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战争:13万警察VS10万毒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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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统的心病
  2012年是墨西哥的选举年。尽管墨西哥宪法规定,总统通过直接普选产生,任期6年,终身不得再任。但这一年的选举依然是墨西哥总统卡尔德隆的一大心病。
  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卡尔德隆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如果反对党墨西哥革命制度党在2012年总统大选中获胜,其很可能改变国家当前针对毒品犯罪的政策,转而与毒品集团进行交易。
  墨西哥革命制度党曾经在墨西哥连续执政71年,直到2000年大选中败选,失去执政地位。曾经有媒体曝光过该党在掌权时与毒品集团进行秘密交易以维持墨西哥的和平稳定。
  这倒是极有可能。因为墨西哥挥之不去的毒品阴霾始于20世纪90年代,当时掌权的正是革命制度党。那时候,在哥伦比亚政府的打击之下,哥国国内的毒品集团不得不通过墨西哥的毒贩走私毒品进入美国市场,这背后的利益大约在每年200亿美元到400亿美元之间。
  但是革命制度党否认这一指控。该党还指责卡尔德隆动用军队打击毒品犯罪的政策,称在卡尔德隆在位的5年间,已有超过4万人因毒品战争死亡。
  墨西哥毒品战争的开端正源于卡尔德隆的上台。他正是高举“彻底改善社会治安”的竞选承诺被选民送上了总统宝座的。因此上台不久,他就一改历届政府温和政策,在解决日益严重的“黑帮”问题上,卡尔德隆政府更是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军队,当机立断地在自己的家乡,毒枭大本营的米却肯州部署了6500名士兵,随着事态越演越烈,墨西哥动用了四分之一的常备军队。在卡尔德隆最初的计划里,墨西哥政府将切断贩毒集团海上走私毒品的走廊,士兵和联邦警察将重掌一度被贩毒集团控制的地区,并且摧毁罂粟和大麻种植园。
  卡尔德隆知道,“警匪一家亲”被认为是难以治毒的重要原因,想短期内剿灭毒贩几乎是空想,所以卡尔德隆一直在对禁毒刑警进行大规模改革,使功能失调的司法体系更现代化和专业化:墨西哥政府曾发动“清洗行动”,一次逮捕与贩毒集团有牵连的93名官员。
  在打击“内鬼”的基础上,墨西哥政府开始了针对贩毒集团头目的斩首行动:2009年墨西哥联邦警察抓获六大贩毒集团之一“贝尔特兰·莱瓦”的重要头目莱瓦;2010年8月,墨西哥大型贩毒集团重要头目之一埃德加·瓦尔德兹被捕;12月10日,墨西哥主要贩毒集团之一“米却肯家族”的一名头目莫雷诺在与警方交战中丧生……这些都可以看出卡尔德隆政府“擒贼先擒王”的决心。
  在此以外,依照2008年底美墨签署的“梅里达合作反毒计划”,美国在3年内向墨西哥提供14亿美元反毒资金。另外,美国还在边界上部署了5万多士兵,两国共同打击贩毒犯罪活动。美国政府认为,如果墨西哥的“反毒战争”再持续25年,墨西哥政府将因不堪重负而崩溃,墨西哥就会成为像阿富汗那样的不稳定国家,这将成为美国本土旁的一颗炸弹。
  在墨西哥,一个在毒品战争中非正常死亡的警察是很容易被人彻底遗忘的。10万和13万,这是在这场毒品战争中,贩毒罪犯集团与警察的人数;而另一种更加耸人听闻的说法则是:10万这个数字,不过是两个最大贩毒集团的军队数量,根据这种说法,加上其他零散的贩毒组织,罪犯集团的总人数要高于政府军。
  不过按照来自墨西哥总检察长办公室的消息称,自2006年12月至2011年9月的近5年中,共有47515人在毒品战争中丧生。而与毒品有关的谋杀案在2011年前9个月上升了11%,导致12903人丧生。数据显示,墨西哥3/4的他杀案件都与毒品战争有关,每年政府在打击毒品集团上的花费达到了40亿至50亿。
  暴力再升级
