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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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每天早晨七点半是白班医生检查病房时间,夜班医生下班了,白班医生通过查病房能准确知道患者的病情,当天可以针对不同病情实施不同治疗方案。
  医生检查完戴超宏的伤口后认为伤口愈合的比较理想,精神状态平稳,随口说再吃几天消炎药就好了。戴超宏问医生可以出院吗?医生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虽然伤口愈合了,但里面还没完全长好,容易开裂,为了防止开裂,发炎,还得吃几天消炎药。
  戴超宏说我回家吃药可以吗?医生说虽然回家吃药可以,但最好在医院治疗几天。戴超宏说我回家边吃药边休养吧。
  医生没有让戴超宏出院的意思,建议地说过几天出院比较好,医院比家里适合伤口恢复。戴超宏说住在医院里着急,还是回家休养吧。医生问你打算什么时间出院?
  戴超宏说今天就出院吧。医生想了一下叮嘱说,你回家得按时吃药,要好好休息,一周后来拆线。戴超宏有点兴奋地说谢谢。
  医生感觉戴超宏太年轻,容易忽视伤势,提醒地说,不能做剧烈运动,也不能用力过猛,更不能劳累,如果伤口裂开就不好恢复了。戴超宏说我会注意的。医生给戴超宏开了出院通知单。
  戴超宏办理完出院手续后,看着住院用的东西为难了。他身体弱,伤口愈合的不牢固,不能用力,没法拿东西。他去牙科找赵广明了。
  赵广明是戴超宏初中时的同学。他初中毕业后没读高中,自费去佳木斯一所卫生学校学牙医了。这是他父亲安排的。他父親从前是松阳县医院的医生,已经退休多年了。当时大学难考,县里重视大学毕业生。他父亲认为赵广明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小,为了稳妥,让赵广明去读自费中专。虽然是自费生,但毕业能拿到国家承认的中专毕业证。松阳县对自费生也给安排工作。赵广明中专毕业回到松阳县被分配在县医院当牙科医生。这几天他在工作之余经常去病房看望戴超宏。今天刚上班就来了两位患者,他正在给患者治疗。
  戴超宏走进牙科诊室说:“刚上班就来病号了。”
  “没有病号就去看你了。”赵广明说。
  戴超宏说:“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愿意听,咱们不是同学吗。”赵广明说。
  戴超宏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感受着生活的美好。
  赵广明说:“伤口不疼了吧?”
  “愈合得还行,有时会疼。”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刀子捅得那么深,如果不疼就不对了。平时看不出来你小子敢跟歹徒玩刀子。”
  “你看出我什么了?”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是同学中的英雄,可惜受伤了,如果不受伤就好了。好好养伤,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今天就出院。”戴超宏说。
  赵广明反对地说:“你小子疯了,今天出院。公家给你出住院费,在医院多住几天吧。”
  “医院不是疗养院。我不想住在医院里。”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不是伤口没好吗,没伤医院也不收你。今天你不能出院。”
  “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再住得下次了。”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刀子捅你捅轻了吧,伤疤没好就忘了疼。”
  “如果我去阎王爷那报到了,你就少了位同学。”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同学如兄弟。兄弟,你提前出院是想给粮油加工厂省钱吗?”
  “有这种想法。”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真是粮油加工厂的好员工,先进工作者应该有你。”
  “你怎么也讽刺我呢。”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看来有人跟我说过同样话。”
  “我妹妹也这么说。”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我不同意你今天出院。”
  “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不想在医院里住下去。”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是来跟我告别吗?”
  “我想让你送我回家。”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我骑的是摩托车,摩托车不安全,万一滑倒了,你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你慢点骑,不会滑倒,滑倒与你没关系。”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说没关系不行。”
  “你不想送我,在找借口吧。”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我是不想送你。我找葛老五,让他送你。”
  “这不好吧。”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有什么不好的。他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算。”
  “他是给县领导开车的,领导随时可能用车,上班时间离不开。”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我不信一点自由时间没有。”
  “如果耽误领导用车会影响他的工作。”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耽误一会还能咋地。”
  “耽误领导用车不行。”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难道说领导比同学关系还重要吗?”
  “当然了。领导能给他安排工作,能给他好处。我什么也给不了他。”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能给他真挚的同学感情和友谊。”
  “有人看重这些,有人不看重。”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那就告诉葛老五你也当官了。”
  “现在我工作都不能干了,能当什么官。”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志气,记得在学校读书时你在同学中志向是最远大的。那时你好像什么都想做。”
  “在学校读书时的想法跟走上社会后的想法不同,差别太大了。”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那时的你比现在好。”
  “区别在哪?”戴超宏问。
  赵广明说:“你现在也挺好,处处为别人着想,有大局意识。”   “我弄不明白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当然是真的。”
  “你忙吧。”戴超宏说完转身朝走廊走去。
  赵广明说:“你在病房等我。我一会去。”
  “你以工作为主,不能耽误工作。”戴超宏说。
  赵广明说:“你真像当领导的。”
  “我是想当领导。可领导的位置在天上,我在地下,没天梯,上不去。”戴超宏走了。
  趙广明给患者看完病,拿起手机给葛老五打电话。葛老五说一会开车跟县长去鹤岗办事。赵广明问你几点走。葛老五说十点。赵光明看了一眼时间说,现在刚九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呢,你送戴超宏回家用不上半个小时,时间够用。
  葛老五说有时候县长会临时让去办别的事。赵广明说县长找你会打你的手机,你开车回去不会误事。葛老五拿不定主意,犹豫着。
  赵广明有点怨气地说,戴超宏真把你说对了。葛老五问戴超宏说什么了?赵广明说你心里只有领导,没有同学感情。
  葛老五说我现在就开车去医院。赵广明说这就对了。葛老五说如果我不去把这事办了,你四处说我不好,我在同学中就没法活了。
  赵广明挂断电话去戴超宏的病房了。
  戴超宏说:“你送我不会影响工作吧?”
  “我不送你。”赵广明说。
  戴超宏说:“要么把这些东西放你那,我先回去。”
  “你在这儿等着,会有人送你的。”赵广明说。
  戴超宏说:“你找葛老五了?”
  “他一会开车过来。”赵广明说。
  戴超宏说:“他没出车吗?”
  “他说一会跟县长去鹤岗。你比县长重要。”赵广明笑着说。
  戴超宏说:“县长给他发工资,可以给他调换工作,我什么也给不了他,在他眼里还是县长重要。”
  “你不是跟他在一起读了好几年书吗,同学如兄弟。如果葛老五不来,我就跟他一刀两断,没这个同学。”赵广明说。
  戴超宏说:“你像金庸武侠小说中的大侠。”
  “我是赵广明。赵广明是戴超宏的同学。”赵广明说。


  葛老五喘着粗气,快步走进病房说:“你是他同学,我不是呗。”
  “你真不像。”赵广明说。葛老五问:“我哪不像?”“超宏住院这些天你只来一次,哪像同学。”赵广明说。
  葛老五说:“我能跟你比吗,你在医院上班,方便,利用上厕所时间也可以去病房。我有心想来,可没时间。”
  “你是给领导开车的司机,怎么会那么忙?”赵广明说。
  葛老五说:“年终了,又快过春节了,领导下对群众,上对各级领导和部门,忙得很。领导忙,我们开车的能闲着吗。”
  “别人给领导送礼,也给你送吗?”赵广明说。
  葛老五说:“多少会有点。”
  “你在县长面前表现好点,给县长留个好印象,有朝一日弄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不用给别人开车了,会有人给你开车了。”赵广明说。
  葛老五说:“我没能力,当不了官。”
  “你方便时在领导面前为超宏说点话,争取引起领导对超宏的重视,看能不能给超宏换个工作。超宏在车间开机器埋没人才了。”赵广明说。
  葛老五说:“我在县长面前提起过超宏。县长知道超宏考上北方财经学院的事。可县长没反应。”
  “现在当官的只考虑自己升官发财,有几个能为老百姓做事的。”赵广明怨声载道地说。
  戴超宏插话说:“谢谢你们为我着想。我有你们这样的同学三生有幸。”
  “我不是说过了吗,同学亲如兄弟,应该相互帮助。”赵广明说。
  戴超宏说:“老五,你过一会儿不是开车去鹤岗吗,咱们别聊了,以后找时间再聊。”
  “超宏,咱们走吧。我得快点回去。”葛老五说。
  赵广明和葛老五拿起戴超宏住院用的东西,还有亲朋好友来看他时送的礼品往病房外走。
  戴超宏跟在后面说:“还是有同学好。”
  “你又想说酸了吧唧的话了,打住,我不爱听。”赵广明说。
  戴超宏说:“这些年来全是同学帮助我,我没帮助别人。”
  “你帮助过我。”葛老五说。
  戴超宏说:“我帮助过你什么了?”
  “初三毕业考试时,我抄你的题了,如果不抄你的题我可能就不及格了。”葛老五说。
  赵广明说:“你小子还挺诚实,敢承认错误。”
  “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会说假话。”葛老五说。
  赵广明把东西放到车上,叮嘱说:“老五快点开,别影响你工作了。”
  “找个时间我请你和超宏吃饭。”葛老五说。
  赵广明说:“你开车吧,过会县长找你找不到,把你的工作弄丢了,我负不了责任。”
  “县长没那么不讲理,如果说接超宏出院,没准县长还奖励我呢。”葛老五关上车门,开车走了。
  2
  王思爱正要去医院,还没走到门口,戴超宏和葛老五进屋了。葛老五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转身出了屋,又去拿车上的东西。王思爱不解地对戴超宏说:“你怎么出院了?”
