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车站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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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当他走出K地最大的车站——N车站时,他感受到了来自异域的惬意的风。
  十月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些许溽热气息。他略微敞开衣领,耸耸肩,迈步穿梭在人影丛杂的出站口。耳畔是鼎沸的人声,依稀听得见附近广场上颉颃飞过的鸽群。
  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午后呵!他想。
  在车站对面的一尊雕像旁站定,他看了看时间,午后四点四十五,分秒不差。
  可是,约定的人还没有来。难道计划有变?他心下思量着,一边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事先准备好的玫瑰花,插进了胸前左侧的西服口袋。
  这支随他饱经旅途艰辛的花朵,此刻同他那张皱巴巴的脸别无二致。不过,鉴于接头信物之用,不可草率丢掉。
  经过一阵漫长的等待,那一身夹克装打扮的黑衣人,来了!这让他不禁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那人四方脸,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眼镜,显得精神异常卓厉。在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两个打手一样的家伙,通体白衣,眼罩墨镜,杀气逼人。
  “先生,幸会哪!”黑衣男子走到近旁冷冷地开了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故作深沉地问。这样子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幸会”。
  “哦,呵呵,幸会!幸会!”他也随声附和地说。
  “那么,就莫再寒暄了,知道我们的暗号吗?”
  “唔……我得想想……啊,朝辞白帝彩云间……朝辞白帝……”虽然记起了第一句,不过也许是因为紧张,竟突然忘记了下面的内容。他无奈地抓着头发,露出一副窘相。
  “下一句呢?”
  “呃……不太清楚了。不好意思啊!”
  “嘿!真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事先不是和你讲过了吗?”黑衣人点上一支烟,皱着眉悠然地吐出一口浓雾,沉声说道,“听好了,下句是‘夜半钟声到客船’。这是中国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七言绝句,我们的国语课本里都有介绍的,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念的书!”
  印象中的课本里好像李白的诗不是这个味吧!但是他没敢言语,只是红着脸唯唯诺诺地点头应和着——谁曾料到这帮匪徒竟也附庸风雅地设置古诗作为接头的暗号,哎!太扯淡了。
  这时,旁边一个白衣的青年讲话了:“头儿,你和他扯得也太遥远了,我们该说正事了吧!”
  “嘿!还真是的,有点啰嗦了。”黑衣人转过脸,面目可憎地看着红脸的他,“妈的,说到底,东西带来了吗?”
  “我……”他刚要开口,却听黑衣人道,“把他给我捉进去!”
  收到命令,两个白衣手下一左一右,像双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一样携起他的身子,丢进了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里。
  与此同时,一柄闪闪发光的利刃正向他的颈上移了过来。在三人摇曳的奸笑声中,他的耳朵渐渐丧失了听觉。
  他用呆滞的目光扫视车外,影像模糊,乾坤逆转……

