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不住的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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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色豆
  这天,我在西屋那块大水银镜前搁了三个塑料盆,一个盆里不仅有黄豆和青豆,还有黑豆,让娘坐在小马扎上,把黑豆和青豆分别拣出来,往另外那两个空塑料盆里放。这是我故意把三色豆子掺一块儿,让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娘着忙,以免她胡乱说话招人烦。“我最愿意做活儿了,你呢?”娘见对面大水银镜子里那位和她一样戴着口罩的老太太也在点头,便接着说,“我知道你也愿意做活儿,不愿做活儿的人是坐家虎,吃饱蹲。”我暗笑,“坐家虎”“吃饱蹲”是生产队时代村里广播喇叭里经常喊的话,娘居然没忘。我说:“广播喇叭里还喊过一句话,做无用功的人是白痴(白吃)。”娘有点急眼:“谁做无用工了?谁做无用工了?”我忙道歉:“我就顺嘴一说,您老别当真。”
  娘埋头拣豆子,不乱说话了。拣着拣着,拣出一粒坏黑豆,问我:“这个要不要?”我说:“不要了,扔地上吧,待会儿我扫出去。”娘没往地上扔,而是拿来个小瓷碗,把那粒坏黑豆搁里面。紧接着,拣出一粒坏青豆,娘左看看、右看看,说:“坏豆子只坏半个,种地里也能发芽,扔掉怪不忍的。”“那就留著,只要种下能长出豆棵,说不定能结出上百上千粒饱满的豆子。”“煮毛豆最好吃了。”娘冷不丁说。
  “中秋夜/圆月/悬挂起银色的思念//娘把虔诚摆上供桌/摆上老少三代默默的夙愿/弟弟紧盯着托盘里/散发五香味的煮毛豆/儿时的一幕/嵌印在心灵的底片……”这首《中秋》我写于1982年仲秋,发表在《河北日报》“布谷”版。有位诗友评价道:“这首诗新颖在三个字,煮毛豆……”
  “毛豆”出自大豆,仲秋时节,最适合煮毛豆,豆荚内的豆粒软软的,盐水加花椒八角煮就,越吃越想吃。那年中秋节下午的一幕,清晰如昨。快收工时,一群女社员叽叽喳喳提意见,都想拔些豆秧回家给儿女煮毛豆,娘也帮腔,爹作为队长,只得顺势而为,发话说:“一家只许拔一棵。”女社员们顿时哗笑,每人挟一棵豆秧,欢欢乐乐各奔各家。似乎有了煮毛豆,中秋节才算圆满。入夜,我家的供桌摆上了圆月形状的月饼,其实是面饼。把发暄的白面揉妥,揪成团,一一擀成圆片,往圆片中间搁半把白糖或红糖,在上面加盖一层圆片,周边捏出褶子,表皮撒些芝麻,搁笼屉里蒸熟,面饼也叫芝麻糖饼。供桌上还有苹果、鸭梨,也有红枣,那些马铃枣,从邻居家讨要来的,很甜,却小得可怜。更小的就是煮毛豆,挤出的豆粒很小,却咸香津口,连月亮都看馋了……
  这天晌午,我做熟饭给娘送进屋,见那些黑豆和青豆全被分离了出来,便把三个盆子摞一块儿,端起来就走,却被娘一把抓住。娘说:“你干吗?不让我俩做活了?”我说:“黑豆和青豆已经拣出来了,我给您换一盆杂豆去。”出门走不多远,我回头看看,见娘没有跟出来,便麻利将黑豆和青豆倒进唯余黄豆的盆里,用手搅搅,又端了回去。
  吃罢饭,娘要倒开水刷碗,我说:“不用您刷,我拿回厨房刷,您赶紧拣豆子吧,等着用呢。”“好。”娘抓一把三色豆就要往一个空塑料盆里放。我赶紧拦住说:“不能乱抓,要拣。”我还拣出几粒黑豆和青豆做示范,“黑豆往这盆放,青豆往那盆放,上午您不是拣得怪好吗?吃顿饭就忘了?”娘笑呵呵地说:“没忘,就等你提醒呢。”