  “想家了。”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出院着什么急,你多住几天呗。”
  “住在医院心不安,回家心里踏实。”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是为救别人受的伤,有什么不安的。再说粮油加工厂那么大,付这点住院费也不难。”
  “我已经出院了,不能再回去吧。”戴超宏知道家人不同意他现在出院,所以没跟家人商量。
  葛老五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拿进屋里,对戴超宏说:“我得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你工作忙,不用过来,有事我给你打电话。”戴超宏说。
  王思爱和戴超宏走到院外看着葛老五开车离开。王思爱说:“这次你没少麻烦同学,找时间请人家吃饭。”
  “他们还想请我吃饭呢。”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不能这样做,这么处事不行,时间长了就没人跟你交往了。”
  “他们知道咱家穷,不会让我花钱。”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让他们到家里吃饭。在家里请客吃饭花不了多少钱。”
  “妈,你真开明。”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出院了,不去上班好吗?”
  “明天我去厂里看一看领导的意思。”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不能上班。虽然伤口愈合了,可里面没长好,如果伤口开线了,麻烦就大了。”
  “我明天去厂里跟领导打个照面,领导应该不会让我上班。”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不用这么急,过几天再去厂里。”
  “我出院了,出院单上写着日期,不跟领导说一声不好。”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出院有点早了,多住些天就好了。”
  “我在病房里待着心情烦躁,不如回家跟你们说一说话。”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让你整天在车间看机器,你心情就好受了。”
  “看机器是工作。”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受伤是为了救人,比工作还重要。要么捅他们几刀试一试。”
  “你这么说就不讲理了。”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我什么时候不讲理了?”
  “妈,你非常讲理。你是世界上最讲理的人。”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戴超宏说。
  王思爱去厨房做饭了。
  戴超宏也跟着进了厨房。他问:“超雪和超艳呢?”
  “去同学家了。”王思爱说。
  戴超宏说:“他们两个不在家,屋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你还不嫌她们吵吗!我都让她们烦死了。”王思爱说。
  戴超宏说:“生活就是吵吵闹闹,要么就不是生活了。”
  “为了她们两个,你没去读大学,影响了你的前途。她们两个欠你的太多了。”王思爱说。
  戴超宏说:“我是当哥的,应该这么做。”
  “以后她们不会忘了你。”王思爱说。
  戴超宏说:“我不图回报,只要她们能发展好就行。”
  “我看超雪考大学问题不大,超艳不行。”王思爱说。
  戴超雪和戴超艳推开门进了屋。
  戴超艳说:“你们说我坏话了?”
  “你伶牙俐齿的,谁敢说你坏话。”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你们说我什么了?”
  “你耳朵怎么会这么好使,在屋外就能聽见屋里说话了。”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我的听力有穿墙功能。”
  “你怎么没去医院接我呢。”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如果我去医院就不让你出来,让你继续住着。”
  “你把我送回医院吧。”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你想的真跟别人不一样,只有你能提前出院,除了你谁都不会这么做。”
  “我提前出院是为了不让你去医院看我。这么冷的天,你每天去医院看我太辛苦了。”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你真是我的亲哥,为我想得这么多。”
  “当哥的为妹妹着想是必然的。”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你不是为我着想,你是为粮油加工厂着想,想为粮油加工厂省钱。你真是好职工。厂领导应该让你入党了。”
  “你说对了,我们厂工会主席和党支部书记都跟我说过入党的事。我正准备写入党申请书。”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你的意思是你们厂领导重点培养你呗。”
  “当然了。厂里派人护理我,还给报销医药费,这就是证明。”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这是你用鲜血换来的,带着生命危险,不算照顾你。”
  “我被抢劫犯捅伤跟厂里没关系。”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虽然跟粮油加工厂没直播关系,但有间接关系。你是为了社会治安,为了救人。粮油加工厂没有理由不派人护理你,更没有理由不付住院费。”
  “你说的有道理。”戴超宏说。
  王思爱把饭做好了,走过来接过话茬说:“你跟厂领导说一说,看能不能换个工作。你刚受了伤,身体弱,不适合在车间操作机器,更不适合上夜班。”
  “我不能跟厂领导提换工作的事。”戴超宏说。
  王思爱问:“为什么不能提?”
  “我现在要求调换工作,这不是为难领导吗?只因为我被抢劫犯捅伤了,就要求厂里给调换工作,这么做不妥当。”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如果你还在车间操作机器,继续上夜班,得多休息几天,现在不能上班。”
  “我明天去厂里看领导怎么安排吧。”戴超宏说。
  3
  卢子宾从沈阳出差回到家已经过了吃晚饭时间。爱人展示芹给他做了饭。他洗过澡,吃完饭,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正播放松阳县新闻一周综述。松阳县电视台每周日把上周发生的重要新闻做了总结,重新回放。节目正播放到采访戴超宏的画面。卢子宾看着电视问:“戴超宏被谁捅伤的?”
  “好像是从山东来松阳干建筑工的农民。”展示芹说。
  卢子宾问:“戴超宏的伤没事吧?”
  “好像没事。”展示芹说。
  卢子宾问:“戴超宏出院了吗?”   “你怎么对戴超宏这么关心?”展示芹生气地说。
  卢子宾说:“他是我们厂职工,我是厂长,能不关心吗。”
  “我还是你老婆呢,你怎么不关心我呢?”展示芹说。
  卢子宾说:“我怎么没关心你?”
  “你关心我什么了?”展示芹质问地说。
  卢子宾被问住了,停了片刻说:“你想让我怎么关心你?”
  “你是木头人吗!”展示芹说。
  卢子宾说:“我刚回来,也没招惹你,你发哪门子火?”
  “你一进家门就问厂里的这事那事,一句关心我的话也没有,你做得对吗?”展示芹说。
  卢子宾说:“这不还没缓过神来吗。”
  “没缓过神来怎么问得全是厂里面的事?”展示芹说。
  卢子宾说:“问过厂里的事,就开始问家里的事了。家里的事可以在床上说。”
  “厂里的事也可以在床上说。”展示芹说。
  盧子宾说:“在床上说公事会影响心情。”
  “你不要找借口,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展示芹说。
  卢子宾说:“我心里怎么会没有你呢。”
  “反正我是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到。”展示芹说。
  卢子宾本想从电视节目中了解戴超宏被捅伤的事,可被展示芹这么一说没心情看电视了。松阳电视台的新闻在展示芹的埋怨中结束了。卢子宾关了电视机说:“睡觉。”
  4
  早晨卢子宾上班比往天提前了半个小时。他在粮油加工厂大院门口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往院里走,侧脸朝传达室里看了一眼。李隆达看见卢子宾急忙从传达室里出来,笑着说,厂长什么时间回来的?卢子宾说昨天晚上。
  李隆达说你们当领导的上班比工人来得还早。卢子宾说快到点了,不算早。李隆达说孙书记已经来了。
  卢子宾把自行车放在停车棚里,朝办公室走去。厂党支部书记孙树清在不远处查看卫生,看见卢子宾走进办公室,跟了过去。卢子宾对孙树清说:“你上班够早的。”
  “快过春节了,有些工作尽量提前安排。”孙树清说。
  卢子宾说:“这些天我不在辛苦你了。”
  “工作吗,应该干的。”孙树清说。
  卢子宾整理着办公桌上的文件。
  孙树清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卢子宾说:“那家公司不大,看到的只是表面,经济实力摸不准。”
  “合作的事不能太着急,摸一摸底再说。”孙树清说。
  卢子宾说:“我也这么想。”
  “过会召集中层领导开会,把这些天厂里的工作做个总结。”孙树清说。
  卢子宾说:“戴超宏的伤没事吧?”
  “应该快好了。万永波去医院看过他。”孙树清说。
  卢子宾说:“他还在医院吗?”
  “好像还在医院。”孙树清说。
  卢子宾说:“找个时间我去医院看他。”
  “我去通知他们来开会。”孙树清转身出去了。
  万永波和几位副厂长陆续来到卢子宾的办公室。
  卢子宾介绍了去沈阳出差情况。几位副厂长把近期厂里的生产与安全情况向卢子宾做了汇报。万永波介绍了参加县总工会春节文艺汇演的事。因为卢子宾要在九点钟去县政府开改革动员会,为了节省时间,每人只简短说了说,各部门工作进行了协调,会议就结束了。卢子宾刚要往办公室外走,看见戴超宏站在窗外。他朝戴超宏招了下手,示意让戴超宏进办公室。
  今天戴超宏没有上班的想法,所以在过了上班时间才来厂里。他先去车间跟工友们打过招呼,聊了一会天,然后才去厂办公室。他走进卢子宾的办公室。
  卢子宾说:“你出院了?”
  “昨天出院的。”戴超宏说。
  卢子宾说:“我刚才还跟孙书记说抽个时间去医院看你。”
  “谢谢厂长关心。”戴超宏说。
  卢子宾说:“这些天我出差去沈阳了,昨晚回来才知道你受伤。伤得不重吧?”
  “那个抢劫犯下手挺狠,幸亏我穿的衣服厚,要么后果不敢想。”戴超宏说。
  卢子宾说:“你做的对,全厂职工应该向你学习。”
  “厂长,你别表扬我。我做的是小事。”戴超宏说。
  卢子宾说:“有生命危险,临危不惧,不是小事,精神影响更大。”
  戴超宏没想到卢子宾对他这么重视。
  卢子宾问:“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伤口还疼,不能用力。”戴超宏说。
  卢子宾问:“医生怎么说?”
  “让继续吃消炎药,不能劳累。”戴超宏说。
  卢子宾问:“车间的活干不了吧?”
