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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伊嘉信和哥舒衍躲避刺客、逃亡之时意外接吻，点亮了伊嘉信的阴阳眼技能，见到了飘荡在乌龙山上的两只小鬼，在他们的帮助下躲过刺客追杀、逃出了乌龙山。
第三章 忠臣昭雪
俗话说狡兔三窟，我算是明白了。
圣上并没有在宫外赐府邸给哥舒衍，可人家管着户部呢，没什么别的，就是有钱，根本不需要回宫，照样多的是地方落脚。我被带进园子里的时候，还挺好奇地问他：“你不回宫，也不让我回去，咱们俩就这么在外头，圣上知道了不好吧？”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太子知道了不太好吧？毕竟我是他未婚妻啊，就这么跟他弟弟共处一室……
然而，哥舒衍给我的回答是：“你和我去乌龙山拜师学艺奉的是圣旨，父皇如何不能知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不用说透，我自然已经明白了。
乌龙山上那场刺杀，有可能涉及到权贵，说不定还牵扯到皇室，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能公诸于众。然而山上已经不安全了，身为皇子与未来的太子妃，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继续在那上头待着的，距离圣旨上定的回宫日子也还早，这么想来确实自己寻个住处是最便捷的解决方法。
可这样一来，我仿佛都看见太子头上那顶帽子冒着绿油油的光了，忍不住在心里为他点上了三炷香。
哥舒衍每天早出晚归的，偶尔在府里也是和一群谋士关在屋子里讨论事情，他在的时候一般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和我打个照面，不在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这是我自己的宅子了。这里的丫鬟们比香香审美强多了，每天把我打扮得美美的，即便没有人欣赏，也足够我对镜自夸了。但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就不是滋味了，我感觉自己被囚禁了。
最关键的是，这样每天都有人围着我转来转去，根本没有给小鬼头们时间和机会来找我。我低头看了看被挂在腰带上的金铃铛，觉得有些头痛。
阴阳眼这种事，虽然我早就知道，但这功能之前一直没被开发，跟没有也没多大区别，现在一开了吧，上来就遇着个事儿。我现在锦衣玉食过得有滋有味的，但人家小鬼头们还孤苦伶仃地四处飘荡、没法子投胎呢，既然答应了帮他们查明身份，就得想法子去查才行。
可怎么查，真的是个问题。
哥舒衍作为和我一起受益于小鬼头们的路线指引而逃出来的师兄，我认为他有义务帮我。于是，这一天我赶在他一大早出门前将他拦住：“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玩儿！再待在这里，我都要发霉了！”
“发霉不至于，发胖倒是真的。”哥舒衍不屑地瞟我一眼，“想出去还不回去换衣裳？这么招摇，需要我帮你在脸上写‘景然郡主’四个大字吗？”
可我不可能这么容易上当，警惕地问他：“若是我回去换衣裳你跑了怎么办？这里的人都听你的，不放我出去怎么办？”
“该聪明的时候直犯蠢，这会儿倒知道耍起小聪明来了。”哥舒衍十分嫌弃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你不用想了，即便出去你也只能全程跟着我，咱们是去查案子，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查案好啊，我也是要查案啊！我不禁兴奋地跳起来：“师兄，师父不在，你长兄如父啊！带我出去长长见识嘛！教教我怎么查案也好啊！”
师兄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我：“哟，这次不说长嫂如母了？知道说长兄如父了？”
我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走，一边没脸没皮地回答：“这不是怕把您叫老吗？不然我早就跪下叫爹爹了！”
哥舒衍：“……你还是闭嘴吧。”
“好嘞！”
园子里的男装除了小厮们的就只有哥舒衍的，但他比我高了那么多、壮了那么多……最后，我穿出来竟然也没有太大的样子。
对此，他只给我了一句话评价：“我宫里养的狗都没你能吃，也真够厉害。”
这话听着可不像夸啊，我不满地瞪着他道：“你不带我出去，我不吃东西还能干什么？”
哥舒衍大度地许诺道：“你素日里在平阳王府也没什么机会出去吧？今天师兄就带你好好见见世面！不过我是去办正事的，到了地方你自己玩，否则……”
不等他说完，我就立马表态道：“妥妥的！师兄您放心！”
半个时辰后，我们的马车在一座高高的、人气很兴旺的楼前停了下来。我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哥舒衍下马，他还意味深长地对迎着他过去的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娘说：“我这弟弟身子虚，你可得让人多照看。”
大娘拍胸脯表示这成什么问题啊，但她没问题我有问题啊！我不能让人还这么贴身跟着我啊，刚准备开口反驳，就见哥舒衍一个眼神扫射过来，然后没有半点笑意地笑着问：“怎么，想跟着我？”
我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冷战，赶紧摇头表示：“您请随意。”
刚刚还强势表态的大娘转脸就去伺候别的客人了，我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可多漂亮姑娘了，不知道哥舒衍来这里是想做什么，但这里人气这样旺盛，小鬼头们估计很难现身。
关于自己被突然点亮的阴阳眼技能，其实蛰居在园子中时，我有过多番揣测：其一，小鬼们在乌龙山里游荡了不知道多久，见到我之后也并没有对我能看见他们表现出惊讶，也就是说在我之前，它们一定还遇见过其他有阴阳眼的人；其二，这金铃铛上的字并非云国文字，但它们也并不认识，那么它们的死因大约不只是云国内乱这么简单；其三，我是在被哥舒衍亲了之后才忽然开的阴阳眼，而且那之后只要他出现，我就看不见小鬼们了，这会是因为什么？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哥舒衍是龍脉，是皇子，有皇家血统，说不定真有震慑住孤魂野鬼的威力。他亲我纯属意外，我开阴阳眼也是意外，有可能两件事只是独立存在的单纯意外事件而已，并没有什么关联，但这个猜想还是让我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
如果哥舒衍真的有点小秘密，还不幸被我给发现了，那事情就有趣了，我那还没拜堂的未婚夫太子，大概就会托我的福，解决掉他这个大麻烦了！想想都令人感到兴奋！
