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抗美援越:永远不忘牺牲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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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1944年10月18日出生的,广西昭平县走马乡联安村大段屯人。1960年我在走马乡联安小学读四年级后,又到庇江小学读完高小,之后回家放牛种田,并跟随父亲练习祖传的中华武术。我的父亲谢广恩自小习武,精通易筋经、八卦掌、太极拳等中华传统武术,他还在大革命年代曾在中央国术馆和广东国术馆练习武术,曾得到民国第一高手孙禄堂、太极宗师杨澄甫、“武当剑仙”李景林等当代武术名家指点。在练习武术中,父亲讲述了他在抗日战争中的故事,我深受鼓舞。更加受鼓舞的是,在我听说了党领导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解放全中国和昭平县时的各种传奇故事,就产生了入伍当兵、发扬自己的武术专长去保家卫国的理想。
  1965年8月,昭平县武装部到我们村来征兵,我第一个报了名。征兵的同志问了个人情况,知道我读过书,又练习武术,让我练几招给他们看。征兵的同志看了之后,对我很满意。后来经昭平县武装部体检和政审合格,我正式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在湖南耒阳集训半年后,我们接到广西军区命令,来到广西省会南宁,住在广西财经学校,在那里接受了广西军区一个星期的形势教育。
  我经广西军区选拔和推荐,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34556部队(对外代号叫0091部队)314团。分配到部队后,我才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0091部队是1965年春天根据中央军委命令,为了援越抗美,济南军区从陆军67军(就是原来杨得志将军、王必成将军的老部队)和济南军区机关抽调排长以上的军官和骨干组建起来的,并且中央要求部队马上开到云南省河口县一带驻扎。当时部队主要从广西征集足够的兵员,补充到部队,我们全团4个营,每个营5个连,每个连4个排,每个排4个班(机修连只设3个排),高射机枪连在外。
  在广西补充兵源后,我们团共有指战员达4000多人。我被分配到314团技术营三连三排七班,当时我们的连长是张来富,连党支部书记是张廷臻。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机械技术训练,我们的部队据说装备了当时国内最好的机械设备,包括从苏联等国进口的设备。我们每个战士都配备了冲锋枪,或者半自动步枪,足够的子弹、手榴弹,还有部分机枪。我也配备了一支冲锋枪。
  1966年2月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后,我们314团经过广西田阳、百色和云南下坝、蒙自后,驻云南省蒙自县做出国前的准备工作,进行援越抗美伟大意义和革命传统教育。我们学习了党的政策、出国纪律、越南的风土人情、民族习惯等。还学习越南简单用语,学唱“越南国歌”、“歌唱胡志明”、“解放南方”等歌曲。通过这些教育、学习,鼓舞了部队士气,树立了抗美必胜的决心。2月底我们团开始换装。由于当时是以0091部队名义秘密出国,所以援越部队一律不戴领章帽徽,将绿色军装全染成深蓝色。出国后发的全是鸭蛋青色工作便装。1966年3月,我们314团从云南省河口县进入越南。我们通过河口中越边界边防站时,我记得上面用中越两国文字写着:“热烈欢迎支援来越南的中国志愿同志”。当时还有数十名着装整齐的越边防军战士列队鼓掌欢迎我们。过了河口中越边界边防站后,我们沿着一条依山而建的公路行驶。也不知什么时候,部队到了目的地。当晚夜宿在草丛里,第二天早上衬衣、被单都沾满了血迹,原来这里有一种旱蚂蝗,专吸人血,饱餐后溜之大吉。