  “暂时不行。”戴超宏说。
  卢子宾思量着给戴超宏安排什么工作。这时万永波从门口经过,卢子宾喊:“永波。”
  “厂长。”万永波转身走过来。
  卢子宾说:“戴超宏刚受过伤,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看给他安排什么活。”
  “他歌唱得好,让他跟着排节目。”万永波说。
  卢子宾转过脸对戴超宏说:“唱歌不会影响伤口恢复吧?”
  “不会。”戴超宏说。


  卢子宾说:“你跟万主席排节目,参加春节演出。”
  “谢谢厂长。”戴超宏说。
  卢子宾对万永波说:“工作中多关照戴超宏。”
  “今年县里特别重视春节文艺汇演,县总工会还特意点了咱们厂的名,让咱们厂多出节目。咱们好好准备,力争在全县拿第一。”万永波说。
  卢子宾说:“我去县里开会,排节目的事你跟孙书记商量。”
  卢子宾走出办公室,骑上自行车去松阳县政府办公室。松阳县政府在城中心,粮油加工厂在城东南方向,相隔有二里多路程。卢子宾到县政府会议室时已经准备开会了。   县长说:“就等你卢厂长了,如果你不来,今天的会就不开了。”
  “我没这么重要。”卢子宾说。
  县长说:“你们粮油加工厂是全县仅有的几家大企业,今天开会又是关于企业改革的事,少了你不行。”
  “我不来就向你请假了。没请假就一定来。”卢子宾说。
  县长说:“你明知道早晨开会,手机还关机,这么做不好。”
  “我没关机。”卢子宾说。
  县长说:“你看一下手机,看是开着的吗。”
  “手机电池不行了,有时自动关机。”卢子宾拿出手机看着说。
  县长说:“以后开会积极点,别来这么晚。”
  “我挺积极的。我刚走出办公室,有个受伤住院的职工找我,我跟他说了些工作上的事,要么我早来了。”卢子宾说。
  县长说:“你们厂有个姓戴的小伙子吧?”
  “他叫戴超宏。”卢子宾说。
  县长说:“他跟歹徒搏斗的事在全縣引起了轰动,咱们提倡见义勇为精神,你们厂在工作上要关照他。”
  “戴超宏是我们厂重点培养对象。”卢子宾说。
  5
  戴超宏跟在万永波身后从卢子宾办公室出来,缓慢朝会议室走去。冬天地面硬,脚与地面接触发出声音。万永波问戴超宏今天上班吗。戴超宏心想排练节目不累,厂里又这么关照他,能上班还是上班好,说可以上班。
  万永波说如果身体不行,再休息几天上班也行。戴超宏说排节目劳动强度不大,不会影响伤口恢复。万永波说累了你就休息,根据身体情况灵活安排工作。
  戴超宏说谢谢主席关照。万永波说谈不上关照,你歌唱得好,如果你不参加演出咱们厂会少得分。戴超宏说演出的节目定好了吗?


  万永波说基本上定了。戴超宏说我唱什么歌?万永波说唱你最拿手的,力争一鸣惊人,威震全场。
  戴超宏说我哪有这个本事。
  万永波说今年是建县三十年,县里重视,准备请鹤岗市文工团来演出。戴超宏说去年我唱了《大约在冬季》效果不错,今年唱《北国之春》怎么样?
  万永波说你感觉好就行。
  他们走进会议室,正在排练的人围拢过来。他们是厂里的文艺骨干,有车间工人,也有办公室后勤人员。大家关心地说着戴超宏的事。
  张小天问戴超宏什么时间上班。戴超宏说现在就上班。张小天说太好了,你参加演出咱们厂能多得分。
  李三妹说有超宏压阵,咱们今年有希望战胜机械厂。戴超宏说我没这么大能量。李三妹说去年咱们比机械厂只少一个优秀节目。
  万永波说超宏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们多关照他。大家异口同声地说,请主席放心,超宏是我们的亲兄弟,不会让他累着。万永波说你们排练吧,我去机械厂有点事。
  李三妹说,主席,你留意一下,看机械厂排练什么节目了。万永波说让我去刺探军情,这不行。李三妹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万永波说看不出来你还有军事指挥才能呢。李三妹说机械厂是咱们最大对手,只要能战胜机械厂,就会大获全胜。万永波走出会议室。
  戴超宏说你们的节目全定下来了吗?李三妹说定下了。戴超宏征求意见地说我唱哪首歌好呢?
  李三妹说唱你最拿手的。戴超宏说我唱几首你们帮选一下。李三妹说咱们欢迎一下,给超宏个鼓励。
  响起了掌声。
  戴超宏走上台,拿起麦克风,唱起了《北国之春》。
  嘹亮的歌声在屋中回荡。
  戴超宏唱完《北国之春》后,又唱了《乌苏里船歌》《草原之夜》等歌曲。大家认为《北国之春》和《草原之夜》效果相对要好。虽然在汇演时一个人可以独唱三首歌曲,因为戴超宏的伤口没完全恢复,为了保持体力,准备唱两首歌。
  戴超宏每天上午应该吃一次药。他没准备上班,没带药,又不想回家取药,上午这次药没吃。
  王思爱整个上午没离开家,在等戴超宏回来。中午戴超宏回到家,王思爱生气地问,你去哪了?戴超宏说去厂里了。王思爱说你不是说去看一下就回来吗?
  戴超宏说有点事。王思爱问吃药了吗?戴超宏说现在吃。
  王思爱说什么事这么重要,药都顾不上吃。戴超宏知道家人不同意他上班,不想说上班的事,可又想不出理由搪塞,没回答。王思爱问你上班了?
  戴超宏做个放松表情说,妈,你真聪明,我做什么事你都知道。王思爱说你是我儿子,你想什么,做什么,我当然了解。戴超宏说从前我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王思爱说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能去上班。戴超宏说我没在车间干活,在工会排练节目。王思爱说排练节目也影响休息,不能去。
  戴超宏说排练节目时间自由,累了可以随时休息。王思爱说随时休息,你怎么没按时吃药?戴超宏说我忘带了,下午带上。
  戴超艳说,哥,我感觉厂里会给你调换工作。戴超宏说你怎么总想好事呢。戴超艳说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你把厂领导对你说的话讲一遍,我帮你分析一下。
  戴超宏说你怎么像算卦的呢?
  6
  下雪了,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天空灰蒙蒙的。孙悦来和吉司义已经吃过早饭去上班了。他们没叫醒孙蒙蒙。屋里静静的。
  孙蒙蒙醒来时看着窗外发愁了。她想去医院看望戴超宏。大雪纷飞,天又冷,不方便出行。她在床上躺了一会,穿上衣服,洗漱过后吃了饭。她看了一眼时间,走出屋,在雪中慢慢走着。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雪遮挡了视线。路滑,她走得非常缓慢。她到医院时出了一身汗,也累了。她抖落掉身上的雪,走进病房,惊诧住了,病床上躺着的不是戴超宏,而是一位中年男人。她以为走错病房了,从病房出来,在走廊里四处看了看,认为没走错病房。她猜测戴超宏调换房间了,去问护士。护士说戴超宏出院了。她没想到戴超宏这么快出院了,问护士戴超宏什么时间出的院。护士翻开记录本,看着登记日期说出院两天了。孙蒙蒙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有点发低烧,没来医院看望戴超宏。   她知道戴超宏在粮油加工厂上班,但不知道戴超宏家住在什么地方。虽然戴超宏出院了,但不一定能上班,去哪找戴超宏呢?她感觉戴超宏将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可她不想让戴超宏消失。如果放在别人身上这是巴不得的事,可她不想这样。她没有戴超宏的手机号码,拿着手机很无奈。她不明白戴超宏有手机为什么不用。
  她离开病房,边走边想怎么才能找到戴超宏。她是走着来医院的。虽然松阳是县城,因为地处边疆,人口少,城内没有公共汽车。人们出行要么骑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要么步行。私家轿车在松阳县很少,几乎没有。她叔家有自行车,也有摩托车,因为她没骑过摩托车,自行车骑的也不熟练,冰天雪地的,路滑,出于安全考虑她叔叔不让她骑自行车。她走到医院大门口时,听见从身后传来机车的马达声,止住步,回过头,看见一辆机动四轮车从医院大院里往外开。她鼓足勇气朝四轮车招手,想搭车回县城。四轮车是送病号的。司机停住车。孙蒙蒙走上前说:“我想搭车回城里。”
  “上来吧,站稳了。”四轮车司机说。
  孙蒙蒙爬上车厢。
  四轮车噪音大,颠簸厉害。孙蒙蒙站在车厢里,手扶护栏,想跟司机说话,可车厢与驾驶室是分开的,有一米多远距离,没法说。
  车开到县城中心地带停住了。司机回过头说:“你在这下吧。”
  “好的。谢谢您。”孙蒙蒙跳下车。
  四轮车朝前继续开去。
  孙蒙蒙觉得冷,四处瞅了瞅,朝街边小商店走去。商店里火炉烧得正旺,热气扑面,寒气在屋里消失了。店主是位中年男人,在往炉膛里放煤。孙蒙蒙走上前说:“炉火真旺。”
  “煤质好。”店住说。
  孙蒙蒙问:“煤是从什么地方运来的?”
  “咱们这里全烧鹤岗煤。”店主说。
  孙蒙蒙说:“鹤岗离松阳近,运输方便。”
  “鹤岗煤的价钱相对也便宜。”店主说。
  孙蒙蒙说:“今天真冷。”
  “今天没前几天冷。前几天冻得不敢出门。”店主说。
  孙蒙蒙说:“我感觉下雪时比不下雪时暖和。”
  “还能冷一个月时间吧,春节过后就没这么冷了。”店主说。
  孙蒙蒙说:“你们适应这种天气了。”
  “你不是北方人吧?”店主感觉孙蒙蒙不了解北大荒的气候,打量着孙蒙蒙说。
  孙蒙蒙说:“我是山东青岛人。”
  “山东气候跟北大荒不同。青岛靠海边与北大荒气候区别更大。”店主说。
  孙蒙蒙问:“粮油加工厂中午几点下班?”
