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消失与水鸟减少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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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万金和渤海湾都是黄海生态区域的重要部分,两者都是东亚一大洋洲候鸟迁徙通道上的重要中途停歇地。近几十年来,两地的滩涂湿地由于城市化、工业化的加速,不断遭围垦造地,滩涂湿地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新万金的围垦采用的是修建巨大的海堤,“一步到位”地围垦了几百平方公里的海域;而渤海湾则采用分区域部分填海,“步步蚕食”的策略,近十多年来上百平方公里的海域也逐渐消失。新万金湿地项目造成的不良生态影响已完全显现出来,而现今渤海湾开发对生态的影响也初见端倪。
  
  “一步到位”
  
  干涸的滩涂上矗立着高高的木桩,彩色的旗帜在海风中飞扬,龟裂的大地上,一场祭奠生命的仪式正在进行。这一天是2006年4月23日,韩国新万金湿地围垦开发项目建造的长达33公里的海堤上,最后一个缺口在两天前刚刚被合上。从此往后,新万金滨海湿地面积达400平方公里的广阔滩涂和浅海将与大海分离,失去了潮水也就失去了生命,因为没有了每天潮涨潮落的滋养,生活在独特的潮间滩涂环境中的鱼虾蟹蛤只有死路一条,而依赖这里潮间带生物的2万5千名渔民和50万只候鸟的命运也将被这一无情的现实永远改变。
  新万金是位于韩国西南部的广阔滨海湿地,面积达400平方公里,包括280平方公里的潮间滩涂。因为滩涂中蕴含着丰富的蛤类螺类沙蚕等生物,为大量取食底栖动物的候鸟在迁徙过程中提供了食物。据估计,新万金湿地每年供养了超过50万只候鸟,因此新万金湿地被认为是东亚一大洋洲候鸟迁徙通道上黄渤海地区最重要的行鸟鹬类迁徙中途停歇地。
  韩国政府于1991年动工围垦新万金湿地,到2006年经过15年的努力,在花费数十亿美元后,长达33km的海堤终将新万金湿地与大海完全隔绝。尽管从项目开始之初当地人民和环保人士及社会团体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一直试图使政府结束围垦,但人民的努力无法阻挠政府填海的决心。韩国政府部门无视新万金湿地已被证实的巨大生态价值和专家意见,辩称新万金被填后,候鸟会迁往附近的或其他潮间滩涂,不会对其生存造成影响。此外,他们还声称会在围垦区内为候鸟修建一个10平方公里的人工湖,并计划留出20平方公里的原始水域,这是一个“生态友好”的工程。然而根据“新万金鹆鹬类监测项目”(调查区域覆盖新万金及其附近的两个重要滨海湿地)的报告,从2006年大堤封闭到2008年期间,该工程在新万金及其附近地区造成了共计10万多只水鸟的下降,曾经在该地区出现最多的19种水鸟数量都明显减少。同期进行的“韩国全国行鸟鹬类调查”并未发现这些从新万金消失的水鸟转移至韩国的其他湿地。于是后来“有利于环境”这几个字悄悄从政府文件中被删除了。
  自1917年以来韩国已经围垦了其滩涂总面积的43%,并计划进一步围垦34%,相当于把韩国西海岸都用堤坝围起来,比如,在新万金湿地被围垦后,与其邻近已成为韩国目前最重要的鸻鹬类栖息地的锦江河口也面临着被开发的危险,自然滩涂将逐渐被填平变成工业区。
  
  “步步蚕食”
  
