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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玄武湖自古便是南京重要的水体资源。清末，在南京举办的南洋劝业会会场与玄武湖相邻，为了便于游人在会场与玄武湖之间往返游玩，特在明城墙开辟城门，命名为丰润门（今玄武门），并开辟道路直通今环洲，大大方便了人们往返湖洲，这成为玄武湖从自然山水向近代城市公园转变的奠基之笔。国民政府定都南京之后，在历任市政当局重视下，玄武湖的人文生态演变速度加快。刘纪文担任南京特别市市政府首任市长后，市政府接收玄武湖为市有，并在财政局下设玄武湖管理局进行管理，管理局除了“司湖之出产”，还负责“亭榭花木之点缀”，市政当局开始具备美化玄武湖的意识。何民魂继任南京市长后，开始挖掘玄武湖的休闲潜力，力图将玄武湖建设成为“新桃源”，其具体措施有修整湖内路桥、整修湖内古迹建筑、清除湖面蔓草等，使玄武湖初具公园形态，游人渐多。1928年8月19日，玄武湖被正式开辟为公园，1928年12月10日，直接隶属于市政府的公园管理处成立，取代玄武湖管理局行使管理职能，玄武湖成为公园管理处重点建设的城市公园。刘纪文曾设想将玄武湖公园内五洲次第设计、陆续开辟，计划征集世界五大洲物产分别陈设各洲，增进游客博物智识和世界眼光，因此将公园命名为“五洲公园”。南京市政当局多次制定了针对玄武湖的开发计划。但是，至南京沦陷前，真正可供游览的湖洲只有美洲和非洲（今翠洲），其关键问题在于五洲中原本有湖民居住，土地产权公私交杂，土地征收工作并不顺利，且市政府经费支绌，致使各项计划的实施效果都大打折扣，根本无法实现将其命名为“五洲公园”的初衷。马超俊担任市长后，将其改名为“玄武公园”，这意味着五洲公园的革命主义理想泡沫被刺破。不过，五洲公园时期玄武湖公园化过程并非完全失败，经过持续的整顿，游人除了可以在园中赏景、泛舟、品茗之外，不同季节还有应时的娱乐活动。总而言之，玄武湖的人文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生存空间和自然山水，而发展成为南京城市重要的公共休闲娱乐空间。
关键词：民国；玄武湖；五洲公园；人文生态
南京玄武湖是与紫金山并称的风景名胜，构成南京的江（长江）、湖、山（钟山）、城（石头城）四大要素之一。但多年以来历史学界对玄武湖的研究侧重于民国之前它的历史演变以及湖内诸多自然、人文遗迹的考究源流，对于民国时期的玄武湖研究较少。南京地方史研究者李源的研究就很典型，他发表过数十篇文章并曾将文章结集编成《玄武湖趣史》一书1，玄武湖在民国时期的状况仅是偶有涉及。黄永武编著的《玄武湖史话》有部分篇章涉及对民国时期玄武湖的史实考据，但限于篇幅和形式，没有对玄武湖人文生态变迁进行深入挖掘。2因此，虽然南京曾是国民政府的首都，玄武湖公园是当时的南京市政府重点建设的公园，但有关的研究却极为不足，部分基本史实甚至都尚未梳理清楚。笔者拟从抗战前南京市政府对玄武湖的主要设计规划理念的嬗变及管理实践入手，探讨玄武湖由自然山水转变为城市公园的成败得失，呈现当时人们对城市环境的认知与追求。
一、玄武湖的由来与变迁
玄武湖地处南京城北，东枕钟山，西、南两面依城墙，九华、鸡笼两山隔城屏列于南，红山、幕府山横迭于北。1935年，毕庆昌和王超翔勘测之后认为其地质成因得益于钟山逆掩断层、天堡城断层、富贵山断层、太平门断层这四大断裂之间的低地，并推断“玄武湖实为一人工开凿之湖”3。玄武湖由来已久，清末编修的《金陵后湖志》称玄武湖在秦朝时已被称为“秣陵湖”4。玄武湖与南京城市生活发生直接关系开始于吴大帝建都建业之后，先开潮沟“名为引江潮而实则通湖水”，后由今台城水闸引水入城。5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五年（448年），“黑龙见，因改玄武湖，立三神山于湖中，春秋祀之”6。学者考证“三神山”是玄武湖中最早出现的三个“洲”，即今天的梁洲、菱洲、翠洲。7六朝大部分时期，玄武湖是封建帝王的游乐之地。隋唐以后，玄武湖随着都城的北移，逐渐衰落下来。相传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年），江宁府尹王安石奏准宋神宗泄湖得田，玄武湖因此而消失了二百多年，经过元大德五年（1301年）至正三年（1343年）的两次疏浚，玄武湖才重新在南京版图上出现，面积仅是六朝时的三分之一，基本形成今天的规模。明朝建立之后，在太祖朱元璋命令下，“在后湖上（即长洲）为屋数百间以贮天下户册，名为皇册库”，因册面均为黄纸，又称“黄册库”8。黄册库起初只存于旧洲（又称长洲、美洲等，今称梁洲），弘治十五年（1502年）又将西南的新洲（又称亚洲，今称环洲）开辟为库房，此时该洲前已经环抱一洲，中间有如溪涧般的沟渠间隔，即今天的樱洲（民国时曾称欧洲），今天的菱洲、翠洲（民国时曾称澳洲、非洲）在明初则都被称为“荒洲”9。
从明代建立黄册库开始，玄武湖便成为禁地，一直到清朝建立之后，黄册库被撤销，才得以解禁，顺治年间还从丹徒迁移百姓至洲上居住。1《梅村家藏藳》中有诗云：“覆舟西望接陂陀，千顷澄潭长绿莎，六代楼船供士女，百年版籍重山河，平川岂习昆明战，禁地须通太液泊，烟水不关兴废感，夕阳闻已唱渔歌。”2显示玄武湖中已有渔民，1886年，《申报》一则消息称玄武湖“洲上结茅者三五十家，皆采湖莲、网湖鱼为业”3，也能够证实湖中居住着靠湖维生的湖民。清政府设官管理玄武湖，由太平门委员收取湖中渔税并管理其他湖产。4此时的玄武湖还只是这些湖民繁衍生息的地方，近代以来的公园化改造使其真正与南京城市生活融为一体。
清末，曾担任宪政考察使团五大臣之一、时任两江总督的端方拟在南京城北紫竹林西边偏山前位置建立植物赛会院，再以其为基础建设大规模城市公园。5 在筹备过程中，又借鉴国外博览会经验，拟在公园中举办一次博览会，即后来的南洋劝业会。南洋劝业会所依托的公园地址选为“于十庙口起，绕紫竹林一带，迄狮子桥止，开辟马路，周围十余里之遥，其中空地约有二千余亩”6， 该区域“地处城北，滨临后湖，开城通湖，种树修路，便成胜景”7， 此处的“开城通湖”是指端方拟在明城墙上开辟可以直达玄武湖的城门——丰润门（后改为玄武门），使公园或者说劝业会会场可以与玄武湖直接相通，它改变了游览玄武湖“必从太平门入，令舟而行”的不便，成为游人进出玄武湖的主要城门。南洋劝业会举办之前，横穿南京城的宁省铁路也建成通车，专门在玄武湖附近的丁家桥设置了“劝业会站”；连通丰润门与湖中小洲的道路也随即修成，这不仅方便了游人往返玄武湖，也方便了人们前往玄武湖湖洲之中游玩。所以，丰润门的开辟以及其周边交通环境的改善成为玄武湖从自然山水向近代城市公园转变的奠基之笔。 二、玄武湖初步开辟为公园
民国以后，玄武湖的人文生态演变速度加快。南京市政府将玄武湖开辟为公园，纳入近代市政建设框架，并试图将其打造成可以取代南京传统娱乐空间的高尚娱乐场所。经过市政当局的持续改造，截至日军侵占南京，玄武湖公园化取得一定成效，不再是单纯的湖民生存空间和自然山水，也成为南京市民时常前往的休闲娱乐空间。
国民革命军北伐攻克南京，于1927年4月24日成立南京市政厅，并于6月1日改称南京特别市市政府，熟悉西方市政管理的刘纪文被荐任市长，开始了南京现代化的市政建设。随即，玄武湖被接收为市有，并设玄武湖管理局1，结束了放任自流的状态。玄武湖管理局首任主任是留法博士、东南大学教授常宗会。玄武湖管理局的职能主要分两部分，一为“司湖之出产”，二为“亭榭花木之点缀”2。玄武湖管理局初期直隶于特别市市政府财政局，所以实际上它的主要任务是管理湖产。常宗会曾说：“玄武湖也可以说是市府的税收机关，有人恭贺我要发财了，但是我可以说，是恭贺我，直是恭贺市政府，恭贺首都，恭贺新的大中华民国。”3这可以佐证玄武湖管理局早期曾是市政府的创收机关。“亭榭花木之点缀”说明刘纪文、常宗会已经具备美化玄武湖的意识，玄武湖公园化的正式启动应该是在何民魂担任市长期间。