  2009年圣诞节前夕,华雷斯市710 巡逻队的警察卡斯科突然发现了一个名叫罗蒙安亚拉的黑帮分子在收听音乐,根据收音机调频的信号,警方锁定了他们的位置,然后开始出动。但不久后,警方收到消息,卡斯科被黑帮成员击毙。警方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出击。
  但没想到,以往低调的黑帮这时却针锋相对:在这次行动中,警方人员蒙德萨被打伤,5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腿部,黑帮成员甚至差一点把他绑架。可他毕竟算是幸运的,在这一年,他的同僚有14人被杀害,4人轻伤。当地警察每月薪水平均不到650美元,一年之内,有6%的人伤亡。
  蒙德萨所经历的这场警方和犯罪分子之间的枪战只是2010年到来之前的一个序章。墨西哥的毒品犯罪集团在这一年,进入了和政府的正面交锋。墨西哥联邦总检察长阿图罗·查韦斯曾经承认,2010年墨西哥的涉毒暴力犯罪形势恶化。那时候,美国国务卿希拉里担忧地说:“墨西哥已经越来越趋向于20年前的哥伦比亚。”
  尽管从2006年开始,墨西哥政府悬赏重金缉拿的24个大毒枭当中,有10人落网或被击毙。然而,这也招致了贩毒集团的疯狂报复。从2006年末到2011年初,墨西哥暴力绑架案件攀升200.5%,抢劫案件上升了122.3%。
  进入2010年以后,疯狂的墨西哥贩毒集团开始了针对墨西哥高官、政要、警方的谋杀行动。在这一年,8月18日,新莱昂市市长遇害;8月29日,塔毛里帕斯州一市长被枪杀,其女儿身负重伤;9月11日,北部城埃尔纳兰霍市市长遭蒙面歹徒枪杀身亡;9月24日,北部城镇冈萨雷斯市长被武装分子杀害,同一天,奇瓦瓦州一城镇的当选市长索利斯遭黑帮分子袭击,身受重伤;9月27日,坦西塔罗市市长桑切斯遇害。
  2011年伊始,卡尔德隆总统悲怆地公布了一组据:反毒战争造成的死亡人数已达3万4千多人。同年6月23日,卡尔德隆总统开始与受害人团体进行正式对话。
  在受害者中,一个叫华莱士的普通市民说出了平民阶层的担忧:“我们不敢开车、打的,不敢一个人上街,要时刻牵着小孩的手。”华莱士的一家深受毒品犯罪集团的毒害,他的哥哥曾经在墨西哥城失踪,一个月后,焦急等待的家人收到了赎金通知。几个月后,警方告诉华莱士一家,绑匪撕票,他们的家人已经被杀害,并且遭受了惨烈的分尸。他们用超市买来的电锯肢解了受害者,装进了一只黑口袋。
  卡尔德隆总统在接见完受害人团体以后,曾经说过说:“我将寻求改变。”但战争的结果和这些年来的努力一样:墨西哥依然迷失在一片罂粟花海里。即使就在这一年,墨西哥军方捣毁了192间用于毒品生产的实验室,摧毁面积达14000公顷的罂粟种植区,缴获1.5吨大麻和6吨可卡因,以及3180万美元、上千部手机、3万支各种枪械和上万辆交通工具。这些大都来自美国。
  “鬼城”华雷斯
  墨西哥也许不只有毒品,它也有热情、阳光的一面,但位于北部边境的小城华雷斯绝对是墨西哥毒品的缩影,它代表了这个国家阴暗、血腥的一面。而它的特殊位置,也隐隐地解释了墨西哥毒品泛滥的重要原因——与华雷斯毗邻的格兰德河对岸,正是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埃尔帕索。
  19世纪60年代,当墨西哥前总统贝尼托·华雷斯在北方边境的一座小城里建立反法侵略司令部的时候,他可能想到,有一天这座城市会为自己更名,但他绝对想不到,这个更名为“华雷斯”的城市有一天会臭名昭著。在华雷斯,徒步出游比直接去阿富汗的喀布尔危险得多。
  这种病变几乎是在进入21世纪后开始的,这个人口130万的城市,日均发生7起谋杀案,只因为它不仅是不少墨西哥毒枭的老巢,也是不同毒品集团血腥械斗的战场。甚至,在华雷斯如果有一天没有人被杀,那就是最大的新闻。2009年10月29日,当天华雷斯市突然破例没发生凶杀案,隔天当地报纸的头条新闻标题居然是:“昨天没人被杀。”
  在华雷斯,最富有的人是殡仪馆的老板,因为这里每4小时就会有人被杀害,而警察局的局长甚至在给市长先生的电话里说,自己的部下根本不服从命令,因为怕被黑帮暗杀。
  于是最后的局面变成了歹徒们在收音机里嘲笑警察,并嚣张地公布他们将要暗杀的名单,使他们整天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当中。这种状态不仅仅存在于华雷斯的警局里,2010年8月,墨西哥新莱昂州圣地亚哥镇的镇长卡瓦左斯被毒贩绑架并杀害,他是反毒明星,被杀的重要原因是,有6名警员充当了贩毒团伙的内应。
