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位母亲向我抱怨她的女儿,说女儿不够体贴她,对她很冷漠,她伤心透了。我安慰她说:我觉得她很记挂你呢,每次出差,好像她都给您买这买那,我对自己母亲就没有做到这样呢。想不到阿姨竟然说:她那是内疚,就用东西来打发我,就像有些所谓成功的父母,不花时间和心思好好陪伴孩子,把孩子送到昂贵的寄宿学校,给孩子买各种奢侈品,孩子其实需要真正的爱。老人也一样,我有钱,我什么都不缺,就缺女儿心里对我的爱,非物质的爱。
　　阿姨那句“非物质的爱”,让我琢磨。我想,任何一种爱,不在物质和非物质,而在是不是到了心坎儿上。比如,清贫的父母,儿女给他们钱财改善他们的生活,给他们提供老有所养的依靠,让孝心用物质的方式“显现”,这自然也是阿姨所说的“非物质”意义上的爱。但,对于无论什么样的父母,比如他们卧病在床,如果儿女能够亲自去护理陪伴父母,即使笨手笨脚,也比医院的专业护理人员给老人的“非物质”安慰巨大。某位哲学家认为,动机不对结果正确总比动机正确结果错误要好,因为,结果正确至少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但是,对于孝道来说,似乎遵从的是另外的“心理哲学”:不管结果怎样,动机必须正确。也即是否能顺父母那口气,是否把“爱”送到父母的心坎上。因此,中国才有一句俗话:百善孝为先,在心不在行,在行天下无孝子;万恶淫为首,在行不在心,在心世上无完人。
　　其实,无论是做父母,还是做儿女,只要是个人,都不容易,所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我们一直在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也想说“可怜天下儿女心”。其实前面那位阿姨抱怨的女儿,也是我私交多年的密友,她人生巨大的痛苦就是自己怎么也无法和母亲亲近,她甚至去看过上千元一小时的心理医生,作为一家跨国公司的副总,她非常繁忙辛苦,她把对母亲的爱,努力浓缩在了那些礼物中,就像她经常出国出差的时候,努力把很多必须带着的东西安置到她容量有限的行李箱一样。我了解她,她的妈妈退休前是同代人中少有的能干职业女性,我的女友很小就被送到外婆家抚养,在童年没有能够和母亲建立亲密关系。其实,她的母亲在我面前抱怨女儿的时候,她实际上也谴责了当年作为“所谓成功父母”的自己。
　　我想,无论怎样,孩子小的时候,孩子没有错,错的都是父母;父母老的时候,父母都没有错,错的都是儿女。至少,强势的一方,要勇于担当,敢于反省,乐于修正自己的言行,让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不仅心里要爱父母,也要让爱“显现”得细腻到位,让我们的动机和行为结果都尽量接近正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