  我刷罢碗从厨房出来,去到村口防控棚前跟人聊天。人人戴有口罩,并且相距四米开外,应该传染不到。再说了,人人健康精神,传染个屁。临近晚饭点,我回来见娘正坐在小马扎上痴笑,问她笑啥,她不语,仍笑个不住。让我疑惑不解的是,三个塑料盆都空空如也,那个小瓷碗里的烂豆子也不见了。
  一周后才揭开谜底。我家院里那片空地长出四垄豆苗,青枝绿叶,煞是喜人。应该是三色豆子各一垄,另加坏豆子一垄。娘看着那些豆苗,仿佛面对好大一群孩子,笑个不住。
  种花生
  叭!叭!叭!娘在往一个塑料盆里掰花生米。我说:“不是告诉您掰一碗花生米就中了吗?这咋又往盆里掰?够种了,甭掰了。”娘不仅因为痴呆而糊涂,还任性,她据理力争说:“够种了也得掰,炒着吃,煮着吃呗。”“也好。”我不再劝阻了。
  我又在院里开了五畦子地,四畦子种菜,一畦子种花生。每个畦子长四米,宽半米,面积约两平方米,有一碗花生米就够种了,可娘掰上瘾了,我拿她没法儿,暗怪自己不该买恁大一袋花生果。“叭!叭!叭!”这掰到啥时候是头呀!天黑了,四周寂寥,“叭!叭!叭!”掰花生的声音异常响亮。过去时过不去,以往的场景清晰浮现——
  那年腊月的一天,娘去看姥姥,带回一兜花生果,见我在家,让我帮她炒花生果。炒花生果要用文火,火大了容易皮焦里生,火小了又太耗时。娘使锅铲翻搅一会儿,又是流泪又是打喷嚏。她说:“你咋连火也烧不好,换工,我烧火,你翻搅。”原来往炉膛里添柴也有讲究,火引着了,不能图省事,大把大把往炉膛里塞柴草,那样容易烟,烟多了,打开屋门也出不及,呛得人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炒花生果先要铲些沙土倒进铁锅里,把沙土翻搅炒热才倒进花生果,再不停地翻搅,等热沙把花生果逼出焦香味,至外壳微黑,麻利抽火,用铁笊篱将熟花生果麻利抄出。娘把小笸箩端给我,说:“放开肚皮吃吧。”我越吃越觉得香,越想多吃。我村没种花生,我是第一次吃炒花生,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娘见我住嘴不吃了,好奇地问:“你咋不吃了?”我说:“炒花生果真好吃,可我不能一人独享呀!”娘说:“你只管吃,给你姐姐和弟弟留一小半就中。”我继续吃,吃得直想流泪,为娘对我的偏爱。娘偏爱我是有原因的,当时我在村小当民办教师,队里全年按棒劳力给我记工分,县文教局每月还发给五毛津贴。那时物价便宜,一毛钱就能买一只卤煮鸡呢。这且不说,家里常年烧火做饭,冬天取暖烧炕也离不开柴火,我在星期天和假期老去南沙滩和堤坡割草拾柴,那个高达屋脊的柴火垛竖着我的功劳。
  次年,我村四个小队也种起了花生。不种不中,公社分派下花生果征购任务,必须保质保量完成。恰逢天旱,花生收成不好,队里没分给社员。刨二遍所得无几,只炒一次就没了。下年收成好,我家分了大半布袋花生果。娘变着法儿做,不仅炒花生果,还煮花生米饭,或用盐水煮花生米就饭吃。听别人说油炸花生米加盐或糖搅拌很好吃,娘照着做,果不其然,尽管数量少得可怜,总算尝过了。爷爷牙口不好,娘特地为他做花生盐,就是把花生米炒熟捣碎,把生盐炒熟,和碎花生搅拌在一起,让爷爷用手捏着吃,或用窝头沾着吃。爷爷乐得满脸是笑,胡子也一撅一翘的。   可惜的是,无论咋吃,都是吃那么一点,从没吃过瘾过。我说:“啥时能大把大把吃花生就好啦。”娘给我出了个主意:“等到拔花生那阵儿,夜里要派人看花生场,到时我跟你的队长爹说好,让你替你爷爷去看场,管饱能过足瘾。”“是吗?”我多了一份期待。