1、


  接到松蒲麻美子的电话,是在10月23日的下午。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村上先生正流着口水趴在桌子上直打呼噜呢!
  当他勉强直起滚圆的腰身时,看到自己嘴角一条哈喇子倒挂一尺有余,摇摇晃晃着差点沾上肚脐,顿时羞愧难当,急忙埋下头用手帕赶紧拭了去。
  “喂,你好!”村上不高兴地拿起电话讲道,“这里是搜查一课。”他揉了揉眼睛,一边给嘴巴挂上一支七星牌香烟。
  “你好啊!是村上先生吗?我是松蒲麻美子。”
  “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我的丈夫在几天前突然失踪了,所以,想请你们帮忙调查一下……”
  “什么?失踪?”村上靖皱了皱自己浓密的黑眉毛,“小事……啊,找回来不就得了,犯得着这么行事匆匆的吗?”
  “村上先生,您也是知道的,”麻美子略显悲戚地说,“矢一郎君刚出狱没两个月,现在又没来由地失踪,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呃……好吧!我马上过去一下,和你面谈。唉,真不知道你们这家子什么时候能过上太平日子。”村上挂了电话,略略整理一下衣衫,开始扯着嗓子喊他的部下早濑宏一。
  “早濑呢?早濑!宏一!早濑宏一——”
  过了好一阵,才见一个毛茸茸、乱蓬蓬的脑袋从逼仄的隔间里晃晃悠悠地伸出来。
  “你小子还想不想工作,睡得可真叫一个踏实!电话还要你的上司来接,有没有天理啊!”村上怒视早濑,“快去给我准备警车,敢慢一点,小心我扣你绩效奖。”
  “课长,这……这不都是昨晚你拉我去玩牌闹的……”早濑含糊不清地嘟哝着,没敢等村上回应,就一溜烟蹿了出去。
  在前往麻美子家的路上,两人的睡意也都慢慢消失殆尽,开始不着调地谈起话来。
  “课长,矢一郎两月前刚刚出狱,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不会、不会是他又重蹈覆辙了吧!”早濑说道。
  “即便是再做贩毒的勾当,也没有神秘失踪的道理呀!”村上靖摊摊手。
  “会不会是以前的同伙蓄意报复呢?”早濑打着方向盘,时不时地望一眼坐在旁边的村上。
  铃木矢一郎是三年前的一个深夜,同另一个贩毒团伙进行毒品交易时被警方抓获的。因为警方当时行动时没有考虑周全,一群贩毒分子各显其能地进行了一场玩命的逃窜。铃木算是比较走霉运的一个,他在和几个同伙企图涉水渡过涧西川时,不幸双足陷入泥沼,延误了逃窜时机,没能及时突出重围。当然,虽有几个侥幸没有陷入淤泥的,最后零零散散地都被捕获了。但是据同伙们事后交待,有一个刚刚入伙的男子,身手敏捷,在河堤上一个凌空翻身,就滚入了无边的黑暗中,逃之夭夭。警方至今仍没能将他抓捕归案。
  在后来的审讯过程中,铃木矢一郎因为与警方非同一般的配合,提供了相当多的可靠信息,被酌情减刑判处三年零六个月的监禁。   难道是当年铃木矢一郎配合警方抓捕落网逃犯时,得罪了同伙中的一员,而今遭到了对方的恶意报复?村上右手抵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汽车从国道拐上霞关大道,行驶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麻美子的住处。
  幽静的城郊结合部,一家家精巧的院落井然排列。在一棵碧绿的皂荚树下,车子停了下来。村上远远地看见麻美子鲜艳的和服裙摆正飘扬在风中,高绾的云髻下,一张俏丽的圆脸布上了一层不祥的阴霾。
  两双黑得发亮的皮鞋从院子的石板路上一道敲打过去,响起一串“咔哒咔哒”的跫音。村上忍不住再次驻足,对面前的女人细心地打量一番。
  “请进屋里谈吧!村上先生。”她微低着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果真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哩!村上和麻美子虽也不是初次见面,但是她的柔美,还是让他深有感触。
  这样一个貌美的女人,能够在铃木矢一郎入狱三年之久的时间里静默以待,多么的令人心生敬意啊!
  “那是七天前的事情吗?”村上抿了一口热茶,搓着手开始问道。
  “是的。七天前,也就是10月15日上午,铃木君说要到新宿一趟,似乎要见一个朋友。走之前,说好两天后就会回来,但是眼下已经一周了,也不见他踪影。所以我想……”
  “他在新宿有没有亲人朋友?你没有打电话问问吗?”
  “他的妹妹容子在新宿工作,我原想他会去那儿瞧瞧,谁知打了电话她说没有见到铃木君。”麻美子咬着嘴唇,显得不知所措。
  “矢一郎是乘坐哪班列车前往新宿的呢?你有看到他的车票吗?”村上一连抛出两个问题。
  “我特意留意了车票,是当天午后14:10的浅田一号列车,到达新宿的时间约摸是下午的15:40左右。”
  “是信越干线吧!从此地经上野车站,而后再到新宿的。”村上思索道,“他带了些什么随行物品,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吗?”
  “噢,铃木君只简单挎了一个单肩包,并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麻美子讲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不过,事后听我花店的一个女孩讲,铃木君临走时特意拐进店里拿走了一支玫瑰花。”
  “玫瑰花?”村上感觉有点意思了,“是打算送人的吧!”
  “不会的,如果是送给女人的,他就不会在我的花店里明目张胆地拿了,这样的花随处都可以买到。”
  “这倒是,不过,这事还得进一步调查,才能下结论。”
  当天的询问结果,并没有给村上太多的启示。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蹊跷了。两天后,据新宿警视厅搜查课反映,他们在代代木公园的一个桦树林里,找到了几块切割整齐的男人尸块,另外还有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黑色单肩皮包和一柄刀刃锋利的短匕首,包里的证件表明死者即为铃木矢一郎本人,而黑色的单肩包特征也与矢一郎所携带物品的特征吻合。至此,铃木矢一郎的失踪案件,升级为谋杀案了。
  那么,矢一郎一个人到新宿是去与谁会合呢?是否就是对方对矢一郎下了毒手?
  村上立即询问了与麻美子家紧挨的几户邻居,但是大多都表示对矢一郎10月15日当天的行踪不甚了了。偶尔有个知情的,也说是见他背个包不知道上哪去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村上有些坐不住了,当日驱车偕同早濑赶往了新宿。在新宿警视厅,村上看到了发现的尸骨:两条手臂至肘部部分、两条小腿至膝盖部分。切割部位平整,手法干净、利落,像是用专门的切割工具所为,而并非现场所遗留的短匕首所能胜任。就尸骨表面的斑斑血迹和燃烧未尽的单肩包看来,凶手在处理尸体时显得颇为慌乱。
  警方进一步核实铃木矢一郎的资料,在其家中提取了部分样本,确定死者是矢一郎。但是,关于凶手为什么将其尸体肢解,村上显得颇为不解。首先,就分尸案的一贯性状来看,凶手多是想掩盖死者身份,不过本案中死者随身携带的皮包并未燃烧掉,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依然存在,难道是凶手在处理皮包及现场的过程中,被人打扰,逼不得已才逃窜走的吗?
  其次,即便凶手处理掉死者的证件,但是矢一郎的尸体却依然能够表明死者身份。因为铃木矢一郎有犯罪前科,警方很轻松就可以从备案的资料中核对出尸体即为其本人。
  这样一路分析下来,村上觉得十有八九这是一个与矢一郎极为陌生的凶手所为,如此说来,动机就相应要模糊得多,对案情的侦破也极其不利。
  “课长,刚才技术科对现场做了取证,发现在遗弃的匕首上只有矢一郎的指纹,并没有凶手的指纹。死亡时间大概在10月15日当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具体还不好妄下断言,法医表示根据几块尸骨很难界定准确。”早濑盯着村上的脸。
  “唉,相当棘手嘛!”村上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课长,会不会是涉黑团伙所为?他们了解到矢一郎刚刚出狱,而之前其又是道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所以——”
  “所以想拉拢矢一郎入伙,十一郎不从,他们便撕票?”村上补充道。
  “对呀!”
  “这个不是没有可能,等调查了再说吧!”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早濑以一副六神无主的颓唐面孔望着一旁的村上。
  “先将铃木矢一郎当天到达新宿车站失踪的情况,发布给有关媒体,看看能不能寻找到目击证人。”村上说完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我想在目击证人找到之前,还是有必要先去要个鳗鱼饭来吃。”
  “课长,我带路吧!这地方我最熟,哪里的鳗鱼饭正宗,我最清楚。”早濑接过上司的皮包大步走在前面。
  村上课长看着眼前这个工作消极,吃喝玩乐却争先恐后的属下,无奈地摇摇头,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搜查一课的骨干。