用上茅房为借口，我偷偷溜到了这个宅子的后院里。大厅里各种胭脂花粉的味道，我都快被熏晕了，哥舒衍也不知道带我来的这是个什么地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坐在石阶上等了一会儿，果然两个小鬼头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懂事的那个还一脸气呼呼的表情，拖着另一个往我这边过来。我探着头去看，见那个被拖着的还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你们吵架啦？”
“谁要跟他吵架！”大的那个把小的拖到身边来让他站好，“一到说正事的时候，他就总是开小差。”
两个小鬼头齐齐站着一起看着我，小的那个又忍不住倒吊起来了，我扯住它的小辫子同大的那个道：“你们什么都不记得，我手里只有一个金铃，要查清你们的身份有难度，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谁知道它问道：“今天同你一起来这里的人，就是找到铃铛那天突然出现的人吗？”
哥舒衍？我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小鬼头答道：“后来他又一个人去翻过我们的身体，铃铛被你捡走了，他什么也没找到就走了。”
“你们看见了？”
“我们躲在树上看到的。”
它们都知道上次找到铃铛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对话是被哥舒衍打断的，也就是说虽然我看不见它们了，但那时候它们确实还在。也就是说，真的只要哥舒衍一出现，我的阴阳眼就失效了！
小鬼头们见我不说话，就着急地一左一右把我围起来：“那个人也在查我们的案子！”
“对！他翻我们的衣服了！”
“总觉得身上的衣服怪怪的……”
“而且不合身！”
它们吵吵了几句，我才终于反应过来去打量它们身上的衣服，确实如它们所说，大的大、小的小，很不合身。最关键的是，我居然才发觉，它们身上穿的是番邦的服饰！
身上穿的是不合身的番邦服装、戴的金铃上亦非云国文字，这两个小鬼头和我沟通顺畅，却不认识金铃上的字，这一切自然不可能是巧合……我飞快地思索着每一种可能性，然后突然听到小鬼头大叫了一声：“你去干吗！”
抬头一看，那缺了大门牙的小鬼头正往一间屋子的门飞过去，我心里猛地一惊，这可不行啊，搞出点事情来吓死个把人什么的，那是我的罪过啊！
大的那个眼瞅着拉不住了，我赶紧冲过去想拦，结果临到上台阶被绊了一脚，直接往门上倒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我长胖了啊！全身的体重压到门上，还是脸朝下的姿势，我要毁容啊啊啊啊啊！
但最后想象中的钝痛感却并没有来，我扑进了一个虽然有点硬，但比门还是好很多的胸膛里。
来人被我的冲力带得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大约也是没抗住，还发出了轻微的闷哼声。但……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伊……”哥舒衍咬牙切齿地喊了我的姓出来，想想到底不妥，还是没喊出我的名字，“解释解释你这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到旁边此起彼伏的笑声。
“这是嫂夫人吗？阿炎，你真是好福气啊！”
“嫂夫人莫怪，这屋子里可一位姑娘都没有，阿炎只是来谈正经事的。”
“嫂夫人这是查岗来啦？莫生气、莫生气，来，坐坐坐，待小弟敬你几杯酒。”
我直接就看懵了，这、这什么情况？
哥舒衍将我揽进怀里，我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正用一种有点丢脸又有点小幸福的表情和语气对屋子里这群狐朋狗友道：“内子年纪小不懂事，在府里跟我作天作地地闹别扭也就算了，这还闹到外头来了，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那些人自然也不会介意，大家打个哈哈就顺过去了。哥舒衍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警告我多吃东西少说话，事已至此，我当然只能乖乖听话，闷头吃起来。不过这儿服务态度还真不错，我刚解决完一盘菜，他们就非常速度地又上了一盘。
席间他们一直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哥舒衍在这里表现得跟在乌龙山上完全不一样，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但又时不时回头照顾下我、帮我加点菜添点茶水什么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吃撑了，回府的时候直接走不动道了。
哥舒衍的朋友们都走了，只剩他站着俯瞰我：“怎么，在这儿还想我背你回府？”
“背我回府怎么了？我虽着的是男装，可你那些朋友不都看出我是个姑娘了吗？怎么，你还怕别人误会你是断袖啊？”我这时吃饱了，吵架也更有底气些，“而且我这回不还帮你打掩护了吗？阿炎是你在宫外用的化名吧？他们都管我叫嫂夫人是什么意思？你宫外这身份还娶亲了？”
哥舒衍看我的时候眼神永远是嫌弃的，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我道：“一个女人来逛花楼本就不妥，你吵得厉害我带你出来便是，但还想让我背你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你若是真走不动了，就在这儿睡吧，我先走了。”
什么什么？我听出门道来，这里是……花楼？
哎，嘿嘿嘿，堂堂二皇子，朝廷内外一致公认比太子更适合承袭太子印的哥舒衍，他居然背地里用化名逛花楼！
他大概也看出我的重点和他所期待的不一样，就改用别的法子来诱惑我：“你不是嫌待在府里无聊吗？这次带你玩儿点新鲜的。”
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上当，得先把条件谈好了：“你先说说什么新鲜的，如果就是像今天这样出来吃吃肉，那我是不会妥协的。”
“你可还记得从乌龙山上逃出来那晚，我说的话吗？四十年前有一桩轰动京城的大案，曾差点引起云国同番邦之间的干戈，最终却悄没声儿地就结了案，从此也再无人问津。”他见我瞪大了眼睛，就继续道，“此番我们遭到刺杀，多半与我私下在查此案有关。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闻言，我立即跳起来表示我真是吃得太饱了，适合做做饭后运动，比如步行跟着他回府。
能讓我如此干脆地妥协，自然是因为他话中提到的番邦。
小鬼头身上穿的衣服明显同云国穿着习惯不一致，金铃内壁上的字也非我云国文字，最重要的是，这次哥舒衍话中提及四十年前的大案，我当下就脑子一激灵，忽然想起来我为什么总觉得那金铃眼熟了！我们平阳王府里就有一个！
我爹这个平阳王，其实是世袭的。当年我太祖父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后来居功至伟，被封了异姓王，后来先皇又让我祖父袭了王位，再后来就成了传统。不过前几任平阳王同皇家关系都有些微妙，直到我爹才彻底改变了这个局面，他老人家直接公开招兵买马起来了。 说起这个，我其实还有些发愁。要说我爹司马昭之心，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圣上还是要将我指为未来的太子妃——跟一个明显对自己有二心的臣子当亲家，这不是脑抽吗？