  花生拔出后,会集中到轧实的土场上,把花生秧颠倒过来晾晒。待花生果晒至八成干,择掉花生果,扬去花生叶,继续晾晒几天,才装车往粮站送。
  那晚我跟负责看场的靳黑丑说:“我爷爷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他看场的。”靳黑丑二话不说,让我择花生。择了小半簸箕,我问:“够不?”他说:“差得多。”就接着择,择了冒冒尖尖一簸箕。靳黑丑把那些已经晒干的空花生秧拢成堆,点火。待火着旺,倒进去一些花生果,用毒火埋住,翻搅一会儿,又埋住。火焰没了,灰烬仍在泛红,花生的香味泛出来,人的涎水也泛了出来。也许烧得太多,我吃得肚子发胀,总算吃完了。我那么可着劲儿吃,是怕我爹这个当队长的看见了批评我们。却没料到,傍明听见上工钟响,靳黑丑把我叫起来,钻出庵子,又拢一堆火,把剩余的大半簸箕花生果全倒了进去。香味四溢,社员们也进地了,争先恐后扑向灰堆,像一群饿狼。
  原来,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花生地做活,生吃花生可以,烧熟了吃不可以。负责看场的人例外,可以烧着吃。之所以烧恁多花生,皆因娘以及好多女社员的呼声而为,爹非但不责备,还和人抢着吃,其乐融融。
  说来也怪,之后我不咋爱吃烧花生了,八成与那晚暴吃有关,伤了胃。看来,再好吃的东西,也得适度,适可而止。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这不,种下花生后,娘老伸手去刨,我当然要阻止了。我说:“别刨,花生米爱害羞,闷在土里才能发芽。”娘“哦”一声,走开,眼不见转回来,又刨。我觉得好笑,逗她,“既然您不想让花生米发芽,那就刨出来洗净,搁饭锅里煮着吃吧。”“啊?那我不刨了,不刨了。”这次娘长记性了,没再刨。数日后,花生芽冒头,娘乐滋滋的,直拍巴掌。
  小针脚
  “呦!老大你咋做起针线活儿了?”娘看一眼正在缝补纱门帘的我,惊叫起来。
  纱门帘破了,三个纱门帘都破了,可能是去年秋末我摘下扔洗衣机里搅坏的。眼下天热起来,苍蝇多起来,还有蚊子,嘤嘤吱吱,特讨人烦。我找好图钉,抻开一个纱门帘想摁上,突然发现有几处破了。另两个也是,破处多多。我找针,抿线,坐小马扎上,刚搭出缝补的架势,娘就来夺针。娘说:“我还活着哩,动针动线,轮不到你。”说完就细密地缝补起来。我嫌她缝补得太慢,挠挠头说:“这得缝补到日落西山,恐怕,大针脚往前跑呗。”娘不听:“女人擅长针线活儿,那句话咋说?哦,小针脚出细活儿。你们男人大手大脚,全是粗人。”我辩不过她,只得耐下心来熬时间。
  “咚咚咚!”有人敲门。开门,进来的是戴着口罩的四奶。我也赶紧掏口罩戴上。四奶说:“最近你咋老锁街门?”我指指凉台那边,压低声音说:“不锁门不中,娘老去敲邻居门,不断有人过来告状,我应接不暇,就……”四奶走到凉台那边,跟我娘打招呼:“老大他娘,缝补纱门帘呐?”“哦,来啦?坐,坐呀!”“坐哪儿呀?”四奶讪笑。我赶紧跑进小厨房掂个马扎过去递给四奶。四奶打量几眼我娘,说:“针脚太小,你这是白费劲。”娘不以为然:“我习惯小针脚,笨女人才大针脚呢。”“那得看做啥,纳鞋底纳鞋垫都是小针脚,缝补这个,大针脚就中,给我,你歇着去。”四奶真就靠近前夺针,娘左躲右闪,气呼呼地说:“你这人咋这霸道?看我不使针扎你。”“敢!你比我大二十几岁也得喊我婶子,不喊,我也是你长辈,我的话你敢不听,看我不抡巴掌扇你。”我娘可能被四奶的虎虎气势镇住了,她把针线连同纱门帘扔地上,起身去厕所了。