  同韩国分享黄海生态区的中国情况又如何呢7自1950年至本世纪初,中国已围垦了其滩涂总面积的37%,并计划进一步围垦45%,这就意味着中国的海岸线上,填海造陆的工程随处可见。目前最受人瞩目的围垦区之一当属作为黄海生态区一部分的渤海湾地区。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前渤海湾地区进行了大量的填海造地,主要用于修建盐场和水产养殖场。九十年代后随着该地区经济的飞速发展,渤海湾围垦主要用于工业项目,包括天津滨海新区围垦项目、唐山曹妃甸新区围垦项目和沧州渤海新区围垦项目等。这三个围垦项目的主要目的是修建大型港口和提供工业用地,包括钢铁、化工、电能、装备制造、新型材料和物流等。这三个项目计划围垦大量的潮间滩涂和浅海,总面积约达500平方公里,其中,天津滨海新区围垦项目(1994年-2020年)预计围垦潮间滩涂205平方公里,目前已经围垦110平方公里;唐山曹妃甸新区围垦项目(2002年-2020年)预计围垦潮间滩涂142平方公里,目前已经围垦108平方公里;沧州渤海新区围垦项目(2007年-2020年)预计围垦的海域面积为117平方公里。
  渤海湾的潮间带是我国华北地区重要的贝类等滩涂海产品出产地,众多沿海渔民以此为生,这里同时也是重要的候鸟栖息地,尤其是每年数十万行鸟鹬类南北迁徙的中途停歇地。在春季,渤海湾北部和西部滩涂是中国观赏红腹滨鹬的最佳地点,因为这种体型中等颜色鲜艳的行鸟鹬类非常偏爱渤海湾滩涂中盛产的小小的河蓝蛤。据估计,东亚一大洋洲迁徙路线上春季迁徙的所有红腹滨鹬都会在黄海生态区中停,而其中八成以上只出现在渤海湾,足见该地区对红腹滨鹬的重要性。红腹滨鹬和之前提到的大滨鹬都是神奇的候鸟,它们在北极地区繁殖在大洋洲越冬,每年春秋往返于两地之间,虽然体型不大但单程迁飞距离超过一万公里,而且在途中只做一到两次短暂的停留,所以迁徙中途停歇地对它们的迁徙成功与否乃至生死存亡都至关重要,这也是为什么新万金湿地的消失会引起对其极度依赖的大滨鹬数量锐减。那么在渤海湾围垦工程如火如荼之际,倚重那里滩涂的红腹滨鹬又会怎样?
  从2004年至今,我们在渤海湾北部和西部滨海湿地对春季水乌进行了系统的监测,调查的核心区位于唐山与天津两个围垦项目之间的唐山滨海滩涂。所得数据显示,从2007年到2010年随着上述两个围垦项目的加速进行,唐山核心调查区内的水鸟数量逐年增加,尤其是优势种红腹滨鹬,从2007年的1万多只上升到2010年将近6万多只,而其越冬地大洋洲的调查结果却显示在这条迁徙路线上红腹滨鹬的总数近10年来都在显著下降,从2003年的22万只下降到2009年的10万只,这就说明在我们调查区内红腹滨鹬的逐年增多并不是因为近年来其繁殖成功率上升导致的种群总数上升,而是渤海湾内逐年锐减的滩涂导致了它们被压缩到了仅存的适宜栖息地上。而且学界目前普遍的推测是东亚-大洋洲候鸟迁徙路线上红腹滨鹬种群数量的逐年减少与十多年来渤海湾围垦,滩涂大量丧失大有关系。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渤海湾滩涂上另一优势物种弯嘴滨鹬种群中。这两种水鸟向残余栖息地聚集的现象说明了它们实际上已经无处可去。
  眼下唐山和天津的填海工程在持续进行,同时它们带动了地方在周边启动更多的小型围垦项目,更多的滩涂将被轰鸣的抽沙船吞没,而留给渔民和候鸟的滩涂会越来越少。对人而言,滩涂消失后,贝类生产会随之消亡,人们可能将不再有蛤可吃,而依赖滩涂和浅海生活的虾蟹鱼类产量也会锐减,近海渔货这一传统而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将遭受巨大冲击。对鸟而言,虽然,似乎在新万金上演的大滨鹬“集体灭绝”的壮烈悲剧并没有在渤海湾重演,因为渤海湾“幸运”的遭遇了“步步蚕食”而非新万金式“一步到位”的围垦。然而,迁徙路线上红腹滨鹬和弯嘴滨鹬种群总数的持续锐减却隐喻着候鸟因围垦正在悄悄消亡;目前仰赖我们唐山小小研究区却占迁徙路线种群总数高达60%的红腹滨鹬和达到迁徙路线种群总数23%的弯嘴滨鹬,似乎也将不可避免的因滩涂被围垦而遭遇更为壮烈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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