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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鹿又在脸上画了长长的枝蔓，用红色蓝色水笔调了金色，效果很好，阳光下会发亮的，尤其是在她有些黝黑的皮肤上。
“小鹿，你的脸被蚊子咬过了吗？”同桌问她，“颜色看上去很奇怪呢。”
同桌漫漫是一个有些没头脑的女生，常常不分场合不顾别的人感受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比如一向素面朝天的语文老师心血来潮化了妆来上课，其他同学都用拍手、吹口哨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赞美，突然底下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老师，你脸上的粉底没有涂匀呢。”
是漫漫！全班同学都回过头来看她，还有男生发出嘘声，而语文老师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不均匀的妆容更明显了。小鹿心想，语文老师以后肯定不会再给漫漫的作文打高分了。
小鹿喜欢在数学课上做一些无聊但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在皮肤上画画。手背脚踝手臂还有指甲，只要是暴露在外的地方都能看到她的涂鸦。如果不画，她就难受，这大概就是心理课上老师所说的强迫症吧。
“小鹿，今天教的题你会做吗？”数学老师常常笑眯眯地走过来问她。数学老师是妈妈同事的妻子，妈妈关照她要好好督促小鹿。她就像是摄像头，会把小鹿在学校里的情况一五一十记录下来告诉她丈夫，她丈夫再添油加醋告诉小鹿的妈妈，然后小鹿的妈妈再自由发挥告诉爸爸，然后开家庭会议的时候，通常都是小鹿向他们解释事实不是这样的，而是那样的。小鹿看到数学老师朝她走来，常常会胃抽筋，她真的不想看到她，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小鹿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她收集五颜六色的水笔，去纸行买大幅的五颜六色的纸裁成明信片大小，然后写很多很多的漂亮的信，那些信有她圆圆扁扁的字，有她可爱的随意的钢笔画。小鹿上自习课干的最多的就是写信。那些信有时是写给论坛上认识的好朋友，有时是写给她自己。说来也许别人会不信，她真的很喜欢写信给自己。换个角度去想问题，也许会看得更透彻，她会写“小鹿，你要坚强，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鹿，相信自己，会有好的收获”等。
“小鹿，你的作业做完了吗？”妈妈常常端了一杯牛奶走进她的房间里问。妈妈不许小鹿关房门，她有意无意进出小鹿的房间，收拾收拾东西或者弄点吃的给她，顺便再瞄几眼，看看小鹿在做什么。大概妈妈都喜欢这样，至少漫漫也向小鹿抱怨过。
小鹿喜欢在家里写作业，反正在家其他事都干不了。不能看电视不能上网不能听收音机，最多看一会儿晚报，还只准看教育新闻，小鹿的日子无聊极了。她就把ｗａｌｋｍａｎ带到学校里，买娱乐报纸看，有时候去学校的网络中心上会儿网。
总的来说，小鹿是个挺好的孩子，她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爸妈要求的范围内。老师说了只要保持到高考上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不过，小鹿总觉得生活有些单调。
二
小鹿的生活开始有了波澜，源于一个男孩子的出现。
那天在食堂买完饭，听到电视里有首很好听的歌：“你问我这世界最远的地方在哪里……”是电视剧的插曲，没听出来是谁唱的。小鹿就端着饭一直站在那里听。听到好听的歌，小鹿常常做痴呆状，这是漫漫形容的。有时在书店听到一张不错的ＣＤ，小鹿会站在那里一直听一直听直到小店打烊。
“噢，对不起，对不起。”突然有个男生对着她忙不迭道歉。
小鹿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男生，皮肤苍白，身材高而瘦削。看他一脸的歉意，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饭碗，原来是这个风风火火的男生把小鹿的饭给撞翻了。
小鹿刚想说没事，大不了再买一份，可是话还没出口，这个时候她觉得手有些疼，一看是汤水溅到手背上了，手背都被烫红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小鹿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过马路的时候要等到大家都走了，她才发现原来是绿灯时间；买饭的时候阿姨问了她几遍她才决定买什么。