1928年4月13日，何民魂任南京市长，市政府召开第34次市政会议，议决着手整理玄武湖，具体措施如下：（1）收回湖有土地，由土地局迅速办理，关于产权纠葛，应整理清结；（2）整理湖面，由玄武湖管理局拟具整理计划；（3）布置风景，由敎育局、工务局、玄武湖管理局三方面共同负责，于一星期内计划完毕；（4）限三个月内告一整理段落。4何民魂极为看重玄武湖的休闲潜力，曾声明要将玄武湖建设成为“新桃源”。5截至1928年5月15日，整理玄武湖已经有所成绩：（1）在丰润门长堤南岸修筑一座码头，宽约1丈6尺、上层1路、下层分3路、共24级台阶，便于游人上下游船；（2）新辟由丰润门长堤南岸到台城大闸一带的航路；（3）将止易园中的洋房改为招待华侨别墅；（4）请工务局修理连接老洲与芷洲的虹桥；（5）修葺台城大闸，用洋灰堵塞闸洞及外墙石隙，并加培土堤，保护闸身；（6）湖面蔓草既碍行舟又失观瞻，已着手清除。6在1928年5月21日举行的第20次纪念周上，何民魂发表讲话，一方面赞扬玄武湖的整理很有条理，另一方面也阐述了他对整理玄武湖的意见，主张开通大闸旁边已经废弃的里观音门，使游人能从台城直达玄武湖，台城也可因此设置成湖上公园，或被叫做台城公园；布置游船，除了现有游船之外，还请教育局相关人员规划一种“比较上要有艺术、不似旧式的呆笨”的游船样式；尽快刈除湖草，再建设各洲；他认为玄武湖各洲已经拥有天然的美丽，只需略加人工点缀，便会有“充量的美观”7。同时，他还打算组织“玄武湖布置风景委员会”，在第38次市政会议上，工务局、教育局、玄武湖管理局联合呈递玄武湖布置风景计划，照案通过。8
经过连续整理，至1928年7月间，岸畔的蔓草、芦苇“业已清除大半”；湖南岸的台城大闸半城“建筑砖路，平坦整洁，边际建筑砖栏，朴素美观”，游人可顺路蜿蜒登上台城；止易园的圆形路、陶然亭的平台栏杆也都竣工；神策门外的湖心亭正在积极进行中。这一切都使玄武湖的休闲娱乐、游憩观赏性逐渐被发掘出来，出现“游人如织，高楼门道上，冠盖相望，玄武门边，途为之塞”的游览盛况。1
何民魂的“新桃源”思想和实践为随后重任市长的刘纪文将玄武湖正式开辟为公园提供了便利。1928年8月6日，复任南京市长的刘纪文在第3次总理纪念周上透露了他要将玄武湖改建为公园的设想：“先建筑房屋数百间，供湖民居住；在教养方面，多加注意，使湖民享受一种有规则的高尚生活；湖内鱼类极多，将售票许人钓鱼，其售价须有限制，如每斤只可售洋两角。”2以往玄武湖游人虽多，但游览地点只有湖神庙、陶然亭等处，刘纪文设想中的公园是将玄武湖各洲全部建筑都一律开放。3玄武湖管理局主任常宗会打算在1个星期以内，开放原属逆产的林园作为市民娱乐场所，选择适宜地点建设芦棚，方便游客休憩并供应清茶、汽水、糖果等；建设音乐亭并打算采购各种小动物、植物，创办动物植物园；还打算建设网球场、打靶场；开通自来水，使游客来到玄武湖“或休憩啜茗，或听音娱乐，或垂钓湖滨，或泛舟莲叶，或击球打靶，或浏览风景，洵足怡情悦性”4。
1928年8月19日，玄武湖公园开幕典礼在止易园旧址隆重举行，玄武湖被正式开辟为公园，命名为五洲公园，并设五洲公园管理处，附属于玄武湖管理局，玄武湖管理局改隶于南京特别市市政府。5玄武湖自此真正拥有了“公园”之名，开启了它作为城市公共休闲娱乐空间的新使命。
玄武湖管理局主任常宗会在开幕典礼上介绍了公园筹备经过，也介绍了正在进行的整理和未来的计划：（1）整理湖产捐费，改良蓄殖，清查私人侵占田亩，以裕经费；（2）将沿湖五洲，全行开辟，就地造自来水塔，修筑新旧马路，以利交通；（3）设动物植物园、运动打靶场、自然科学博物馆、球场和茶社等设施。6除了8月10日已经开放的钓鱼之外，常宗会还打算在湖畔设立茶憩所及饭店。7
1928年12月10日，南京特别市公园管理处正式成立，刘纪文委任原玄武湖管理局主任常宗会担任公园管理处处长，并正式颁布公园管理处组织章程。1这意味着，首都南京具备了专门的公园管理机构，南京城市公园建设进入了新阶段。公园管理处办公室仍沿用玄武湖管理局办公处，设在玄武湖美洲（今梁洲），因此，玄武湖公园由公园管理处直接管理。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1937年日本侵占南京之前。
三、理想中的五洲公园
玄武湖公园的名称在国民政府时期曾数度更易，“五洲公园”这一名称是刘纪文任市长时所定，有两层寓意，一是玄武湖内原有五座小岛，恰好为五洲；二是假借世界五大洲之意，将原本的长洲、新洲、老洲、趾洲、麟洲分别命名为亚洲、欧洲、美洲、非洲、澳洲。刘纪文广泛征集世界五大洲的物产分别陈设在各洲，拟使游客“增进博物之智识，具有世界之目光”，终其一生可游览世界五大洲的人极少，但只需半日便可以遍游玄武湖五洲的却大有人在，而且以世界五洲之名命名也是秉承孙中山“世界大同”的遗志，使“人人志总理之志，更能行总理之行”2。所以，五洲公园的命名带有那个年代特有的革命理想主义，其使用时间约为1928年8月至1934年4月间，这也是玄武湖人文生态发生剧烈变化的一段时期。 玄武湖内有五座小洲，公园管理处计划中的完美公园是将五洲次第设计、陆续开辟3，以形成一座大规模的名副其实的五洲公园，所以时人也会以某洲名称指代公园，如美洲公园、非洲公园。玄武湖管理局时期，主要设计与开辟的是美洲，如清除岸边蔓草、修建环洲马路和观景平台、陈列动物等。公园管理处成立时，美洲已经是“每值假期，游人如织，茶社之中，几无空隙”，管理处决定按照原定的美洲公园计划继续改建美洲：改造玄武门通往亚洲的马路，建造美洲通往非洲的桥梁，计划开辟非洲，在亚洲栽植梅林、开辟苗圃并建造温室等。41928年11月，管理处尚在筹备阶段，刘纪文已经决定将玄武湖内亚洲郭公墩及非洲全部土地收回建设五洲公园。5
玄武湖公园内最早开辟的是美洲，美洲公园最早开辟的是北部，截至1930年11月，美洲部分原有的湖神庙以及周边部分民地已被收为公有，斩荆除棘、拆墙开路；湖神庙之北、曾国藩所建的赏荷亭已被改建为公园茶社，略具公园雏形。但是因为经费、地势、原有建筑等限制，美洲并未完全改造，而且由于路线受原有建筑的影响，无法自由设计，因此，公园管理处主任郭厚庵呈请市政府将美洲全部征收，将所有障碍物都除掉，以便于整体设计。其计划略为：（1）重新设计路线，并用砖硖石子铺底，上盖煤屑，路边种树带草路牙，路身最宽一丈六尺，最狭五尺；（2）布置花坛，确定美洲公园“以树木为本位”，需因地制宜布置花坛、常绿草地、观赏灌木等；（3）清理建筑，除有历史意义的湖神庙、赏荷亭、景行楼、陶然亭等保留或改造之外，其他洋房等建筑一律拆除，并预备新添加一批适宜建筑；（4）将南部新收之地辟建运动场；（5）在入口处修建大停车场；（6）在咖啡馆后和陶然亭前修建船坞；（7）继续移植花木，大约有行道树、观赏树木、草花三类。1美洲的整体规划图见图1。2
图1 美洲的整体规划图
