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和那些游客一样,来到沙漠和绿洲的交汇处,第一次亲近慕名已久的敦煌。结果也和那些游客一样,沿着导游的路线,浏览着富丽堂皇的壁画,只记住了王道士的故事。后来再去,又记住了常书鸿,却很少能懂得那些壁画的内容。
　　十年后,我来到五台山佛光寺,也是因为一个人,林徽因。正是因为读过她的《山西通信》,才积极参与这次魅力山西“盛唐古建”探秘之旅,想看看梁思成先生心目中的“国内古建筑的第一瑰宝”和它的“四绝”: 唐代的建筑、雕塑、壁画和题记。
　　1937年6月26日的黄昏时分,林徽因和丈夫梁思成一行四人来到佛光寺,让他们吃惊的是:他们不仅找到了梁思成在敦煌石窟第61窟壁画《五台山图》里看到的佛光寺,和壁画里一模一样的北魏时期的砖塔,那可是经过唐武宗灭法后寺里仅存的白塔。意义更大的是:发现了寺里的东大殿,是距今1144年保存完整的盛唐古建。梁思成回北京后,随即发表了一篇著名的论文《记五台山佛光寺的建筑——荟萃一寺的魏齐唐宋四个孤例;荟萃一殿的唐代四种艺术》,打破当时国际建筑界“中国境内没有唐代建筑遗存”的说法,轰动中外建筑学界。
　　踏进佛光寺东大殿的门槛,拜完庄严的佛菩萨,我没有沉浸在当年让梁思成先生咨嗟惊喜的饱含鲜明晚唐风格与细节的塑像、斗拱、梁架、藻井和柱础上。我渴望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张泥塑的女人的脸,她静静地隐身在菩萨和天王脚下,她叫宁公遇。她是来自我们上都(唐时长安的曾用名)的,是林徽因和夫君到佛光寺两天后踩着架子爬到大殿的横梁下用毛巾蘸水擦拭掉积尘后才发现的:“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宁公遇”。我曾见到过林徽因和她的合影。
　　坐在殿外的石阶上,望着两棵已成华盖的古松,顿生恍若隔世之感。这感觉遥远飘渺而又触手可及,神秘又亲切。看着各地的记者围着《山西日报》的李伟、星河湾的梁上燕和忻州的张振邦等问着各种不同的问题,有些问题显得有些幼稚。我问山西古建保护专家郑庆春:这门可是唐朝的门?这松可曾被林徽因摸过?北大的张亚辉博士到是快人快语:客观的历史不可追寻,文献记录的和百姓口传的往往不一致。难道“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甚至名人身上积累的都跟历史有关,都是我们的“心史”?我倒关心起我们今天的生活该如何从唐代汲取营养。
　　我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古建的保护意义更重要的是在于我们自己的心灵重建。
　　6月3日,我们一行从北京的星河湾出发,那里堪称今日的明星建筑群,每平方米售价六万五。沿着当年林徽因她们骑毛驴走过的路,我们首先南下芮城县广仁王庙,这是此行第一个见到的也是最破的一个寺庙,简陋的临时门上还留着文管所的毛笔字:初一、十五开门。可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似乎还生活在唐代:一群女人抱着各自刚出生的孩子在聊东说西,老头们抽着烟,难道越是贫穷的地方反倒更容易直达唐朝,显得那样生机勃勃?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盛唐古建探秘之旅,我们目睹了四座全国目前仅存的唐代木构建筑: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唐大中十一年即857年)、南禅寺大殿(唐建中三年即782年)和芮城县广仁王庙(唐太和五年即831年)。可惜的是,由于当地修路,平顺县的天台庵(唐末天佑四年即907年)我们是在县上专门送来的专题片上看到的。看着这些美轮美奂、墙倒屋不塌的古老建筑艺术,对先贤智慧的崇拜之心油然而生;品味这些再现盛唐气象的塑像,博大开放的唐代文化之风扑面而来;作为物化宗教的寺庙,同样也给我们的心境带来些许自然向善和清净和谐。
　　也许还会有下一次的探秘之旅,不管是在山西还是在敦煌,也不管是针对这些地方的古建还是壁画雕塑,那些谜一样的历史总是诱人探寻,也不管它们来自于经典、民间还是名人,最终还将分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201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