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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比较效益低几乎是全社会的共识。社会各界常用的依据是，种一亩粮食一年到头就挣几百块钱，不如外出打几天工。事实上，这种比较经不起推敲，需谨慎对待。
一、亩均收益跟工资没有可比性
从逻辑上，比较两个不同的行业收益差异，必须有相同的参照系，比如相似的人群、相似的工作强度、相同的工作时间。“种一亩粮食一年到头就挣几百块钱”，与“外出打几天工”，参照系并不相同，即便人群相似，工作强度与工作时间都不可比。“打几天工”，有几天就是几天，每天的工作量都是实实在在的。种一亩粮食尽管一年就收获一两次，但从来没有哪个人一年到头把所有时间都放在那一亩粮食上，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一亩粮食，一年到头的工作量是有数的，从农民的工作经验和统计数据可以知道，种一亩小麦，一年平均家庭用工不到6个工日，三种粮食（水稻、小麦、玉米）平均一年家庭用工不到7个工日。“工日”是按照一天8个小时工作时间折成的计算单位，农民在农田上施肥、打药、除草，可能用8天时间，每天只需一个小时，那也仅相当于一个工日。相同工作强度、相同工作时间，我们才可能有效比较打工收益和种田收益的差别。所以，如果要比较，我们只能说，一年用6、7个工日种一亩粮食赚几百块钱，与打几天工赚几百块钱相比，谁高谁低。
从概念上，拿种一亩粮食与打工相比，就说明农业比较效益高低，也不科学。种粮食是农业，种蔬菜、水果也是农业；露地种植是农业，温室大棚种植也是农业。它们之间的收益有天壤之别。种一亩粮食一年几百元，一亩蔬菜一年能有好几千元，一亩大棚蔬菜或水果经常能赚到几万元，用一亩粮食的收益就来衡量农业的比较效益，显然有以偏概全之嫌。而且，农民是理性的，在同一个村落，有人种粮食，有人种露地蔬菜，有人种大棚，亩均收益千差万别，但从劳均收益看，差别就不会这么大。因为三者之间用工量本来就有较大差异。种一亩小麦平均6个工日，种一亩露地西红柿平均需要20几个工日，种一亩设施西红柿平均需要50几个工日。种大棚，农户往往需要全身心地投入；种粮食，农民往往可以兼职揽些别的活计补贴收入。
种一亩粮食一年到头不如打几天工，这个比较手法适合作为一种文学语言，但不适于理性分析。
二、看待农业收益几个不同的角度
衡量农业比较效益，就得站在生产者的角度，看相同的要素投在农业与投在其他领域的区别。农民种地与外出打工或其他投资不同，种地收益既有劳动所得，又有投资所得，还有固定资产折租所得，因为农业生产同时投入了劳动力、资金和土地三大要素。土地要素收益相对简单，可以用土地的市场租金来衡量；资金收益得看土地、家庭用工成本抵扣之后计算出来的利润率，这可以用于比较投资农业与投资其他领域回报率的差异；如果与打工相比，就得看家庭投入劳动的单位收益。
从投资回报看，农业不亚于高利润行业。2011年三种粮食平均净利润（扣除自有土地折租和家庭用工折价之后）每亩250.76元，现金投入399.68元，现金利润率为62.7%。即便加上自有土地和家庭用工成本，成本利润率也高达31.7%，与烟草制品业成本费用利润率相当（33.04%），远高于全国工业成本费用利润率（8.31%）。其他农产品利润率水平各有不同，绝大多数也高于工业利润水平。行情好的时候，有些农产品成本利润率比石油天然气开采业还高。
从劳均收益看，农业比较效益也不低。就农户自身而言，是种田划算，还是打工划算，就得看自己家里的劳动力用在哪里收益更高。让农民愿意种田，就得保证种田的劳均收益至少不低于外出打工每天的收益。2011年，三种粮食平均每亩产值1041.92元，总成本791.16元（含用工、土地折价），其中家庭用工折价259.48元，不含家庭用工成本每亩净收益510.24元，家庭用工6.49工日，平均每工日收益78.62元。这个水平低于同期全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约115元），与全国城镇集体单位就业人员平均日工资（约80元）相当，远高于全国最低工资标准（标准最高的深圳日工资约45元）。从这个角度看，粮食生产的劳均收益并不低。如果真的是种一年粮不如打几天工，那早就没人种田了，更不可能有粮食产量“九连增”。其他农产品情况也大体类似。2011年，劳均收益大豆82.4元，花生113.8元，油菜籽42.7元，棉花50.7元，蔬菜平均121.2元（见表1），最少都在最低工资水平以上，有些甚至高于全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