1931年，美洲的私人土地被全部征收，公园管理处计划用2年时间将其全部开辟为公园3；1931年4月8日，公园管理处主任郭厚庵再度向市政府呈送了美洲全部公园设计图样。4在征收美洲之后，公园管理处还继续征收非洲土地，拟用3年时间将其改造为大规模的动物植物园。51930年11月，市政府曾计划将澳洲征收，改建为花园住宅，公园管理处主任郭厚庵闻讯后立即呈文说服市政府修改命令，其理由是“该洲（澳洲）人口房屋较欧洲为多，交通亦不如欧洲便利，故职处主张改征欧洲辟为花园住宅较之澳洲实为相宜”6。1932年10月，柏文蔚等提出缩减五洲内公园用地，以救济湖民，经首都建设委员会审核，认为玄武湖美洲、亚洲、非洲、欧洲四洲联络一体，应全部保留作为公园用地，澳洲因“孤峙湖心，较为次要，一时或不及建设”，为了体恤湖民生计，可以暂时开放，允许人民私自经营，并对私人建筑物进行限制，避免其妨碍将来开辟公园。11932年冬天，公园管理处尝试在亚洲、非洲的“可能范围内”陆续开辟公园。21933年8月18日第269次市政会议上，公园管理处呈请将五洲公园内的欧洲和亚洲各开放一半。3至1933年10月20日第278次市政会议时，工务局已经拟具了建设计划，财政局也分户测量、查明产权。41933年11月17日第282次市政会议，秘书长赖琏通报：非洲、欧洲、亚洲、澳洲四洲，除公用地应由市政府征收或留用外，其余一律开放，由工务局补具非洲、澳洲两洲计划，欧洲、亚洲两洲的开放地点则按照审查图办理，非洲动物院因为与湖水清洁有关，暂时缓办。5
1934年3月，公园管理处拟定了修理各公园计划：五洲公园计划添铺柏油路（由美洲大门口经亚洲虹桥直达玄武门口），开辟欧洲、亚洲两洲环湖马路，修理美洲大门口及北部新亭后台坡，征收汪姓地脚以通美洲环湖马路，建筑亚洲梅岭郭璞先生墓碑，添置水泥凳60条（五洲公园40条，第一公园20条）。61934年4月，公园管理处主任李鸿绪因美洲公园范围狭小，不敷游客游玩，呈请市政府急速将非洲开辟为公园，因为据其勘察，非洲“地势整齐，民房稀少，征收与建设，尚属均易为功，且有曾公堤横贯玄武湖中，为联络美非二洲往来之路，转瞬环湖马路告成，则由玄武门外亚洲马路，绕美洲汪宅门前，经曾公堤直达非洲，交通上既甚便利，游走间亦多广场，按诸公园计划，逐步推进之原则，适相符合。”7市政府也认为美洲每逢假期便人满为患，应将非洲土地约87市亩全部征收为公园，供市民之游览，并着手兴筑道路码头及布置亭榭林圃草地等。8
纵观1927年至1934年间，南京市政府的历次行政计划以及市政要员的公园规划，对玄武湖的公园化改造几乎从未停止过，涉及私人土地征收、旧有草木整理、新添游玩设施、修筑道路、疏浚湖面等措施，它们勾画了一幅又一幅的城市公园的美妙画卷，向世人彰显着新晋首都的近代化意图，但是这种理想主义在现实生活中却遭到了极大挫折。
四、五洲公园的“破产”
五洲公园开辟计划，拟定是将玄武湖湖内五洲及湖边三岸都开辟为公园9，但整个民国时期，真正可供游览的只有美洲和非洲。关键问题在于五洲中原本有湖民居住，土地产权公私交杂，土地征收工作并不顺利，再加上市政府经费支绌的缘故，五洲公园计划迟迟未能实现。
征收土地的目的旨在将原本被私地隔离、分散的公地连成一片，增加公园面积，方便公园增添游玩设施，进行整体布置。从决定将玄武湖开辟为公园开始，官方便一直试图分清官私产权，以便征收私有土地。1928年9月29日，市政府令土地局、财政局会同对五洲公园界内私有产业进行登记，10月4日，土地局发出布告，要求该处业主于3个月内到土地局呈验契据，登记土地所有权，并可据此办理由财政局负责的房屋登记，逾期未登记的土地将被收为公有。1但布告发出之后，湖民“观望不前”，土地局只得再发布告催促业户登记，1929年1月间，土地局收到界内业户呈交检验文书凭据仅有5件，加上之前呈验的，审查完毕的仅有13件，截至1929年3月27日，审验文书契据并照章登记的只有35户。市政府只能将登记日期再行延期1个月。2实际上，截至1929年10月31日，赴土地局进行登记的玄武湖土地业主只有52户，因登记期限早已期满，土地局准备停止登记，开始与各业主协议地价，进行收买工作。3不过，1930年上半年，土地局的工作计划中仍安排了“清理玄武湖五洲土地”一项4，可见这项工作一直在不间断地进行。 根据中央大学学生在1929年冬天对玄武湖湖民的调查，其时美洲只有4户共计50人，非洲只有6户共计40人5，所以，五洲公园先开放的是美洲北部，市政府在1930年便开始征收美洲尚未开辟为公园部分的土地，1931年才得以计划美洲整体布置；非洲是在1935年征收完毕后，才开始修建道路为开辟公园作准备。数户人家的土地征收工作便要耗费几年时间，这就可以理解为总共拥有110户共计600余人的澳洲、欧洲和亚洲6为什么一直有开辟之议，甚至已经拟定布置计划，却一直到南京沦陷仍然未能真正开辟为公园，正是因为这三洲是湖民主要居住区，土地产权更加复杂，加大了征收难度。
与土地征收如影相随的一个问题是经费支绌。经费支绌这一制约首都建设的大问题，也制约着公园建设。征收土地需要支付地价，必须有财政支持，地价协商本身极容易耗时弥久，而地价问题即便协商一致，市政府在经费支绌的状况下还未必能够拨发该项征收费用。如公园管理处早在1932年便提出征收亚洲西部土地，但因淞沪会战爆发，国府北迁，局势动荡，市政府认为市政建设“应分别性质，先就其急切者为之，此项不重要而征地颇多需款极大之公园建设，似应暂从缓议”7，该建议便被市政府以“时局尚未敉平，又值市库奇绌”之由，批示“暂存缓办”1。所以，无论中央大员、市政要员们在主观上如何重视公园建设，都不得不受到客观现实的限制。
因为上述原因，玄武湖内真正开发的部分主要在美洲，游客也主要集中在美洲，致使类似“五洲”灌输“世界”的观念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实践。马超俊担任市长后（1934年4月），即用“以玄武湖中五洲，比拟世界五洲，殊无意义，且乏历史上的根据”为理由，将“五洲公园”更改为“玄武公园”，并将五洲也重新命名。2这意味着五洲公园的革命主义理想泡沫被刺破，但并不意味着五洲公园时期玄武湖公园化过程是完全失败的。
五洲公园时期，玄武湖周边已经有环湖马路、玄武路相衔接，尤其是玄武路不仅分为城内、城外两部分，还计划贯穿亚洲、美洲，大大方便了游人的游览交通；玄武湖美洲北部已被开发，美洲南部和非洲的开发已经提上日程，游人在园中可以赏景、泛舟、品茗，春末夏初可以摘樱桃，夏季可以钓鱼、听乐队演奏、观看电影，秋季可以赏菊，公园中还时常有各种书画展览活动或者动物陈列……总而言之，玄武湖的人文生态与传统相比，发生了巨大变化，它已经不是单纯的生存空间和自然山水，还增添了大量供市民娱乐休闲的内容，它初步具备了近代意义上的公园形态。
事实上，名字改为“玄武公园”之后，玄武湖仍然面临着“五洲公园”时代所面临的问题，再加上与日本的战争气氛愈发紧张，其发展状况基本是在五洲公园基础上增增减减，修修补补，以维护为主。湖民们也依然集中在亚洲等三洲，私有土地征收问题依然难以解决。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南京市政府对玄武湖内住户进行过两次搬迁，第一次是在1952年到1953年，南京市政府为了扩建公园和改善湖民生活，将园内湖民及其他住家户搬迁出园，它相对于民国时期如同纸上谈兵般的改善湖民生活、规划五洲公园，算得上一场革命，因为它终于解决了阻碍五洲公园发展的关键问题，“使玄武湖的规划设计得以实施，五洲建设得以进行”，同时它“也奠定了玄武湖此后30年的发展基础。”第二次是在1996年至1998年，为了迎接“第二届中国国际园林花卉博览会”的举办，玄武湖进行了综合整治，将居住在园内的公园职工等住户搬迁出园，这使玄武湖公园的面貌得到彻底改善。3从2010年10月1日起，已经被评选为国家4A级旅游风景区的玄武湖公园开始对公众免费开放，进一步吸引着中外游人前往游览参观。2012年，南京市政府曾披露过以钟山与玄武湖为主体的“中央公园”计划。历届市政府都在着眼挖掘玄武湖、钟山、台城、明城墙这一风景名胜带的历史文化底蕴与旅游价值，玄武湖公园已经与南京的城市发展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成为南京城市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回望它由自然山水向城市公园转变初期所经历的种种成败得失，对于我们今天保护它的自然生态、增添它的人文气质有着积极的意义。
