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乌鸦洞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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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国航空工业的第一家航空发动机制造厂就诞生在乌鸦洞中。在乌鸦洞工作的人,是千千万千为我国国防建设作出不朽奉献三线人的缩影。
  座落在贵州省毕节市大方县羊场镇的乌鸦洞,在中国近代航空史上,特别是在我国军事工业领域留下了令人难忘的一页。我曾在乌鸦洞中工作过一段时间,我的部分青春岁月也是在此度过的,因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中国的第一家航空发动机制造厂
  羊场坝地处贵州西北部,近代以来名气一直不小。这里距离省城贵阳将近200公里。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于1939年筹建,经过两年的建设,1941年1月我国航空工业的第一家航空发动机制造厂就诞生在乌鸦洞中。1944年9月,依靠美国提供的零件,装配试车完成第一批3台“塞克隆”G105型活塞式航空发动机。该厂前后共装配生产32台美国“赛克隆”航空发动机。在这批发动机中有2台曾装配在昆明第一飞机制造厂生产的一架AT-6飞机上,由昆明直飞南京。大定(大方)航空发动机制造厂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航空发动机制造厂,当时可谓是人才济济,设备精良。1943年,蒋介石曾到该厂巡视过。这个当时被称之为“小贵阳”有着历史积淀的地方,为中华民族的崛起和复兴作出过杰出的贡献,被赞誉为“中国航空发动机之父”的吴大观老先生当时就曾在这里工作。
  1945年抗战胜利后,战时迁到贵州的兵工厂陆续回迁。由此,贵州的军工产业开始逐步萎缩,这期间航发厂也改产汽车零部件。1948年底至1949年初,该厂随着国民党在大陆的溃败逐步折迁至台湾,留下的部分设备于1949年12月由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区航空处接管,1952年迁入成都后并入中央人民政府第二机械工业部第四局(航空工业局)所属的411厂。此地随后交南贵州毕节师范学校在此办学,直至1965年转交给航空工业部的金江机械厂。当年国民政府遗留下的厂房和家属住宅,其建筑风格至今都非常独特。这里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在带有欧式风格办公楼和家属住宅的衬托下,非常优美,这在当时贫穷落后的毕节地区来说,可谓别树一帜,很是引人注目。1970年8月我和我的伙伴们被招工进了金江厂当学徒。那时正是文革10年的中期,极左思潮盛行,能进国防单位当一名不穿军装的国防工人,我们都倍感荣耀。
  轰轰烈烈的大三线建设又选中乌鸦洞
  当年国民政府在抗日战争期间选中羊场坝作为航空发动机的生产基地,主要就是看中了所在地乌鸦洞。金江机械厂落户选点在大方羊场坝,同样也是看中了这独特的乌鸦洞。1964年,党中央毛主席制定了建设大三线的战略方针。自此开始,由南京金城机械厂为主,株洲湘江机器厂和西安庆安公司为辅包建的金江机械厂,于1965年开始了在贵州毕节大方轰轰烈烈的三线建设。金江机械厂的“金”就源于金城机械厂的“金”;从贵阳至羊场坝要经过的鸭池河是乌江的上游,同属长江水系,就又取了“江”字,就这样组成为金江机械厂。金江厂主要人员都来自于南京,全厂上下几乎说的全是南京话,很长时间成了贵州黔西北一道独特的“风景”。
  乌鸦洞高大宽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天然大溶洞,其洞口高约近50米,纵深和宽度都在近100米左右,当时的国民政府建造航空发动机制造厂时,就在洞门口用近1米见方的大石头砌了一堵30米高的石墙挡在洞口,很是森严。当年洞中的三层厂房是用粗大的木料和砖石建筑而成,而金江机械厂自1965年开始基建到1970年建成投产的洞中厂房却是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洞中厂房的主体结构共分为四层,每一层的高度大概都在6~8米左右,高大宽敞的洞内厂房融进了金江厂所有生产军工产品的机加车间,以及工具车间和装配车间,另外工艺、工具、计量等部分辅助单位也在其中。当陌生人第一次进入到如此大的洞中企业,看见严肃认真的工人师傅们在横成排、竖成行的各种金切设备中埋头苦干,以及再加上洞中明亮的灯光,鲜艳的标语,整洁的环境和当时严密的审查制度,一切都会感到那样的神秘。航空工业部金江机械厂重新建设好的乌鸦洞:如此的大手笔大结构,在我国的三线建设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至今来看,也许我孤陋寡闻,有如此大的建制几乎全部都融进一个洞中生产的企业好像还没听说过。完全可以说这在我国的三线建设和从事军工生产的企业来说,在当时也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奇迹。
  我进厂后就分配在洞中最底下的一层上班。乌鸦洞的洞口大厅,外高内低,向内倾斜,故所最下面一层的工作面积不及上一层的一半。下面一层我们当时称之为地下室,地下室工作的场所因为与尾洞相连,故而湿度大,潮气也大,再加上洞内的通风设备都在底层,工作期间,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都会集中在工作的时间段,时间久了,在地下室工作的人都会感到非常难受和疲惫。再加上安放在这一层的精密设备和加工好的军品零部件很容易生锈,大概是在使用五六年后,工厂感到使用的成本太大,乌鸦洞最底下一层就被废弃不用,整个车间搬迁至洞外生产。
  艰苦的生活繁重的工作压不垮三线人