2、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村上正在新宿警视厅的休息室里发呆,突然接到了麻美子的电话。
  “村上先生,不好了!”麻美子在电话一头喘着粗气。
  “什么事嘛!慢慢着说。”   “刚刚我打开保险箱时,发现少了两张银行卡,合计约有900多万日元,我猜想一定是矢一郎临走时带走的,几天前我发现它们都还在呢!”
  “哦?带这么多钱出门,想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吧。”村上的眉心拧出了一个大疙瘩,“会不会是欠了谁的债?前去还债?”
  “不可能,矢一郎入狱的3年时间里没有一个人上门讨过债的。”麻美子坚决说道。
  “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比如接触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想了想,还是没有。矢一郎自从出狱后比以前沉稳不少,虽然偶尔出门打几圈麻将,不过时间都不长,总是饭没做熟就回来了。”
  “这就真的奇怪了。哦,我还想问下,”村上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铃木先生临走前,你有没有在他的皮包里发现一把匕首?”
  “啊?我的天。村上先生,你是说矢一郎带了一把匕首前往新宿吗?不,这绝不可能,没有、没有的事!”麻美子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村上的耳边尖啸着,让他不得不把话筒稍稍拿开一些。
  “我也只是猜想,但是昨天的确在铃木的包里发现了一柄短匕首。不过,如果他随身携带刀具,在车站不会检测不出吧!”村上随即又想,假设他真的带了匕首,也逃过了车站的检测……可是他为什么带刀呢?
  两人的对话持续了30分钟之久,不过对于案情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村上挂断电话后,把肥胖的身子靠在椅背上,脚跟抵地,脚尖指天。这是村上多年以来保留已久的招牌动作,在这样放松的状态下,他才能更加集中精力地思考问题。然而,今天非常不巧,他刚摆开姿势,一个气喘吁吁的家伙就大踏步推门走了进来——正是早濑。
  “课长,有情况了。”早濑大着嗓门说道。
  “说!”村上冷冰冰的语气就像是在训斥自己总是考试不及格的儿子。
  “报社记者接到目击证人的电话了。刚刚我去打探一下,一共有两位目击证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大妈。据她说,案发当日,也就是10月15日下午5点左右,她看到一个瘦高个男人站在新宿车站对面的一座雕像旁,身穿浅灰色西服,戴一白色口罩,胸前左侧口袋里插着一支略显枯萎的玫瑰花,好像是在等人。”
  “玫瑰花?这与麻美子说的比较吻合。看来那人就是铃木矢一郎。”村上的脸上顿时恢复了光彩,“快说说另一个证人的证词。”
  “唔……另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青年。当时碰巧从附近路过,看到这个打扮怪异的男人,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基本情况的描述与老大妈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一个问题上,两人产生了分歧。”
  “哦?什么问题?什么分歧?”村上来了兴趣。
  “我能坐下来说吗?”早濑望了望旁边不远处的沙发。
  “当然,坐这里吧。”村上慷慨地把椅子让给了早濑,自己却起身在沙发上落了座。
  早濑不情愿地白了村上一眼。
  “什么分歧?”村上又问。
  “呃……在关于那支玫瑰花的问题上两个人产生了严重分歧。五十岁的老大妈说,那就是一支玫瑰花,没错!而三十多岁的男青年却说,那不是一支玫瑰花,而是一支月季花!”
  “啊?这太荒谬了,这两种花很难分辨吗?”村上愕然。
  “我也不太清楚。课长大人不了解的,早濑怎么会知晓呢!”早濑拍了一句马屁,赶紧继续讲了下去,“还是听听那两个证人有趣的辩驳吧!老妈子说,是的,那就是一支玫瑰花,我50多岁的人了,难道会连一支玫瑰花也辨认不清吗?要你这样讲(她指着男青年的脑袋),好似我老大妈没有做过女人,没有接受过一支男人送来的玫瑰花似的。
  “老妈子瞪大眼珠盯着小青年一阵狠命地唠叨,她的思想高度已经由那是不是一支玫瑰花上升到了‘我’是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是不是接受过男人追捧的问题。严重得很呢!
  “那边小青年也不大服输。他说,大妈,看来你在玫瑰花和月季花的本质区别上确实有待进一步研究学习。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玫瑰花叶片发皱,月季花却叶片平展,而昨天那个男人所带的花,很明显就是一支月季花,不过现今许多花店都以月季花充当玫瑰花,这倒是事实。所以,我想之前你的仰慕者大约都是这样来敷衍你的吧!哈哈。”早濑说完,把手边杯子里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呵呵,很有意思的辩论啊!后来呢?老妈子和男青年怎么消停的?”村上探着头问道,兴致似乎极高。
  “后来?后来我就悄悄溜之大吉了,他们两个还在旁若无人地高声叫嚣着呢!”早濑颤着肩,一阵窃笑。
  “是吗,嘿嘿,你也不劝解一下。”
  “我哪有那些工夫,接着我就找了一个专业的花商,询问了花的事情。”
  “怎么说的?”村上立即恢复了常态。
  “花商表示男青年说得很在理。”
  “哦?那就更奇怪了。麻美子夫人的店员说铃木拿走的是一支红色玫瑰花,应该不会有假。但是目击者中较可信的证言,却是被害者带的是一支红色的月季花。我们究竟该相信谁呢?”村上抵着下巴沉思起来,半天说出一句,“妈的,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难道是麻美子串通店员说谎?”早濑大胆推测。
  “这个我不是没有想到,你还是立即打电话看她怎么说来着。另外对她10月15日当天的行踪做一个详细的调查。”村上坐直身子,焦灼的事态令他烦躁不安。