其实汤水也不是很烫，但是小鹿居然觉得委屈，哭了。为什么偏偏要撞她呢？好事轮不到她，坏事倒是常常光顾她。昨天，她从初中开始骑了四年的自行车被偷了，只是去超市买饮料的一会儿工夫，喝着“农夫果园”出来时，发现自己的橘红色自行车不见了，当时脑子就嗡一下，遍寻不着，终于确认是被偷了，于是沮丧地回家了，和妈妈一说，妈妈说那辆自行车旧了，也该换了，周末去大卖场挑一辆新的。妈妈又说，丢车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能考上名牌大学，想换多少辆车就换多少辆车。小鹿不想继续听了，妈妈不会明白她的心情的，一辆骑了四年的车，就像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小鹿很爱护它，每天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的，所以它看上去还很新，谁能想到它突然就离开了呢？一点预兆都没有。丢了车，难道是倒霉季节的开始吗？眼前这个男生把她的饭撞翻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不小心一点呢？她的眼泪汩汩冒了出来。
男生慌了，又是说抱歉又是鞠躬的，还掏出纸巾给小鹿，并问她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小鹿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一边抹眼泪一边离开。回到教室，她拿了毛巾去卫生间把身上擦干净，正好遇到漫漫，漫漫说：“小鹿，你的衣服怎么弄脏了？还有一股味道呢。”
“噢，饭撒在身上了。”小鹿说。
“你还真够倒霉的，你的车不是昨天也被偷了吗？你最近小心点，别出门又摔个狗啃泥。”
“谢谢关心。”
“我真同情你，希望你的霉运不会影响到我。”漫漫嘿嘿一笑洗完手出去了。
“死丫头。”小鹿在心里骂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真是欠扁。
勉强把衣服擦干净，留下一摊水渍后，小鹿去小卖部买了一杯牛奶一包夹心饼干，边吃边走，胃充实了，心情也好了，一路还能哼个歌，她最近喜欢上了一首歌《ＯＮＥ ＮＩＧＨＴ ＩＮ ＢＥＩＪＩＮＧ》，信乐团唱的，有些戏曲的元素在里面，听着很新鲜，小鹿总是忍不住哼上几句。
吃完饼干，小鹿居然还打了一个饱嗝，看来她真是很容易被养活。走回教室的时候，有个人挡在了她面前，她是先看到那个人的脚，然后慢慢往上看。又是他，她差点把刚喝下肚的牛奶喷出来，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我们是一个班的。”他说，“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饭作为补偿吧。”
这下小鹿的牛奶是彻底喷出来了。他居然是新转学来的那个男生，好像是记得老师介绍过一个新同学，但小鹿当时正在看桌肚里的小说，没留意。都来了三天了，这还是小鹿第一次从正面瞧他。长得还行，就是脸色太白了，真让人妒嫉，要是能把自己小麦色的皮肤和他互换就好了，小鹿就能扮演文弱女生博得男生的爱惜了，现在她太黑了，男生们背地里叫她“黑巧克力”，她从漫漫那里听说了，还有点小小的伤心呢。
小鹿对着他笑了笑，眼角还有泪痕呢，就算是原谅他了吧，同学么就不要太计较了。
他递给小鹿一个汉堡和一瓶酸奶，汉堡还是刚从微波炉里出来的温度。
“谢谢。”小鹿不客气地接过了，并把它吃完了，不过是在上完两节课后，算是下午茶。接受了他的食物，就算接受了他的道歉吧， 小鹿不忍心看着别人心存内疚。他叫帆，是问过漫漫后才知道的，据说是来借读的，成绩不怎么样。
三
周末去大卖场买了新的自行车，还是橘红色的，只是样子和从前那辆稍有些区别。付钱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从收银台回来，就看见妈妈虎着脸，爸爸垂头丧气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在家里，什么都是妈妈说了算的，可妈妈还是动不动就生气，光是为了爸爸拖地板的时候没有把拖把拧干就吵上一个早晨。爸爸心情好买些海鲜回家，妈妈不是说价钱贵了就是说不新鲜。爸爸是个老好人，从来不顶嘴，任由妈妈骂他，但也很笨，不会说些好听的哄妈妈，所以常常为了一件小事而弄得家里不得安宁。
从大卖场出来，妈妈一路骂骂咧咧，小鹿听妈妈的口气，似乎是说刚才在收银台排队时，有个漂亮小姐插队， 妈妈想义正词严对她说要排队，但爸爸制止了她，估计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妈妈又说她平生最痛恨别人插队。小鹿知道爸爸为什么制止妈妈，一定是不想让妈妈和其他人发生口角，妈妈这脾气很容易得罪人。只是，妈妈常常误会爸爸的好意。
看他们一直这样，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和好，小鹿就对妈妈说，她想去文具店买点学习用品。妈妈答应了，只是叮嘱她说要早点回来，晚上要一起去奶奶家吃饭。