[作者简介：于静，中国药科大学社科部讲师；荆世杰，南京林业大学江苏环境与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
（责任编辑 古东）
Evolution of Humanistic Ecology in Xuanwu Lake in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Ideal and Reality of “Wuzhou Park”
Yu Jing， Jing Shijie
Abstract： Xuanwu Lake is important water resource of Nanjing since ancient times. People began to live by the Lake on aquatic products in the early years of the Qing Dynasty. In late years of the Qing Dynasty， the Nanyang Commodity Exposition was held around Xuanwu Lake， and the government built a new city gate， Fengrun Gate （later called Xuanwu Gate ） and a road directly to the present Huanzhou Island to offer conveniences for people to stroll about， which laid a foundation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Xuanwu Lake from natural scenery to a modern city park. After the National Government of Republic of China chose Nanjing as its capital city， the evolution of Xuanwu Lake in humanistic ecology has quickened for the support of the government. During Liu Jiwen’s term as the first mayor of Nanjing in Republic of China， Xuanwu Lake was managed by the civil government of Nanjing. Founded by the Bureau of Finance， the Xuanwu Lake Management Authority was in charge of the aquatic products and the beautification of the views. When He Minhun held the post of the mayor， he began to explore potential of the Lake for leisure， and tried to make it a new Peach Blossom Yard （Fantasy Palace）. The specific measures included road rebuilding， ancient buildings renovation， weeding， which made Xuanwu Lake like a city park and attracted more and more visitors. An opening ceremony of Xuanwu Lake Park was held on August 19th， 1928. Founded on December 10th， 1928， the Park Service Agency took the administration of the park. Liu Jiwen originally planned to design five islands on the Lake and to exhibit on those islands animals and plants respectively from the five continents all over the world to improve tourists’ knowledge about the world， so he named the park Wu Zhou （Five Continents/Islands） Park. The Nanjing municipal authorities then made plans for the exploitation of Xuanwu Lake. But only two islands were developed until December of 1937. The key issue lied in the people living on the islands. Due to the mixed ownership of the land， it was hard to distinguish between public and private land. Besides， the municipal government had a tight budget. These factors together impeded the carrying out of the park plans. The succeeding mayor Ma Chaojun changed the name of the Park as Xuanwu Park， putting an end to Liu Jiwen’s revolutionary ideals of Wu Zhou Park. Nevertheless， the transformation of Xuanwu Lake Park was not an entire failure. Because of continuing readjustments， tourists could not only appreciate the scenery， go boating and drink tea， but also enjoy different recreational activities in different seasons. In a word， the humanistic ecology of Xuanwu Lake has changed greatly. Besides a natural space for living and and touring， it was an important public recreational place of Nanjing.