  不一会儿,娘回来了,一坐下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见过大针脚,没见过这大针脚,你这是……这是……胡闹。”四奶笑得合不拢嘴:“我没胡闹,这叫该咋咋,你那是不该咋非咋,浪费一大堆时间。缝补纱门帘不就为挡苍蝇、挡蚊子吗?值当跟纳鞋底纳鞋垫似的,耗时恁多!”娘不吭声了。我也没吭声,脑际里浮现出旧时场景——
  四十多年前,我家照明用的是煤油灯,点灯也就是做晚饭那会儿时间,一挨饭菜舀好,娘就把灯吹灭了。娘说:“去月亮地儿吃去!”我说:“月黑头,哪儿来的月亮地儿?”“瞎吃就是了,保准吃不到鼻孔里。”“那倒是,瞎子也不会往鼻孔耳眼儿里灌饭。”
  娘摸黑也拾掇这拾掇那,闲不住。纺线的活最缠手,娘竟然在暗地里把纺车摇得吱嗡吱嗡响,许是纺熟练了,娘白天纺的线又细又匀,晚上黑着灯吱嗡半夜,第二天一比较,每个线穗子都是又细又匀,几乎分辨不出白天与夜晚有啥区别。难道,娘的指头肚上也有亮?我想呀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读初一那年冬,有天夜里,娘就着木格玻璃窗投射进来的月光给我纳鞋垫,突然尖叫一下,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了。“娘,您咋了?”“没事,你睡吧,明儿个还要早起呢。”我又睡醒一觉,月光不见了,娘仍在纳鞋垫。“娘,睡吧,我穿光底鞋惯了,不用垫鞋垫。”“你是中学生了,不墊鞋垫人家会笑话的。”
  早起,娘把一双鞋垫递给我。我见那些小针脚歪歪扭扭,几个地方有血,就问咋回事。“我太瞌睡,手被扎两下,鞋垫就脏了。要不,我白天抽空再纳一双?”“不用,这双就挺好。”娘出门后,我把鞋垫从鞋壳篓里抽出来,藏进了衣柜。不是我嫌那双鞋垫不好,是心疼,不舍得垫。后来,人长大脚相应变大,那双鞋垫就一直压在柜底。
  “呦!”娘那声惊叫,一直响到今天。
  柴火垛
  娘每天找活干,家里却无活可干。老三说:“让娘去外边拾柴火呗。”娘乐得直拍巴掌:“我最爱拾柴火了!可老大不让出门,怕我走丢。”老三说:“走不丢的,娘不是认得回家的路吗?”
  开始那几天,我每每送娘出村,然后远远盯着,直到娘抱着柴火回来。后来,我总是开着电动三轮车去接娘。娘拾到的柴火太多,得用车拉。
  娘哪是拾柴火,简直是生扯硬抢。大堤根好多家地头旁堆有玉米秸秆,娘去这边抱一些,去那边抱一些,搁一旁就是自己的了。有邻居发现,笑笑,没说啥。隔几天,那些玉米秸秆全不见了。不用问,都拉回自家院里了。   大堤两旁有好多柳树,每年都要刨掉一些老的,栽新的。见树被刨倒,娘麻利扑过去撅树枝。买树人不愿意,因为树枝也能论斤卖钱。娘不听劝,边撅树枝边嚷嚷:“队里哪年刨树都让人撅树枝,你们难道不是生产队的人?”有人说:“生产队早解散了,现在是谁掏钱谁做主。”“骗人!”娘说,“我家老头儿当过十几年生产队长,还参加过县里的劳模会,他说过,生产队啥时也不会解散,不信你们去坟地问问他。”娘认定我爹归西了。其实我爹活得好好的,只不过不住我家,坚持住东边老院。
  让我诧异并好笑的是,娘居然抱回几根两米长的杨木桩子。那是买树人按尺寸锯好,堆放在村头,准备装车送木材市场出售的。我村有几拨专做木材生意的,他们每天外出买树刨树,分解成段,拉回来,凑够一车才去卖,或让外地客户自己带车拉走。我让娘给人家送回去,娘说:“抱不动。”“不是您抱回家的吗?”“往家抱得动,往外抱不动。”“您从哪个木材堆上弄的?”“记不得了。”夜里,吕发生找上门来,说他们少了木头,还说有人见老奶奶连跑几趟往家抱木头。我说:“正愁不知失主是谁呢。”就开电动三轮车给他送了回去。