小鹿骑车去文具店的路上，心想，以后不要做妈妈那样的女人，她一定会很温柔地对待自己所爱的人。但是，希望那个所爱的人也不要像爸爸那样懦弱。
因为是新车，所以小鹿还不是太适应，就骑得很慢，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抓小偷！”小鹿一惊，赶紧下车，摸摸自己的上衣口袋，钱包不见了！当时就呆了，最近果然很倒霉，钱包又被偷了。小鹿以前也看过这样的事情，骑车的人漫不经心，小偷在后面跟着，逮到合适的机会就下手。小鹿当时吓得不敢出声，眼见小偷得逞却不敢喊，她恨自己的胆小怕事。今天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却听有人喊抓小偷，那个人真勇敢！
正在懊恼的时候，有人把钱包递给了她，小鹿感激地抬头看，居然是他！帆！
“怎么是你？”小鹿问。
“我跟踪你好几天了。”他说。
“什么？”小鹿惊出一身冷汗，他跟踪自己做什么？
“和你开玩笑呢，别那么紧张。”他说，“我刚好路过。看见你钱包就这样放在口袋里，骑车又这么慢，明摆着给小偷创造机会。”
“最近就是比较倒霉，没办法，不过还是谢谢你。”小鹿由衷地感谢他。如今，像他这样见义勇为的人是不多见了。
“快，让我来骑，你坐在后面。”帆一把抢过自行车笼头，“他们追上来了。”
小鹿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被帆抓住了的小偷带着一群人杀过来了，她赶紧跳上车，下意识地抱住帆的腰：“有多快骑多快！”
帆像踩着风火轮的少年呼拉呼啦往前飞驰。小鹿惶恐地不断看着后面的人追上来了没有。报纸上说现在的小偷都是有组织的团队，所以不能轻易得罪他们，还真是眼见为实。不过渐渐地，他们被甩开了。
“我们去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吧。”小鹿大声对帆说，怕他听不见，“你慢点骑，他们早没人影了。”
“好的。”帆回头给她一个笑脸，小鹿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到了文具店，小鹿从车上下来，看见帆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得很可怕。
“你要紧吗？”小鹿担心地问他。
“没事，大概是好久不锻炼的缘故。”他又笑了，笑起来倒是很灿烂的。
小鹿在文具店里挑了很多颜色浓烈的笔，还有一些可爱的韩国版信纸。帆在一旁看着，不插嘴，只是偶尔点点头赞同小鹿的选择。
看着新买的金色的笔，小鹿忍不住用它在手背上画了一朵花，简单的几笔，却也有盛开的美丽。
“真漂亮呀，也在我的胳膊上画点什么吧。”他撩起自己的衣袖。
小鹿很诧异，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班上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小鹿当画板，尽管他们都夸小鹿的手艺不错。看他那样，小鹿技痒了，就在他的胳膊上画了一只兔子怎么种出一朵花的连环画，遍布了他的整条胳膊。小鹿看着，颇有成就感，店员姐姐看了也直夸小鹿画得很漂亮，而且用色很大胆。
“我决定以后不洗这条胳膊了。”他不忍心把卷起的袖管放下，还在欣赏胳膊上的画。
“我赞成！”小鹿举起右手。
两个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文具店。
四
因为有了那天的偶遇，小鹿和帆亲近起来了。傍晚放学后，帆会等着小鹿一起骑车回家。冬天了，天黑得很快，再加上最近下午又加了一节课，放学的时候外面几乎都是黑糊糊一片了，他们班住读的同学很多，很少有能和小鹿顺道一起回家的。帆的家其实离小鹿家有段距离，但是他说最近小偷很猖狂，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太安全，所以就陪她一起走。一起走有一起走的好处，他们可以聊聊哪里的补习班效果比较好，也聊聊在网上看来的明星八卦，小鹿很高兴能找到一个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朋友。班上的那些女生和小鹿不是很合拍，她们喜欢传绯闻，一会儿说某男生喜欢某女生，一会儿又说某女生被某男生拒绝了，整天都是流言蜚语传来传去，没劲透了。如果以后她们当记者，估计就是很“敬业”的狗仔队了。
那天傍晚，小鹿突然很想吃麻辣烫，于是问帆：“你喜欢吃麻辣烫吗？”
“喜欢，但是吃不饱。”他说。
“没关系，再叫一份拌牛肉就好了。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很好吃的麻辣烫店，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好呀。”他兴致很高。