  我们进厂那时工厂流行着这样的口头禅:“伟大的车工,万能的钳工,吊儿郎当的当电工”。我当时就当上了这样一位“伟大的车工”,心里觉得美滋滋。金江厂1965年开始搞基建,到1970年3月就正式投产。那时,尽管生活条件和工作条件都十分艰苦,但来自江苏南京、湖南株洲、陕西西安等大城市的技职人员和工人师傅们却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尽管当时的指导思想是先生产后生活,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都极度的匮乏,然而大家都以百倍工作热情和劳动干劲毫无怨言地投入到三线建设之中去。一句话,就是为了让毛主席老人家睡好觉。为了早出产品准备打仗,工厂那时安排二班生产时,部分生产车间的机械加工人员实行七进七出工作制度,也就是下午7点钟上班到第二天的早晨7点下班,我有幸地赶上了那个年代的此种做法。那时的我年轻,有一股向上的拼劲,不知道天高地厚,开始好奇新鲜,几天下来我们这些学徒工就再也熬不住了。特别是到了下半夜,站在机床边看着师傅干活就直摇晃,时不时地脑袋往机床上碰。有一位大方进厂名叫杜健的小师弟,因年纪太小,下半夜后怎么也站不住,车间领导怕出安全事故,很快就把他改为坐着干活的钳工了。我俩的师傅都是南京来的老师傅,一个叫陈跃华,一个叫郝发友。上世纪80年代,杜健因成绩优异,工作突出被评为航空工业部的劳动模范。而我呢,咬咬牙还能顶得住,就这样从事着站着干活的“伟大车工”,这时才知晓了“锅儿是铁铸的”这句俗语的真正含义。我们那时连续12小时工作,尽管上班的人员不多,也没有谁监督谁,但是没有一个偷奸耍滑的,都是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埋头苦干完成自己的工時定额;也是没有任何加班费和报酬的,所得的待遇就是多一份夜餐券。我清楚地记得1970年的12月26日又轮到我们上二三班,那天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诞辰日,食堂安排吃长寿面,每份面条上面覆盖着一块巴掌大的盐菜扣肉,非常地诱人,心中暗自窃喜我们每人能得到两份,但同时又很无奈,因为第二碗不能改时间吃,而我们也没办法把面条搁起来,打出来后就只得赶紧吃完,否则就泡成了稀浆糊。正因为那天晚上的夜餐,一是那两份扣肉的香味久久不能忘怀,二是两份面条连汤带水吃下去撑得走不了道,大家慢慢地挪动脚步回到车间,还不时地讨论着当晚这难得的夜餐,因而记忆犹新,至今都未曾忘记。   我们进厂那时,正是“文革”闹腾得最为紧张的时期,一切都从“生产第一”出发,物资生活等要求都靠边站。羊场坝离省城近200公里,离县城15公里,因而生活物资的供应几乎没有,粮食肯定是在粮店按定量購买,蔬菜就只能是靠自己开荒栽种和从附近的老乡那儿解决,生活异常艰难。特别是饮水问题更是让人非常恼火。水源是离工厂几公里之外的一条叫猪鬃河的小河沟,浅的地方有时还没不过脚脖子,人、牛、猪、马到此都是趟水而过。平常还好,一到下雨,河水浑浊,即使是经过高位水池沉淀,通过自来水管放出来的水也几乎全是泥浆,简直让人无法承受,但又很无奈,还得准时上班。更为让人恼火的是冬季上下班,因为一到冬天,贵州黔西北的毕节地区大都有凝冻,毛雨纷飞,好似整个世界都给冻住了一样,白花花的一片,路面溜光溜光的走不了道。尤其是金江厂上下班的道是不到二米宽并且是石块打平后铺就的羊肠小道,上山下坡的,结冰之后,有时根本走不了路。有一位从南京调到金江厂的名叫张兆清的老师傅,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就因为不适应这恶劣的天气而摔折了一条腿,因当时条件所限,医院把摔断的股骨头取出后直接把大腿骨送进髋关节了事,这样,张师傅的一条腿就短了近10多公分。即便是这样,张师傅在能行走之后,就拄着拐杖忍着病痛坚持上班。于是在上下班的人流中就可看到他那一高一低一上一下的身影。在我国的大三线企业里,至今一直流传“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这样的豪言壮语。张兆清老师傅和我的师傅们,是千千万万为我国国防建设作出不朽奉献三线人的缩影。
  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军工生产单位都由部队实行军事管制,把企业的建制搞得几乎和部队一样,车间一级称之为连,工段是排,小组为班。车间主任称呼为连长,支部书记就叫指导员。我们那时近似于军事化一样的管理,早晨要出操,晚上要搞大批判,一天到晚的折腾,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出差错,否则就会被沦为批判的对象,或者被挂上牌子揪上台批斗,那时真的是左得不能再左了,即便是这样,金江机械厂的基建和生产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停顿过,一切都按时间节点完成航空航天部下达的生产任务,为我国航空航天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真正地体现了国防工人博大的胸怀。
  老师傅们都说这都是得益于南京老厂的光荣传统。
  巨石坠落导致放弃乌鸦洞搬迁贵阳
  时间来到1980年2月8日下午3点20分,乌鸦洞内传出一声巨响,一块长9米,宽3.9米,厚2.76米,重约200多吨的巨石从洞顶坠落,重重的砸在洞内厂房的房顶上,霎那间,巨大的声响和扑面而来的灰尘,正在洞内工作的人员以为是地震来了,大家纷纷匆忙地往外跑,惊恐之状溢于每个人的脸上。镇定之后得知是洞顶的巨石坠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感到非常地庆幸。
  正是由于这块巨石的坠落,乌鸦洞内生产一下子没有了安全感,成了危险作业。在航空部的批准下,金江机械厂于1985年整体搬迁至贵阳乌当区新场乡的下大坝,结束了金江机械厂在毕节大方羊场坝二十年来的军工生产,同时也终结了乌鸦洞为军工生产的辉煌历史!
  如今乌鸦洞已被当地政府开发成旅游参观的景点,静静的向人们诉说着它辉煌的过去!我也深深地怀念着那段逝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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