Key words： Republic of China； Xuanwu Lake； Wuzhou Park； humanistic ecology
关键词：民国；玄武湖；五洲公园；人文生态
南京玄武湖是与紫金山并称的风景名胜，构成南京的江（长江）、湖、山（钟山）、城（石头城）四大要素之一。但多年以来历史学界对玄武湖的研究侧重于民国之前它的历史演变以及湖内诸多自然、人文遗迹的考究源流，对于民国时期的玄武湖研究较少。南京地方史研究者李源的研究就很典型，他发表过数十篇文章并曾将文章结集编成《玄武湖趣史》一书1，玄武湖在民国时期的状况仅是偶有涉及。黄永武编著的《玄武湖史话》有部分篇章涉及对民国时期玄武湖的史实考据，但限于篇幅和形式，没有对玄武湖人文生态变迁进行深入挖掘。2因此，虽然南京曾是国民政府的首都，玄武湖公园是当时的南京市政府重点建设的公园，但有关的研究却极为不足，部分基本史实甚至都尚未梳理清楚。笔者拟从抗战前南京市政府对玄武湖的主要设计规划理念的嬗变及管理实践入手，探讨玄武湖由自然山水转变为城市公园的成败得失，呈现当时人们对城市环境的认知与追求。
一、玄武湖的由来与变迁
玄武湖地处南京城北，东枕钟山，西、南两面依城墙，九华、鸡笼两山隔城屏列于南，红山、幕府山横迭于北。1935年，毕庆昌和王超翔勘测之后认为其地质成因得益于钟山逆掩断层、天堡城断层、富贵山断层、太平门断层这四大断裂之间的低地，并推断“玄武湖实为一人工开凿之湖”3。玄武湖由来已久，清末编修的《金陵后湖志》称玄武湖在秦朝时已被称为“秣陵湖”4。玄武湖与南京城市生活发生直接关系开始于吴大帝建都建业之后，先开潮沟“名为引江潮而实则通湖水”，后由今台城水闸引水入城。5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五年（448年），“黑龙见，因改玄武湖，立三神山于湖中，春秋祀之”6。学者考证“三神山”是玄武湖中最早出现的三个“洲”，即今天的梁洲、菱洲、翠洲。7六朝大部分时期，玄武湖是封建帝王的游乐之地。隋唐以后，玄武湖随着都城的北移，逐渐衰落下来。相传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年），江宁府尹王安石奏准宋神宗泄湖得田，玄武湖因此而消失了二百多年，经过元大德五年（1301年）至正三年（1343年）的两次疏浚，玄武湖才重新在南京版图上出现，面积仅是六朝时的三分之一，基本形成今天的规模。明朝建立之后，在太祖朱元璋命令下，“在后湖上（即长洲）为屋数百间以贮天下户册，名为皇册库”，因册面均为黄纸，又称“黄册库”8。黄册库起初只存于旧洲（又称长洲、美洲等，今称梁洲），弘治十五年（1502年）又将西南的新洲（又称亚洲，今称环洲）开辟为库房，此时该洲前已经环抱一洲，中间有如溪涧般的沟渠间隔，即今天的樱洲（民国时曾称欧洲），今天的菱洲、翠洲（民国时曾称澳洲、非洲）在明初则都被称为“荒洲”9。
从明代建立黄册库开始，玄武湖便成为禁地，一直到清朝建立之后，黄册库被撤销，才得以解禁，顺治年间还从丹徒迁移百姓至洲上居住。1《梅村家藏藳》中有诗云：“覆舟西望接陂陀，千顷澄潭长绿莎，六代楼船供士女，百年版籍重山河，平川岂习昆明战，禁地须通太液泊，烟水不关兴废感，夕阳闻已唱渔歌。”2显示玄武湖中已有渔民，1886年，《申报》一则消息称玄武湖“洲上结茅者三五十家，皆采湖莲、网湖鱼为业”3，也能够证实湖中居住着靠湖维生的湖民。清政府设官管理玄武湖，由太平门委员收取湖中渔税并管理其他湖产。4此时的玄武湖还只是这些湖民繁衍生息的地方，近代以来的公园化改造使其真正与南京城市生活融为一体。
清末，曾担任宪政考察使团五大臣之一、时任两江总督的端方拟在南京城北紫竹林西边偏山前位置建立植物赛会院，再以其为基础建设大规模城市公园。5 在筹备过程中，又借鉴国外博览会经验，拟在公园中举办一次博览会，即后来的南洋劝业会。南洋劝业会所依托的公园地址选为“于十庙口起，绕紫竹林一带，迄狮子桥止，开辟马路，周围十余里之遥，其中空地约有二千余亩”6， 该区域“地处城北，滨临后湖，开城通湖，种树修路，便成胜景”7， 此处的“开城通湖”是指端方拟在明城墙上开辟可以直达玄武湖的城门——丰润门（后改为玄武门），使公园或者说劝业会会场可以与玄武湖直接相通，它改变了游览玄武湖“必从太平门入，令舟而行”的不便，成为游人进出玄武湖的主要城门。南洋劝业会举办之前，横穿南京城的宁省铁路也建成通车，专门在玄武湖附近的丁家桥设置了“劝业会站”；连通丰润门与湖中小洲的道路也随即修成，这不仅方便了游人往返玄武湖，也方便了人们前往玄武湖湖洲之中游玩。所以，丰润门的开辟以及其周边交通环境的改善成为玄武湖从自然山水向近代城市公园转变的奠基之笔。 二、玄武湖初步开辟为公园
民国以后，玄武湖的人文生态演变速度加快。南京市政府将玄武湖开辟为公园，纳入近代市政建设框架，并试图将其打造成可以取代南京传统娱乐空间的高尚娱乐场所。经过市政当局的持续改造，截至日军侵占南京，玄武湖公园化取得一定成效，不再是单纯的湖民生存空间和自然山水，也成为南京市民时常前往的休闲娱乐空间。
国民革命军北伐攻克南京，于1927年4月24日成立南京市政厅，并于6月1日改称南京特别市市政府，熟悉西方市政管理的刘纪文被荐任市长，开始了南京现代化的市政建设。随即，玄武湖被接收为市有，并设玄武湖管理局1，结束了放任自流的状态。玄武湖管理局首任主任是留法博士、东南大学教授常宗会。玄武湖管理局的职能主要分两部分，一为“司湖之出产”，二为“亭榭花木之点缀”2。玄武湖管理局初期直隶于特别市市政府财政局，所以实际上它的主要任务是管理湖产。常宗会曾说：“玄武湖也可以说是市府的税收机关，有人恭贺我要发财了，但是我可以说，是恭贺我，直是恭贺市政府，恭贺首都，恭贺新的大中华民国。”3这可以佐证玄武湖管理局早期曾是市政府的创收机关。“亭榭花木之点缀”说明刘纪文、常宗会已经具备美化玄武湖的意识，玄武湖公园化的正式启动应该是在何民魂担任市长期间。
1928年4月13日，何民魂任南京市长，市政府召开第34次市政会议，议决着手整理玄武湖，具体措施如下：（1）收回湖有土地，由土地局迅速办理，关于产权纠葛，应整理清结；（2）整理湖面，由玄武湖管理局拟具整理计划；（3）布置风景，由敎育局、工务局、玄武湖管理局三方面共同负责，于一星期内计划完毕；（4）限三个月内告一整理段落。4何民魂极为看重玄武湖的休闲潜力，曾声明要将玄武湖建设成为“新桃源”。5截至1928年5月15日，整理玄武湖已经有所成绩：（1）在丰润门长堤南岸修筑一座码头，宽约1丈6尺、上层1路、下层分3路、共24级台阶，便于游人上下游船；（2）新辟由丰润门长堤南岸到台城大闸一带的航路；（3）将止易园中的洋房改为招待华侨别墅；（4）请工务局修理连接老洲与芷洲的虹桥；（5）修葺台城大闸，用洋灰堵塞闸洞及外墙石隙，并加培土堤，保护闸身；（6）湖面蔓草既碍行舟又失观瞻，已着手清除。6在1928年5月21日举行的第20次纪念周上，何民魂发表讲话，一方面赞扬玄武湖的整理很有条理，另一方面也阐述了他对整理玄武湖的意见，主张开通大闸旁边已经废弃的里观音门，使游人能从台城直达玄武湖，台城也可因此设置成湖上公园，或被叫做台城公园；布置游船，除了现有游船之外，还请教育局相关人员规划一种“比较上要有艺术、不似旧式的呆笨”的游船样式；尽快刈除湖草，再建设各洲；他认为玄武湖各洲已经拥有天然的美丽，只需略加人工点缀，便会有“充量的美观”7。同时，他还打算组织“玄武湖布置风景委员会”，在第38次市政会议上，工务局、教育局、玄武湖管理局联合呈递玄武湖布置风景计划，照案通过。8