这家店还是漫漫推荐给小鹿的，她是一个无辣不欢的女生，喜欢到处寻觅美食，并且可以放任脸上的痘痘肆虐，却不忌口。漫漫当时费了很多口舌才让小鹿下定决心来吃的。吃了以后，果然就喜欢了。一段时间不去，就想念得很。
带帆去的时候，店堂里人还不是很多，两人挑了露天的座位坐下，小鹿推荐了几样她每次必点的菜给帆，帆吃了说果然好吃，汤料很有味道，另外点的拌牛肉分量足也好吃。
“以后还要来。”离开的时候，帆心满意足地说。
小鹿正想回应，却见漫漫带着几个女生朝这里走来。小鹿不知所措，显然漫漫也看见了她，还看见了帆，她坏坏地笑了。“你们一起来的吗？”漫漫问。
“嗯。”小鹿点点头，不知怎的，她的脸就红了，她又没做亏心事，干吗表现出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噢，你们吃完啦，那你们走吧，再见啦。”漫漫挥挥手。
小鹿的感觉很差，不知道漫漫会怎么想，明天得向她解释一下。可是怎么解释呢？解释什么呢？唉。
“小鹿，你怎么了？”帆问她，“脸色很差。”
这个猪头怎么像没事人一样？哦，他大概还不清楚漫漫的为人吧。
第二天早上，漫漫做出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小鹿：“你怎么会喜欢帆那种男生的啦，我还以为你眼光很高的呢。”
“别瞎说。”小鹿呵斥她，“没有的事，我只是把麻辣烫文化发扬光大而已。”
“不过仔细看看他也还不错，就是身体单薄了一点，遇到坏人他能保护你吗？”漫漫托着脑袋朝帆的方向看去。
“越说越离谱了，别再浮想联翩啦。”小鹿捂住漫漫的嘴，对付这种想像力丰富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闭嘴。
傍晚最后一节课，漫漫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工夫问小鹿：“你们每天放学后都去哪里？除了吃麻辣烫。”
“别说了。”小鹿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鹿真的很怕这种事情的，越传越有人当真，如果传开了，数学老师肯定会知道，数学老师知道了，妈妈那里肯定也知道，而且事情一经众人的嘴，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因为担心太多，再看到帆的脸时，小鹿有些心烦。
“小鹿，我们今天去拍大头贴如何？”帆兴高采烈地说。
“不去。我今晚要早点回家，所以我坐出租车回去，再见了。”小鹿迅速闪人，不去看帆的表情，他肯定是满脸疑惑。
回到家，小鹿对妈妈说，她因为害怕骑车回家，所以就打车回来了，妈妈说现在天黑得早，一个女孩子那么晚回来确实不安全，以后就让爸爸每天接她回家吧。爸爸点点头说好，爸爸就是这样，妈妈说什么都是好。既然这样，小鹿也只好表示同意。
五
本来是想避开帆的，可是后来发现，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帆办了休学手续，因为他要离开上海到北京做心脏护理，也不确定会去多久，看治疗情况怎样。原来，他心脏不好，怪不得看起来脸色那么苍白。
因为他来这个班级没多少时间，所以大家和他接触不多，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似乎反应很平静。只有小鹿，深深被触痛了，早知道这样，就该陪他去拍大头贴，不该对他这么冷漠。
“小鹿，他的病很严重吗？”漫漫问她。
“我也不知道。”
“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小鹿不再说话，漫漫自讨没趣就不再问了，只是一个人在那嘀咕：“难怪看起来那么瘦弱。”
后来，收到一封帆的来信，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拍的是帆的胳膊，他的胳膊上有小鹿画的连环画。信很简短，他说不洗胳膊不现实，所以只好拍了照片作为留念。他又说小鹿很可爱，认识小鹿，是他在这个学校最大的收获。他说等他回上海，一定给她带好吃的。
简短的信小鹿看了好几遍。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种感觉和发现骑了四年的车被偷掉时的感觉很接近，怅然而失落。
小鹿把一叠五颜六色的写满了字的纸送给了他，他的信上留着地址，只是这个地址是上海的，不知道信寄到时，他是否已经去了北京。小鹿写的很多信都不曾寄出，因为很少有人能读懂她的心情。她把这些心情攒起来攒了很久，一并送给了他。她其实很想说有个人能欣赏她的画很开心，有个人愿意陪她傻傻地走回家很开心，有个人说她可爱很开心。
后来，爸爸每天接小鹿放学，小鹿会想起和帆一起骑车回家的傍晚，那时她叽叽喳喳，而现在，她很沉默。至于麻辣烫，她也很久很久不去吃了。
“你想帆吗？”漫漫时不时问小鹿。
