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经天:客从何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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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南国


  厦门已经提前進入春天,枝头的洋紫荆兀自粉艳,高大茁壮的仙人掌也随处都能见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座城市都被“小清新”定义。老一辈的本地人心知肚明,管它什么标签,日子终究是在“抽喇叭烟,听南音乐,泡功夫茶”的节奏中度过的。而面对舶来品制造的新鲜感与时髦气,他们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淡定,看那泛黄的骑楼、繁复的花砖,哪一样不是人们过去闯南洋带回的痕迹?偏安一隅,民物富庶,人们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云淡风轻。而年轻人各自有志,他们玩票似的浸入咖啡、电音与设计的美学庇护所,随时都能抽身而出回到生活。在莲岳路的 NOA Hotel,空间以工业感的设计回应本土文化,人们在这里喝咖啡、办公或入住,透着活力与自足,俨然已经成为青年社群文化的试验场。





  我们从 NOA Hotel出发,抵达中山公园西门。从潮流文化聚集地切换到老派优雅生活区只消十来分钟。在逼仄的玄妙巷内,阮经天坐在台阶上和几个两三岁的小朋友玩起了游戏。他将一个溜溜球藏在手心,双手背在身后,歪头问道:“叔叔变魔术,你们猜在哪个手里?”孩子们从他两侧发起“袭击”,奶声奶气地抢着回应,却怎么也猜不中。一个眼尖的男孩识破了叔叔的把戏,他大声喊道:“你骗人!”孩子们的语音里透着一股嗲嗲的南国风味,与阮经天的台湾腔融在一起。他们扑向这个大男孩,大家笑作一团,拍摄就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
  孩子们簇拥着他走出小巷,一位阿婆从窗口探头打量,他主动打招呼,“阿嬷,价就随欸(这里好美)”,毫不吝啬夸赞。在外来者耳中,闽南语迥于普通话的发音常让人困惑,实际上,其发音多能在汉字中找到对应,且保留了古时用法。穿过时间洪流,方言里保存了过往的记忆。


















第二幕刺猬


  在一整天的拍摄中,阮经天有礼貌且耐心,这并非逢场作戏。在真人秀里,他投入其中,而戏里的情绪也跟着延续到戏外。“发生的感情是真的,怎么能说收就收?”他反问道。还记得《念念桃花源》里那只小刺猬吗?节目杀青后,刺猬的命运也有了新的安排。“它跟着我了,我管它叫 Minime”,是电影《王牌大贱谍》里邪恶博士的小跟班。
  大家都知他爱猫、爱狗,当年从路边捡回的流浪猫一直跟了他17年。然而初入剧组看到这个浑身是刺的小生物时,他也很疑惑,这真的可以养吗?导演用一个理由说服了他:“我们跟陌生人交往,肯定会有一个壳,跟刺猬一样。只要你每天喂它吃东西,慢慢地让它的毛顺下来,它就可以陪伴你。”
  在一个月的拍摄中,他尝试与刺猬相处,喂它坚果和面包虫,将它的小窝放到床旁边一同入睡。他发现刺猬跟人一样,一开始会武装,但只要你给予它足够的安全感,它就会认得你。在节目最后几集时,刺猬已经习惯了他的手掌与臂弯,会慢悠悠地钻进去。
  他观察刺猬的习性,小家伙儿会拆家,也会出其不意地炸毛,释放出敌意,刺痛对方。这让他照见自己,“我觉得自己蛮像刺猬的,我曾经对世界充满防备心,现在偶尔还是会把毛竖起来。”对他而言,身上的“刺”并非某种锐利的存在,而是他的友善、他的努力融入。“大家都以为板着脸是保护色,但我的刺就是我的笑。当我笑着且不停地说话的时候,那就是我的保护色。”在节目最初,他不断输出自己的礼貌与客气,随着时间推移才找到松弛的状态。如同那只刺猬,当毛顺下来后,真实的自己才慢慢浮现。
  有些道理是他在30岁之后才明了的。回顾他的人生,其中写满转折,10岁之前,他生活在爷爷奶奶身边,那是幸福的初始。之后,他回到父母身边,压抑的家庭氛围激发出他内心的叛逆。叛逆少年的出路往往意味着走极端,这需要一点儿运气。他偶然踏入娱乐圈,深知自己既没背景,也缺少科班的训练,凭着身体里的觉知与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走到了自己的高光时刻。他26岁成名,28岁获得金马奖影帝。然而在30岁的分界线上,他有些踟蹰不前。在《念念桃花源》里,他对岳云鹏掏心挖肺,几年前一起录制另一档真人秀时是他最痛苦的阶段,晚上在房里哭,白天面对镜头则要笑出来。“人永远都是反着来的。”他想起小津安二郎书里写的,心里想什么,脸上挂什么,那是上野动物园的猴子。“作为成年人,你越痛苦,笑得越厉害,因为你觉得丢脸,不想被同情。而有时候当你快乐时,你笑着笑着就哭了。这就是生活。”
  过去他在镜头前依照设定的框架尽力表演,而30岁之后,他发现现实生活的剧本显然比虚构世界更值得玩味,洞悉人性是另一种表演智慧。
  “其实是要,不演。”他停顿了一会儿强调道。
  “这很难吗?”
  “需要一段时间的经历,入行前几年你不可能知道,”台湾口音有时会消解叙述的严肃性,但他始终诚恳,直视你的眼睛说,“我经历蛮多的,我38岁了。”大家笑起来。