经过连续整理，至1928年7月间，岸畔的蔓草、芦苇“业已清除大半”；湖南岸的台城大闸半城“建筑砖路，平坦整洁，边际建筑砖栏，朴素美观”，游人可顺路蜿蜒登上台城；止易园的圆形路、陶然亭的平台栏杆也都竣工；神策门外的湖心亭正在积极进行中。这一切都使玄武湖的休闲娱乐、游憩观赏性逐渐被发掘出来，出现“游人如织，高楼门道上，冠盖相望，玄武门边，途为之塞”的游览盛况。1
何民魂的“新桃源”思想和实践为随后重任市长的刘纪文将玄武湖正式开辟为公园提供了便利。1928年8月6日，复任南京市长的刘纪文在第3次总理纪念周上透露了他要将玄武湖改建为公园的设想：“先建筑房屋数百间，供湖民居住；在教养方面，多加注意，使湖民享受一种有规则的高尚生活；湖内鱼类极多，将售票许人钓鱼，其售价须有限制，如每斤只可售洋两角。”2以往玄武湖游人虽多，但游览地点只有湖神庙、陶然亭等处，刘纪文设想中的公园是将玄武湖各洲全部建筑都一律开放。3玄武湖管理局主任常宗会打算在1个星期以内，开放原属逆产的林园作为市民娱乐场所，选择适宜地点建设芦棚，方便游客休憩并供应清茶、汽水、糖果等；建设音乐亭并打算采购各种小动物、植物，创办动物植物园；还打算建设网球场、打靶场；开通自来水，使游客来到玄武湖“或休憩啜茗，或听音娱乐，或垂钓湖滨，或泛舟莲叶，或击球打靶，或浏览风景，洵足怡情悦性”4。
1928年8月19日，玄武湖公园开幕典礼在止易园旧址隆重举行，玄武湖被正式开辟为公园，命名为五洲公园，并设五洲公园管理处，附属于玄武湖管理局，玄武湖管理局改隶于南京特别市市政府。5玄武湖自此真正拥有了“公园”之名，开启了它作为城市公共休闲娱乐空间的新使命。
玄武湖管理局主任常宗会在开幕典礼上介绍了公园筹备经过，也介绍了正在进行的整理和未来的计划：（1）整理湖产捐费，改良蓄殖，清查私人侵占田亩，以裕经费；（2）将沿湖五洲，全行开辟，就地造自来水塔，修筑新旧马路，以利交通；（3）设动物植物园、运动打靶场、自然科学博物馆、球场和茶社等设施。6除了8月10日已经开放的钓鱼之外，常宗会还打算在湖畔设立茶憩所及饭店。7
1928年12月10日，南京特别市公园管理处正式成立，刘纪文委任原玄武湖管理局主任常宗会担任公园管理处处长，并正式颁布公园管理处组织章程。1这意味着，首都南京具备了专门的公园管理机构，南京城市公园建设进入了新阶段。公园管理处办公室仍沿用玄武湖管理局办公处，设在玄武湖美洲（今梁洲），因此，玄武湖公园由公园管理处直接管理。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1937年日本侵占南京之前。
三、理想中的五洲公园
玄武湖公园的名称在国民政府时期曾数度更易，“五洲公园”这一名称是刘纪文任市长时所定，有两层寓意，一是玄武湖内原有五座小岛，恰好为五洲；二是假借世界五大洲之意，将原本的长洲、新洲、老洲、趾洲、麟洲分别命名为亚洲、欧洲、美洲、非洲、澳洲。刘纪文广泛征集世界五大洲的物产分别陈设在各洲，拟使游客“增进博物之智识，具有世界之目光”，终其一生可游览世界五大洲的人极少，但只需半日便可以遍游玄武湖五洲的却大有人在，而且以世界五洲之名命名也是秉承孙中山“世界大同”的遗志，使“人人志总理之志，更能行总理之行”2。所以，五洲公园的命名带有那个年代特有的革命理想主义，其使用时间约为1928年8月至1934年4月间，这也是玄武湖人文生态发生剧烈变化的一段时期。 玄武湖内有五座小洲，公园管理处计划中的完美公园是将五洲次第设计、陆续开辟3，以形成一座大规模的名副其实的五洲公园，所以时人也会以某洲名称指代公园，如美洲公园、非洲公园。玄武湖管理局时期，主要设计与开辟的是美洲，如清除岸边蔓草、修建环洲马路和观景平台、陈列动物等。公园管理处成立时，美洲已经是“每值假期，游人如织，茶社之中，几无空隙”，管理处决定按照原定的美洲公园计划继续改建美洲：改造玄武门通往亚洲的马路，建造美洲通往非洲的桥梁，计划开辟非洲，在亚洲栽植梅林、开辟苗圃并建造温室等。41928年11月，管理处尚在筹备阶段，刘纪文已经决定将玄武湖内亚洲郭公墩及非洲全部土地收回建设五洲公园。5
玄武湖公园内最早开辟的是美洲，美洲公园最早开辟的是北部，截至1930年11月，美洲部分原有的湖神庙以及周边部分民地已被收为公有，斩荆除棘、拆墙开路；湖神庙之北、曾国藩所建的赏荷亭已被改建为公园茶社，略具公园雏形。但是因为经费、地势、原有建筑等限制，美洲并未完全改造，而且由于路线受原有建筑的影响，无法自由设计，因此，公园管理处主任郭厚庵呈请市政府将美洲全部征收，将所有障碍物都除掉，以便于整体设计。其计划略为：（1）重新设计路线，并用砖硖石子铺底，上盖煤屑，路边种树带草路牙，路身最宽一丈六尺，最狭五尺；（2）布置花坛，确定美洲公园“以树木为本位”，需因地制宜布置花坛、常绿草地、观赏灌木等；（3）清理建筑，除有历史意义的湖神庙、赏荷亭、景行楼、陶然亭等保留或改造之外，其他洋房等建筑一律拆除，并预备新添加一批适宜建筑；（4）将南部新收之地辟建运动场；（5）在入口处修建大停车场；（6）在咖啡馆后和陶然亭前修建船坞；（7）继续移植花木，大约有行道树、观赏树木、草花三类。1美洲的整体规划图见图1。2
图1 美洲的整体规划图
1931年，美洲的私人土地被全部征收，公园管理处计划用2年时间将其全部开辟为公园3；1931年4月8日，公园管理处主任郭厚庵再度向市政府呈送了美洲全部公园设计图样。4在征收美洲之后，公园管理处还继续征收非洲土地，拟用3年时间将其改造为大规模的动物植物园。51930年11月，市政府曾计划将澳洲征收，改建为花园住宅，公园管理处主任郭厚庵闻讯后立即呈文说服市政府修改命令，其理由是“该洲（澳洲）人口房屋较欧洲为多，交通亦不如欧洲便利，故职处主张改征欧洲辟为花园住宅较之澳洲实为相宜”6。1932年10月，柏文蔚等提出缩减五洲内公园用地，以救济湖民，经首都建设委员会审核，认为玄武湖美洲、亚洲、非洲、欧洲四洲联络一体，应全部保留作为公园用地，澳洲因“孤峙湖心，较为次要，一时或不及建设”，为了体恤湖民生计，可以暂时开放，允许人民私自经营，并对私人建筑物进行限制，避免其妨碍将来开辟公园。11932年冬天，公园管理处尝试在亚洲、非洲的“可能范围内”陆续开辟公园。21933年8月18日第269次市政会议上，公园管理处呈请将五洲公园内的欧洲和亚洲各开放一半。3至1933年10月20日第278次市政会议时，工务局已经拟具了建设计划，财政局也分户测量、查明产权。41933年11月17日第282次市政会议，秘书长赖琏通报：非洲、欧洲、亚洲、澳洲四洲，除公用地应由市政府征收或留用外，其余一律开放，由工务局补具非洲、澳洲两洲计划，欧洲、亚洲两洲的开放地点则按照审查图办理，非洲动物院因为与湖水清洁有关，暂时缓办。5