  “11点半。”店主说。
  孙蒙蒙想去粮油加工厂找戴超宏,但不知道戴超宏上没上班。她思量一会,离开小商店,朝粮油加工厂走去。她走到传达室窗前,趴在玻璃上往屋里看。玻璃上挂满了霜,从外面往屋里看看不清。
  李隆达拉开窗户问:“你找谁?”
  “戴超宏在吗?”孙蒙蒙问。
  李隆达说:“早晨他来了,不知道走没走。”
  “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孙蒙蒙问。
  李隆达说:“可以。你进屋里等吧。”
  孙蒙蒙犹豫地想,进传达室还是不进。外面冷,粮油加工厂附近没有店铺,无处避寒。
  李隆达说:“你进来吧,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孙蒙蒙走进传达室。
  李隆达说:“你等一会,我让人去看一看戴超宏在厂里没有。”
  “麻烦您了。”孙蒙蒙说。
  李隆达一个人在传达室值班,需要接听电话,看进出厂的人,走不开。他朝屋外看着,想找人。万永波来传达室取报纸。李隆达问万永波戴超宏上班了吗。万永波说戴超宏在会议室排练节目。李隆达说这位姑娘是来找戴超宏的。
  万永波在医院见过孙蒙蒙一面,因为人多,时间短,印象不深。他虽然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说:“咱们好像见过面。”
  “戴超宏住院时,你去医院看他了。”孙蒙蒙说。
  万永波说:“戴超宏是为了救你受得伤吧?”
  孙蒙蒙默认地笑了。
  万永波说:“戴超宏在会议室排练节目呢,你去找他吧。”
  “我去会影响你们工作,在这儿等他吧。”孙蒙蒙说。
  万永波拿着报纸走了。他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会议室。戴超宏在练唱《北国之春》,歌声在屋中环绕。万永波在戴超宏唱完歌时说:“你唱得比蒋大为好。”
  “这不可能。”戴超宏否认地说。
  万永波说:“这是日本歌曲吧?”
  “是日本歌。”戴超宏说。
  万永波说:“日本也是北方,好像《北国之春》是给北大荒写的歌。”
  “日本侵略中国时想把東北变他们的。”戴超宏说。
  万永波说:“那是做梦。如果现在中日开战,我立刻上前线。”
  “我也去。”戴超宏说。
  万永波说:“你唱歌还行,打仗不行。上前线只能当文艺兵。”
  “我唱这首歌能拿第几名?”戴超宏说。
  万永波说:“这要看现场发挥的怎么样。”
  “我尽可能达到最佳状态。”戴超宏说。


  万永波说:“我被你唱的歌感染得差点把正事忘了,在传达室里有个姑娘等你。”


  “姑娘找我?”戴超宏疑惑地说。
  万永波说:“是姑娘,不是小伙子,也不是家庭妇女和老爷们儿。”
  “主席,你开玩笑吧。”戴超宏不相信地看着万永波。
  万永波说:“你去传达室看一眼就知道真假了。”   “你怎么没让姑娘进来呢?”李三妹插话说。
  万永波说:“姑娘害羞,怕见人,不愿意进来。”
  “长得漂亮吗?”李三妹问。
  万永波说:“长得比你好看。”
  “肯定比我长得好,如果长相不如我,超宏连见也不见。”李三妹喜欢开玩笑。
  戴超宏说:“我怎么感觉主席是在骗人呢?”
  “我骗过人吗?”万永波说。
  戴超宏说:“我去传达室了。”
  “你不用回来了,提前下班吧。”万永波说。
  戴超宏说:“主席,听你说这话我有点晕了。”
  “你小子艳福不浅,交桃花运了,不晕就不对了。”万永波说。
  戴超宏边往传达室走边分析万永波的表情,万永波是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他判断不出来是真还是假。他想如果有女孩找他,会是谁呢?如果是冯立荣在传达室,万永波不会这么说。因为在松阳县城人们几乎都认识冯立荣,没神秘感。冯立荣好多天没跟他联系了。如果不是冯立荣又会是谁呢?他没跟哪个女孩有私交。他在思索中走进传达室。
  孙蒙蒙在屋里透过窗户看见戴超宏由远而近走来。她第一次来粮油加工厂找戴超宏,不知道戴超宏会是什么态度,心跳得特别厉害。她来找戴超宏的理由不明确,也没想好怎么跟戴超宏说。
  戴超宏绝对没想到孙蒙蒙来粮油加工厂找他,满脸惊异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去医院了,护士说你出院了。”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昨天出的院。”
  “昨天出院,今天就上班,太着急了吧。”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厂里照顾我,没让我去车间,安排我排练节目。”
  “你还有文艺方面特长呢?”孙蒙蒙说。
  李隆达接过话茬说:“小戴唱歌好听。他没出院时万主席还担心汇演没有他参加,会影响在全县排名呢。”
  “没我参加,咱们厂一样能获奖。”戴超宏说。
  李隆达说:“你不参加咱们厂就会少得分。”
  “今年我怕唱不好。”戴超宏说。
  李隆达问:“为什么唱不好?”
  “感觉气力跟不上。”戴超宏说。
  李隆达说:“你刚受过伤,身体没恢复好,气力不如以前。如果身体不行,就别参加,以身体为主。”
  “全县一年只有这一次重要汇演,厂里又这么重视,我不参加不好。”戴超宏说。
  李隆达说:“我刚才还跟小孙说呢,厂里人对你评价非常高。”
  “你是夸奖我,我没那么优秀。”戴超宏说。
  李隆达说:“当初如果你去读大学就好了。”
  “人的命天注定,不提过去的事了。”戴超宏说。
  李隆达说:“你说得对,应该往前看,眼睛长在前面就是让往前看的。”
  “李师傅,你忙着,我们走了。”戴超宏说。
  孙蒙蒙走出传达室问:“你不上班了?”
  “万主席让我提前下班。”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因为我来找你吗?”
  “当然了。”戴超宏说。
  孙蒙蒙笑着说:“我的面子这么大吗。”
  “比我面子大多了。”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如果没有你,你们厂谁认识我?还是你面子大。”
  “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我请你。”
  “你从青岛来到北大荒,你是客人。我尽地主之谊。”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你帮我那么大忙,我应该答谢你。”
  “我的住院费还没报销,报了就把钱给你。”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你不要再跟我提钱的事,再提我真生气了。”
  他们走进一家小饭店,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饭店主人送来菜单。戴超宏接过菜单,递给孙蒙蒙。孙蒙蒙点了四个菜。虽然戴超宏感觉菜要多了,但没说出来。
  孙蒙看着窗外说:“这里冬天经常下雪吗?”
  “当然了。今年比往年下雪次数多。”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我到松阳已经下好几次雪了。”
  “瑞雪兆丰年,明年农民能有好收成。”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听我叔说,你们这农民不叫农民,叫农工。我不明白农工与农民的区别。”
  “松阳是军垦县,跟地方县不同。农民是农场工人。从前跟城市的工人一样有工资,工资分级别,每月发,有年终奖。自从一九八零年实行土地承包制,土地分给职工,就不发工资了。”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松阳人挺有钱。”
  “不全是,比如我就没钱。”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你家情况特殊,是个別现象。”
  “下这么大雪,路不好走,你怎么还去医院呢?”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没去看你。今天好点了,去看你,才知道你出院了。”
  “谢谢你这些天去医院看我。”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你是为我受的伤,看你是我应该做的。”
  “我跟你说过,如果不是你,换成别人,我也会这么做。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要觉得欠我什么。”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北大荒人都这么好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我从医院回来时,想搭车,当时以为司机不会停车呢。我招手,车就停了,司机还那么客气。”
  “北大荒地广人稀,自然环境恶劣,人与人相互帮助是普遍现象。”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如果知道你的手机号,我就不用去厂里找你了。”
  “我不用手机,也没手机。”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你住院时我用你的手机打过电话,怎么没手机呢。你是不想告诉我?”   “那不是我的手机,是别人的。”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那是部新手机,不是旧的。”
  “是新手机,别人送我的,我没要。”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你没要怎么会在你手里?你的话有点矛盾。”
  “我准备还给人家。”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谁送你的?”
  戴超宏没说话。
  孙蒙蒙说:“是女朋友送的吗?”