第三幕市井


  車子驶过钟鼓山隧道,黑黢黢的隧道两侧装饰着假的山石花树,带着一点儿质朴的幽默。朝着光亮驶出,你会被大片的天空和皂角树的叶片吞没。这座城市极大地发挥了自然的效力,人们也安于其中做自己的梦。在南华路上的昔物所,茶已备好。推开生锈的铁门,穿过鸡蛋花树阔大的枝叶,站在院落里仰头看,三楼的使君子藤蔓垂落,应和着地板上的花砖,这幢20世纪70年代的别墅不发一言,只有光影在镶嵌着贝壳的墙壁上跳动。
  阮经天坐在泛旧的木椅上,举起茶杯,好像这就是他平常的一天。在厦门喝茶,既可以庄重、有仪式感,也可以漫不经心在街头进行。无论在巷子里、骑楼下,还是在八市的大排档,一套信手摊开的茶具都必不可少,它为人们谈天说地提供了一个微小的场景,也用一杯热茶带给人安慰。“厦门好 chill(悠闲)。”他忍不住感慨。厦门将市井气演绎得精微、有层次,其中有一种老派的体面。
  旅行时,他也偏爱深入市井。他从不做攻略,都是即兴发挥,可能是在路边或是菜市场找一个本地人聊上几句,就知道该去哪儿觅食、逛街。“就像你去台北,我一定不会带你去网红打卡点,但是我会带你去一些保留传统文化和生活氛围的地方。”去日本京都时,他误入一间接地气的酒场,在一群日本大叔的环绕下大口喝啤酒。他还在东京的二手家具店里淘旧物,看匠人现场帮你修补。
  这让他在厦门的行程展开得合情合理,吃沙茶面,逛八市,在吉治百货的五楼俯瞰夜景。在开了37年的月华沙茶面档,身高1.84米的他蹲坐在小板凳上,手捧着盛满沙茶面的一次性碗,呼哧呼哧地将面条送入口中。还不忘回头告诉经纪人,这很像台湾的油面,让他们等下记得点一份“经典”。他只花几分钟就吃了个见底儿,连汤也不剩。店内的阿姨前额顶着舒芙蕾一般的卷发,眼睛放光地盯着面前这位明星,用一口闽南普通话夸赞:“真是偶像欸,本人好帅。”而他伸出拇指回应:“阿姨,好呷。”在镜头下,城市并非一张生硬的背景板,他将步子嵌入其中,调动语言、姿势与人群互动,成为庞杂市井的一个组成部分。




第四幕歸宿


  傍晚的演武大桥最接近恢宏,背后是高耸的双子塔,海上则是盛大的落日。演武大桥上人群流动,健身的阿姨、看晚霞的情侣,还有成排坐的老人像端正的小学生,他们并不怎么说话,只是眼看着夕阳消逝。这一幕恰好被阮经天捕捉到,演员的直觉让他观察周遭的人和环境,他向导演提议加一个场景。接着他便小跑向老人们,在他们身边坐下,侧头轻声聊天。
  在老人和孩子面前,他恢复为一个大男孩的角色。在他眼里,老人和孩子最没有成见,让人足以卸下背上的“刺”。十岁以前他都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奶奶是浙江人,讲一口口音浓郁的吴语,从小就会给他做炒鳝糊。近几年他在上海生活时,听到熟悉的口音,尝到熟悉的味道,会生出一些亲近感。
  所以乡愁是什么呢?祖父辈从浙江出走,落脚在海对岸,他则从台中眷村启程,安身于台北,此后又往返于上海。两代人的乡愁,是在厦门的排挡里认出了台北的夜市,也是在上海、浙江摸索拼凑出爷爷奶奶的来时路。
  去年夏天,他回到台北,每天都在医院陪伴奶奶,直到她最后的时刻。尽管心电图上仍有波动,但他感应到最爱他的那个人已经离去。“人走之前,你是知道的。”他提起衣袖,小臂上露出一个文身,那是根据奶奶生前的一张照片刺下的,照片里,奶奶鼓鼓的脸上,挂着顽皮的笑,头发上全是香波泡泡。“我奶奶是超级搞怪的。”他笑着,眼角却泛了泪。
  第二天,他即将从厦门飞回台北,回归到原本的生活中。在那里,他有一群骑摩托的死党。“他们一个是在夜市上卖袜子的,一个是卖菜的,一个是富二代,还有我的摩托车师傅。”38岁的他是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每周这五人都会沿固定线路从台北骑往宜兰,那是一条险峻的山路,他们几乎都有过从摩托车上跌倒负伤的经历。他笑嘻嘻地亮出手机相册,在收藏页面里有这群男人的负伤照,他们不是拄拐,就是手缠绷带。经历过风浪,你才能举重若轻。
  一次次往返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在台北,他被兄弟们的默契与友谊围绕着,而在上海他也能找到家的痕迹。比他小12岁的弟弟阮经民定居上海两年,显然他已经适应了此处的生活。哥哥曾试探地问弟弟会不会回台北,而年轻人笃定地摇头。这次,他将小刺猬 Minime留在弟弟身边,等待着下次见面。上海也成了家一般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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