“不想。”小鹿回答得斩钉截铁。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点想的，但是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小鹿又在脸上画了长长的枝蔓，用红色蓝色水笔调了金色，效果很好，阳光下会发亮的，尤其是在她有些黝黑的皮肤上。
“小鹿，你的脸被蚊子咬过了吗？”同桌问她，“颜色看上去很奇怪呢。”
同桌漫漫是一个有些没头脑的女生，常常不分场合不顾别的人感受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比如一向素面朝天的语文老师心血来潮化了妆来上课，其他同学都用拍手、吹口哨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赞美，突然底下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老师，你脸上的粉底没有涂匀呢。”
是漫漫！全班同学都回过头来看她，还有男生发出嘘声，而语文老师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不均匀的妆容更明显了。小鹿心想，语文老师以后肯定不会再给漫漫的作文打高分了。
小鹿喜欢在数学课上做一些无聊但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在皮肤上画画。手背脚踝手臂还有指甲，只要是暴露在外的地方都能看到她的涂鸦。如果不画，她就难受，这大概就是心理课上老师所说的强迫症吧。
“小鹿，今天教的题你会做吗？”数学老师常常笑眯眯地走过来问她。数学老师是妈妈同事的妻子，妈妈关照她要好好督促小鹿。她就像是摄像头，会把小鹿在学校里的情况一五一十记录下来告诉她丈夫，她丈夫再添油加醋告诉小鹿的妈妈，然后小鹿的妈妈再自由发挥告诉爸爸，然后开家庭会议的时候，通常都是小鹿向他们解释事实不是这样的，而是那样的。小鹿看到数学老师朝她走来，常常会胃抽筋，她真的不想看到她，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小鹿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她收集五颜六色的水笔，去纸行买大幅的五颜六色的纸裁成明信片大小，然后写很多很多的漂亮的信，那些信有她圆圆扁扁的字，有她可爱的随意的钢笔画。小鹿上自习课干的最多的就是写信。那些信有时是写给论坛上认识的好朋友，有时是写给她自己。说来也许别人会不信，她真的很喜欢写信给自己。换个角度去想问题，也许会看得更透彻，她会写“小鹿，你要坚强，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鹿，相信自己，会有好的收获”等。
“小鹿，你的作业做完了吗？”妈妈常常端了一杯牛奶走进她的房间里问。妈妈不许小鹿关房门，她有意无意进出小鹿的房间，收拾收拾东西或者弄点吃的给她，顺便再瞄几眼，看看小鹿在做什么。大概妈妈都喜欢这样，至少漫漫也向小鹿抱怨过。
小鹿喜欢在家里写作业，反正在家其他事都干不了。不能看电视不能上网不能听收音机，最多看一会儿晚报，还只准看教育新闻，小鹿的日子无聊极了。她就把ｗａｌｋｍａｎ带到学校里，买娱乐报纸看，有时候去学校的网络中心上会儿网。
总的来说，小鹿是个挺好的孩子，她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爸妈要求的范围内。老师说了只要保持到高考上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不过，小鹿总觉得生活有些单调。
二
小鹿的生活开始有了波澜，源于一个男孩子的出现。
那天在食堂买完饭，听到电视里有首很好听的歌：“你问我这世界最远的地方在哪里……”是电视剧的插曲，没听出来是谁唱的。小鹿就端着饭一直站在那里听。听到好听的歌，小鹿常常做痴呆状，这是漫漫形容的。有时在书店听到一张不错的ＣＤ，小鹿会站在那里一直听一直听直到小店打烊。
“噢，对不起，对不起。”突然有个男生对着她忙不迭道歉。
小鹿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男生，皮肤苍白，身材高而瘦削。看他一脸的歉意，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饭碗，原来是这个风风火火的男生把小鹿的饭给撞翻了。
小鹿刚想说没事，大不了再买一份，可是话还没出口，这个时候她觉得手有些疼，一看是汤水溅到手背上了，手背都被烫红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小鹿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过马路的时候要等到大家都走了，她才发现原来是绿灯时间；买饭的时候阿姨问了她几遍她才决定买什么。