后来想想又觉得，可能是我脑抽了。我爹虽然招兵买马，但所有事情都做在明面上，即便是在扩充兵马、提高战斗力，但圣上完全有时间暗中防备，且这时间还很充裕。比起我爹这样的司马昭来，其实那些背地里玩名堂的人更值得他老人家提防。
所以圣上一直对我爹挺不错的，具体表现为经常把各地进贡来的稀罕物赏赐给我爹，其中就包括那个我看着十分眼熟的金铃铛。据说那铃铛还是圣上当太子时，先皇赐给他的，这可是无上的荣宠啊。
这下事情棘手了。我原先还只以为小鬼头的案子会牵扯到皇室，还在想着怎么侧面打听一下，现在可好，牵扯到的还不是什么旁系亲属，这直接扯到了圣上身上去啊！若和皇室无关那就更麻烦了，那就跟我爹有关了啊！
而且哥舒衍的话中还有个很重要的隐藏线索，那就是时间。
他查的那个案子是四十年前的旧案，既是四十年前之事，当年又被强行按下去了，以他现在的年纪上哪儿去听说？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奉圣上旨意了。但这案子发生在四十年前，也就是说……那两个小鬼头，还真是上了年纪啊，要查清它们的身份，就得往远了查。四十年前之事，若没有圣上旨意，他又从何得知？
千选万选选中了乌龙山，早不赐婚、晚不赐婚，这时候突然赐婚封我为未来的太子妃了，把我和哥舒衍一起送上乌龙山，是不是就是想让我们发现这些线索？
現在我都开始怀疑小鬼头们是不是早就偷听到了……怪不得发现我能看见它们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这是合起伙来坑我和哥舒衍呢？
不过我这个人有三个显著的优点，一是大度，懒得跟他们计较；二是重诺，答应了小鬼头们帮它们查清身份，就得努力做到；三嘛……只要看到比我还忧伤的人，我就忧伤不起来了。
哥舒衍看着这么牛的样子，被他父皇摆了一道还乐呵呵地帮着干活呢，对比起来我真是又聪明又善良啊！
原本我以为哥舒衍掌管户部，顶多就是有钱而已。但我还是太天真，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哥舒衍查案不能明着用二皇子的身份，但他有钱啊，只要有钱，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原本我以为四十多年前的旧案了，要查起来肯定费劲，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工夫，哥舒衍已经把案情摸得差不多了。
四十年前，当今圣上还年幼，可先皇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膝下有包括当今圣上在内的六个母妃出自不同贵族的皇子。其中三皇子身份尤为特殊，他的母家，乃是番邦。
在云国的南面有个国家叫南蛮，在太祖时期常年和云国交战，但这样的战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南蛮便臣服于云国，开始连年上贡了。与此同时，南蛮还为云国皇室献上他们国家的公主，说得好听点叫和亲。但什么叫和亲？“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许多被派来和亲的公主原本也是有恋人的，这样一来公主抑郁了，公主的恋人不开心了，就要开始跑路了。
当年的三皇子生母就是其中一个，她经历了无数次出逃、被抓回的循环之后，终于放弃了，恋人因此远走他乡。多年后三皇子已经具备争储实力，他娘当年的恋人居然还没死心，想着把三皇子拱上去当皇帝，自己还能捞个太上皇当当，这想法真是……很有创意啊。
有想法就要开始行动，这位恋人远走他乡的那些年，结识了一位苗疆女子，这女子用蛊虫帮他拿住了许多达官贵人，逼迫他们帮忙提供逼宫、造反的储备。如此盘算了几个月，他们就开始浩浩荡荡地干架了。
结果自然是输得一败涂地。
且不说皇室没他们想的那么草包，就是那苗疆女子，也不是甘心替人做嫁衣裳的性子。她无意中听到三皇子母妃同她男人商量着等三皇子登基之后就把她踹开双宿双飞的计划，苗疆女子性子烈，当场就进去将那对狗男女给结果了，但此番举动又得罪了皇室。
这女子直接将皇妃同她姘头一起斩杀了，封锁消息保住皇室颜面倒是小事，但这皇妃身份特殊，突然暴毙如何同南蛮交代？更重要的是，当年南蛮的君主正是这位皇妃的亲哥哥。
朝廷当时的解决方法有点瞎，他们直接把这位苗疆女子推出去了，任由南蛮君主处置。但苗疆女子手里有蛊啊，把南蛮王迷得神魂颠倒，还直接被封了妃，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但她心里总归对那位三皇子心存芥蒂，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情郎姘头的儿子坐上皇位，于是怂恿南蛮王来挑衅云国。
挑衅的法子也挺常见的，就是陷害忠良。
云国那时有个对国家非常忠心的将军哥舒忠良，原姓李，后因战功赫赫被赐国姓。这位忠良将军常年带兵驻扎在云国同南蛮的边界上，原本皇室就对这样手握重兵权的武将心存防备，被南蛮这样一挑拨，立刻就要拿了将军的兵权。那时南蛮兵已经蠢蠢欲动，将军不放心边界安危，执意不肯交出兵权，当天夜里便同南蛮兵打起来了。但这件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京中就变成了他拥兵自重，要起兵谋反。
于是，最后先皇直接派御林军将这位将军拿下，当夜就处置了。将军麾下众将士不满，恰逢南蛮趁机作乱，最后虽然还是被云国兵力镇压住，但不知何故还是将三皇子牵扯了进来，总之最后就是当今圣上登了基。
哥舒衍的案子查到这里就结束了。哥舒忠良将军人如其名，乃是忠臣良将，蒙受不白之冤，其后人也跟着抬不起头，这次哥舒衍替忠臣翻案可谓是居功至伟，听说圣上在朝廷上狠狠夸赞了他一番，整个户部都跟着得了赏赐。
我听完只问了一句话：“咱们的设定不是还在乌龙山上拜师学艺吗？怎么一转眼你就回去上朝啦？我爹在吗？没问起我？”
哥舒衍：“……我比你先上山，比你先下山也是应该的。”
“……”因为哥舒衍给我的这个还没下山的设定，我就还得继续在他这儿待着。
据他的说法，其实这个案子的真相早就已经明朗了，当年那些个试图拥立三皇子的老臣子孙，现在还在朝堂上蹦跶，还曾经试图怂恿哥舒衍弑父夺位，他便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中布防。但那群人还是知道了他正在查旧案之事，于是冒险派人上乌龙山上搞刺杀。不过，这些人在这一次忠臣昭雪的案子中基本上都给解决了。 他的事是解决了，可我的事还没有头绪呢。
整个案子中，南蛮国出场次数相对较高，然而小鬼头们的身份问题还是一筹莫展。并且，哥舒衍此番对我说的话，一定还有所隐瞒。小鬼头们说过，他还单独去看过一次小鬼头们的尸身，而且那个金铃铛又是怎么回事？
我很愁啊。
愁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开始茶不思、饭不想了。
哥舒衍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后来发现我已经连续三天没要加餐的时候，终于发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亲自端着一盘酒酿丸子来我房里找我。
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哟，吃得少也没见瘦啊，要不你还是多吃点吧。”
我差点给他一脚踢出去！
