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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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韩伦多想成为太阳,他却终究只是另一株向日葵。他和我站立在宿命的两端,注定只能这样彼此遥望。
  
  我睁开眼,看见窗外酷烈的阳光,可是为什么,我心底那个最柔软的地方依旧潮湿而阴暗?再看看桌上的闹钟,指针已指向1:50,糟糕,又要迟到了!我匆匆梳洗一番,骑上单车向学校飞奔。
  我在教室门口大声喊报告,老师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又是你?快进来吧!” 这学期我迟到的次数用10个手指是数不过来的,我面不改色,径直走向自己的坐位。下课时,听到崔珩珩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怎么老爱扮酷,好像不弄出点花样就怕别人注意不到她。”我知道她在说我,却懒得和她理论,我不喜欢她正如她不喜欢我一样。这时,韩伦过来找我:“穆然,这个周末文学社的活动你参加吗?”瞟一眼脸色发白的崔珩珩,我想也没想就大声回答:“当然要去了!” 说罢,崔珩珩气鼓鼓地冲出了教室,我在心里冷笑,却没有在意韩伦嘴角扬起的好看弧线。崔珩珩喜欢韩伦,这谁都知道。
  崔珩珩对我的敌意由来已久。学校文学社招募成员的时候,班里很多同学都报了名,也包括崔珩珩,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创造与韩伦相处的机会。可是,很遗憾,最终进入文学社的是我和韩伦。从那以后,崔珩珩就没有给过我好脸色,无所谓,反正皱纹又不会长到我脸上来。
  周五放学的时候,我骑着单车回家,韩伦从后边追了上来:“穆然,明天我们在哪里碰头?”我疑惑地问:“什么在哪里碰头?”韩伦说:“你忘了,不是说好一起参加文学社的活动吗?”我这才想起来,然后抱歉地笑笑:“哦,我明天有事,不能去了,你自己去吧。”韩伦的脸上写满失望:“真的不去了?”我摇摇头。韩伦沉默了一阵,又说:“穆然,你好像总是有心事,我可以帮你吗?” 我仿佛被触到了痛处,突然对他吼起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然后,一个人拼命蹬着车子跑远了。
  其实我并没有骗韩伦,周末我真的有事,我要到医院去看妈妈。那不是一般的医院,而是精神病院,妈妈已经待在那儿一年多了,但病情没有丝毫好转。看着妈妈呆滞无神的目光,我心痛到流不出眼泪,爸爸和我用尽各种办法,她却始终认不出我们。
  周一,韩伦递给我一本笔记簿,说上面是周末文学社活动的记录。我看着他真诚而恳切的眼神,说了声谢谢,接过簿子。这时,崔珩珩跑过来,抢过我手中的簿子看了看,高兴地说:“韩伦,我送你的这本簿子不错吧?”然后略带挑衅地看我一眼。韩伦有些尴尬地笑笑,我笑着说:“崔珩珩,不好意思,这本簿子暂时得先搁我这儿了。”崔珩珩努努嘴,回位子上去了。
  我不知道崔珩珩是怎么知道我妈妈的事情的。那天,我一进班级就发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异常怪异,开始我没放在心上,因为我在旁人眼里本就是异类。可是崔珩珩不刺痛我就不会罢休,课间,她故意大声对几个女生说:“你们知道不?这种病会遗传的,指不定哪天就发作了!”我这才敏感起来,往她们的方向看去,她们果然正惊恐万分地看着我,仿佛我已成了精神病人。我站起来,快步向她们走去,脸上带着诡异的笑。那几个女生居然尖叫着跑开了,刚才气焰嚣张的崔珩珩白了脸,看着我往她的方向步步走近,竟然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我逼近她,然后猛地抬起了右手,崔珩珩“啊”地一声尖叫,捂紧了自己的脸。我只不过是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然后从她身旁走到对面去打开一扇窗。想到崔珩珩的狼狈样,我不禁笑了。回转身的时候,我忽然觉察到有一道目光似乎在追随着我,循着感觉望去,果然是韩伦,他正看着我,眼神复杂。我避开他的目光,匆匆离开了教室。在楼梯的拐角处,我的泪水终于开始涌出。
  我在班里更加孤立了,尽管我能写一手漂亮的作文,但是那有什么用,谁都认为我随时有精神病发作的可能。