3、


  在松蒲麻美子回话之前,村上的脑袋还是半刻不得停歇,一组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依次闪现出来。
  ——10月15日中午,矢一郎在关口车站上车,下午5时左右到达新宿。两个目击者看到了一个身穿浅灰色西服的男子,胸前左侧口袋里插着一枝花(玫瑰花或月季花,暂不能确定),站在车站对面的雕像旁。
  ——他在等人。等谁?等待凶手?
  很快麻美子的回复送到了村上的耳里。
  “村上先生吗?”是麻美子甜美的声音,“关于铃木君口袋里的花,经我查问店员,确信那是一支玫瑰花。”   “哦,那么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下玫瑰花的特征吗?”
  “呵呵,村上先生也喜欢玫瑰?”麻美子清清嗓子,“玫瑰花为蔷薇科落叶灌木。茎多刺,叶片有褶皱,叶柄及叶轴疏生小皮刺及腺毛,花单生或3至6朵集生,花径6至8厘米,花芳香……”
  “是吗?不愧是花店女老板,对花研究真是精深哪!”村上一边迎合着麻美子,心里却犯起了愁——关口的玫瑰到了新宿变成了月季花。嘿,出现魔法了啊!村上继续说道,“铃木容子的地址你方便告诉我吗?我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
  “好的,你稍等。”
  晚些时候,早濑调查麻美子案发当天的行踪也有了结果:
  14:10 矢一郎前往新宿,麻美子在家目送其离开。
  14:30~20:25 麻美子在自己花店上班,一直加班到晚上20:25,并得知矢一郎临走时曾拿走一枝玫瑰的消息。
  20:40 麻美子回到家。
  村上粗略地留意了一下,摇摇头,觉得还是不太可能。
  村上和早濑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铃木容子的住处,颇费了一番周折。新宿的住宿区与商业区划分太过明确,要在一幢幢高大的楼房里找到一个人还真是不太容易。
  铃木容子今年刚刚20岁,比矢一郎小7岁,也许因为年龄差距较大,两人之间沟通极少。现在容子在一家面包房做面点师,虽说薪水不是很高,但尚且还算自立。
  “你哥哥不经常来看你吗?”村上问。
  “他啊!以前住监来着,没空。”薄薄的嘴唇闭合了好半天,她才又说道,“哥哥从来都不关心我,出狱两个月了才忽然想起我。前些天说要过来看看我,但是,人还没见着呢,他却又……”
  村上的心里也是一阵莫名的酸楚,像这样的年龄就要独自生活,没有亲人的照看,只身一人摸爬滚打……
  三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家具简单,一张榻榻米和一张桌子。门边的角落里堆积着一些空水瓶子和一个还没有来得及扔掉的方便面碗。
  “他什么时候说要来看你的?”等容子的情绪稍作恢复,村上再次问道。
  “他没具体说,只说是15号左右。”
  “是专程来看你的吧!”
  “好像不是,听口气好像是要来新宿办什么事。”
  “铃木先生在新宿有你认识的朋友吗?”
  “很抱歉,好像没有。哦,记得3年前他曾给过我一个新宿的号码,说是让我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去找那个人。”容子站起身,“我找找看。”
  毕竟是女孩子,处理事情细致周到,3年前的号码还能保留着,真是难能可贵。
  村上看到那是一张新宿精密机械总公司的业务员名片。名片的主人叫大泽延信,上面有固定电话和手机号,不过不清楚是否还能打通。
  谈话结束后,两人很快告辞。
  “再见!”
  “再见!”女孩倚在门框里拘谨地和他们道别。
  走下楼梯的时候,村上不经意地一瞥,却看到七楼那个亮着橘黄色灯光的窗户边,趴着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正是容子。
  她在望着他们,向他们不停地挥手。夜那么黑,但是村上分明看到女孩哭了。
  很多年后,当村上再次回忆起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案情本身,更多记起的,是夜色中那张凄迷的脸,四周笼罩着一片不可排斥的漆黑。