不过酒酿丸子实在是太香了，我就暂时没跟他计较，一边吃一边听他问：“你那个从乌龙山带回来的金铃铛还带在身上？”
怎么怎么，终于要开始说重点了吗！我立马把金铃取出来捧到他面前：“你是说这个吗？”
他伸手接过去，端详了半天才问：“你认识这里头的字吗？”
“不认识，”我老实地回答，“我是在山里捡的。这个同忠良将军案有关吗？”
“那年云国原本就在闹灾荒，边境上饿死了不少百姓，南蛮便掳了一批孤幼孩童，给他们换上南蛮服饰再将他们吊死，以此来找云国讨要说法。”哥舒衍说起来也是十分感慨，“可云国边境那时候灾荒已经闹得太厉害，易子而食之事频繁发生，人饿极了可不管南蛮兵不南蛮兵的，拼了命地抢，怕是有好心人将他们葬在了乌龙山上也未可知。”
“可……”可小鬼头们的身份查不清楚，它们没法子投胎啊！
哥舒衍见我欲言又止的，就将铃铛还给我：“智光大师从前说过，有些冤魂流浪太久，会忘了自己的出身，抑或是执着于某个人、某件事，迟迟不肯走，飘荡在人间。我看这金铃也有些年月了，別是从人家的尸骨处捡来的吧？”
我被这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哆嗦着问：“若是……会怎么样？”
他见我被吓到的样子，被逗乐了：“能怎么样？还能找你索命吗？这金铃同你有缘，你便收着吧。若真如智光大师所言，旧案已经昭雪，这些在旧案中丧命之人的亡魂也该得到安息了。”
我对他这说辞并不太相信，夜里睡得便不太踏实，翻了好几回身之后，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一睁眼！两个小鬼头果然齐齐倒吊在我床顶上瞅着我呢，幸亏我心理素质好才没叫出声来。
缺门牙的那个见我醒了，高兴得什么似的，腾地一下就躺到我身边来了，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你口水别流到我枕头上了！”
但它根本不在意，又往我身边挪了挪，另一个也躺到我另外一边来。这下我退无可退了，被它们两个夹在中间，无奈地说：“我已经有眉目了，你们是我云国边界的子民，是在四十年前一桩旧案中被连累死的，但具体身份不好查，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查到。”
然而，这话被忽视了。
缺门牙的那个蹭到我怀里来：“姐姐你好香呀！”
我：“……”
另外一个稍微懂点儿事：“我们是来同你告别的。”
我好奇地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两个小鬼头一起跳起来：“我们要去投胎啦！”
“……”我消化了一下它们的话，不禁感到疑惑，“可我还没帮你们查到具体身份呀，这样就能投胎啦？”
缺门牙的那个张嘴想说什么，但被另一个拉住了，两个小鬼头对视着嘿嘿一笑，异口同声地对我道：“之前那个去翻我们身体的人，真是个好人！”
“……你们能把话说清楚点吗？”
它们一起飞起来跃在空中，四只小手一起朝我挥着：“我们要走啦！”
也不等我把金铃摸出来，它们就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呆呆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一个重点！
两个小鬼头都是死于四十年前！它们活着的话都能当我爷爷了！方才还管我叫姐姐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我起晚了，被丫鬟们扶着去用早膳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哥舒衍。这家伙居然还没回宫？
不过，一坐下来他就自觉主动地来答疑解惑了：“虽然父皇没明着在宫外给我赐宅子，但我手头管着这么多事，有时候办到夜里赶上宫门落了锁，总得有个地方歇息不是？”
明白了，就是不走明面儿地在宫外置办宅子呗。
我拿了根油条在手上啃着，然后问他：“师兄啊，咱们现在这个趋势不太安全啊，你在宫外的宅子，让我住在这儿，那我成什么了？我们俩这身份……我被你金屋藏娇不太好吧？”
“娇？”他明显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问我，“我看你也没想回平阳王府的样子，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还让你留在这儿？”
“问当然是要问的，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啃完油条舔吧着手问他，“其实你在乌龙山上就听到金铃的响声了对不对？你之后还去翻过被我挖出来的遗骸？你做了些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些冤死的亡魂能安息的？”
哥舒衍“啧啧”了两声，道：“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你师父是智光大师，否则师门的脸都得被你丢尽了！”
“你可别糊弄我，这跟师门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回乌龙山上做了些什么？”他挑挑眉，“不过就是去给亡灵念经超度而已，另外再给他们烧一些合适的衣物，让他们好上路。”
他这么一说，我猛地一下想起来，昨夜小鬼头们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确实合身了许多的样子。师父竟然还管教渡亡经的吗？
于是，我有些尴尬地夸他：“师兄真是……学识渊博啊。”
哥舒衍哼了一声：“现在说正经事，我奉父皇之命前去乌龙山接你回京，这几日你吃寡淡些。乌龙山上没肉吃你若是还胖得不成样子，这戏也就要穿帮了。”
“……”一天不说我胖，你是不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还有一件事，”他脸色严肃起来，“你可知道师父乃是我云国国师？”
这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居然可以不用坐班上朝，当初我上乌龙山前就对爹爹表示过这种惊讶。
如今哥舒衍告诉我说：“师父乃是因为同一人不睦，这才避居于乌龙山的。此人乃前丞相杨鸣，他与师父同朝为官，政见不合便罢了，脾气也不大相投。不过他已经因病过世了，临死前竟然还用皇爷爷当年赐予他的空白圣旨，逼迫父皇将他远在边关带兵多年的孙子召回来顶替了他的丞相之位。这个人到时候会同我一起上乌龙山迎接你回京。”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要一起来迎我回京？”
“未来的太子妃……可是要母仪天下之人，”哥舒衍低笑一声，“何况此番你乃是奉旨修身替太子祈福，太子身体抱恙，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替他跑一趟。至于新上任的这位丞相……”他眼睛眯了眯，才接着说，“是个角色，你可得好好认识认识。”
我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忙问：“可是，你们不是要去乌龙山接我吗？我不在乌龙山啊！我就在京里啊！”
这下哥舒衍用充满着同情的语气，以及毫不掩饰的看热闹表情对我说：“所以，就要辛苦你快马加鞭赶回乌龙山上去住几日了，师妹！”