  当年的美剧《绝命毒师》里曾经有这么一个片段:警察在线人的提示下,被毫无知情地引到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里,随后是炸弹爆炸,遍地呻吟。电视剧出品方把故事发生地安排到了华雷斯,当时许多墨西哥的战地记者认为这个情节太假,因为他们经历的毒品战争远没有这么残酷。
  结果第二年电视剧在现实中重现了:犯罪分子绑架了一名男子,将其穿上警察制服枪击致死后,扔在小镇街上,尸体四处均是血迹。接下来的惨状,刚好被一名路人拍摄下来:联邦警察和急救医护人员得知消息后抵达现场,医护人员将弃尸翻转,检查致命伤;突然发出“砰”的一声,一帮歹徒用手机引爆了尸体附近一辆汽车上重达22磅的炸弹。接着画面开始摇晃,那是拍摄者在逃命,直到几分钟后,摄影机才恢复显示正常,拍下来的只有燃烧的汽车,尖叫的受害者和烧焦的尸体。
  由于墨西哥是南美毒品运向美国的必经之路,只要庞大的毒品消费继续存在,就会有人为毒品走私的暴利铤而走险。华雷斯的毒贩子们正在毒品交易的前线拼命捍卫:这一个保守估计达4000万“客户”、销售规模超过每年800亿美元的超级市场,“客户”包括超过470万墨西哥人和3500万美国人,换言之,悲剧之所以屡屡在这座城市上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场战争未损害到美国毒品的消费市场。
  “墨西哥最大的不幸,便是离上帝如此之远,而离美国如此之近。”墨西哥前独裁者迪亚斯曾如此感叹。遗憾的是,当墨西哥拼命与毒枭作战之时,美国人却对军火走私漠然置之,墨西哥迄今缴获的8.4万件武器,大多来自美国。甚至墨西哥执法部门在前线浴血奋战,美国加州的医疗团体还在敲锣打鼓地鼓吹让大麻销售合法化。美国媒体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反毒战僵持不下的难点在于贩毒集团实力强大。
  不灭的毒品
  对于目前政府对毒品交易的姿态,墨西哥的一位摄影记者约瑟·图瓦尔曾形象地说:“只要你拿出50比索(约4美元),警察才不管你做什么交易呢!”
  约瑟·图瓦尔说,墨西哥几乎所有成年人都吸过毒,只不过是程度深浅不同而已。在他看来,墨西哥人天生乐观豁达,对人生没有什么合理规划,都把饮酒或吸毒当成了生活中的一种享受。
  墨西哥人的豪饮举世闻名。在墨西哥,大多数餐馆实际上都是酒吧风格。墨西哥人不分贫富每餐必饮,成年人人均饮用酒类名列拉美第一,居世界前列。墨西哥人天性率真悠闲、甚至过分乐观,有着追求快乐、爱消费、爱享受的文化传统,大多数墨西哥人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理念,这也是墨西哥毒品泛滥“禁而不止”的重要社会文化因素。
  墨西哥城自主技术学院的法律教授、联合国和世界银行的资深法律与经济顾问埃德加多·帕斯卡尔力在一份报告中指出,墨西哥31个州当中的17个州实际上已经成了“毒品王国”;在那些地方,有组织的犯罪已经普遍渗入了政府、法院和警察系统,几乎没有办法净化。作为一个联邦制国家,墨西哥的很多地方政府与贩毒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地方官员甚至要靠“毒资”上台。墨西哥的禁毒不力,地方政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面临总统换届的墨西哥,卡尔德隆和他的党派积极地展现着毒品战争的功绩,但竞选过程间的消耗无疑会令墨西哥各个政党间的合作产生罅隙,这对打击犯罪,难以说是一件好事。
  美国智库威尔逊·伍德罗研究会墨西哥中心专家埃里克·奥尔森试图为墨西哥列出在这场毒品战争中的选择:集中消灭小组织,努力促成毒品集团的势力均衡,或者各地方政府和贩毒集团谈判。这些,卡尔德隆都未曾尝试过,因为,它们都将分别对墨西哥产生深远的影响。
  其实,这场战争的主角不仅只有墨西哥,2012年2月1日,多米尼加、巴哈马和牙买加等加勒比国家驻美国大使集体呼吁美国在扩大同墨西哥和中美洲国家缉毒合作的同时,还应高度重视加勒比地区愈演愈烈的毒品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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