4、


  矢一郎案子的调查工作已经持续了七八天,虽然这些天的辗转调查给案子的侦破工作提供了一些必要线索,但是结案的希望却依然渺茫。
  为了正确把握案情走向,及早锁定嫌犯,村上决定当天和早濑赶去新宿精密机械总公司,找到那个矢一郎的朋友。
  十几分钟后,村上和早濑搭乘的的士,在机械总公司的门前停了下来。村上从车里走出来,看到一栋古朴陈旧的老楼,黑色的雕花铁栅栏上布满了铁锈。
  在双鬓斑白的老保安的带领下,他们绕过水泥路来到了一栋装修稍算富丽的办公楼里。一个脑袋秃顶的胖老头,叫伊藤佐,是目前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他接待了村上和早濑。
  “你是说大泽延信吗?”叫伊藤的老人透过厚厚的镜片望着村上,“他早不干了,辞职已经两年多了。公司近两年来业绩一路下滑,很多年轻的员工宁肯到外面要饭也不愿再呆下去,现在只剩些像我一样的残兵败将了呦!”老人悲苦地笑着,撇撇嘴。
  “你能帮我们联系一下大泽吗?我们打了名片上的电话,打不通。”村上掏出一支七星牌香烟礼貌地,而且很合时机地递了过去。
  看来效果显著,老人不光接了,而且是笑眯眯的样子。
  “听他辞职的时候说,是和一个叫铃木的人去做什么生意,但是最近又听一些人说好像生意也不做了,开始做起业余演员了。呵呵……那小子一贯都不咋着调。”伊藤老人弹掉一截烟灰,又接着说,“我让人帮你问问吧,找到他还是不难的,毕竟新宿就这巴掌大点儿地方。”
  “嘿!那可要谢谢你了。”村上靖抽烟比较神速,三下五除二就烧得只剩下过滤嘴了。在差点儿就要烧到手指的当儿,他立即丢掉了烟蒂,“我还想问下,那个叫铃木的你是否见过?是不是这个人呢?”村上把随身携带的铃木矢一郎的照片递给了老人家。
  “是,是是,没错,跟大泽一样都是瘦高个,不过看起来行为举止不像是正经的生意人啊!”听了伊藤的话,村上不禁感慨,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打量人真叫一个准儿。
  “好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真是麻烦你了。希望还有机会再来拜访您!”村上说着,和伊藤老人热切地握了手。