“……”
下期精彩：丞相杨子令奉圣旨同哥舒衍一起上乌龙山迎接伊嘉信回京，一路上各种献殷勤，同行的哥舒衍几度失态，难道是……吃醋了？
第三章 忠臣昭雪
俗话说狡兔三窟，我算是明白了。
圣上并没有在宫外赐府邸给哥舒衍，可人家管着户部呢，没什么别的，就是有钱，根本不需要回宫，照样多的是地方落脚。我被带进园子里的时候，还挺好奇地问他：“你不回宫，也不让我回去，咱们俩就这么在外头，圣上知道了不好吧？”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太子知道了不太好吧？毕竟我是他未婚妻啊，就这么跟他弟弟共处一室……
然而，哥舒衍给我的回答是：“你和我去乌龙山拜师学艺奉的是圣旨，父皇如何不能知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不用说透，我自然已经明白了。
乌龙山上那场刺杀，有可能涉及到权贵，说不定还牵扯到皇室，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能公诸于众。然而山上已经不安全了，身为皇子与未来的太子妃，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继续在那上头待着的，距离圣旨上定的回宫日子也还早，这么想来确实自己寻个住处是最便捷的解决方法。
可这样一来，我仿佛都看见太子头上那顶帽子冒着绿油油的光了，忍不住在心里为他点上了三炷香。
哥舒衍每天早出晚归的，偶尔在府里也是和一群谋士关在屋子里讨论事情，他在的时候一般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和我打个照面，不在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这是我自己的宅子了。这里的丫鬟们比香香审美强多了，每天把我打扮得美美的，即便没有人欣赏，也足够我对镜自夸了。但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就不是滋味了，我感觉自己被囚禁了。
最关键的是，这样每天都有人围着我转来转去，根本没有给小鬼头们时间和机会来找我。我低头看了看被挂在腰带上的金铃铛，觉得有些头痛。
阴阳眼这种事，虽然我早就知道，但这功能之前一直没被开发，跟没有也没多大区别，现在一开了吧，上来就遇着个事儿。我现在锦衣玉食过得有滋有味的，但人家小鬼头们还孤苦伶仃地四处飘荡、没法子投胎呢，既然答应了帮他们查明身份，就得想法子去查才行。
可怎么查，真的是个问题。
哥舒衍作为和我一起受益于小鬼头们的路线指引而逃出来的师兄，我认为他有义务帮我。于是，这一天我赶在他一大早出门前将他拦住：“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玩儿！再待在这里，我都要发霉了！”
“发霉不至于，发胖倒是真的。”哥舒衍不屑地瞟我一眼，“想出去还不回去换衣裳？这么招摇，需要我帮你在脸上写‘景然郡主’四个大字吗？”
可我不可能这么容易上当，警惕地问他：“若是我回去换衣裳你跑了怎么办？这里的人都听你的，不放我出去怎么办？”
“该聪明的时候直犯蠢，这会儿倒知道耍起小聪明来了。”哥舒衍十分嫌弃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你不用想了，即便出去你也只能全程跟着我，咱们是去查案子，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查案好啊，我也是要查案啊！我不禁兴奋地跳起来：“师兄，师父不在，你长兄如父啊！带我出去长长见识嘛！教教我怎么查案也好啊！”
师兄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我：“哟，这次不说长嫂如母了？知道说长兄如父了？”
我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走，一边没脸没皮地回答：“这不是怕把您叫老吗？不然我早就跪下叫爹爹了！”
哥舒衍：“……你还是闭嘴吧。”
“好嘞！”
园子里的男装除了小厮们的就只有哥舒衍的，但他比我高了那么多、壮了那么多……最后，我穿出来竟然也没有太大的样子。
对此，他只给我了一句话评价：“我宫里养的狗都没你能吃，也真够厉害。”
这话听着可不像夸啊，我不满地瞪着他道：“你不带我出去，我不吃东西还能干什么？”
哥舒衍大度地许诺道：“你素日里在平阳王府也没什么机会出去吧？今天师兄就带你好好见见世面！不过我是去办正事的，到了地方你自己玩，否则……”
不等他说完，我就立马表态道：“妥妥的！师兄您放心！”
半个时辰后，我们的马车在一座高高的、人气很兴旺的楼前停了下来。我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哥舒衍下马，他还意味深长地对迎着他过去的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娘说：“我这弟弟身子虚，你可得让人多照看。”
大娘拍胸脯表示这成什么问题啊，但她没问题我有问题啊！我不能让人还这么贴身跟着我啊，刚准备开口反驳，就见哥舒衍一个眼神扫射过来，然后没有半点笑意地笑着问：“怎么，想跟着我？”
我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冷战，赶紧摇头表示：“您请随意。”
刚刚还强势表态的大娘转脸就去伺候别的客人了，我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可多漂亮姑娘了，不知道哥舒衍来这里是想做什么，但这里人气这样旺盛，小鬼头们估计很难现身。
关于自己被突然点亮的阴阳眼技能，其实蛰居在园子中时，我有过多番揣测：其一，小鬼们在乌龙山里游荡了不知道多久，见到我之后也并没有对我能看见他们表现出惊讶，也就是说在我之前，它们一定还遇见过其他有阴阳眼的人；其二，这金铃铛上的字并非云国文字，但它们也并不认识，那么它们的死因大约不只是云国内乱这么简单；其三，我是在被哥舒衍亲了之后才忽然开的阴阳眼，而且那之后只要他出现，我就看不见小鬼们了，这会是因为什么？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哥舒衍是龍脉，是皇子，有皇家血统，说不定真有震慑住孤魂野鬼的威力。他亲我纯属意外，我开阴阳眼也是意外，有可能两件事只是独立存在的单纯意外事件而已，并没有什么关联，但这个猜想还是让我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
如果哥舒衍真的有点小秘密，还不幸被我给发现了，那事情就有趣了，我那还没拜堂的未婚夫太子，大概就会托我的福，解决掉他这个大麻烦了！想想都令人感到兴奋！
用上茅房为借口，我偷偷溜到了这个宅子的后院里。大厅里各种胭脂花粉的味道，我都快被熏晕了，哥舒衍也不知道带我来的这是个什么地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坐在石阶上等了一会儿，果然两个小鬼头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懂事的那个还一脸气呼呼的表情，拖着另一个往我这边过来。我探着头去看，见那个被拖着的还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你们吵架啦？”