1934年3月，公园管理处拟定了修理各公园计划：五洲公园计划添铺柏油路（由美洲大门口经亚洲虹桥直达玄武门口），开辟欧洲、亚洲两洲环湖马路，修理美洲大门口及北部新亭后台坡，征收汪姓地脚以通美洲环湖马路，建筑亚洲梅岭郭璞先生墓碑，添置水泥凳60条（五洲公园40条，第一公园20条）。61934年4月，公园管理处主任李鸿绪因美洲公园范围狭小，不敷游客游玩，呈请市政府急速将非洲开辟为公园，因为据其勘察，非洲“地势整齐，民房稀少，征收与建设，尚属均易为功，且有曾公堤横贯玄武湖中，为联络美非二洲往来之路，转瞬环湖马路告成，则由玄武门外亚洲马路，绕美洲汪宅门前，经曾公堤直达非洲，交通上既甚便利，游走间亦多广场，按诸公园计划，逐步推进之原则，适相符合。”7市政府也认为美洲每逢假期便人满为患，应将非洲土地约87市亩全部征收为公园，供市民之游览，并着手兴筑道路码头及布置亭榭林圃草地等。8
纵观1927年至1934年间，南京市政府的历次行政计划以及市政要员的公园规划，对玄武湖的公园化改造几乎从未停止过，涉及私人土地征收、旧有草木整理、新添游玩设施、修筑道路、疏浚湖面等措施，它们勾画了一幅又一幅的城市公园的美妙画卷，向世人彰显着新晋首都的近代化意图，但是这种理想主义在现实生活中却遭到了极大挫折。
四、五洲公园的“破产”
五洲公园开辟计划，拟定是将玄武湖湖内五洲及湖边三岸都开辟为公园9，但整个民国时期，真正可供游览的只有美洲和非洲。关键问题在于五洲中原本有湖民居住，土地产权公私交杂，土地征收工作并不顺利，再加上市政府经费支绌的缘故，五洲公园计划迟迟未能实现。
征收土地的目的旨在将原本被私地隔离、分散的公地连成一片，增加公园面积，方便公园增添游玩设施，进行整体布置。从决定将玄武湖开辟为公园开始，官方便一直试图分清官私产权，以便征收私有土地。1928年9月29日，市政府令土地局、财政局会同对五洲公园界内私有产业进行登记，10月4日，土地局发出布告，要求该处业主于3个月内到土地局呈验契据，登记土地所有权，并可据此办理由财政局负责的房屋登记，逾期未登记的土地将被收为公有。1但布告发出之后，湖民“观望不前”，土地局只得再发布告催促业户登记，1929年1月间，土地局收到界内业户呈交检验文书凭据仅有5件，加上之前呈验的，审查完毕的仅有13件，截至1929年3月27日，审验文书契据并照章登记的只有35户。市政府只能将登记日期再行延期1个月。2实际上，截至1929年10月31日，赴土地局进行登记的玄武湖土地业主只有52户，因登记期限早已期满，土地局准备停止登记，开始与各业主协议地价，进行收买工作。3不过，1930年上半年，土地局的工作计划中仍安排了“清理玄武湖五洲土地”一项4，可见这项工作一直在不间断地进行。 根据中央大学学生在1929年冬天对玄武湖湖民的调查，其时美洲只有4户共计50人，非洲只有6户共计40人5，所以，五洲公园先开放的是美洲北部，市政府在1930年便开始征收美洲尚未开辟为公园部分的土地，1931年才得以计划美洲整体布置；非洲是在1935年征收完毕后，才开始修建道路为开辟公园作准备。数户人家的土地征收工作便要耗费几年时间，这就可以理解为总共拥有110户共计600余人的澳洲、欧洲和亚洲6为什么一直有开辟之议，甚至已经拟定布置计划，却一直到南京沦陷仍然未能真正开辟为公园，正是因为这三洲是湖民主要居住区，土地产权更加复杂，加大了征收难度。
与土地征收如影相随的一个问题是经费支绌。经费支绌这一制约首都建设的大问题，也制约着公园建设。征收土地需要支付地价，必须有财政支持，地价协商本身极容易耗时弥久，而地价问题即便协商一致，市政府在经费支绌的状况下还未必能够拨发该项征收费用。如公园管理处早在1932年便提出征收亚洲西部土地，但因淞沪会战爆发，国府北迁，局势动荡，市政府认为市政建设“应分别性质，先就其急切者为之，此项不重要而征地颇多需款极大之公园建设，似应暂从缓议”7，该建议便被市政府以“时局尚未敉平，又值市库奇绌”之由，批示“暂存缓办”1。所以，无论中央大员、市政要员们在主观上如何重视公园建设，都不得不受到客观现实的限制。
因为上述原因，玄武湖内真正开发的部分主要在美洲，游客也主要集中在美洲，致使类似“五洲”灌输“世界”的观念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实践。马超俊担任市长后（1934年4月），即用“以玄武湖中五洲，比拟世界五洲，殊无意义，且乏历史上的根据”为理由，将“五洲公园”更改为“玄武公园”，并将五洲也重新命名。2这意味着五洲公园的革命主义理想泡沫被刺破，但并不意味着五洲公园时期玄武湖公园化过程是完全失败的。
五洲公园时期，玄武湖周边已经有环湖马路、玄武路相衔接，尤其是玄武路不仅分为城内、城外两部分，还计划贯穿亚洲、美洲，大大方便了游人的游览交通；玄武湖美洲北部已被开发，美洲南部和非洲的开发已经提上日程，游人在园中可以赏景、泛舟、品茗，春末夏初可以摘樱桃，夏季可以钓鱼、听乐队演奏、观看电影，秋季可以赏菊，公园中还时常有各种书画展览活动或者动物陈列……总而言之，玄武湖的人文生态与传统相比，发生了巨大变化，它已经不是单纯的生存空间和自然山水，还增添了大量供市民娱乐休闲的内容，它初步具备了近代意义上的公园形态。
事实上，名字改为“玄武公园”之后，玄武湖仍然面临着“五洲公园”时代所面临的问题，再加上与日本的战争气氛愈发紧张，其发展状况基本是在五洲公园基础上增增减减，修修补补，以维护为主。湖民们也依然集中在亚洲等三洲，私有土地征收问题依然难以解决。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南京市政府对玄武湖内住户进行过两次搬迁，第一次是在1952年到1953年，南京市政府为了扩建公园和改善湖民生活，将园内湖民及其他住家户搬迁出园，它相对于民国时期如同纸上谈兵般的改善湖民生活、规划五洲公园，算得上一场革命，因为它终于解决了阻碍五洲公园发展的关键问题，“使玄武湖的规划设计得以实施，五洲建设得以进行”，同时它“也奠定了玄武湖此后30年的发展基础。”第二次是在1996年至1998年，为了迎接“第二届中国国际园林花卉博览会”的举办，玄武湖进行了综合整治，将居住在园内的公园职工等住户搬迁出园，这使玄武湖公园的面貌得到彻底改善。3从2010年10月1日起，已经被评选为国家4A级旅游风景区的玄武湖公园开始对公众免费开放，进一步吸引着中外游人前往游览参观。2012年，南京市政府曾披露过以钟山与玄武湖为主体的“中央公园”计划。历届市政府都在着眼挖掘玄武湖、钟山、台城、明城墙这一风景名胜带的历史文化底蕴与旅游价值，玄武湖公园已经与南京的城市发展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成为南京城市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回望它由自然山水向城市公园转变初期所经历的种种成败得失，对于我们今天保护它的自然生态、增添它的人文气质有着积极的意义。
[作者简介：于静，中国药科大学社科部讲师；荆世杰，南京林业大学江苏环境与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
（责任编辑 古东）
