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得到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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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以来,我在颓废的低端匍匐,和要死的鱼一样,深深地埋着头,呼吸困难也不愿起身。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寂静的花园,是花园里一个干涸的井。我匍匐其中,在逼仄之地蜷缩着双腿和双脚,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
  其间,没有读书,也没有写几个字,我很害怕,非常非常怕,我不想就这样完蛋,可是,也没有能力自救。为数寥寥的人知道我变成这样,但我不能自救也拒绝被救。不想完蛋又没有能力自救,并且拒绝他人伸出援手,那么,活该完蛋才对。
  有一天,许久不见的一个朋友见到我,吓一跳,惊愕地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我哪部分怎么了,我认为我外表看起来应该是个正常人,这突兀的发问,使我明白,我的状况堪忧,所以朋友一看到我,就立刻会发现。他问我怎么变成这样,他说,你以前瘦,可不是这样病态,你看起来没有一点活力。
  活力?活力?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抽离出去的?
  我小时候,我妈就说我傻。
  你长大了,要吃苦的。我妈这样总结,几乎是这样定义我的人生。
  我在良好的环境中长大,衣食无忧,让我吃苦的,就是我的性格,是我性格中执着的成分。自从我爱上读书,迷上写字,我的泪水格外多,我吃的苦,如我妈所说,也格外多。
  我成为一个感性的人,那个目睹到我变成一副鬼样子的朋友说,让我多去见人,多去运动,于是我就去运动。我还是怕见人,很少出去溜达,就买了台跑步机,在家练习,每天练习一小时,让自己的肌肉、耐力,分秒集结成硬邦邦的时间块,让跑步机挥发香水,汗水,洗发水,让我忘记流泪,忘记矫情的感伤,让自己重新恢复活力。
  这就是目下我的状况。
  我为什么会出现深井最低部的自闭,为什么会自我怀疑,会认为自己很差劲?
  答案只有我自己知道。
  是因为,我怕自己写不出来字,读不进去书。我害怕,非常害怕。那样我就失去人生最大的意义,对于我,能读书,能写字,就是最大意义。
  我想继续写。写就是活着,在我最难挨过的日子里,另一个朋友对我说:不要死,你活着,我看。
  这位朋友鼓励我多写,让自己重新活过来。
  如果没有了读书写字的能力,我恐怕就是第三种形式的存在,不是生,不是死,是废了。
  这是我每隔一阵就出现的一个病症,我现在仍在发病期,这个发病期越来越频繁,它让我在痛苦之余反省意义,反省自我,反省差距,反省我得以到达和永不能到达的一些地方。一个人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带着使命来的,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生命。这一点,就像食物链一样,都有其存在的理由。我想自己最终会被喜欢的字们吃掉,字就是我食物链的上端。我现在写下一个个字,也仿佛在和它们交战,我寻找驾驭文字的方法,可是收获甚微。读的书太少,天资也不好,除了努力,没有任何武器可以拿在手上。文学的生命,文字的生命是无穷无尽的,浩瀚无尽的文学之海,再努力,我也不敢奢望自己还敢击水冲浪游个泳什么的,我只求不溺水而死。写不出来时,这些文字暂时战胜我,可我不停止,只慢慢养精蓄锐,积蓄能量和力气,好言好语地说服它们和我好好交谈,好好相处。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勉强和我和平相处的字,这些字串成一条条线,我把它们穿成一篇篇文章,就像在缝制让我在文学之海不死的救生衣。当下我们很多作品表达的其实是一般体验和经验,自我没有形成,对人没有当下时代的观照。小说发生群体的集体絮语,却缺乏强有力的时代性的表达。小说技术日渐纯熟却面临着精神后撤的尴尬。比如写婚外恋,没有反思,没有观念的变化展示。比如写女性独立,其价值凸显在物质满足,而无视精神的独立。比如谈起萧红,几乎是欲望化地消费她,而不是关注她这样一个野性的、不是科班出身的作家所闪耀的星子一样的灵动光彩。语言的粗鄙化和思想的粗鄙化毫无疑问会使文字的水准下降。这都是我试图突破的。
  参加省里的一次座谈会时,有位老师讲到:好的文学环境中,从来都是以默默帮人为平常的,帮助人进步、提高,给优秀的人机会,给需要提高的人以教育和提醒,这是常态,不帮助,倒不正常了。这一语道破我走到如今的原因,那就是得益于这个好的大环境和无私的帮助。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人,我怕得罪人,怕伤害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物,而且,我又不懂得怎么去规避和自保。到我渐渐学会抬头时,回头看我走过的路,看到身后的大山大河,才知道,我走得不那么跌跌撞撞,完全是因为在山西这片文学沃土上,善意和无私始终深刻其上,在我不自知时,一定有人帮助我搬走了巨石,赶走了荆棘。
  我庆幸自己始终秉承着善良,我需要增强能力,做好自己,坚强自己,从而也帮助和回报到别人。我一直觉得自己非常懦弱,总想把自己藏起来。我对人对事充满哀求,害怕伤害又害怕失败。这其实是很傻的,但我就是这样,我总想着,如果世界上都是好人,多好。我希望能有这样一个世界,所以,在笔下,我的人物经常对现实妥协,这也是我对世界和处事的态度。当我妥协时,我会难过,可最終还是缴械投降,对人对事的悲悯造就了这样的人生态度。看到人群迷茫,看到人们彷徨,挣扎,看到灵魂枯萎,看到生命死去、消亡,这么多的无奈中,人争抢,嘶叫,为利益欲望不断让自己扭曲,我看到的真实越多,也越沉默,为别人的痛苦,为生命的痛苦,为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所以我写,写下这一切,给自己一个出口,让自己暂且舒缓,从而继续坚定往前走。我不会停下来,停下来就是失败,我虽然懦弱,但因为害怕面对失败,所以至死都不会承认失败。我期待看到好作品,希望写出自己满意的好作品,从而得到拯救,得到痊愈,我知道,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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