  “我没女朋友。”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冯立荣是你女朋友吗?手机是她送的吧。”
  “我是要把手机送回去的。”戴超宏说。
  孙蒙蒙看戴超宏脸色流露出失落,不再问下去了,转移了话题说:“给我叔打个电话,告诉他中午我不回家吃饭了。”
  7
  腊月二十八这天早晨八点,松阳县建县30年暨1996年迎春节文艺汇演在县电影院举办。县电影院是1978年建成的二层楼,有三千多个座位。虽然当时设施是一流的,但经过十八年岁月的变迁,社会发展,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音响设备是新换的,效果很好。全县各基层单位按照排序表演节目。
  县委书记、县长讲过话,演出正式开始。
  粮油加工厂是汇演中的重点单位,被排在最后。戴超宏的男声独唱排在粮油厂第一个出场。
  戴超宏先唱了《草原之夜》作为铺垫,然后唱了《北国之春》。他唱《草原之夜》时已经吸引了观众的兴致。他在唱《北国之春》时,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观众鼓起雷鸣般的掌声。
  冯立荣、徐静波和雷默在演出现场录制节目。冯立荣看着戴超宏的演唱心绪产生阵阵波动。她熟悉这两首歌,读高中时戴超宏在学校唱过。如同把她带回学生时代。虽然她熟悉戴超宏唱的歌,也熟悉戴超宏,但进入不了戴超宏的内心世界。她感觉戴超宏离她是那么远,远的如同《北国之春》传播之地日本,或许更远,更远……
  戴超宏一进电影院就在寻找冯立荣。他没有马上走向冯立荣。他知道跟冯立荣说事会影响彼此心情,心情能影响工作状态。他控制着情绪,尽可能保持良好状态。他演唱完从舞台下来,感觉效果是理想的。他休息片刻,从后台出来,在人群中寻找王思爱和戴超雪。他没找到王思爱和戴超雪,而是看见戴超艳了。
  戴超艳和几名同学在一起看演出。她说:“哥,你唱得太好了。”
  “一般吧。”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你也学会谦虚了。”
  “妈呢?”戴超宏还得马上回粮油加工厂演出队,没时间多说。
  戴超艳说:“妈身体不舒服回家了。”
  “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呢。”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妈怕影响你唱歌,不让告诉你。”
  “我还有事。”戴超宏转身想走。
  戴超艳说:“你是来拿这个吗?”
  “你没打开吧?”戴超宏接过戴超艳手里的包说。
  戴超艳说:“打开了,是部新手机。”
  “你不能随便看别人东西。”戴超宏说。
  戴超艳说:“你是我哥,不是别人。你的手机我看一眼不行吗。”
  “哥有隐私,懂吗?”戴超宏转身走了。
  戴超艳感觉戴超宏表情异常,不明白是怎么了。
  戴超宏知道演出结束后,散场了,不方便跟冯立荣说话,认为在演出快结束时是说话的好时间。他走到冯立荣面前说:“我跟你说点事。”
  冯立荣对雷默说:“我马上回来。”
  “你可以跟戴超宏慢慢聊,不用着急。”雷默说。
  徐静波对雷默说:“冯立荣不会是脚踩两只船吧?”
  “她不是那种人。”雷默说。
  戴超宏走到门口说:“谢谢你去医院看我,也谢谢你送我手机。手机我不能要。”
  “去医院看你是同学情,送手机是为了你工作方便,我没别的意思。”冯立荣在跟贾宗胜确定恋爱关系后,对戴超宏冷静下来了。
  戴超宏说:“我把你的心意存在记忆里,手机我不要。”
  “不就是部手机吗,不用这么认真。”冯立荣说。
  戴超宏说:“我的好几个月工资才能买一部手机,太贵重了。你拿回去,我们厂还有事。”
  “你唱得《北国之春》效果很好。”冯立荣接过手机说。
  戴超宏说:“谢谢你的支持。”
  “我会继续支持你。”冯立荣说。
  松阳县春节职工文艺汇演结束后,万永波让粮油加工厂参加演出人员回家吃午饭,下午回厂里上班。
  孙蒙蒙在电影院与主街的交接处追上戴超宏说:“你有唱歌天赋,《北国之春》唱得太好了。”
  “没想到你来看演出。”戴宏超说。
  孙蒙蒙说:“我来为你捧场。”
  “你是我的粉丝吗?”戴超宏说。
  孙蒙蒙笑着说:“不是。”
  “你去哪?”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我跟你走。”
  “我回家。”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我可以去你家吗?”
  戴超宏没想到孙蒙蒙这么说,也没有让孙蒙蒙去家里的想法,停顿了一会说:“吃过午饭,我还得上班。”
  “不让去就算了。”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如果你愿意去,我欢迎。”
  “真欢迎吗?”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真欢迎。”
  “你家人欢迎我吗?”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我家人也欢迎。”
  “北大荒冬季虽然冷,但阳光好。”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青岛的阳光不好吗?”
  “青岛哪有这么充足的阳光。”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太陽偏向北大荒人,因为北大荒人在寒冷地区生活。”
  “不是太阳偏向北大荒人,因为青岛在海边,大海把阳光稀释了,阳光才不充足。”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大海很美吧?”
  “你没看见过大海吗?”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我连哈尔滨也没去过,怎么能看见海呢。”
  “我邀请你到青岛看海。”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你的心意我领了,可去不成。”
  “你去青岛,我接待你。”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我现在哪也去不成,只能呆在松阳。”
  “你不想外出旅游吗?”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想,可是没钱。没钱寸步难行。”
  “你这么努力工作,又这么上进,厂领导对你还那么重视,以后能发展好。”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希望是这样。”
  孙蒙蒙走到戴超宏家院门外时改变了想法,停住脚,犹豫地说:“我不进去了,下次再来。”
  “已经到家门口了,进去吧。”戴超宏说。
  孙蒙蒙说:“我来你家太突然,不礼貌,等你跟家人说过后我再来。”
  “我们家没那么多说法。你什么时间来都一样。”戴超宏说。
  孙蒙蒙跟着戴超宏走进屋。
  王思爱没想到孙蒙蒙来家里。虽然她跟孙蒙蒙在医院见过一次面,因为印象不深,加上年龄大了,记忆力不好,没认出孙蒙蒙。她惊喜,有点手足无措,责备地对戴超宏说:“你领客人回家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呢,我好准备点菜。”
  “你想隆重接待呗。”戴超宏幽默地说。
  王思爱说:“虽然不是隆重接待,可要准备点客人爱吃的东西。你突然把客人领来,家里没有客人爱吃的东西不好。”
  “蒙蒙,你爱吃什么?”戴超宏为了不让孙蒙蒙过于拘谨,故意说的亲近点。
  孙蒙蒙没想到戴超宏这么称呼她,有点不好意思,脸带羞涩地说:“什么都可以。”
  “妈,吃饭吧。下午我还上班呢。”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我做的是酸菜,姑娘能吃习惯吗?”
  “可以。”孙蒙蒙说。
  王思爱往桌上端饭。
  戴超雪和戴超艳一起回了家。她们在医院见过孙蒙蒙,可谁也没想到孙蒙蒙能来家里,并且还在家吃饭。她们跟孙蒙蒙礼貌打过招呼后,故意避开,在旁边观察戴超宏与孙蒙蒙的表情,想在表情中找到孙蒙蒙来家里的目的。
  王思爱对孙蒙蒙说:“你喜欢吃酸菜吗?”
  “还行。我叔家也做酸菜,不过他做得没你做得好吃。”孙蒙蒙说。
  王思爱说:“你不是松阳人吧?”
  “我是青岛的。”孙蒙蒙说。
  王思爱一听孙蒙蒙说是青岛人立刻联系到戴超宏受伤的事上了,试探性地问:“被抢劫的是你吗?”
  “超宏是为我受的伤。给你们增添麻烦了。”孙蒙蒙歉意地说。
  王思爱说:“这事不怨你,是抢劫犯引起的。”
  戴超宏吃完饭跟孙蒙蒙从家里出来说:“我妈挺喜欢你的。”
  “你妈善解人意。她人很好。”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你怎么想来我家呢?”
  “你没手机,无法跟你联系。如果你不上班,我到哪找你。”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如果放在别人就不会找我,你不怕我让你赔损失吗?”
  “不怕,你说怎么赔?”孙蒙蒙说。
  戴超宏说:“我去上班,你回去休息吧。”
  “你找我就打我手机。”孙蒙蒙说。
  戴超宏到厂里时万永波和其他参加汇演的人已经到了。万永波在会议室对这次参加全县文艺汇演做了总结,表扬了参加汇演人员,然后让各回各的工作岗位了。戴超宏到了车间。
  车间副主任方世道知道戴超宏身上的刀伤还没完全好,对戴超宏说,还有两天放假了,你回家休养吧,给你算出勤,春节后上班。
  8
  冯立荣从演出现场回到电视台,接到贾宗胜打来的电话。贾宗胜说晚上到松阳。冯立荣说马上过春节了,你不在家过春节来松阳干什么。贾宗胜说来松阳赔你过春节。冯立荣说你应该陪你父母过春节。
  贾宗胜说是我爸妈让我来的。冯立荣说你爸妈不喜欢你,把你扫地出门了。贾宗胜说我爸妈想让我带儿媳回家。
  徐静波往门外走时轻轻拍了一下冯立荣的胳膊,做个手势,意思是出去吃饭。
  冯立荣跟在徐静波身后往外走,她对贾宗胜说我去吃饭了,过会联系。徐静波在冯立荣挂断电话时说,你跟谁聊得这么缠绵。冯立荣说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徐静波说今天戴超宏唱得太好了,感动了全场人,但没感动你。冯立荣说你观察得还挺细。徐静波说你对戴超宏好像没那种热情了。
  冯立荣说你看这么多雪,如果不到春天能化吗。徐静波说你别扯那么远,坦白交待你跟戴超宏还有那种感情吗?冯立荣说人总会从梦中醒来,醒来了,梦就没了。
  徐静波故意刺激冯立荣,带有挑逗性的哼唱起了《北国之春》: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冈上/北国之春天
  ……
  徐静波说我唱得怎么样。冯荣说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徐静波说作曲家怎么能写出这么动听的歌呢?
  他们走进江河饭店时,饭店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饭。
  这是电视台定点用餐饭店。电视台工作灵活性大,加班加餐次数多,台里为控制费用,防止浪费,确定统一加餐标准,经过招标把江河饭店定为加班用餐饭店。
  排骨、米饭,鸡蛋汤,每人一份。徐静波、雷默、冯立荣,边吃边聊着上午演出的事。聊到戴超宏唱的《草原之夜》和《北国之春》歌曲时,徐静波说这两首情歌传播广,经久不衰。雷默说戴超宏包含深情在演唱。徐静波说戴超宏在为谁唱呢?雷默說为你唱。
  徐静波说傻子都不会相信你说的话。雷默说那是为了我。徐静波说你们不是同性恋,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唱情歌莫非是疯了。   雷默说如果疯到那种境界也不错。徐静波说戴超宏是英俊小生,一表人才,怀春少女见了就动心。雷默说你被打动了?