当然，因为农业存在着不同于其他行业的自然风险，并且在环境、文化和公共安全领域具有较强的正外部性，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准公共品属性，其投资回报率和劳均收益高于社会其他行业的平均水平，存在着天然的合理性。但单位投资回报率和劳均收益再高，也没法弥补单体规模小、就业容量小的事实。这才是农民农业经营收入低、青年劳动力不愿务农的主要原因。
三、如何提高农民农业经营收入
农业比较效益高，但农民农业经营收入低。一个原因是户均耕地面积小，一亩三分地赚不了几个钱；另一个原因是传统的农业经营模式就业容量小，一亩粮食一年到头也就用几个工。增加农民的农业经营收益，可以通过扩大经营面积与提升单位土地面积的就业容量两个方向来实现。扩大经营面积是简单的逻辑容易理解，而且由于人均耕地面积小是客观禀赋所决定，我们只能因势利导，在条件成熟的地区因地制宜地发展适度规模经营。同时，改造传统经营模式、千方百计地扩大农业内部就业容量可以成为增加农业经营收入的另一个着力点。在种植业方面，可以通过设施农业与露地农业的结合扩大就业空间。种一亩粮食，一年也就需要6—7个工日，纯收益200—300元；种一亩设施西红柿，一年就得需要50—60个工日，纯收益5000—6000元；如果一亩大棚培育食用菌，可能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得在棚里忙碌，纯收益可以达到几万元。现在很多地方通过发展设施农业致富的已不在少数。在养殖业方面，推进适度规模的家庭养殖场也可以有效促进增收。如果一户能够养20—30头猪，10—20头牛，经营得当，收益并不比打工差。而且，一定规模的种养结合也是一个好办法。在不少地区，农村劳动力大量外出务工，通过土地流转，户均10—20亩的经营规模已经比较常见，如果结合一定规模的秸秆牲畜养殖，粮食生产有保障，农民收入也能得到有效提高。如果每家再有一亩大棚或温室，不去打工也不用闲下来。还有城郊的观光农业、山区的特色农业、有机农业等等，还有很多潜力可挖。改造经营模式挖掘增收潜力，农民往往想做做不了，一缺资金二缺技术三缺营销，解决这三大问题是农业工作的重点。
农业比较效益是高是低，怎么计算更合理，问题虽小，但涉及农民增收、农产品价格、农业补贴等一系列农业农村政策取向，不得不慎重。
（方松海，国家发展改革委产业所副研究员）
一、亩均收益跟工资没有可比性
从逻辑上，比较两个不同的行业收益差异，必须有相同的参照系，比如相似的人群、相似的工作强度、相同的工作时间。“种一亩粮食一年到头就挣几百块钱”，与“外出打几天工”，参照系并不相同，即便人群相似，工作强度与工作时间都不可比。“打几天工”，有几天就是几天，每天的工作量都是实实在在的。种一亩粮食尽管一年就收获一两次，但从来没有哪个人一年到头把所有时间都放在那一亩粮食上，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一亩粮食，一年到头的工作量是有数的，从农民的工作经验和统计数据可以知道，种一亩小麦，一年平均家庭用工不到6个工日，三种粮食（水稻、小麦、玉米）平均一年家庭用工不到7个工日。“工日”是按照一天8个小时工作时间折成的计算单位，农民在农田上施肥、打药、除草，可能用8天时间，每天只需一个小时，那也仅相当于一个工日。相同工作强度、相同工作时间，我们才可能有效比较打工收益和种田收益的差别。所以，如果要比较，我们只能说，一年用6、7个工日种一亩粮食赚几百块钱，与打几天工赚几百块钱相比，谁高谁低。
从概念上，拿种一亩粮食与打工相比，就说明农业比较效益高低，也不科学。种粮食是农业，种蔬菜、水果也是农业；露地种植是农业，温室大棚种植也是农业。它们之间的收益有天壤之别。种一亩粮食一年几百元，一亩蔬菜一年能有好几千元，一亩大棚蔬菜或水果经常能赚到几万元，用一亩粮食的收益就来衡量农业的比较效益，显然有以偏概全之嫌。而且，农民是理性的，在同一个村落，有人种粮食，有人种露地蔬菜，有人种大棚，亩均收益千差万别，但从劳均收益看，差别就不会这么大。因为三者之间用工量本来就有较大差异。种一亩小麦平均6个工日，种一亩露地西红柿平均需要20几个工日，种一亩设施西红柿平均需要50几个工日。种大棚，农户往往需要全身心地投入；种粮食，农民往往可以兼职揽些别的活计补贴收入。
种一亩粮食一年到头不如打几天工，这个比较手法适合作为一种文学语言，但不适于理性分析。
二、看待农业收益几个不同的角度