5、


  赶回新宿警视厅的路上,村上靖原本准备在的士上小憩一会,好静下心来想想晚上的案情研讨会。
  不料,早濑又在一旁叽叽喳喳起来:“这个大泽倒是很可疑呢,课长,你还记得3年前矢一郎入狱同伙中有一人逃走的事情吧,我怀疑十有八九就是大泽。”
  “唔……有可能。”村上眯着眼,在早濑的引导下,也不忘说上一句。   “我说两位兄弟,你们是警察吗?”这时,前边开车的司机也加入了谈话。
  “当然不是,你看我们像吗?”早濑打着哈哈赶忙掩藏身份。
  司机瞥了两人一眼,摇摇头,又将脑袋转回去看着前面,说:“我看不像。警察没有你们这么随和的。他们经常板着一副臭脸孔,钉是钉铆是铆的,好似欠了他们钱似的。”
  “这话怎么说?”早濑听到司机的话,羞得面红耳赤,仿佛当面被抽了几耳光一样难受。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太顽固不化了,经常遇见一个小案子,就要全局出动至少数月,破了还好,保不准就是一个悬案。”司机望了望后视镜,继续说道,“就拿最近我一个哥们的事儿来说吧。前些天拉活,经过偏僻的福田大道时,他被一个蒙面歹徒敲晕了脑壳,把车抢去了。后来报了案,就这么一个破事,到现在一个多星期了,车才被人在郊外的沙田边发现,而且还不是警察的功劳,嗨!真是一帮蠢材!”
  “唉,何必和那帮蠢材较真呢?反正车不是最终找到了吗?”早濑索性谎话一说到底,村上在一边咬着牙,直戳他的脑袋。
  “话是这么说,可是谁敲了自己的脑袋,到底警察也该给个准信儿不是?再说了,”司机打着方向盘拐了一个弯,继续唠了下去,“这个事儿倒还不算完,另一件事就又出来了。我那哥们找回车后,高兴得屁颠屁颠的,谁敲了他的脑袋也不去想了,只顾着去洗车,没想到洗车行的伙计发现车尾箱里有一摊血迹,黑漆漆地凝结成了块儿,而且似乎有人的毛发。小伙计很有心机,细看极似人血,心想该不是我那哥们杀人后来洗车行洗刷罪行来了,所以连忙报了警。
  “警察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赶忙火急火燎地来了。看了车,更火了,骂报警的小伙计不懂内情,还直说那是我哥们被打劫时,受伤的脑袋上流下来的。我哥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看了车尾箱,也来劲了。他说,警察同志,你可以稍稍动动脑筋想一想,如果我脑门上真流了那么多的血,我还能这会儿如此荣幸地和你讲话吗?再说,歹徒是要抢劫我的车,犯得着把我敲晕后,放车尾里储存保鲜么?你以为那是冰箱?冰柜?
  “警察一听,觉得在理,摸摸脑袋说,反正法医也在,鉴定一下也不妨事。最后你猜怎么着,法医宣布该血迹确系人血,而且并非我那哥们的。好吧!又一桩谋杀案来了。”司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后面两位眼睛瞪得像乒乓球一样大的村上和早濑,“话说这么多,可能你们已经听烦了。总之,在我眼里警察真是……啧啧!”司机很明事理地省略了几个不堪入耳的词语,这让村上和早濑感激不已。
  劫车、上野至新宿之间的福田大道、车上人的血迹,而且时间又是10月15日当夜——也许是职业习惯使然,让村上不得不把此事和矢一郎被杀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这事就发生在这几天吗?或许我可以帮你那哥们查出真相来。”村上端严自持地说。
  “什么?你调查?”
  “是的,我就是警察。”村上亮出证件向司机晃了晃。
  “啊呀,我的天。”司机脚下一紧,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警察大哥,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司机拱拱手,连声致歉。
  最后,司机还是把被敲脑袋的哥们叫到了村上面前。经询问,出事的司机叫石井智足,10月15日晚上在上野到新宿的国道上,遭到一个蒙面人的拦车突袭,他昏迷前隐约看到,蒙面人是驾车往上野方向逃窜的。
  村上决定抽时间和处理该案的警察见一下面。
  因为这个小插曲的耽搁,村上和早濑走进新宿警视厅的会议室时,与会的人都在等他们。多少双眼睛诧异地盯着这两个怪异的外地警察。
  “课长,我的脊背被他们看得直哆嗦。”早濑小声对村上嘀咕。
  “妈的,我也是。”村上拉着长脸。
  当天因为村上情绪不佳,加上发言又少,可以说关口警视厅搜查一课的颜面被他们丢失殆尽。
  反之,新宿警视厅警员发言积极,而且调查成果也颇值一提。
  新宿警视厅主要罗列了近期的两项工作重点:
  一、刀的下落及推论(案发现场留有矢一郎指纹的那把匕首):假如刀是属于矢一郎,则经调查认证,刀不是他在关口上车时随身携带的(麻美子曾有证言),另外,刀也不是在其到达新宿以后为防身而特意购置的。
  假如刀不是为矢一郎所有,则可以想当然地认为是凶手的刀。但是凶手却又没有在上面留下指纹,难道凶手用刀杀死矢一郎后,消除刀上指纹,而后伪造了矢一郎的指纹?其目的何在?
  二、关于矢一郎在新宿车站附近被劫持并杀害的推测及排查:经查证,最近的确有某黑道团伙以“玫瑰花”作为信物约见、劫持一事,但该团伙头目声称该行为只是内部成员之间的冲突,并未涉及其他人,而且近十天,并未在新宿车站附近发过过类似行为。所以,矢一郎被黑社会团伙劫持杀害的推理,不能成立。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假借这样的方式约见杀害矢一郎后,企图将罪名推卸给黑道团伙。
  听完对方的慷慨陈词,村上感觉也不过尔尔,神秘的凶手还是没有显露出来,和自己这几天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什么区别。他觉得还得再等等,当足够多的真实线索摆放在面前,只要用心将其串联起来,那么真相自然就明白了。