  徐静波说咱们说的是人,你们怎么说起动物了,联想太丰富了。冯立荣说你是咱们三个中想法最多的人。徐静波说我是你大姐,不能这么说大姐。
  冯立荣说你得像大姐的样。徐静波说我处处关心你的婚姻大事,还不够姐妹情谊呀。冯立荣说,够,我哪有伤疤,你往哪碰,疼得我直裂嘴。
  徐静波说我猜测你跟戴超宏之间出了问题。冯立荣说哪出问题了?徐静波说你去医院采访他时的表情与在演出现场时的表情不同,反差大。
  冯立荣说没想到你这么会察言观色。徐静波说这是经验。冯立荣说你是情场老手,我跟雷默比不上。
  雷默说咱们三个中,我想法最简单。冯立荣说你简单你娶了副县长的女儿。雷默说不是我主动的,我也没预谋娶副县长女儿,这是命运的安排。
  徐静波感触地说,现在怎么了,全是女人主动追男人。雷默说贾宗胜不就在主动追求立荣吗。徐静波说贾宗胜能从省城追到松阳,可见立荣在他心里的位置多重要。
  冯立荣放下筷子说,你们吃好没有,吃好了,咱们回去工作。徐静波说你细嚼慢咽的,我们两个在等你呢。冯立荣说走吧。
  他们回电视台了。


  冯立荣想快点把节目编好,抽出时接待贾宗胜。她又接到贾宗胜的电话了。她问贾宗胜到哪了。贾宗胜说在松阳宾馆。冯立荣不相信地说客车十八点半才能到松阳?
  贾宗胜说我没坐客车。冯立荣说你没做坐客车,你怎么来的?贾宗胜说坐飞机。
  冯立荣说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贾宗胜说我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到松阳了。冯立荣说我一会去找你。
  贾宗胜说我有点寂寞,你快点来。冯立荣说多寂寞一会好,这是一种生活感受。贾宗胜说要么我去电视台找你。
  冯立荣说快下班了,你在宾馆等着。贾宗胜说我等得着急。冯立荣说着急可以回哈尔滨。
  贾宗胜说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要么他们会吃惊。冯立荣说他们不会见你。贾宗胜说我命好苦啊!
  冯立荣挂断电话沉思片刻,看了一眼办公桌上戴超宏还回的手机,把手机放进包里走了。她累了,不只是身体疲劳,心也累。她在想怎么处理这部手机。
  贾宗胜为了保持好的精神状态,到松阳后住进了宾馆。他休息一会,洗了澡。冯立荣来时头发还没干。冯立荣说怎么这个时间洗澡呢。贾宗胜说洗澡解疲劳。
  冯立荣说坐什么车来的。贾宗胜说松阳有一辆去省城办事的车,我搭车来的。冯立荣说你不认识司机,司机就拉你。
  贾宗胜说司机不认识我,还不认识你吗,司机问我来松阳找谁,我说找电视台的冯立荣,司机就让我上车了。冯立荣说我没这么大面子。贾宗胜说你跟你爸妈说我来松阳了吗?
  冯立荣说没说。贾宗胜说你得跟他们说。冯立荣说见面就知道了。
  贾宗胜说如果你不提前跟他们说,他们会觉得我做事没计划,不靠谱。冯立荣说我觉得你做事不靠谱。贾宗胜说我是最靠谱的人。
  冯立荣说这话不应该你说,应该别人说。贾宗胜说应该你说,你说比任何人说都好。冯立荣说我觉得你贫嘴薄舌,不做正事。
  贾宗胜问我怎么不做正事了?冯立荣说眼看过春节了,你不在家过春节跑到松阳来了,这是正事吗。贾宗胜说来松阳是我今年春节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冯立荣沉默了。贾宗胜说我们全家人逼着我来松阳,不来不行,你说有多重要。冯立荣说你在省城找不到女朋友了。
  贾宗胜说不是找不到,而是没有能看对眼的。馮立荣说你不够优秀,如果优秀在省台就能找到。贾宗胜说找对象得有缘分,没缘分不行。
  冯立荣说缘分是什么?贾宗胜说缘分是上帝的安排。冯立荣说你还挺会编,不愧是省台的编导。
  贾宗胜问晚上在哪吃饭?冯立荣说在饭店。贾宗胜说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来吧。
  冯立荣给杨淑吉和冯建国打电话说贾宗胜来了。
  杨淑吉和冯建国在感觉意外的同时,有点不安,因为不知道贾宗胜来的想法,如何招待妥当。
  贾宗胜看见杨淑吉和冯建国走进来,站起身迎上前说,阿姨、叔叔,我爸妈让我提前来拜年。杨淑吉说哈尔滨离松阳这么远,来不方便,打电话就可以。贾宗胜说如果立荣放假了,我妈想让她到哈尔滨过年。
  杨淑吉说这件事你们两个商量,自己拿主意,我们当长辈的不参与。
  9
  吃过饭,杨淑吉、冯建国和冯立荣从饭店出来,上了面包出租车。松阳没有正式出租车,只有几辆私家面包车在跑出租。冯立荣提前打了电话,面包车在饭店外等着。杨淑吉为难地说,贾宗胜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呢?
  冯立荣说我也没想到他来松阳。杨淑吉说这证明他在意你,他的家人同意这门亲事。冯立荣说这种在意有强迫性,我不适应。
  杨淑吉说他在咱家过春节不妥当。冯立荣说怎么才能让他回去呢?杨淑吉说要么你跟他去省城过春节。
  冯立荣说不去。淑吉说如果你不去他家过春节,他就不会走,如果他在咱们家过春节,太麻烦了。冯立荣说能有什么麻烦。
  杨淑吉说不能让他住在宾馆过春节吧?如果让他住在家里,亲朋好友都会知道,这样你们的事就定了,你就没有选择余地了。
  冯建国对冯立荣说你妈说的有道理。
  冯立荣说如果我去贾宗胜家过春节,后天就得走,时间有点紧。杨淑吉说明天有的单位就放假了,你后天走可以。冯立荣说还不知道贾宗胜怎么想的呢。
  杨淑吉说你去他家过春节他肯定高兴。冯立荣说我怎么有远走他乡的感觉呢。杨淑吉说没出省,能有多远。
  10
  贾宗胜看着冯立荣全家坐车消失在夜色中很失落。他原以为冯立荣会让他到家里住。可是冯立荣全家人没一个让他去家里住的。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两天过年了,如果不住在冯立荣家,他只能住在宾馆里过春节了。这是他不愿意的事。他回到宾馆看着电视想着心事。   手机响了,电话是母亲打来的。母亲问他到了没有。他说到了。母亲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住在宾馆。母亲不解地说怎么住在宾馆呢?
  他说刚到,路远,累了,住在宾馆洗澡方便。母亲说如果你女朋友不让你住在她家,你就别在松阳过春节,立刻回家。他不想让母亲担心,撒谎说明天去冯立荣家住。
  他母亲嘱咐说住在人家要勤快,不能眼里没事。
  他在跟母亲通过电话后,困意袭来,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也许是累了,他一觉睡到天亮。冯立荣来敲门时他还没醒。
  冯立荣说你怎么还睡呢?贾宗胜说你不来我没事做,起床干什么。冯立荣说咱们去你家过春节怎么样?
  贾宗胜说当然好了。冯立荣说你家欢迎我吗?贾宗胜说欢迎,热烈欢迎。
  冯立荣说我去台里看一看,如果没事再来。贾宗胜说晚上我还住在宾馆吗?冯立荣说不住在宾馆还有别的地方可住吗。
  贾宗胜看着冯立荣走出屋。
  冯立荣走进尹运时的办公室,申请提前一天休假。尹运时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外地亲戚家过春节。


  尹运时说忙一年了,春节放假,应该好好放松放松。冯立荣说你在松阳过春节吗?尹运时说我去青岛我姐家过春节。
  冯立荣说青岛是好地方。尹运时说松阳也不错。冯立荣说你这是热爱自己的家乡。
  尹运时说这叫故乡之恋。冯立荣说祝你在青岛玩的开心。尹运时说春节后见。
  冯立荣和贾宗胜一起回到家,做着出行准备。她带了些衣服和生活用品。贾宗胜说什么也不用带,到省城买新的。冯立荣说我不是大款,只是个工薪阶层,还是节约点吧。
  贾宗胜说不用你花钱,我妈就给你买了。冯立荣说我还没见过你妈呢,怎么能让她给我买东西。贾宗胜说你跟我到哈尔滨过春节,我妈很高兴。
  冯立荣说我有点怕见你爸妈。贾宗胜说我妈是学者型的,你跟她能谈得来。冯立荣说没见过面,太陌生。
  贾宗胜说你在省台学习时,我让你去我家你不去,现在后悔了吧。冯立荣说不去就对了,去了就没新鲜感了。贾宗胜说新鲜是一时的,人是在熟悉环境中生活。
  冯立荣说你跟你家人说我去过春节了吗?贾宗胜说你刚跟我说,我还没来得急说呢。冯立荣说你给你家人打电话,看他们同意不,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去。


  贾宗胜说他们肯定同意。冯立荣说你打电话问一问。贾宗胜说别问了,让他们惊喜吧。
  11
  客运站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发往佳木斯的大客车和发往绥滨县的小客车是在同一时间发车。检票口是挨着的。戴超宏和王思爱走进客运站就看见冯立荣和贾宗胜了。戴超宏有意避开,可候车室小,人不多,无处可避。他走上前说:“你去哪?”