  进入314团后,我对自己的部队又有了新的认识。1964年8月5日,美国借口军舰在北部湾越南沿海遭到北越海军攻击,即所谓的“北部湾事件”,发动侵略战争,军用飞机侵入中国海南岛地区和云南、广西上空,投掷炸弹和发射导弹,打死打伤中国船员和解放军战士,威胁中国安全。1965年4月,越南劳动党请求中国支援。经毛泽东主席提议和党中央、中央军委讨论,为保卫世界和平,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战争。中国无偿援助越南,并在美军的炮火下修建公路、铁路、防御工事、水下电缆、输油管线。当时的口号是越南朋友当时要什么,中国就给什么。为此,我国先后援助越南大量的武器、粮食、服装、设备、各类物资等等,其价值超过了200多亿美元。中央军委还决定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0091部队,相当于一个军的规模,共有总兵力35700人。分别由当时的中央军委工程兵314团和315团、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委铁道兵13师机关及直属分队、61团、62团、64团,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委铁道兵12师58团,加上后来调来配属的空军高炮63团高炮营、舟桥营、陆军第138野战医院、总后莱州兵站、总后黄连山兵站组成。0091部队在我军内部叫中国人民解放军34556部队,又叫做中国后勤部队六支队36大队,率领我们这个相当于一个军建制兵力的支队一号首长姓名叫孙林泉(曾任铁道兵13师师长),据说他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等历次战斗中,参加过大小200多次战斗,屡建奇功。此次他奉中央命令出征,率领我们出国参加援越抗美战斗。
  在援越抗美期间,我们314团主要负责修建公路、铁路、桥梁、涵洞,并对空作战。特别是在美国人的飞机轰炸下新修建了3条公路:8号公路即从老街到孟康的公路,10号公路即从老街到帕单的公路,12号公路即从斑南贡到西庄的公路。3年来,我们在越南的国土上不知撒下了多少血汗,我的很多战友都是在修建这三条公路上受伤和牺牲的。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修建公路时,可能是因为用炸药被震动的缘故,一块800多斤的巨石突然从山上滚动下来,眼看就要砸中我的两位战友了。我看见后,立即上去使出父亲所教易筋经的“韦驮献杵式”先托住巨石,然后综合运用太极拳的“揽雀尾”和“抱虎归山”两式化掉巨石的力量和冲劲,让巨石仅仅是在战友旁边擦身而过,保证了战友的安全。事后,战友知道我身上有功夫,都嚷着叫我教他们,我当然也乐意。只是我的功夫还不算到家,只是学习到父亲所传授的一点皮毛。我还记得有天晚上在站岗时,突然觉得背后有一股阴风,我立即以练武人的敏感惯性一闪。瞪眼一看,原来是一只野猪般大小的野豹子。幸亏我闪开让它扑空了,不然就成了它的口中餐。我还来不及举枪,正在惊讶之际,那只野豹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扑了过来。我只好立即顺势使出太极拳之“海底针”化掉它的冲劲和蛮力,让其摔倒在地,然后再使用一招“双峰贯耳”打其头部要害,将其制服打昏绑住。由于出国前军委有爱护越南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等八条纪律规定,还不准随便捕杀山区的各类动物。我第二天只好又把野豹放了。我们到越南后,丝毫不侵害越南人民的一点一滴利益,就连我们烧锅用的柴禾,每年每人还要交一元多钱给当地政府。司令部同时规定上山砍柴,不准砍“有用材”,名贵树木,对珍禽异兽更是力加保护,就连当地满山遍野的香蕉、柚、橘、柑也不准吃一个。   经过3年多的艰苦奋斗和战斗,我们将举世闻名的“胡志明小道”拓宽成两车道,可以通行坦克、炮车的宽敞大道。但是可能很少有人知道,在越南的3年多时间里,我们的生活条件非常恶劣,特别是在雨季,每天的温度达三十五、六摄氏度,一阵阵暴雨和火辣辣的太阳轮番交替,我们早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天循环好多次。
  1966年10月6日,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美国飞机又轰炸我们所在的314团技术营,8架轰炸机一飞到营地头上就立即开始投弹,情形相当危险,我们四周被美国佬的飞机炸得尘土飞扬、销烟四起,我幸亏有一块石头挡住,只受点轻伤。而我的许多战友,却不幸被炸得血肉横飞,牺牲在了异国他乡。面对敌人的8架轰炸机,当时我们全营指战员立即奋起反击,顽强战斗,用步枪、机枪、重机枪和高射机枪组成密集的对空火力网,到最后我们营终于也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此后,我军捷报不断。1967年5月30日,敌机出动70多架次轰炸我们部队和兄弟部队阵地,我部和英勇炮兵战友击落敌机16架,击伤多架。这是我援越部队击落敌机最多的一天。后来回国后,据中央军委统计,中国援越各高炮支队和各工程支队的防空部(分)队,在3年零9个月的防空作战中,共作战2153次,击落美机1707架,击伤1608架,俘美军飞行员42人,取得了辉煌战绩。