其实汤水也不是很烫，但是小鹿居然觉得委屈，哭了。为什么偏偏要撞她呢？好事轮不到她，坏事倒是常常光顾她。昨天，她从初中开始骑了四年的自行车被偷了，只是去超市买饮料的一会儿工夫，喝着“农夫果园”出来时，发现自己的橘红色自行车不见了，当时脑子就嗡一下，遍寻不着，终于确认是被偷了，于是沮丧地回家了，和妈妈一说，妈妈说那辆自行车旧了，也该换了，周末去大卖场挑一辆新的。妈妈又说，丢车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能考上名牌大学，想换多少辆车就换多少辆车。小鹿不想继续听了，妈妈不会明白她的心情的，一辆骑了四年的车，就像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小鹿很爱护它，每天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的，所以它看上去还很新，谁能想到它突然就离开了呢？一点预兆都没有。丢了车，难道是倒霉季节的开始吗？眼前这个男生把她的饭撞翻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不小心一点呢？她的眼泪汩汩冒了出来。
男生慌了，又是说抱歉又是鞠躬的，还掏出纸巾给小鹿，并问她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小鹿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一边抹眼泪一边离开。回到教室，她拿了毛巾去卫生间把身上擦干净，正好遇到漫漫，漫漫说：“小鹿，你的衣服怎么弄脏了？还有一股味道呢。”
“噢，饭撒在身上了。”小鹿说。
“你还真够倒霉的，你的车不是昨天也被偷了吗？你最近小心点，别出门又摔个狗啃泥。”
“谢谢关心。”
“我真同情你，希望你的霉运不会影响到我。”漫漫嘿嘿一笑洗完手出去了。
“死丫头。”小鹿在心里骂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真是欠扁。
勉强把衣服擦干净，留下一摊水渍后，小鹿去小卖部买了一杯牛奶一包夹心饼干，边吃边走，胃充实了，心情也好了，一路还能哼个歌，她最近喜欢上了一首歌《ＯＮＥ ＮＩＧＨＴ ＩＮ ＢＥＩＪＩＮＧ》，信乐团唱的，有些戏曲的元素在里面，听着很新鲜，小鹿总是忍不住哼上几句。
吃完饼干，小鹿居然还打了一个饱嗝，看来她真是很容易被养活。走回教室的时候，有个人挡在了她面前，她是先看到那个人的脚，然后慢慢往上看。又是他，她差点把刚喝下肚的牛奶喷出来，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我们是一个班的。”他说，“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饭作为补偿吧。”
这下小鹿的牛奶是彻底喷出来了。他居然是新转学来的那个男生，好像是记得老师介绍过一个新同学，但小鹿当时正在看桌肚里的小说，没留意。都来了三天了，这还是小鹿第一次从正面瞧他。长得还行，就是脸色太白了，真让人妒嫉，要是能把自己小麦色的皮肤和他互换就好了，小鹿就能扮演文弱女生博得男生的爱惜了，现在她太黑了，男生们背地里叫她“黑巧克力”，她从漫漫那里听说了，还有点小小的伤心呢。
小鹿对着他笑了笑，眼角还有泪痕呢，就算是原谅他了吧，同学么就不要太计较了。
他递给小鹿一个汉堡和一瓶酸奶，汉堡还是刚从微波炉里出来的温度。
“谢谢。”小鹿不客气地接过了，并把它吃完了，不过是在上完两节课后，算是下午茶。接受了他的食物，就算接受了他的道歉吧， 小鹿不忍心看着别人心存内疚。他叫帆，是问过漫漫后才知道的，据说是来借读的，成绩不怎么样。
三
周末去大卖场买了新的自行车，还是橘红色的，只是样子和从前那辆稍有些区别。付钱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从收银台回来，就看见妈妈虎着脸，爸爸垂头丧气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在家里，什么都是妈妈说了算的，可妈妈还是动不动就生气，光是为了爸爸拖地板的时候没有把拖把拧干就吵上一个早晨。爸爸心情好买些海鲜回家，妈妈不是说价钱贵了就是说不新鲜。爸爸是个老好人，从来不顶嘴，任由妈妈骂他，但也很笨，不会说些好听的哄妈妈，所以常常为了一件小事而弄得家里不得安宁。
从大卖场出来，妈妈一路骂骂咧咧，小鹿听妈妈的口气，似乎是说刚才在收银台排队时，有个漂亮小姐插队， 妈妈想义正词严对她说要排队，但爸爸制止了她，估计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妈妈又说她平生最痛恨别人插队。小鹿知道爸爸为什么制止妈妈，一定是不想让妈妈和其他人发生口角，妈妈这脾气很容易得罪人。只是，妈妈常常误会爸爸的好意。
看他们一直这样，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和好，小鹿就对妈妈说，她想去文具店买点学习用品。妈妈答应了，只是叮嘱她说要早点回来，晚上要一起去奶奶家吃饭。
