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银纳的诗意里行走(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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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 枪
  绰伦布库给我看挂在墙上的猎枪*
  乌黑的枪管泛着冷色,磨得铮亮的柞木枪托有清晰的木纹
  我有些恐惧于看到乌黑的枪口并避开它的指向
  觉得那里面有我未知世界,一种凌厉的气息
  仿佛森林里雾气在蔓延
  绰伦布库笑着说,枪都要生锈了
  他望向大山上的那一刻,我听见那有消失的马蹄和枪响
  感觉到那曾有过的紧张的对峙和奔突
  “现在定居了,走出大山了,这里都被保护起来了”
  看得出他眼中除了感激,还有不舍,他摩挲着枪托
  (那并没有落上灰尘的枪托)好像要擦亮旧时记忆
  我能理解,他作为最后一代“住在树里的人”*
  对山林的不舍,无异于让一只松鼠或狍子撇开森林的浓阴
  走向平原的开阔地
  他向我解释说,这样挺好的
  孩子们更喜欢外面的世界,包括他的儿子
  还有他的孙子们
  *绰伦布库,鄂伦春男人名字,意思是像石头一样结实。
  *住在树里的人,在古代历史对鄂伦春人的称呼。房子外面围
  着桦树皮,兽皮,冬暖夏凉。
  “梭罗子”*
  我们和绰伦布库去森林里看“梭罗子”
  他说这就是五十年前他们族裔的家
  难以置信!这么简陋、局促?
  一个优秀的族裔难道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生存起居?繁衍生息?
  ——几根支撑出圆锥状空间的桦木
  被桦树皮、兽皮包围起来的简陋居所
  尽管绰伦布库一再提及它冬暖夏凉
  我的内心还是一再地质疑
  在“梭罗子”里,仿佛一下子回到远古的部落
  野杜鹃鸟抛出绳索般的鸣叫
  仿佛这不是在大兴安岭,不是在呼玛河畔
  也不是在白银纳*
  是在我印象里存留的山顶洞或是蓝田人旧址
  沿古老的呼玛河上溯
  一个族裔在狩猎,他们在和虎豹们较量
  他们的马匹识得隐秘在林间的路途
  他们的马要跑过狂风、暴雨要跑成闪电
  要把最后的猎物带回家
  放在篝火上烧烤,让日子冒出香气
  想象如同拉长的橡皮筋弹回来的时候
  我们沿着林间小路离开
  回到白银纳村,我还一直在倒时差
  还在大山里打转——我好像落在那里什么东西
  (那难道不是我们最初的家?)
  我对这个族裔,对鄂伦春由衷地敬畏*
  *梭罗子,五十年前鄂伦春人在深山居住、狩猎时,用桦树搭建的
  圆锥形简易居所。
  *白银纳,这里是指黑龙江省呼玛县白银纳乡白银纳村,是呼玛县
  唯一的鄂伦春族聚居地。白银纳,鄂伦春语“富裕”的意思。
  呼玛河
  呼玛尔河、加占多拉玛鲁河、沙诺杭纳霍马鲁河
  山洛杭纳霍马鲁河汇合成的呼玛河
  因盛产珍稀的冷水鱼而著称,大马哈鱼、细鳞鱼
  “梦幻中的神鱼”——哲罗鱼的呼玛河
  放木排的呼玛河
  划独木舟的呼玛河,少女洗澡的呼玛河
  把浪花翻腾成水鸟的呼玛河
  ——流进黑龙江的呼玛河
  驯鹿跑来喝水,和水中的另一个自己亲吻的呼玛河
  每天要被太阳横跨过去的呼玛河
  像一根透明的琴弦的呼玛河
  洗涤这越来越透明、一枚银币般的地址的呼玛河
  像云朵反复擦拭着月亮
  呼玛河。它从来不为它自己流淌。它在流逝中获得
  眾多的饥渴的嘴唇来啜饮,众多灵魂来弯下双膝
  榛 蘑
  六月的森林,所有的雨水都被托付
  透明的物种只在暗处,如恢复过来的记忆
  在苔藓的油漆刷过之后,它们攀登着树木根基的马路
  它们也让倒木重新捡拾起信心
  接受大森林的天籁重新抚摸
  我和绰伦布库一边走,一边用桦树枝拨弄着落叶
  目光一次次落在快要变成腐殖质的枝条上
  雨后森林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安静
  这来自细小声音带来的安静
  在小兽们足底,在它们踏过尚未腐烂的落叶上
  有一种飞鸟叫的声音像抛下透明的绳索
  当我们拎着一篮子榛蘑(里面还有几个猴头菇)
  走出森林时,我深深地感动于这来自森林的神奇和馈赠
  ——我不知道这大山里
  有多少安静地等待着我的
  湿漉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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