6、


  在三天后的下午,村上终于联系上了矢一郎的新宿朋友大泽延信。
  彼时大泽马上就要进入片场进行工作,正一副戏装打扮在休息室里候着,他们的谈话只有短短的10分钟而已。
  “有什么事,请尽快说吧!我还要忙着入戏呢。”大泽延信跷着二郎腿,一副冷漠的表情。
  “你知道矢一郎被害的消息吧!”村上直接切入正题。
  “知道啊,我感到很痛心,本来说好15号晚上一起吃饭叙旧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下班的时候没见到他,电话也打不通。”
  “他说过当天来找你?”村上问。
  “嗯,当然不是专程来看我,而是来办什么事的,借机见一下面而已。”
  “那么你当天下午4点到晚上10点都在做些什么?可以简单说下吗?”   “当然,这不碍事。”大泽笑笑说,“当天下午3点开始拍戏,一直忙到晚上8点多,9点的时候和同事吃饭,之后玩到快凌晨才回的家。本来还等着和铃木君一起吃饭呢!唉……真想不到啊。”
  “你和矢一郎的妻子熟吗?”村上换了话题。
  “你是说麻美子?”大泽坐直了身子,“还算熟识,矢一郎住监那会,我没少帮她忙呢!
  “她很漂亮,是吗?”
  “唔……是啊,她很美。”大泽尴尬地笑笑。
  “你很喜欢她,对吗?”
  “呵!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听到了些什么,那都是谣传,我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做些该做的事情。”大泽红着脸,显得更加尴尬了。
  “呵呵,你多虑了。”村上说着,站起身和大泽握了手,走出了房间。
  “课长,你是怀疑大泽和麻美子有私情吗?”走出大泽的片场,早濑急忙问道。
  “调查一下他和麻美子的关系,里面必然会有些秘密。”村上抬头望望天,“我想真相马上出现。”
  “但是我们不是早就调查了麻美子当天的行踪了吗?她白天呆在自己的花店,晚上8点多回到住处,这个已经从邻居中得到证实了啊!而根据法医推断的矢一郎死亡时间——当晚10点到11点,不论麻美子通过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可能赶到新宿杀死矢一郎。”早濑想了想,又说,“再说那个大泽,也有比较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他在案发当时正和朋友一起吃饭,所以也不可能杀死矢一郎啊!”
  “也未必,假如矢一郎并没有出现在新宿,而是在另一个地方遭到了杀害,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成立呢?”
  “这样的想法也太大胆了吧?目击证人明明在当天看到了矢一郎出现在新宿车站呀!”早濑一片茫然。
  “如果那人并非铃木矢一郎呢?”
  “啊?”早濑张大了嘴巴,“可那会是谁呢?难道是一个随随便便出现的过路人,只是衣着、神态与矢一郎酷似,从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巧合吗?”
  村上耸耸肩,又摊摊手,可他的唇角分明正在露出一丝不可掩饰的、诡异的笑。

