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六旬不落伍,网恋故事传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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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年过六旬的奶奶在网上邂逅情人,重新焕发青春,他们在虚拟的世界里痴痴相爱。本来他们会终成眷属,可是,却发生了一系列不该发生的事情──
  
  一
  
  2004年底我买回了一台电脑,因常出差不常使用。退休在家的奶奶闲着没事便试着拨弄电脑,很快就玩上了瘾。奶奶是位六十刚出头的退休教师,面对五彩缤纷的网络世界流连忘返。有一天,她一不留神闯进了“青春浪漫聊天室”。
  奶奶在一旁静观热闹,看众“网虫”唇枪舌剑,聊天室内硝烟弥漫。听着听着奶奶忍不住发话了:“大家关于性骚扰的讨论是否远离了‘青春’与‘浪漫’的宗旨?而且有几位男生的发言太低级,太露骨了……”
  奶奶刚说至此,有人就问:“智者不知是哪类‘虫’?”奶奶心一动,对了,我也该有个绰号去驰骋网景,现在网上都是些二三十岁的时尚小青年,老年人自然落伍了,不如冒充少女。奶奶脑中闪现出印象最深的一篇散文《含羞草》,立即敲击键盘:“娇娇女含羞草”。
  “哇噻!都21世纪了,哪来的‘古老文物’?遮遮掩掩,太老土了。”
  “我逛过不少聊天室,从没见过这么乌烟瘴气的!”老人家愤然退场。
  继续在网上搜索,看到“温情咖啡屋”,屋内大伙儿正在讨论电视剧、电影中的爱情故事,奶奶很感兴趣,于是发言助兴。
  “你好,我想你就是‘娇娇女含羞草’吧,我俩刚刚才在一个不愉快的地方见过面,还是一条战壕的战友呢。”奶奶发言完毕,刚署上“娇娇女”三字,立即有网友反应了。
  奶奶兴趣大增:“请问你是……”
  “‘金蛇郎君’,仰天长啸铲不平。”
  原来是年轻的金庸迷。奶奶未及多想,对方又发出了交友邀请。奶奶心想年龄不是壑,交友也无妨,于是两人交换E-mail后,开始单独聊天。
  不想奶奶与“金蛇郎君”谈得投缘,下线时奶奶毫不犹豫地答应对方三天后再见。
  此后从每周一天逐渐增加到每周三天,奶奶雷打不动地坐在电脑桌前,进入“含羞草”的少女时代,相伴“郎君”到子夜。
  
  二
  
  2005年10月初的一天,吃晚饭时奶奶数度放下竹筷盯着我,欲言又止。我赶快追问,奶奶才绯红着脸道:“想请你去重庆看一个朋友,他生病住院了,不知你能不能帮奶奶这个忙?”顿了顿又说:“是网上朋友。我们交换过照片,当然奶奶用的是你的,因为奶奶在网上一直标明‘娇娇女含羞草’。喏,这是他的照片,顽皮的小伙子。”奶奶十分难为情地递过照片。
  看在奶奶的份上,我答应了她,当然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走了一趟。那个“金蛇郎君”表现得异常殷勤,但并没给我留下好印象。
  回来后,奶奶跑到我房间里笑眯眯地夸赞道:“你表演得很好,他说你漂亮、温柔、纯真,完全像‘含羞草’。”
  奶奶满面春风,步态轻盈,仿佛转眼间年轻了二十岁。网上说情,天南地北,有人聊天总比一个人孤独干闷着强。我心里这么一想,也不在意奶奶的“忘年恋”了。
  从此,奶奶上网不再神神秘秘关紧门避我了。其实我工作忙,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哪有什么闲心去理会那一老一少间虚无飘渺的浪漫。
  后来我被公司派到长寿办事处工作。
  12月中旬,我出差半月后回到办事处,收到一张电话留条:奶奶病重,速回。我心急火燎地连夜往回赶,在医院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奶奶,原来她的糖尿病发作了,并发酮症酸中毒昏迷。
  奶奶招呼我坐到她床边,吃力地说:“奶奶患病已十几年了,这次怕是过不了这个坎了。孙女,奶奶有一桩心事搁不下,只能对你讲,万一奶奶不行了,你帮奶奶做一件事好吗?”
  见我满脸疑惑,奶奶接着说:“我和‘金蛇郎君’相交十月,默契投缘。自你爷爷去世后,这是我一生中精神最舒畅的时候。奶奶知道那是网上虚拟世界,现实中难有这么相知相守的人,所以奶奶也没有什么奢望。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奶奶对网络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我想对方也会有这种体验的,所以奶奶万一不行了,你别告诉‘金蛇郎君’,他会接受不了的。我不忍心他陷入精神痛苦之中。”
  奶奶接着又坦然地说:“奶奶想请你帮忙做一件事,这一周失去我的音讯他肯定着急,你替我继续跟他联系,等奶奶归西了,你再慢慢地疏远他。时间会淡化一切的。这样奶奶也走得无牵挂了。”
  看着奶奶一脸庄重,我木然地点点头。
  一周后,奶奶终于走完了她61岁的坎坷人生,带着最后的一丝欣慰离去了。
  