  有时,娘拿镰刀去堤坡割草,还得我开电动三轮车去接。我读初中时,有时下学回来,见娘不在家,就去村外接她。娘收工后经常顺路拾柴或割草。遇有夜里刮大风,天没亮她就去堤脚捡落枝。有回我翻过大堤,见娘正在堤根擦汗。她背一大捆青草,仿佛背着一座泰山,一路呼呼大喘,实在太累了,不得不歇歇。之所以在堤根歇息,是因为草捆太重,没人帮忙背不起来。大堤有坡度,人往低处一圪蹴,就背起来了,这叫借坡就力。我想帮娘背一段路,却两腿发软,摇摇晃晃差点跌倒,末了只能解开草捆,抱出一抱草,减轻一点娘的重负。
  那时烧不起煤炭,烧炕做饭离不了柴火,多亏娘勤谨,那个柴火垛从没有烧完见底的时候。柴火垛里甚至有槐树疙瘩、榆树疙瘩、柳树疙瘩、杨树疙瘩,那是娘在农闲时节弄回家的。有个星期天,我去堤根刨柳树疙瘩,较劲半天,累出通身大汗才刨利落,方知娘是多么不易。娘正晌出工,回家忙做饭,夜里纺线做衣服总是很晚才睡,抽空就拾柴火,日复一日忙个不停,就为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每年入冬后,是农闲的时候,也是柴火最紧张的时候,不仅因为做饭和烧炕费柴火,还要天天在屋当地拢堆火取暖。娘怕柴火不够烧,总是背着柳编筐出去拾落枝或搂树叶。娘说:“想暖和就不能惜力气,力气是用不完的,柴火却能烧完。”“那是。”我也每天起早跟娘出去拾落枝、搂树叶。
  后来,长大成人的我,写过一首诗,发表在《当代人》杂志:
  母  亲
  雪天
  她得去雪地拾柴
  就像年轻那会儿
  冒着炎热去麦地拾麦
  养小鸟一样
  喂饱几个孩子
  小鸟翅膀硬了
  扑棱棱飞进了城市
  她老了
  只想守住几亩责任田
  和那个老院
  她得把土屋里的土炕
  烧暖些
  她得被雪花染白
  该死的冬真是
  越来越冷了啊!
  周围无人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您在和谁说话?
  天气越来越热。我说:“不要再出来割草了,您割草拾柴再多也没用,咱家做饭有液化气、电磁炉,不烧柴火。冬天不用烧炕,也无炕可烧,取暖有天然气和电褥子。”娘呆了,话也懒得说。仅隔一天,娘又要去割草。我說:“您歇歇不好吗?”娘说:“不好,闲下来心里发慌。”
  渐渐地,柴火垛高达屋檐。有天傍晚,我用木杈往垛顶扔柴火。扔罢,催娘去厨房吃饭,娘却不走,把散落在地的干草扫到垛根,又绕着柴火垛转悠,满脸是笑。太阳即将落山,西天血红,柴火垛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娘的脸庞也红彤彤的,泛着喜色。突然发现,娘是那么瘦弱矮小,不知是不是被高大粗胖的柴火垛衬小的。
  那个柴火垛永远在。娘把口罩摘下捏在手里,颤巍巍站在柴火垛前,傻乎乎地学我喊了声“茄子”,被定格在了相框里。
  【罗箫,本名罗俊士,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湖南文学》《四川文学》《延河》《文学港》《青春》《鸭绿江》《人民日报》《诗刊》《星星》等报刊发表各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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