小鹿骑车去文具店的路上，心想，以后不要做妈妈那样的女人，她一定会很温柔地对待自己所爱的人。但是，希望那个所爱的人也不要像爸爸那样懦弱。
因为是新车，所以小鹿还不是太适应，就骑得很慢，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抓小偷！”小鹿一惊，赶紧下车，摸摸自己的上衣口袋，钱包不见了！当时就呆了，最近果然很倒霉，钱包又被偷了。小鹿以前也看过这样的事情，骑车的人漫不经心，小偷在后面跟着，逮到合适的机会就下手。小鹿当时吓得不敢出声，眼见小偷得逞却不敢喊，她恨自己的胆小怕事。今天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却听有人喊抓小偷，那个人真勇敢！
正在懊恼的时候，有人把钱包递给了她，小鹿感激地抬头看，居然是他！帆！
“怎么是你？”小鹿问。
“我跟踪你好几天了。”他说。
“什么？”小鹿惊出一身冷汗，他跟踪自己做什么？
“和你开玩笑呢，别那么紧张。”他说，“我刚好路过。看见你钱包就这样放在口袋里，骑车又这么慢，明摆着给小偷创造机会。”
“最近就是比较倒霉，没办法，不过还是谢谢你。”小鹿由衷地感谢他。如今，像他这样见义勇为的人是不多见了。
“快，让我来骑，你坐在后面。”帆一把抢过自行车笼头，“他们追上来了。”
小鹿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被帆抓住了的小偷带着一群人杀过来了，她赶紧跳上车，下意识地抱住帆的腰：“有多快骑多快！”
帆像踩着风火轮的少年呼拉呼啦往前飞驰。小鹿惶恐地不断看着后面的人追上来了没有。报纸上说现在的小偷都是有组织的团队，所以不能轻易得罪他们，还真是眼见为实。不过渐渐地，他们被甩开了。
“我们去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吧。”小鹿大声对帆说，怕他听不见，“你慢点骑，他们早没人影了。”
“好的。”帆回头给她一个笑脸，小鹿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到了文具店，小鹿从车上下来，看见帆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得很可怕。
“你要紧吗？”小鹿担心地问他。
“没事，大概是好久不锻炼的缘故。”他又笑了，笑起来倒是很灿烂的。
小鹿在文具店里挑了很多颜色浓烈的笔，还有一些可爱的韩国版信纸。帆在一旁看着，不插嘴，只是偶尔点点头赞同小鹿的选择。
看着新买的金色的笔，小鹿忍不住用它在手背上画了一朵花，简单的几笔，却也有盛开的美丽。
“真漂亮呀，也在我的胳膊上画点什么吧。”他撩起自己的衣袖。
小鹿很诧异，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班上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小鹿当画板，尽管他们都夸小鹿的手艺不错。看他那样，小鹿技痒了，就在他的胳膊上画了一只兔子怎么种出一朵花的连环画，遍布了他的整条胳膊。小鹿看着，颇有成就感，店员姐姐看了也直夸小鹿画得很漂亮，而且用色很大胆。
“我决定以后不洗这条胳膊了。”他不忍心把卷起的袖管放下，还在欣赏胳膊上的画。
“我赞成！”小鹿举起右手。
两个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文具店。
四
因为有了那天的偶遇，小鹿和帆亲近起来了。傍晚放学后，帆会等着小鹿一起骑车回家。冬天了，天黑得很快，再加上最近下午又加了一节课，放学的时候外面几乎都是黑糊糊一片了，他们班住读的同学很多，很少有能和小鹿顺道一起回家的。帆的家其实离小鹿家有段距离，但是他说最近小偷很猖狂，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太安全，所以就陪她一起走。一起走有一起走的好处，他们可以聊聊哪里的补习班效果比较好，也聊聊在网上看来的明星八卦，小鹿很高兴能找到一个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朋友。班上的那些女生和小鹿不是很合拍，她们喜欢传绯闻，一会儿说某男生喜欢某女生，一会儿又说某女生被某男生拒绝了，整天都是流言蜚语传来传去，没劲透了。如果以后她们当记者，估计就是很“敬业”的狗仔队了。
那天傍晚，小鹿突然很想吃麻辣烫，于是问帆：“你喜欢吃麻辣烫吗？”
“喜欢，但是吃不饱。”他说。
“没关系，再叫一份拌牛肉就好了。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很好吃的麻辣烫店，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好呀。”他兴致很高。
这家店还是漫漫推荐给小鹿的，她是一个无辣不欢的女生，喜欢到处寻觅美食，并且可以放任脸上的痘痘肆虐，却不忌口。漫漫当时费了很多口舌才让小鹿下定决心来吃的。吃了以后，果然就喜欢了。一段时间不去，就想念得很。