  很意外,韩伦来找我了。他说:“穆然,我给校刊写了篇稿子,想请你先看看。”我冷冷地说:“你直接投稿不就得了。”韩伦口吻坚决:“你一定要看。”依旧是那般真诚而恳切的眼神,我忍不住让步了。文章的标题叫《需要阳光的宝贝》,我一看就明白这是为我而写的。韩伦却说:“穆然,我知道我写得不够好,可是,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相信阳光与希望同在。多晒晒太阳吧,让它晒到你心灵的每一处角落。”我惨淡地笑一下:“韩伦,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难道你没听说,没准哪天我就会犯病的,精神病!”韩伦摇摇头:“穆然,不要理会别人,我希望你一直好好的。我一直很欣赏你,你是有灵性、有气度的女孩。”泪很快就要漫出眼眶,但我使劲吸了口气,忍住了,“韩伦,谢谢你。”
  在你最无助和落魄的时候,有人这样帮助你,你怎能不珍惜呢?所以从那天起,我开始真正对韩伦变得友好,而且事实上,韩伦是一个优秀的男生——功课好,文笔佳,外表也不俗。
  班里开始有了传言,说我和韩伦在恋爱。如果说放学一起回家,并且时常在一起探讨文学和音乐就算恋爱的话,那我和韩伦姑且就算在恋爱吧。不过不可否认,我是真的喜欢上韩伦了。我常常傻傻地笑着在心里盘算,将来若是能和韩伦一起考上北大,那我就……
  妈妈的病近来又时常发作,我的情绪也跟着有了波动。那天放学时,韩伦在操场上对我说:“穆然,你最近心情好像很不好,但你知道吗,并不是只有你的心里才有伤痛,或许每个人都一样的。”我看看他,问道:“难道你也有?”韩伦的表情有些凝重,点了点头说:“穆然,有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不,应该说是我们全家的。”我很惊异,没等我发问,韩伦又接着说:“从小我就很崇拜我爸爸,他白手起家,靠自己的智慧和实干开创了自己的事业。可是,去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叫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他。那次爸爸开着车带我和妈妈出去玩,回来的路上,大概是太疲劳了,爸爸把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撞下山了。当时我和妈妈都要求他报警,可是爸爸却在那个时候怯懦了,他选择了逃跑。穆然,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恨他。”
  韩伦继续着他的话题,我却再也听不下去了,我说:“韩伦你不要说了,将这件事永远埋葬在心里才对。我们该回家了。”韩伦并没有看出我的异样,他只沉沦在他自己的悲伤里。
  第二天发试卷的时候,崔珩珩故意报出我的分数,因为我考得尤其糟糕。我冲过去,夺了卷子,并且毫不留情地在崔珩珩的脸上印下了我的掌痕,她哭得惊天动地。我瞥见了韩伦眼里的一丝惊异,他说过我是有气度的女孩,这次一定让他失望了。再后来,崔珩珩每有恶毒话语的时候,我定然对她不客气。
  后来,韩伦来找我:“穆然,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向来这样,以前伪装得好罢了。韩伦,我们大概得保持点距离了,我不喜欢同学们总议论我们。”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掉。我可以想象得出身后的韩伦那忧伤的眼神,但我还是狠了心,头也不回。这是最好的结局,我对自己说。
  转眼,高一结束。我已经改变了主意,不去北大了,我要学医,让妈妈好起来。所以文理分科的时候,我报了理科,还有,我知道韩伦一定报文科班。
  去年夏天,妈妈骑着摩托车去市郊看望一位她救助的五保户老人,在途中被车子撞下山,那个深夜,负伤并且受了过度惊吓的妈妈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模样。故事的真相往往就是这样残酷,我想这样的残酷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暑假终于来临,听到王菲的一首歌:
  需要阳光的宝贝,我的向日葵只在阳光下灿烂。
  善于激情中优美,我说阳光会不见,你说你不后悔。
  阳光像往常一样消失,你像我想象般憔悴……
  我买下碟片,直听到泪流满面。无论韩伦多想成为太阳,他却终究只是另一株向日葵。他和我站立在宿命的两端,注定只能这样彼此遥望。
  ●编辑/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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