7、


  之后的两天,惊人的发现不断传出,而铃木矢一郎被杀的真相也呼之欲出。
  首先是石井智足车尾箱里的不明血迹带来了好消息,经法医鉴定比对,确认是矢一郎的血迹。也就是说,当晚劫持石井智足汽车的蒙面人,正是杀死矢一郎的凶手。
  按照司机石井智足的回忆,凶手劫持汽车后逃窜往上野方向,这也促使村上等人把案发现场放在了上野进行调查。果然,在上野车站,警方同样找到了目击证人,声称10月15当天下午15:50左右,见到一名身穿浅灰色西服的瘦高男子,胸前口袋插着一支玫瑰花,似乎是在等人。
  综上所述,搜查一课村上靖,发表如下推断:
  铃木矢一郎是在10月15日当晚10至11点的上野某地被杀,而凶手劫持汽车的地点却在上野与新宿之间的福田大道中段,时间为16日零时左右,如果假设该蒙面歹徒在上野杀死矢一郎后,再赶往福田大道劫车,明显不合逻辑,所以很显然,本案必定存在共犯。
  听到这样的推断,早濑宏一更加确信无疑,对村上说道:“课长,如此说来凶手非松蒲美麻子和大泽延信莫属了。麻美子杀人、分尸,大泽劫车并前往分尸地点接应麻美子,而后将尸块转移处理。”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可以对他们进行拘捕审问了。”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当日新宿车站的两个目击者看到的矢一郎,是怎么一回事呢?”
  “呵呵,这当然是大泽延信的鬼把戏了,他故意将我们的目光吸引到了新宿方向,从而更好地为两人的不在场证明服务。”
  “你是说当日在新宿车站出现的其实是大泽延信吧,可是他当时不是正在工作的吗?他的同事已经做过证明呀!”早濑感到很费解。
  “他们当然没有说谎,当日当时,大泽延信确实是在工作。可他的工作就是演戏,我想大泽当时就是身着与矢一郎相同的装扮在车站拍戏。所以,一人分饰两角,让人浑然不觉。”
  “真够大胆的想法啊!”早濑惊奇不已,“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发现?”
  “有时最危险的方法才最安全呢!”村上两手插进口袋,说道,“好了,还是赶快申请拘捕令,否则那段大泽延信在车站的戏份说不准会被删掉呢!晚了就来不及了。”
  两人迅速向警视厅走去,而10月最后一天的阳光正在他们的衣衫上绽放出最温情的光。
  几天后,警方顺利拘捕松蒲麻美子和大泽延信。果然,对于谋杀铃木矢一郎的行为,两人供认不讳。
  事实是,铃木矢一郎3年前入狱后,大泽延信便开始主动接触麻美子,两人慢慢有了私情。虽几经隐匿,不过还是不幸在矢一郎出狱后被窥出了端倪。
  事后,警方在矢一郎的房间发现一张夹在书中的字条,上面写道:既然你二人负我,便休怪我无情。因我在溪涧川救你,才免你受牢狱之苦,不想竟干出如此苟且之事——纳命来吧。
  原来如此,当年矢一郎和大泽共同逃窜到溪涧川时,两人同时陷入泥潭,矢一郎用身体帮助大泽摆脱险境。
  也正是有了复仇的动机,可怜的铃木矢一郎才无端给别人创造了杀死自己的契机。
  据松蒲麻美子交代,在矢一郎出狱之后,她便发现了他的复仇心思,于是悄悄告诉了大泽延信,两人开始商量应对之策。
  一个偶然的机会,大泽延信接到一个影视公司的邀请,让他出演一部低成本的电影《N车站的迷失》。大泽的角色主要是扮演一名和匪徒在N车站接头,并被对方残忍挟持、杀害的毒贩分子——等粗略地看完这段戏份后,大泽立刻血脉贲张起来,一个杀人的构思开始逐渐成形。
  在大泽事先得知了自己的出演时间、地点、装扮后,他主动向铃木矢一郎发出了恶意的邀请。
  而另一方面,对于铃木矢一郎来说,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复仇的机会,因为他曾几次约见大泽,却都被其推脱掉,这次被对方主动邀请,实在是天赐良机。   于是,10月15日冥冥中注定为他们中某人的死期。被复仇的欲望冲昏头脑的矢一郎,很不幸地被命运撞了一下腰。
  “你来吧!我到车站去接你,好久不见了,带支玫瑰花,也好辨认得出,你说是吗?”大泽如此邀约。
  “唔……这是个好主意。很多涉黑团伙都是这样见面的,你我也不能例外嘛!”矢一郎心下想到,这正是杀死大泽后引开警方视线的好主意呢,这样做难保那帮傻瓜不把责任推给涉黑团伙。
  矢一郎是在斗志昂扬的情况下前去新宿的,别在腰间的刀似乎都在冥冥中给他加油助威。不过,他万万不会想到,麻美子已经提早给他穿戴上了和当日大泽一样的行头。而且还准备晚上20:25下班后立即赶往上野,杀掉他。
  大泽的阴谋与此同时也开始展开,等估摸矢一郎上了列车一段时间后,再次给他打电话:“喂!铃木君吗?嘿!真是不巧,我们能在上野见面吗?我现在要到上野去办事,不如上野见吧!”
  “啊……又改地点啦,好吧……好吧……就上野吧!”矢一郎之所以这么快就应允,也是有着自己的计划——这样更好,等在上野杀死大泽后,警方调查起来就更加不容易了。
  但是,仅凭铃木矢一郎的智商又怎能比得上两人合力呢!为了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按照和麻美子的约定,大泽延信并不前往上野,而是在新宿假冒其身份,制造矢一郎到达新宿车站的假象,从而误导警方。不过,他可没费多大劲儿,《N车站的迷失》正是以新宿车站为背景进行秘密拍摄的,一边工作,一边执行计划,一人分饰两角,多么有创意呀!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事后只要跟影视公司进行交涉,删除该段戏份,警方一定无从查证!不仅如此,这样一来,就连麻美子的不在场证明也滴水不露。
  可是,即便是如此完美的谋杀,还是不免露出了一些纰漏。
  早先和麻美子通过电话的大泽延信,虽然把要矢一郎携带玫瑰花的细节告诉了麻美子,以便事后统一口径。但是,当前花店里出售的所谓玫瑰全都是现代月季,大泽到底还是准备了一支市面上的月季花,而麻美子极为谙熟玫瑰,所以当日给矢一郎准备了一支真正的玫瑰,从而造成了两位目击者事后描述的分歧。
  再者就是被大泽延信劫持的汽车,不小心留下了矢一郎的血迹,而且劫持的地点被司机昏迷前准确记下,这就势必导致警方将案件调查方向从新宿转向上野。

尾声


  “课长,可是麻美子说的保险箱丢失银行卡一事,又该怎么理解呢?”早濑和村上说着,一边发动引擎,准备前往他们的同事的住处,那里的麻将桌子已经早早摆起来了。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明早警视厅办公室又要鼾声连连喽!
  “这当然是麻美子的谎话,她不过是抱着把我们的视线吸引向其他方向的侥幸心理而已。”村上将头摆向一边,看着车窗,“可是,这样反倒更加暴露自己了。”
  “课长,今晚上我们玩到几点散伙?”
  “不要走,决战到天亮!”
  “课长,和你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笑,再不言语。警车从秋日寂寥的柏油路上疾驰而过,卷起片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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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弦  《最推理》特约作家,高产帝,超级侦探慕容思炫的创造者。  从2008年开始在《最推理》发表小说,著有《魔环》、《吸血鬼传说》、“魔法奇迹系列”、《孤寻》、《复仇终点站》、《写下凶手的名字》、《潜行者》、《四怪馆的悲歌》、《树之悲》等数十篇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2012年在《最推理》双刊连载科幻推理大作《五次方谋杀》,引发了一场令读者为之疯狂的头脑风暴。  前情提要(见总第113期)  慕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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