带帆去的时候，店堂里人还不是很多，两人挑了露天的座位坐下，小鹿推荐了几样她每次必点的菜给帆，帆吃了说果然好吃，汤料很有味道，另外点的拌牛肉分量足也好吃。
“以后还要来。”离开的时候，帆心满意足地说。
小鹿正想回应，却见漫漫带着几个女生朝这里走来。小鹿不知所措，显然漫漫也看见了她，还看见了帆，她坏坏地笑了。“你们一起来的吗？”漫漫问。
“嗯。”小鹿点点头，不知怎的，她的脸就红了，她又没做亏心事，干吗表现出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噢，你们吃完啦，那你们走吧，再见啦。”漫漫挥挥手。
小鹿的感觉很差，不知道漫漫会怎么想，明天得向她解释一下。可是怎么解释呢？解释什么呢？唉。
“小鹿，你怎么了？”帆问她，“脸色很差。”
这个猪头怎么像没事人一样？哦，他大概还不清楚漫漫的为人吧。
第二天早上，漫漫做出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小鹿：“你怎么会喜欢帆那种男生的啦，我还以为你眼光很高的呢。”
“别瞎说。”小鹿呵斥她，“没有的事，我只是把麻辣烫文化发扬光大而已。”
“不过仔细看看他也还不错，就是身体单薄了一点，遇到坏人他能保护你吗？”漫漫托着脑袋朝帆的方向看去。
“越说越离谱了，别再浮想联翩啦。”小鹿捂住漫漫的嘴，对付这种想像力丰富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闭嘴。
傍晚最后一节课，漫漫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工夫问小鹿：“你们每天放学后都去哪里？除了吃麻辣烫。”
“别说了。”小鹿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鹿真的很怕这种事情的，越传越有人当真，如果传开了，数学老师肯定会知道，数学老师知道了，妈妈那里肯定也知道，而且事情一经众人的嘴，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因为担心太多，再看到帆的脸时，小鹿有些心烦。
“小鹿，我们今天去拍大头贴如何？”帆兴高采烈地说。
“不去。我今晚要早点回家，所以我坐出租车回去，再见了。”小鹿迅速闪人，不去看帆的表情，他肯定是满脸疑惑。
回到家，小鹿对妈妈说，她因为害怕骑车回家，所以就打车回来了，妈妈说现在天黑得早，一个女孩子那么晚回来确实不安全，以后就让爸爸每天接她回家吧。爸爸点点头说好，爸爸就是这样，妈妈说什么都是好。既然这样，小鹿也只好表示同意。
五
本来是想避开帆的，可是后来发现，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帆办了休学手续，因为他要离开上海到北京做心脏护理，也不确定会去多久，看治疗情况怎样。原来，他心脏不好，怪不得看起来脸色那么苍白。
因为他来这个班级没多少时间，所以大家和他接触不多，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似乎反应很平静。只有小鹿，深深被触痛了，早知道这样，就该陪他去拍大头贴，不该对他这么冷漠。
“小鹿，他的病很严重吗？”漫漫问她。
“我也不知道。”
“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小鹿不再说话，漫漫自讨没趣就不再问了，只是一个人在那嘀咕：“难怪看起来那么瘦弱。”
后来，收到一封帆的来信，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拍的是帆的胳膊，他的胳膊上有小鹿画的连环画。信很简短，他说不洗胳膊不现实，所以只好拍了照片作为留念。他又说小鹿很可爱，认识小鹿，是他在这个学校最大的收获。他说等他回上海，一定给她带好吃的。
简短的信小鹿看了好几遍。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种感觉和发现骑了四年的车被偷掉时的感觉很接近，怅然而失落。
小鹿把一叠五颜六色的写满了字的纸送给了他，他的信上留着地址，只是这个地址是上海的，不知道信寄到时，他是否已经去了北京。小鹿写的很多信都不曾寄出，因为很少有人能读懂她的心情。她把这些心情攒起来攒了很久，一并送给了他。她其实很想说有个人能欣赏她的画很开心，有个人愿意陪她傻傻地走回家很开心，有个人说她可爱很开心。
后来，爸爸每天接小鹿放学，小鹿会想起和帆一起骑车回家的傍晚，那时她叽叽喳喳，而现在，她很沉默。至于麻辣烫，她也很久很久不去吃了。
“你想帆吗？”漫漫时不时问小鹿。
“不想。”小鹿回答得斩钉截铁。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点想的，但是自己知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