“谁要跟他吵架！”大的那个把小的拖到身边来让他站好，“一到说正事的时候，他就总是开小差。”
两个小鬼头齐齐站着一起看着我，小的那个又忍不住倒吊起来了，我扯住它的小辫子同大的那个道：“你们什么都不记得，我手里只有一个金铃，要查清你们的身份有难度，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谁知道它问道：“今天同你一起来这里的人，就是找到铃铛那天突然出现的人吗？”
哥舒衍？我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小鬼头答道：“后来他又一个人去翻过我们的身体，铃铛被你捡走了，他什么也没找到就走了。”
“你们看见了？”
“我们躲在树上看到的。”
它们都知道上次找到铃铛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对话是被哥舒衍打断的，也就是说虽然我看不见它们了，但那时候它们确实还在。也就是说，真的只要哥舒衍一出现，我的阴阳眼就失效了！
小鬼头们见我不说话，就着急地一左一右把我围起来：“那个人也在查我们的案子！”
“对！他翻我们的衣服了！”
“总觉得身上的衣服怪怪的……”
“而且不合身！”
它们吵吵了几句，我才终于反应过来去打量它们身上的衣服，确实如它们所说，大的大、小的小，很不合身。最关键的是，我居然才发觉，它们身上穿的是番邦的服饰！
身上穿的是不合身的番邦服装、戴的金铃上亦非云国文字，这两个小鬼头和我沟通顺畅，却不认识金铃上的字，这一切自然不可能是巧合……我飞快地思索着每一种可能性，然后突然听到小鬼头大叫了一声：“你去干吗！”
抬头一看，那缺了大门牙的小鬼头正往一间屋子的门飞过去，我心里猛地一惊，这可不行啊，搞出点事情来吓死个把人什么的，那是我的罪过啊！
大的那个眼瞅着拉不住了，我赶紧冲过去想拦，结果临到上台阶被绊了一脚，直接往门上倒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我长胖了啊！全身的体重压到门上，还是脸朝下的姿势，我要毁容啊啊啊啊啊！
但最后想象中的钝痛感却并没有来，我扑进了一个虽然有点硬，但比门还是好很多的胸膛里。
来人被我的冲力带得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大约也是没抗住，还发出了轻微的闷哼声。但……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伊……”哥舒衍咬牙切齿地喊了我的姓出来，想想到底不妥，还是没喊出我的名字，“解释解释你这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到旁边此起彼伏的笑声。
“这是嫂夫人吗？阿炎，你真是好福气啊！”
“嫂夫人莫怪，这屋子里可一位姑娘都没有，阿炎只是来谈正经事的。”
“嫂夫人这是查岗来啦？莫生气、莫生气，来，坐坐坐，待小弟敬你几杯酒。”
我直接就看懵了，这、这什么情况？
哥舒衍将我揽进怀里，我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正用一种有点丢脸又有点小幸福的表情和语气对屋子里这群狐朋狗友道：“内子年纪小不懂事，在府里跟我作天作地地闹别扭也就算了，这还闹到外头来了，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那些人自然也不会介意，大家打个哈哈就顺过去了。哥舒衍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警告我多吃东西少说话，事已至此，我当然只能乖乖听话，闷头吃起来。不过这儿服务态度还真不错，我刚解决完一盘菜，他们就非常速度地又上了一盘。
席间他们一直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哥舒衍在这里表现得跟在乌龙山上完全不一样，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但又时不时回头照顾下我、帮我加点菜添点茶水什么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吃撑了，回府的时候直接走不动道了。
哥舒衍的朋友们都走了，只剩他站着俯瞰我：“怎么，在这儿还想我背你回府？”
“背我回府怎么了？我虽着的是男装，可你那些朋友不都看出我是个姑娘了吗？怎么，你还怕别人误会你是断袖啊？”我这时吃饱了，吵架也更有底气些，“而且我这回不还帮你打掩护了吗？阿炎是你在宫外用的化名吧？他们都管我叫嫂夫人是什么意思？你宫外这身份还娶亲了？”
哥舒衍看我的时候眼神永远是嫌弃的，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我道：“一个女人来逛花楼本就不妥，你吵得厉害我带你出来便是，但还想让我背你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你若是真走不动了，就在这儿睡吧，我先走了。”
什么什么？我听出门道来，这里是……花楼？
哎，嘿嘿嘿，堂堂二皇子，朝廷内外一致公认比太子更适合承袭太子印的哥舒衍，他居然背地里用化名逛花楼！
他大概也看出我的重点和他所期待的不一样，就改用别的法子来诱惑我：“你不是嫌待在府里无聊吗？这次带你玩儿点新鲜的。”
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上当，得先把条件谈好了：“你先说说什么新鲜的，如果就是像今天这样出来吃吃肉，那我是不会妥协的。”
“你可还记得从乌龙山上逃出来那晚，我说的话吗？四十年前有一桩轰动京城的大案，曾差点引起云国同番邦之间的干戈，最终却悄没声儿地就结了案，从此也再无人问津。”他见我瞪大了眼睛，就继续道，“此番我们遭到刺杀，多半与我私下在查此案有关。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闻言，我立即跳起来表示我真是吃得太饱了，适合做做饭后运动，比如步行跟着他回府。
能讓我如此干脆地妥协，自然是因为他话中提到的番邦。
小鬼头身上穿的衣服明显同云国穿着习惯不一致，金铃内壁上的字也非我云国文字，最重要的是，这次哥舒衍话中提及四十年前的大案，我当下就脑子一激灵，忽然想起来我为什么总觉得那金铃眼熟了！我们平阳王府里就有一个！
我爹这个平阳王，其实是世袭的。当年我太祖父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后来居功至伟，被封了异姓王，后来先皇又让我祖父袭了王位，再后来就成了传统。不过前几任平阳王同皇家关系都有些微妙，直到我爹才彻底改变了这个局面，他老人家直接公开招兵买马起来了。 说起这个，我其实还有些发愁。要说我爹司马昭之心，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圣上还是要将我指为未来的太子妃——跟一个明显对自己有二心的臣子当亲家，这不是脑抽吗？
后来想想又觉得，可能是我脑抽了。我爹虽然招兵买马，但所有事情都做在明面上，即便是在扩充兵马、提高战斗力，但圣上完全有时间暗中防备，且这时间还很充裕。比起我爹这样的司马昭来，其实那些背地里玩名堂的人更值得他老人家提防。