衡量农业比较效益，就得站在生产者的角度，看相同的要素投在农业与投在其他领域的区别。农民种地与外出打工或其他投资不同，种地收益既有劳动所得，又有投资所得，还有固定资产折租所得，因为农业生产同时投入了劳动力、资金和土地三大要素。土地要素收益相对简单，可以用土地的市场租金来衡量；资金收益得看土地、家庭用工成本抵扣之后计算出来的利润率，这可以用于比较投资农业与投资其他领域回报率的差异；如果与打工相比，就得看家庭投入劳动的单位收益。
从投资回报看，农业不亚于高利润行业。2011年三种粮食平均净利润（扣除自有土地折租和家庭用工折价之后）每亩250.76元，现金投入399.68元，现金利润率为62.7%。即便加上自有土地和家庭用工成本，成本利润率也高达31.7%，与烟草制品业成本费用利润率相当（33.04%），远高于全国工业成本费用利润率（8.31%）。其他农产品利润率水平各有不同，绝大多数也高于工业利润水平。行情好的时候，有些农产品成本利润率比石油天然气开采业还高。
从劳均收益看，农业比较效益也不低。就农户自身而言，是种田划算，还是打工划算，就得看自己家里的劳动力用在哪里收益更高。让农民愿意种田，就得保证种田的劳均收益至少不低于外出打工每天的收益。2011年，三种粮食平均每亩产值1041.92元，总成本791.16元（含用工、土地折价），其中家庭用工折价259.48元，不含家庭用工成本每亩净收益510.24元，家庭用工6.49工日，平均每工日收益78.62元。这个水平低于同期全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约115元），与全国城镇集体单位就业人员平均日工资（约80元）相当，远高于全国最低工资标准（标准最高的深圳日工资约45元）。从这个角度看，粮食生产的劳均收益并不低。如果真的是种一年粮不如打几天工，那早就没人种田了，更不可能有粮食产量“九连增”。其他农产品情况也大体类似。2011年，劳均收益大豆82.4元，花生113.8元，油菜籽42.7元，棉花50.7元，蔬菜平均121.2元（见表1），最少都在最低工资水平以上，有些甚至高于全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
当然，因为农业存在着不同于其他行业的自然风险，并且在环境、文化和公共安全领域具有较强的正外部性，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准公共品属性，其投资回报率和劳均收益高于社会其他行业的平均水平，存在着天然的合理性。但单位投资回报率和劳均收益再高，也没法弥补单体规模小、就业容量小的事实。这才是农民农业经营收入低、青年劳动力不愿务农的主要原因。
三、如何提高农民农业经营收入
农业比较效益高，但农民农业经营收入低。一个原因是户均耕地面积小，一亩三分地赚不了几个钱；另一个原因是传统的农业经营模式就业容量小，一亩粮食一年到头也就用几个工。增加农民的农业经营收益，可以通过扩大经营面积与提升单位土地面积的就业容量两个方向来实现。扩大经营面积是简单的逻辑容易理解，而且由于人均耕地面积小是客观禀赋所决定，我们只能因势利导，在条件成熟的地区因地制宜地发展适度规模经营。同时，改造传统经营模式、千方百计地扩大农业内部就业容量可以成为增加农业经营收入的另一个着力点。在种植业方面，可以通过设施农业与露地农业的结合扩大就业空间。种一亩粮食，一年也就需要6—7个工日，纯收益200—300元；种一亩设施西红柿，一年就得需要50—60个工日，纯收益5000—6000元；如果一亩大棚培育食用菌，可能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得在棚里忙碌，纯收益可以达到几万元。现在很多地方通过发展设施农业致富的已不在少数。在养殖业方面，推进适度规模的家庭养殖场也可以有效促进增收。如果一户能够养20—30头猪，10—20头牛，经营得当，收益并不比打工差。而且，一定规模的种养结合也是一个好办法。在不少地区，农村劳动力大量外出务工，通过土地流转，户均10—20亩的经营规模已经比较常见，如果结合一定规模的秸秆牲畜养殖，粮食生产有保障，农民收入也能得到有效提高。如果每家再有一亩大棚或温室，不去打工也不用闲下来。还有城郊的观光农业、山区的特色农业、有机农业等等，还有很多潜力可挖。改造经营模式挖掘增收潜力，农民往往想做做不了，一缺资金二缺技术三缺营销，解决这三大问题是农业工作的重点。
农业比较效益是高是低，怎么计算更合理，问题虽小，但涉及农民增收、农产品价格、农业补贴等一系列农业农村政策取向，不得不慎重。
（方松海，国家发展改革委产业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