  当时,我们的行动是保密的,不能告诉家里亲人说当兵去了越南,只能说自己在部队很好,请家里放心。因此也很少与家人联系。在思念家乡和亲人时,我就经常背李白那首《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念父亲、母亲时,我有时就会把父亲所教的武术练上几遍,以解乡愁。我有时就会重念当兵出发前那晚母亲对我所说的:“仔啊,参军了,就要当一个像岳飞那样精忠报国的好军人啊!另外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那时,我们很少写信,因为写信要保密,而且很多部队的情况都不能说。比如我们不能提到部队的番号,只是写国内的通信地址,比如云南省昆明市16号信箱36分箱15中队39分队。这也造成后来有些战友复员、退伍回乡以后,连国家给予的优抚、奖励政策也没有享受到。因为当年部队出兵越南对外没有公开,许多县乡镇不知道有援越抗美参战部队,加上那时战友们大多数文化程度很低,记不起自己所在部队的番号和代号,出国后的部队代号、信箱号码等等。
  在越南时,我们每人的生活费也很低,每人每天0.84元,但我们在精神上满足、很高兴,觉得这是祖国和人民交给我们的非常光荣而伟大的事业。
  越南人民的领袖胡志明主席那时曾多次接见慰问我们314团。他在1967年的大年初一,冒着敌机袭击的危险,到我们团与援越将士共度春节。我记得,当时胡主席说:“同志们,过年好!今天是春节,我祝同志们过节好!你们发扬国际广义精神,援助越南人民打美帝,我代表越南人民感谢你们!感谢毛主席!”他还于1967年2月2日亲笔给我们314团签发嘉奖令,越南政府给每位参战人员颁发了由范文同总理亲笔签名的团结战胜美帝徽章及荣誉证书、八五决战决胜纪念章等。
  在我所属部队,出了许多战斗英雄和国际主义战士。比如,我的战友李水光同志。有一次,敌机疯狂轰炸时,他已进入防空洞,看见防空洞外还有两位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越南老大娘,他立即又跑出洞外,将两位越南老大娘扶进自己的防空洞,并用身体堵在洞口做掩护。不幸的是他却在这次敌机轰炸中壮烈牺牲了,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保护了两位越南母亲的安全。我的战友杨远同志,在维修铁路时,有几头大猪突然窜到铁道中央,而当时一列旅客列车迎面呼啸而来,为避免列车脱轨翻车,他冲上铁道赶走了肥猪,保住了列车的安全,却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的战友“硬骨头战士”陈声富同志,身压千斤巨石,掩护战友,直至牺牲。在一次对空作战中,战友罗志先肠子外流仍躺在地上压子弹,坚持战斗直至牺牲。我的昭平老乡、战友欧细静同志在1967年2月13日也牺牲在了援越抗美战场上。还有我的战友罗时龙同志,也是个大英雄。在一次敌机的轰炸时,他毅然主动抢救五名受伤的越南人民军战友。我的战友向成湘、高守成同志为确保道路安全,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排除定时炸弹,最后英勇牺牲。
  我们整支0091部队有3000多名同志光荣负伤,共有501名战友在越南光荣牺牲!我也得到部队的两次嘉奖,并荣立了二等功,由战士先后升任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等职位。
  1969年3月,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我们314团从云南河口回国,驻防伟大祖国的大战略后方四川省,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重庆分部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军区代管。我团在回国途中,受到越南人民含着热泪的、箪食壶浆般的依依不舍的夹道欢送!
  1979年,我转业回到家乡广西昭平县,在物资局工作。
  这些年来,我一直按照部队的教育,努力为国家和单位多做贡献。后来没有料想到,在2000年广西昭平县物资局因改革需要被撤销,我也被单位安排下岗失业。虽然下岗失业,失去了生活来源,但我还坚持每月去党支部交党费。因为想想那些在越南牺牲的战友,我也还有我的幸运。在这一点上,我是很知足的,能为党多做一分贡献,就多做一分吧。因为,我是一个老共产党员,是一个经历过抗美援越战争的老兵,我心里装的是伟大的祖国。
  (责任编辑/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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