所以圣上一直对我爹挺不错的，具体表现为经常把各地进贡来的稀罕物赏赐给我爹，其中就包括那个我看着十分眼熟的金铃铛。据说那铃铛还是圣上当太子时，先皇赐给他的，这可是无上的荣宠啊。
这下事情棘手了。我原先还只以为小鬼头的案子会牵扯到皇室，还在想着怎么侧面打听一下，现在可好，牵扯到的还不是什么旁系亲属，这直接扯到了圣上身上去啊！若和皇室无关那就更麻烦了，那就跟我爹有关了啊！
而且哥舒衍的话中还有个很重要的隐藏线索，那就是时间。
他查的那个案子是四十年前的旧案，既是四十年前之事，当年又被强行按下去了，以他现在的年纪上哪儿去听说？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奉圣上旨意了。但这案子发生在四十年前，也就是说……那两个小鬼头，还真是上了年纪啊，要查清它们的身份，就得往远了查。四十年前之事，若没有圣上旨意，他又从何得知？
千选万选选中了乌龙山，早不赐婚、晚不赐婚，这时候突然赐婚封我为未来的太子妃了，把我和哥舒衍一起送上乌龙山，是不是就是想让我们发现这些线索？
現在我都开始怀疑小鬼头们是不是早就偷听到了……怪不得发现我能看见它们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这是合起伙来坑我和哥舒衍呢？
不过我这个人有三个显著的优点，一是大度，懒得跟他们计较；二是重诺，答应了小鬼头们帮它们查清身份，就得努力做到；三嘛……只要看到比我还忧伤的人，我就忧伤不起来了。
哥舒衍看着这么牛的样子，被他父皇摆了一道还乐呵呵地帮着干活呢，对比起来我真是又聪明又善良啊！
原本我以为哥舒衍掌管户部，顶多就是有钱而已。但我还是太天真，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哥舒衍查案不能明着用二皇子的身份，但他有钱啊，只要有钱，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原本我以为四十多年前的旧案了，要查起来肯定费劲，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工夫，哥舒衍已经把案情摸得差不多了。
四十年前，当今圣上还年幼，可先皇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膝下有包括当今圣上在内的六个母妃出自不同贵族的皇子。其中三皇子身份尤为特殊，他的母家，乃是番邦。
在云国的南面有个国家叫南蛮，在太祖时期常年和云国交战，但这样的战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南蛮便臣服于云国，开始连年上贡了。与此同时，南蛮还为云国皇室献上他们国家的公主，说得好听点叫和亲。但什么叫和亲？“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许多被派来和亲的公主原本也是有恋人的，这样一来公主抑郁了，公主的恋人不开心了，就要开始跑路了。
当年的三皇子生母就是其中一个，她经历了无数次出逃、被抓回的循环之后，终于放弃了，恋人因此远走他乡。多年后三皇子已经具备争储实力，他娘当年的恋人居然还没死心，想着把三皇子拱上去当皇帝，自己还能捞个太上皇当当，这想法真是……很有创意啊。
有想法就要开始行动，这位恋人远走他乡的那些年，结识了一位苗疆女子，这女子用蛊虫帮他拿住了许多达官贵人，逼迫他们帮忙提供逼宫、造反的储备。如此盘算了几个月，他们就开始浩浩荡荡地干架了。
结果自然是输得一败涂地。
且不说皇室没他们想的那么草包，就是那苗疆女子，也不是甘心替人做嫁衣裳的性子。她无意中听到三皇子母妃同她男人商量着等三皇子登基之后就把她踹开双宿双飞的计划，苗疆女子性子烈，当场就进去将那对狗男女给结果了，但此番举动又得罪了皇室。
这女子直接将皇妃同她姘头一起斩杀了，封锁消息保住皇室颜面倒是小事，但这皇妃身份特殊，突然暴毙如何同南蛮交代？更重要的是，当年南蛮的君主正是这位皇妃的亲哥哥。
朝廷当时的解决方法有点瞎，他们直接把这位苗疆女子推出去了，任由南蛮君主处置。但苗疆女子手里有蛊啊，把南蛮王迷得神魂颠倒，还直接被封了妃，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但她心里总归对那位三皇子心存芥蒂，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情郎姘头的儿子坐上皇位，于是怂恿南蛮王来挑衅云国。
挑衅的法子也挺常见的，就是陷害忠良。
云国那时有个对国家非常忠心的将军哥舒忠良，原姓李，后因战功赫赫被赐国姓。这位忠良将军常年带兵驻扎在云国同南蛮的边界上，原本皇室就对这样手握重兵权的武将心存防备，被南蛮这样一挑拨，立刻就要拿了将军的兵权。那时南蛮兵已经蠢蠢欲动，将军不放心边界安危，执意不肯交出兵权，当天夜里便同南蛮兵打起来了。但这件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京中就变成了他拥兵自重，要起兵谋反。
于是，最后先皇直接派御林军将这位将军拿下，当夜就处置了。将军麾下众将士不满，恰逢南蛮趁机作乱，最后虽然还是被云国兵力镇压住，但不知何故还是将三皇子牵扯了进来，总之最后就是当今圣上登了基。
哥舒衍的案子查到这里就结束了。哥舒忠良将军人如其名，乃是忠臣良将，蒙受不白之冤，其后人也跟着抬不起头，这次哥舒衍替忠臣翻案可谓是居功至伟，听说圣上在朝廷上狠狠夸赞了他一番，整个户部都跟着得了赏赐。
我听完只问了一句话：“咱们的设定不是还在乌龙山上拜师学艺吗？怎么一转眼你就回去上朝啦？我爹在吗？没问起我？”
哥舒衍：“……我比你先上山，比你先下山也是应该的。”
“……”因为哥舒衍给我的这个还没下山的设定，我就还得继续在他这儿待着。
据他的说法，其实这个案子的真相早就已经明朗了，当年那些个试图拥立三皇子的老臣子孙，现在还在朝堂上蹦跶，还曾经试图怂恿哥舒衍弑父夺位，他便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中布防。但那群人还是知道了他正在查旧案之事，于是冒险派人上乌龙山上搞刺杀。不过，这些人在这一次忠臣昭雪的案子中基本上都给解决了。 他的事是解决了，可我的事还没有头绪呢。
整个案子中，南蛮国出场次数相对较高，然而小鬼头们的身份问题还是一筹莫展。并且，哥舒衍此番对我说的话，一定还有所隐瞒。小鬼头们说过，他还单独去看过一次小鬼头们的尸身，而且那个金铃铛又是怎么回事？
我很愁啊。
愁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开始茶不思、饭不想了。
哥舒衍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后来发现我已经连续三天没要加餐的时候，终于发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亲自端着一盘酒酿丸子来我房里找我。
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哟，吃得少也没见瘦啊，要不你还是多吃点吧。”
我差点给他一脚踢出去！
不过酒酿丸子实在是太香了，我就暂时没跟他计较，一边吃一边听他问：“你那个从乌龙山带回来的金铃铛还带在身上？”
怎么怎么，终于要开始说重点了吗！我立马把金铃取出来捧到他面前：“你是说这个吗？”