  “我去哈尔滨。”冯立荣说。
  戴超宏说:“后天就过春节了,还出差?”
  “我去哈尔滨过春节。”冯立荣说。
  戴超宏说:“哈尔滨过春节比咱们这热闹。”
  “你去哪?”冯立荣问。戴超宏说:“去我舅家。”
  “在你舅家过春节吗?”冯立荣问。
  戴超宏说:“在那过春节。今天我舅家杀猪,让提前去。”
  “希望你春节开心。”冯立荣说。
  贾宗胜说:“开始检票了。”
  冯立荣和贾宗胜朝检票口走去。
  开往绥滨县的小客车也开始检票了。戴超宏和王思爱上了小客车。两辆客车,载着冯立荣和戴超宏在灰蒙蒙的清晨,朝相反方向驶去。他们生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王思爱说:“你好像不高兴。”
  “我心情挺好。”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和冯立荣一起上车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我第一次见。”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那部手机是冯立荣给你买的吗?”
  “我没要,还给她了。”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没要就对了。”
  “我舅家變化真大,前些年那么穷,现在这么有钱。”戴超宏转移了话题说。
  王思爱说:“只要选对了目标,勤快,能吃苦,日子就能过好。”
  “在工厂里当工人,挣死工资,怎么才能到挣钱?”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先把本职工作做好,才有发展空间。有了好工作,生活就会改变。”
  “所以我提前出院,提前上班了。”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虽然努工作是必要的,但应该以健康为主,身体坏了,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想表现好,让领导重视,就要付出代价。”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们厂领导能给你换工作吗?”
  “不能。”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有些事得学你舅。你舅家前些年那么困难,现在过得多好。”
  “我舅种水稻种对了。”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你舅是农民,他能把生活过好,何况你文化比他高,比他年轻……你只要工作兢兢业业,以后能有好机会。”
  “我得让咱家过上好日子。”戴超宏说。
  王思爱说:“我年龄大了,无所谓,可你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得努力。咱家一没社会关系,二没钱,你只能靠自己努力了。”
  “只是努力不行,还得有机会。”戴超宏说。
  小客车在转弯处停住,在路的不远处有个村庄。村庄里多数人家是泥土草房,只有几家是红砖砙房。戴超宏和王思爱走进一个红砖砙房大院。
  大院里有好几个人在忙着,一头猪在地上垂死挣扎。王思念看见戴超宏和王思爱走进院,急忙迎上前说:“外面冷,你们进屋。”   “让超宏帮你吧。”王思爱说。
  王思念说:“这么多人,能忙过来,让超宏也进屋。”
  房门开了,王思念的老婆从屋里迎出来,满面笑容地说:“今天冷吧。”
  “还行,不算冷。”王思爱说。
  戴超宏说:“转眼一年没来了,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院子没打水泥地面,今年为了晒粮食,打成水泥的了。”王思念的老婆说。
  戴超宏说:“水泥地面干净。”
  “你身上的刀伤好了吧?”王思念的老婆说。
  戴超宏说:“好了。”
  “多危险,以后这种事少管。”王思念的老婆说。
  王思念走进屋说:“超宏瘦了。”
  “流了那么多血,能不瘦吗。”王思念的老婆说。
  王思念说:“超宏上班了吗?”
  “从医院出来就上班了。”王思爱说。
  王思念说:“刀口那么大,应该多休息一段时间。”
  “他主动去上班的。”王思爱说。
  王思念说:“那次我去粮油加工厂办事,厂里人对超宏评价很好。”
  “我想找厂领导给超宏调换工作,在车间当操作工没有发展前途。”王思爱说。
  王思念说:“这事不能着急,着急了,好事会变坏事。”
  “妈,我舅说得对。你不能太着急。”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你还是组长吗?”
  “我只适合当组长。”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你二十刚出头就当组长了,以后能当车间主任,或厂长。”
  “我可不敢想。”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当组长不是目标。”
  “你太看重我了。”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我没有偏袒你的意思。你看周围左亲右邻的,哪有考上大学的。虽然你没去上,但不等于你没考上。你考上了,证明你学习好,有本事。”
  “考上了没上,跟没考上一样。”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不一样,区别大着呢。没考上是学习不好,考上没上是学习好。”
  “可结果是相同的,都没读大学。”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当时也怨我,我没起到做长辈的职责。虽然当时困难,如果我能带头让亲友筹钱供你上大学,你就不会在工厂当工人了。”
  “当工人挺好的。如果亲友筹钱供我读大学,我心里压力更大。”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只差一年,第二年我种水稻就挣钱了。如果我早一年种水稻,就可以供你读大学了。”
  “不读大学的人多了,别人能生活咱也能。”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你找机会去读函授,弄个大学文凭,以后用得上。”
  “我也这么想。但现在不行,得等超雪和超艳参加工作了。”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你读函授不能等,文凭不是马上能拿到手的。你跟厂里说,如果厂里同意,不影响工作,你就读,我出钱。”
  “我怎么能让你出钱呢。”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我是你舅,我帮助你是应该的。当初我困难时,你爸没少帮助我。记得有一年过春节我家没白面,你爸骑自行车在三十早晨送来的。”
  “不说这事了。”戴超宏看王思念眼眶里涌出泪水,有意转移话题。
  王思念说:“亲戚就是在困难时相互帮助。平时各过各的日子,谁也用不着谁,困难时一定要伸手帮助。咱们亲戚中只有你考上大学了,还没去读。如果再有考上大学读不起的,我就供。”
  “我赞成你这种想法。”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只想不行,还得有钱。如果这两年我没挣到钱,也是白说。想帮助别人首先得自己行。”
  “我向舅学习。”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我是农民,别像我学。”
  “你不是一般农民。你是有思想的农民。”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超雪和超艳如果考上大学了,我来供。”
  “我能行。”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你得读函授,弄个大学文凭,这是正经事。”
  “我目前主要任务是养家。”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你认为我不当家吗?让你舅妈表个态。”
  王思念的老婆说:“我跟你舅想法一样,亲戚谁有困難就帮助一下。”
  王思念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说:“超宏,你看喜欢不?”
  “你刚买的?”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给你买的。”
  “给我的?”戴超宏看了一眼王思爱不知道要还是不要。
  王思爱说:“超宏不要,你留着用吧。”
  “我有。”王思念说。
  王思爱说:“手机很贵。”
  “我是超宏的舅,又不是外人,你让超宏接着。超宏在工厂上班没手机不方便。”王思念说。
  王思爱说:“你挣钱也不容易。”
  “今年收入比去年好,我给超宏买部手机是应该的。”王思念说。
  王思爱对戴超宏说:“你接着吧。”
  “谢谢舅。”戴超宏高兴地说。
  王思念说:“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谢谢,我是你舅,不是外人。”
  “知道了。”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你初几上班?”
  “初六。”戴超宏说。
  王思念说:“玩到初五回去。”
  12
  从初二傍晚开始下雪,雪越下越大,还刮起了风,风时大时小,大雪封路,客车停运。到初五晚上雪停了,风止了,天空出现了淡淡霞光。戴超宏和王思爱准备初六早晨回家。如果坐客车回松阳戴超宏上午得耽误半天班。为了不影响戴超宏上班,王思念想开四轮车送戴超宏和王思爱回松阳。戴超宏说下这么大雪,路滑,又这么冷,还是别送了。
  王思念也不想开车去松阳,可戴超宏得上班。春节后第一天上班不去影响不好。戴超宏说第一天上班工作不忙,下午去也行。王思念说你给领导打电话请假吧。   戴超宏想了片刻,先给车间副主任方世道打了电话,又给分管车间的副厂长吕继军打电话。方世道和吕继军都爽快地说,什么时间通车什么时间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王思念说你怎么向两个人请假?戴超宏说我们车间主任年前退休了,方世道是副主任,虽然他可以批假,可副厂长直接管车间,如果跟方世道请假不跟吕继军请假,吕继军认为我眼里没有他。如果只跟吕继军说,不跟方世道说,方世道会认为我不会做事,还是跟两个人都说一下比较好。王思念说你想得挺周全。
  雪大,路滑,客车晚点两个小时。戴超宏和王思爱回到家里是吃午饭时间。戴超雪和戴超艳正在吃饭。戴超雪准备重新做饭。戴超宏说我不吃了。王思爱说我们早饭吃得晚,我也不吃了。
  戴超艳说今年我舅又发财了。王思爱说你别只看见你舅挣钱了,你没看见他种水稻时起早贪黑有多累。戴超艳说不累能挣钱吗。
  戴超宏拿出手机,摆弄着。戴超艳说刚买的吗?戴超宏说我哪有钱买手机。
  戴超艳问手机是谁的?戴超宏说咱舅送我的。戴超艳说咱舅偏心,怎么不送我呢?
  王思爱说你舅说如果你们考上大学了,学费他给,比手机重要多了。戴超艳说我舅知道我考不上大学才这么说。王思爱说你考不上大学就不能埋怨你舅不帮你。
  戴超艳说我不用人帮,自己奋斗。王思爱说有志气。戴超艳说如果我能嫁给有钱人,就不用奋斗了。
  王思爱说你不害羞吗。戴超艳说我在开玩笑。王思爱说这种话以后少说,有点自尊。


  戴超宏上班去了。
  方世道对戴超宏说你不是请假了吗。戴超宏说上午请假,下午照常上班。方世道说你工作上的事找吕厂长吧。
  戴超宏没明白方世道这句话的意思,心想方世道怎么会把他推给吕继军呢?方世道看戴超宏没反应,又说你去找吕厂长,看他怎么安排。戴超宏说你是车间主任,我听从你安排。
  方世道说我是副主任,不是车间主任。戴超宏说虽然你是车间副主任,但在主任退休后車间工作都由你安排。方世道说你现在是车间主任,让我怎么安排你的工作。
  戴超宏以为方世道污蔑他,沉不住气地说,方主任,我没得罪过你,我一直很尊重你,你说这话过头了。方世道说我没说你不尊重我,你的工作我确实没法安排,你去找厂领导,看领导怎么安排。戴超宏不怕找厂领导,他说你以为我不敢找吗?