  三
  
  为了完成奶奶临终交付的任务,我隔几天就与“金蛇郎君”联系一下。经过几次网上聊天,我发现他挺会体贴人,似乎很理解女人的心,于是对他的印象有了一点儿好转。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家里来电说银行给奶奶发来了催款通知,大意是:奶奶做担保的贷款人已失踪,按担保法规,奶奶负偿还责任,贷款期限将满,逾期不还,银行将向法院申请对奶奶的抵押房产强制封存。如果能偿还担保款额,则可恢复房屋所有权。
  什么?奶奶竟然头脑发昏抵押房产替他人做贷款担保!等思绪纷乱的我稍稍平静下来后,竟又发现收到的居然是重庆市律师的函件。奶奶怎么跑到重庆去了?我六神无主,一旁的同事提醒不妨上律师事务所去咨询。
  律师听完后估计是“金蛇郎君”的所为,提醒我别打草惊蛇,速向公安局报案,协助警方追查。
  这怎么可能呢?但确实他的嫌疑最大。我镇定下来梳理思绪,请教奶奶的学生——反黑客专家魏锐。魏锐得知原委后立刻肯定是“金蛇郎君”干的,他说这种事在网上太多了。
  当夜,魏锐上网追踪,发现“金蛇郎君”有相当高超的防护能力,要查清是有一定难度的。
  当夜,“金蛇郎君”发出将外出半年、暂停联系的信号,看来他想溜了。他应该清楚今天是偿还贷款的最后期限,看来他就是骗子!没多久魏锐用手提电脑搜到了“金蛇郎君”所在话局,电话号码清晰地显现眼前,我马上向重庆警方报案。
  “金蛇郎君”终于落入法网。原来此人真名叫陈杰,是个极具天赋的电脑奇才,但不务正业,曾以郝凡、姚渝等假名专事网上行骗,他骗取了奶奶的信任、同情与好感,先后诈骗奶奶5000元现金和8万元担保贷款金额。在被警方抓获后,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奶奶被骗款项早已被陈杰挥霍一空,无法追缴,我只好东借西凑了8万元还清贷款。望着奶奶的遗像,我百感交集。
  