他伸手接过去，端详了半天才问：“你认识这里头的字吗？”
“不认识，”我老实地回答，“我是在山里捡的。这个同忠良将军案有关吗？”
“那年云国原本就在闹灾荒，边境上饿死了不少百姓，南蛮便掳了一批孤幼孩童，给他们换上南蛮服饰再将他们吊死，以此来找云国讨要说法。”哥舒衍说起来也是十分感慨，“可云国边境那时候灾荒已经闹得太厉害，易子而食之事频繁发生，人饿极了可不管南蛮兵不南蛮兵的，拼了命地抢，怕是有好心人将他们葬在了乌龙山上也未可知。”
“可……”可小鬼头们的身份查不清楚，它们没法子投胎啊！
哥舒衍见我欲言又止的，就将铃铛还给我：“智光大师从前说过，有些冤魂流浪太久，会忘了自己的出身，抑或是执着于某个人、某件事，迟迟不肯走，飘荡在人间。我看这金铃也有些年月了，別是从人家的尸骨处捡来的吧？”
我被这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哆嗦着问：“若是……会怎么样？”
他见我被吓到的样子，被逗乐了：“能怎么样？还能找你索命吗？这金铃同你有缘，你便收着吧。若真如智光大师所言，旧案已经昭雪，这些在旧案中丧命之人的亡魂也该得到安息了。”
我对他这说辞并不太相信，夜里睡得便不太踏实，翻了好几回身之后，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一睁眼！两个小鬼头果然齐齐倒吊在我床顶上瞅着我呢，幸亏我心理素质好才没叫出声来。
缺门牙的那个见我醒了，高兴得什么似的，腾地一下就躺到我身边来了，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你口水别流到我枕头上了！”
但它根本不在意，又往我身边挪了挪，另一个也躺到我另外一边来。这下我退无可退了，被它们两个夹在中间，无奈地说：“我已经有眉目了，你们是我云国边界的子民，是在四十年前一桩旧案中被连累死的，但具体身份不好查，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查到。”
然而，这话被忽视了。
缺门牙的那个蹭到我怀里来：“姐姐你好香呀！”
我：“……”
另外一个稍微懂点儿事：“我们是来同你告别的。”
我好奇地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两个小鬼头一起跳起来：“我们要去投胎啦！”
“……”我消化了一下它们的话，不禁感到疑惑，“可我还没帮你们查到具体身份呀，这样就能投胎啦？”
缺门牙的那个张嘴想说什么，但被另一个拉住了，两个小鬼头对视着嘿嘿一笑，异口同声地对我道：“之前那个去翻我们身体的人，真是个好人！”
“……你们能把话说清楚点吗？”
它们一起飞起来跃在空中，四只小手一起朝我挥着：“我们要走啦！”
也不等我把金铃摸出来，它们就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呆呆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一个重点！
两个小鬼头都是死于四十年前！它们活着的话都能当我爷爷了！方才还管我叫姐姐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我起晚了，被丫鬟们扶着去用早膳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哥舒衍。这家伙居然还没回宫？
不过，一坐下来他就自觉主动地来答疑解惑了：“虽然父皇没明着在宫外给我赐宅子，但我手头管着这么多事，有时候办到夜里赶上宫门落了锁，总得有个地方歇息不是？”
明白了，就是不走明面儿地在宫外置办宅子呗。
我拿了根油条在手上啃着，然后问他：“师兄啊，咱们现在这个趋势不太安全啊，你在宫外的宅子，让我住在这儿，那我成什么了？我们俩这身份……我被你金屋藏娇不太好吧？”
“娇？”他明显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问我，“我看你也没想回平阳王府的样子，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还让你留在这儿？”
“问当然是要问的，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啃完油条舔吧着手问他，“其实你在乌龙山上就听到金铃的响声了对不对？你之后还去翻过被我挖出来的遗骸？你做了些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些冤死的亡魂能安息的？”
哥舒衍“啧啧”了两声，道：“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你师父是智光大师，否则师门的脸都得被你丢尽了！”
“你可别糊弄我，这跟师门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回乌龙山上做了些什么？”他挑挑眉，“不过就是去给亡灵念经超度而已，另外再给他们烧一些合适的衣物，让他们好上路。”
他这么一说，我猛地一下想起来，昨夜小鬼头们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确实合身了许多的样子。师父竟然还管教渡亡经的吗？
于是，我有些尴尬地夸他：“师兄真是……学识渊博啊。”
哥舒衍哼了一声：“现在说正经事，我奉父皇之命前去乌龙山接你回京，这几日你吃寡淡些。乌龙山上没肉吃你若是还胖得不成样子，这戏也就要穿帮了。”
“……”一天不说我胖，你是不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还有一件事，”他脸色严肃起来，“你可知道师父乃是我云国国师？”
这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居然可以不用坐班上朝，当初我上乌龙山前就对爹爹表示过这种惊讶。
如今哥舒衍告诉我说：“师父乃是因为同一人不睦，这才避居于乌龙山的。此人乃前丞相杨鸣，他与师父同朝为官，政见不合便罢了，脾气也不大相投。不过他已经因病过世了，临死前竟然还用皇爷爷当年赐予他的空白圣旨，逼迫父皇将他远在边关带兵多年的孙子召回来顶替了他的丞相之位。这个人到时候会同我一起上乌龙山迎接你回京。”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要一起来迎我回京？”
“未来的太子妃……可是要母仪天下之人，”哥舒衍低笑一声，“何况此番你乃是奉旨修身替太子祈福，太子身体抱恙，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替他跑一趟。至于新上任的这位丞相……”他眼睛眯了眯，才接着说，“是个角色，你可得好好认识认识。”
我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忙问：“可是，你们不是要去乌龙山接我吗？我不在乌龙山啊！我就在京里啊！”
这下哥舒衍用充满着同情的语气，以及毫不掩饰的看热闹表情对我说：“所以，就要辛苦你快马加鞭赶回乌龙山上去住几日了，师妹！”
“……”
下期精彩：丞相杨子令奉圣旨同哥舒衍一起上乌龙山迎接伊嘉信回京，一路上各种献殷勤，同行的哥舒衍几度失态，难道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