  有几名工人看戴超宏和方世道争执起来了,走过来劝架。车间工人不知道内情,劝说双方冷静点。
  戴超宏转身去找吕继军了。生产车间与厂办公室有几十米远距离。戴超宏边走边分析方世道说的话,从方世道的表情分析不像是刁难他,或许是他过于敏感。但他不相信厂里让他当车间主任。如果让他当车间主任,上午他给吕继军打电话请假时吕继军应该告诉他。
  吕继军说你来得正好,上午厂里领导开会研究你工作的事了。戴超宏静静地听着。吕继军说厂里决定让你当生产车间主任,你没意见吧。
  戴超宏说你别跟我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吕继军说我没开玩笑,这怎么不可能。戴超宏说我现在只是个组长,副主任还不是,怎么可能当车间主任。
  吕继军说谁规定当主任必须先当副主任。戴超宏说方世道工作年限长,经验丰富,又是副主任,他当主任比我适合。吕继军说方世道是有工作经验,可思想守旧,跟不上时代发展,企业想发展,必须培养年轻干部。
  戴超宏说我当车间主任方世道会不高兴。吕继军说这方面厂里想到了,如果方世道配合你工作,就留他在生产车间继续当副主任。如果他不配合你工作,就把他调到别的车间,重新给你配个副主任。戴超宏说这件事太突然了,我没有心里准备。
  吕继军说我也觉得突然,这是卢厂长提出来的,孙书记和万主席也支持,上午开了副厂长以上领导会议,也有领导担心你胜任不了,提出反对意见。戴超宏说有人反对太正常了,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干好。吕继军说你必须保证干好,争取干出个样子来。
  戴超宏说我一定努力工作。吕继军说咱们去卢厂长办公室。戴超宏跟在吕继军身后朝卢子宾办公室走去。
  卢子宾对戴超宏说让你当车间主任有什么想法和要求?戴超宏说厂里这么信任我,我哪里还有要求,只有感谢,尽力把车间管理好。卢子宾纠正地说,不是尽力,要保证管理好车间。
  戴超宏说我不会让厂长失望。卢子宾说吕厂支持你当车间主任。戴超宏说吕厂长从我进厂工作那天起就在关心我。
  卢子宾说你工作上要是有困难就找吕厂长。戴超宏说我知道。卢子宾说身体恢复好了吧?
  戴超宏说好了。卢子宾说年前我在县政府开会时,县长还跟我说起你了,你为咱们厂提高了声誉,厂里应该重点培养你。戴超宏说面对抢劫犯时我没想那么多。
  卢子宾说我相信你没想那么多,有时候想多了,就不敢做事了。戴超宏说面对歹徒,当时没时间想。卢子宾说如果有时间想,你会管吗?
  戴超宏说会管。卢子宾说这就是我看重你的地方,你考上大学没去读,可惜了,厂里应该给你提供发展机会。戴超宏说谢谢厂长。
  卢子宾说你要把生产车间管理好。戴超宏说一定完成生产任务。卢子宾说不只是完成生产任务,还得团结同事,尽可能不产生思想矛盾。
  吕继军和戴超宏从卢子宾办公室出来,一起去生产车间了。吕继军把方世道叫到办公室,再次提起厂里任命戴超宏当生产车间主任的事。方世道表态说我支持厂里的安排。吕继军说如果你没思想顾虑,愿意在生产车间工作,可以在生产车间继续当副主任。如果有顾虑,不愿意在生产车间,可以调到别的车间当副主任。
  方世道说我上午已经说过了,戴超宏年轻,有培养潜力,让他当车间主任是正确的。我没思想顾虑,会配合他工作。吕继军说你这么想就好,企业想发展,得有后备干部才行。方世道说咱们厂是要施行股份制吗?   吕继军说改革改革,生产方式会有改变,县里有这种想法。方世道说你放心,我会配合戴超宏的工作。吕继军说你回车间召集一下,开会,你在会上表个态,这样对你,对戴超宏都好。
  方世道回到车间说,大家停下工作,吕厂长一会来开会。
  戴超宏走到方世道面前小声说,我误解你了,没想到厂里这么安排,主任应该你当。方世道说上午吕厂长找过我,他怕我有思想顾虑,我当时就表明态度了,你放心,我会支持你的工作。戴超宏说咱们共同把车间管理好。
  吕继军到生产车间先对上一年车间生产做了总结,又说了新一年工作安排,然后宣布了厂里任命戴超宏当车间主任的事。
  虽然车间工人不怀疑戴超宏的工作能力,可担心他与方世道在工作中关系处理不好,发生矛盾、冲突。何况刚才两个人还吵架了。
  方世道说厂里准备调我去别的车间,我不去,我在生产车间工作时久了,愿意跟大家在一起继续工作,也支持超宏的工作,希望全车间人都支持超宏工作。
  戴超宏本不想发言,可吕继军让他讲几句话。虽然戴超宏没有心里准备,因为文化素养高,已经有两年工作经验了,随意地说:
  这个新起点是我工作中重大转折,感谢厂领导对我的培养,也感谢车间工友们对我的关心和信任。面对新的工作岗位,我踌躇满志,也忐忑不安。就我而言,无论从思想水平,还是工作能力,都还有不足之处。在今后的工作中,我将努力做到以下几点:
  一、努力学习,不断提高自身素质和业务素质,从实践中吸取知识和营养,使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法尽快适应新工作需要。
  二、严格约束和规范自己。以较强的事业心、责任感和进取心,开创性地工作态度,任劳任怨,尽心竭力、不折不扣地完成好领导下达的工作任务。决不辜负领导和工友们对我的关怀和厚望。
  生产车间是咱们厂重要車间,希望大家支持我的工作。
  ……
  戴超宏送吕继军出车间时,吕继军说你发言时有准备吗?戴超宏说你刚告诉当车间主任,哪有准备时间。
  吕继军说你讲得有点水平。戴超宏说随便说的。吕继军说比我第一次发言强多了。
  戴超宏说工作中我做的不好,你多批评。吕继军说肯定不会客气,你做好心里准备。戴超宏说在批评中才能进步。
  13
  戴超宏骑着自行车出了粮油加工厂大院,看见孙蒙蒙迎面走来,他从自行车上下来问,你去哪里。孙蒙蒙说来找你。戴超宏说找我有事吗?
  孙蒙蒙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戴超宏说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孙蒙蒙说我去你家了,你妈说你上班了。
  戴超宏说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孙蒙蒙说春节放假你也没找我。戴超宏说我在绥滨我舅家过的春节,今天上午刚回来。
  孙蒙蒙说你真是大忙人。戴超宏说你在嘲笑我。孙蒙蒙说我哪敢嘲笑救命恩人。
  戴超宏说你春节过得好吗?孙蒙蒙说不好。戴超宏说怎么不好呢?
  孙蒙蒙说我谁也不认识,整天呆在我叔家,快憋闷死了。戴超宏说你不认识赵守雅吗,她没带你去玩吗。孙蒙蒙说赵守雅来找过我,可是过春节我不能总待在她家吧。
  戴超宏说我没在松阳,如果在松阳就去找你了。孙蒙蒙不相信地说,可算了吧,你回松阳也没来找我。戴超宏说我中午才回来,上午班都没上,没来得急找你。
  孙蒙蒙说如果我不来找你,你会找我吗。戴超宏说会吧。孙蒙蒙说听你这口气就不会找我,也没想过我。
  戴超宏说你想得有点多。孙蒙蒙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明天我就回青岛了。戴超宏说多住些天吧,这么远来一次北大荒不容易。
  孙蒙蒙说快开学了,我得回去读书。戴超宏说这次来北大荒有什么收获?孙蒙蒙说遇见了一个抢劫犯,又认识了一个戴超宏,别的好像没记住。
  戴超宏问还来北大荒吗?孙蒙蒙说不来了。戴超宏说为什么不来了。
  孙蒙蒙说太荒凉,太伤感。戴超宏说荒凉是北大荒地域特色,伤感好像没有。孙蒙蒙说在这里我感觉孤独、寂寞。
  戴超宏说如果你下次来就不会寂寞了。孙蒙蒙说为什么?戴超宏说北大荒的春天欢迎你再来。
  孙蒙蒙说口是心非。戴超宏说我请你吃午饭。孙蒙蒙说这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戴超宏骑上自行车说,上来吧。孙蒙蒙上了戴超宏的自行车。他们朝饭店而去。
  中午的阳光特别充足,阳光照在雪地上折射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电视台的大喇叭里播放着戴超宏在春节文艺汇演时唱的《北国之春》: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冈上/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城里不知季节变换
  不知季节已变换/妈妈犹在寄来包裹
  送来寒衣御严冬/故乡啊故乡 我的故乡
  何时能回你怀中/
  ……
  孙蒙蒙说冬天快过去了,北大荒不会下雪了吧。戴超宏说这应该是冬季最后一场大雪。孙蒙蒙说春天是一年的开始,也是希望。
  【作者简介】吴新财,山东青岛人,第六届青岛市作家协会理事,散文《牵挂的季节》荣获中国散文学会第8届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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