  四
  
  原以为事情终于过去了,没想到,2006年正月初八,百无聊赖的我刚打开电脑,一组哀怨痴情的语句赫然跃入眼帘:
  “娇娇女,等你半年到如今。”
  “含羞草,望穿秋水呼唤你。”
  信文最后的落款竟是“金蛇郎君”!我触电似地跳起来,奶奶已去,陈杰坐牢,莫非是幽灵追魂?我吓坏了。
  魏锐接到我的电话后随即赶到,他马上与重庆警方联系,得知陈杰尚在狱中无法接触电脑。魏锐考虑了一阵,迅速键入陈杰原来的E-mail地址,显示已被撤销。再仔细研究这些邮件的日期,都是在每周一、三、五,不同于与陈杰联系的日子每周二、四、六,魏锐说有办法了。
  2006年3月10日正是周五,魏锐刚打开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金蛇郎君”:“等你到永远,心中的圣女含羞草,‘金蛇郎君’无法忘却那曾经相约的深情。”魏税沉着锁定,发现对方又在重庆。良久,魏锐对我说:“根据对话分析,此‘金蛇郎君’忠厚深沉,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半年之前,而且不像陈杰那样善变、投机取巧。这真令人费解,我的感觉是另有一个‘金蛇郎君’。”
  真假难辨,左右为难,我只得再次求助于重庆警方和检察院。
  重庆警检方重新提审陈杰,他的交待结果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大大出乎我的想象。
  原来陈杰常常游荡于网上寻找“猎物”,2005年8月,他在聊天室发现一对痴情男女在羞答答地谈天说情,看情形是一对知识分子。混迹网络的陈杰知道这种知识分子兜里有小钱,但缺乏社会经验,使点小手腕,温情脉脉到火候,骗他一把最容易。于是,他给两人分别发了隐藏有黑客程序的电子邮件,以后两人只要开机陈杰马上就知道。他偷窥两月,熟悉两人情况后,决定选取女方“含羞草”为诈骗对象。
  2005年底,他开始实施阴谋,设计黑客软件,冒充“含羞草”告知“金蛇郎君”,她受公司指派作为青年志愿者到贫困山区支教半年,假惺惺地表示难舍情缘,与“金蛇郎君”相约半年后重温情谊。这个可恶的陈杰还用病毒攻击“金蛇郎君”的电脑,使对方的系统完全瘫痪,无法使用。
  陈杰认为,半年时间足够捞一把了,于是一步步哄骗奶奶,这才有了借钱与房产担保诸事的发生。
  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把一切告诉真正的“金蛇郎君”,否则就对不起奶奶的临终嘱咐。
  2006年4月8日,我上网告诉“金蛇郎君”:“‘含羞草’出了一些意外,不能与你网上交流,望你能超脱些。”
  “她出事了,什么事?告诉我。我们曾相约半年后网上重聚,以她的为人是不会变心的,求求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事了?”
  可以想象“金蛇郎君”的焦急与不安,我不忍心贸然吐露奶奶的噩耗,怕对方难以承受打击。
  “金蛇郎君”频频催问,令我左右为难:不告诉他吧,他受猜疑折磨;告诉他吧,他不堪打击。最好的办法不如亲自去一趟,当面向“金蛇郎君”讲清楚,让他远离虚幻的情感偶像,回归现实。
  
  五
  
  4月9日,我请魏锐随行壮胆。在重庆市江北区,按址寻楼,开门的是位头发微白的老人,我迟疑地问道:“你儿子在吗?”
  “他在广州,你们是……请坐。”老人热情地招呼我们:“是万州来找‘金蛇郎君’的吧,我就是。”
  不啻一声惊雷,我惊呆了,“金蛇郎君”怎么变成了老头?
  老人自我介绍,他是一名退休工程师,今年68岁,因孤身居住,近年来爱玩电脑,一年前与“含羞草”在网上相识,志趣相投,结为密友。这位老人强调,两人虽然都在网上冒充年轻人,但从她的谈吐分析她可能是位阅历丰富、五十开外的知识女性。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话头问道:“‘含羞草’现在怎么样?”
  “‘含羞草’是我奶奶,61岁的退休教师,去年因病去世了。”我伤心地说。接着又告诉了他陈杰行骗之事。
  “什么?”老人惊得双目呆视,身体摇晃,站立不稳,我和魏锐慌忙扶住,他才慢慢缓过神倚桌坐下:“没想到,没想到……”老人悲痛难言。
  2006年5月15日,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老人单膝跪倒在奶奶墓碑前,焚香化纸,老泪纵横。
  那纸箔灰随着缕缕青烟袅袅升空。
  站在他身后的我热泪盈眶,思绪万千:假若没有黑客捣乱,假若不是网络的虚幻飘渺,假若他和奶奶面对面地相识于现实,假若……他俩应该有夕阳下牵手的幸福晚年。
  电脑、网络、虚幻、隐真,21世纪我们该怎样生存?
  人性的真实沟通其实是任何高科技都替代不了的。
  评点读完这个曲折而又传奇的故事,不禁为两个老年知音失之交臂而惋惜,也为网络骗子的丑陋行径而气愤。人至老年,虽积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可以“耳顺”、“不逾矩”,可由于生理条件的变化,心理也开始转向弱势,比较容易出现返童状态,做出幼稚的事情,也比较容易成为歹人攻击的对象,比较容易受骗上当。这个时期,自我保护,不赶时髦,不做无把握之事,减少受伤害的几率,才是最重要的。想上网络去玩玩可以,但最好不要当真。如果动了真情,一定要弄清真相,否则,就会出现类似上文的挫折,贻误良好时机,悔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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