Evolution of Humanistic Ecology in Xuanwu Lake in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Ideal and Reality of “Wuzhou Park”
Yu Jing， Jing Shijie
Abstract： Xuanwu Lake is important water resource of Nanjing since ancient times. People began to live by the Lake on aquatic products in the early years of the Qing Dynasty. In late years of the Qing Dynasty， the Nanyang Commodity Exposition was held around Xuanwu Lake， and the government built a new city gate， Fengrun Gate （later called Xuanwu Gate ） and a road directly to the present Huanzhou Island to offer conveniences for people to stroll about， which laid a foundation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Xuanwu Lake from natural scenery to a modern city park. After the National Government of Republic of China chose Nanjing as its capital city， the evolution of Xuanwu Lake in humanistic ecology has quickened for the support of the government. During Liu Jiwen’s term as the first mayor of Nanjing in Republic of China， Xuanwu Lake was managed by the civil government of Nanjing. Founded by the Bureau of Finance， the Xuanwu Lake Management Authority was in charge of the aquatic products and the beautification of the views. When He Minhun held the post of the mayor， he began to explore potential of the Lake for leisure， and tried to make it a new Peach Blossom Yard （Fantasy Palace）. The specific measures included road rebuilding， ancient buildings renovation， weeding， which made Xuanwu Lake like a city park and attracted more and more visitors. An opening ceremony of Xuanwu Lake Park was held on August 19th， 1928. Founded on December 10th， 1928， the Park Service Agency took the administration of the park. Liu Jiwen originally planned to design five islands on the Lake and to exhibit on those islands animals and plants respectively from the five continents all over the world to improve tourists’ knowledge about the world， so he named the park Wu Zhou （Five Continents/Islands） Park. The Nanjing municipal authorities then made plans for the exploitation of Xuanwu Lake. But only two islands were developed until December of 1937. The key issue lied in the people living on the islands. Due to the mixed ownership of the land， it was hard to distinguish between public and private land. Besides， the municipal government had a tight budget. These factors together impeded the carrying out of the park plans. The succeeding mayor Ma Chaojun changed the name of the Park as Xuanwu Park， putting an end to Liu Jiwen’s revolutionary ideals of Wu Zhou Park. Nevertheless， the transformation of Xuanwu Lake Park was not an entire failure. Because of continuing readjustments， tourists could not only appreciate the scenery， go boating and drink tea， but also enjoy different recreational activities in different seasons. In a word， the humanistic ecology of Xuanwu Lake has changed greatly. Besides a natural space for living and and touring， it was an important public recreational place of Nanjing.
Key words： Republic of China； Xuanwu Lake； Wuzhou Park； humanistic ec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