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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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
  上有关外国的政治课,那只蝴蝶越洋而来了
  试卷一角在龙卷风余波下,翕翕翻动自身
  而教室里的空气更接近混沌学本质
  “正法、利益、爱欲与解脱”,不居其中
  而求一种纵向排列;德先生、赛先生,不在高处
  在你未消化的笔尖;索尔仁尼琴,也许是阿塞拜疆籍
  不重要。引用了,就迈入五十分门槛
  比肩另一维度的最快方式,就被印发、传阅
  博物馆蛀满有审美力的虱子,未患过雪盲症的群体
  加速创作,导向阳痿的必然。牵着手步出大门,
  广场上尽是飞翔的耗子
  白得发蠢。拒绝思考和平有关的提议后,就无尽地
  安心卸下一些垃圾,而鸽哨之寓言
  仿佛生成其本体外,如同飞翔和蓝天本无关联
  破茧与成蝶亦如是,在那之后,发觉自处更辽阔的茧房
  温柔裹起我们。你胜利了,我同学拥有无尽的胜利
  我看见照片——怎么有孩子学会了那么笑?如同
  一颗塑胶做的假柿子。比起诗人的观察
  这三年让人更习于瞻仰。
  表彰大会他们离场,满地瓜子皮,这
  是一位状元被吐在地上。
  人脸消隐在像素点位,是一粒粒的红
  一粒粒的金。这让我想起夕阳
  在校园里呆呆地洒一些没必要的灰烬
  人工草坪的操场,沤着多少届男孩的荷尔蒙
  总能见到蝴蝶飞在这里,它逡巡一圈
  也知道这是假象了。叫人只好把它看作有关我们的对应
  课间操时会把头低慢半秒,看前排女生
  拉伸运动时宽校服下面的内裤印
  当然这是另一種耻感,引人总想触碰
  爱的能力。“不在教材范围内”
  靠恨活着容易多了,该算应试教育附赠之利
  张着永远合不上的嘴巴更是。
  答题纸背后的格子,密匝匝的,像士兵
  过早指点了无处突围的旧城池
  我们以为嵌入那些名言,蝴蝶翅膀上金粉般的词语
  抖落了,会轻盈地带我们离开陷阱
  你知道是陷阱,所以同学情分更接近
  踩来踩去的关系,肉鸭一样
  屏幕外那只疲惫的眼睛,来自工厂禁地
  随意地分拣我们,一分一档是领回了各自命运
  妈妈,我坐在这里,挨过秒针擦着耳膜的时刻
  已预知了这一切。早饭买给我的豆浆该要放凉了
  答完这张文综卷,我就会
  模拟蝴蝶效应里的挥翅,而我和同学会在
  更高处重逢。
  下午
  时代广场的屏幕上,两株洋葱一样的人头
  极速旋动——大选啦、议员啦,更多分辨不出的
  社论啦,一种速溶产品。芦笋和立场是应季的,
  货架摆满观点。大脑糖尿病需要重视。
  一些嘴巴分食香烟,
  一些嘴巴分食爱情。
  窗户内外两端,对坐着挑逗和流逝。
  街角桌咖啡杯里驮着湖面,
  嵌入城市不可细想的眩晕症,
  这下午常要比试武力。鲭鱼色大楼玻璃表面
  太阳涂抹着它的浆汁。
  地铁里,有人正将鼻息喷在我的颈后。
  陌生与陌生间奇异的化合在
  老鼠腹腔内,充当见不得光的零件
  效率速度要从逃窜中获得。我的经理
  建议这种出行方式。
  比会议室的光线还拥挤,下午,
  而夜晚回家时,人们清点并拥抱比妻子轮廓
  更明显的孤独。只要一片阿司匹林,我想解决人群中的偏头痛。
  可我忘了他们捕杀了全部的蝴蝶,
  在水泥贮满的下午。
  发笑
  波塞冬在涨潮时多么绝望。他三叉戟的寒光
  对抗着五十亿次轮转,
  为着证明依旧澎湃、依旧可
  吞吐滞重的泥沙和硌牙的蚌壳。
  一株山毛榉的枝叶朝向旁边的皂荚树,
  沐浴静美的白光,令人屏住呼吸的炫目
  这让他感觉仍
  活着。仍能绽放。没有虫蠹。
  我只盯着他们默默出神,
  这一切没有值得发笑的——
  咳痰声、呼噜声,一点驼背和
  不胜酒力时涨红的脸。
  他把岩彩涂在身上,
  以为那些闪闪发亮的矿物赋予了他
  山峦的性质;他将卡尔斯的雪攥成塑像,想象自是
  被放逐文明世纪的奥尔汗君临。
  他想成为我诗中的一个停顿,企图
  赠予我更多不需要的祈使句。
  可怜的男人坐在那把塑料椅子上,椅子腿
  不过才二十公分。他身体的一角晃悠着
  带来一些赞美,许可一只雌鹿通行他的领地。
  他开口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如果
  那样他就会从塑料板凳摔到地上。
  一万小时定律
  光芒暗淡于自我缠绕。天才死于
  重复,一把削去厚度的钢刀。
  昨天的我趴在今天的句子上。
  泡面食用量累计超过一万碗。盯着任何东西久了,
  都感到一种类似怜悯的事物。哪怕是泡面。
  丈夫酒后的失控,轧路机,发光二极管
  媚药,社会契约论——具备足够的写作技巧,
  它们可以任意和泡面建立联系。然而写作
  不是煮泡面。是一万次从悬崖跌下。失重,并试图
  压住那颗坠落的心。
  是一具老化的水龙头,被外力拧转一万次。
  倾吐吱呀作响,偶尔感到被污染的忧惧,
  永远期待净化
  那些失落,覆在灰尘上的。
  那些身体里的垢,因流淌而麻木的。
  两地梅
  孩子的木鞋叩着吊桥
  远远,远远地从杉林岸来了
  村口梅花一捧迎迓一捧,探向初春
  粉白的肺
  炭钵里的火不再毕剥而响,母亲起身添些柴木柈子
  撞见遍地碎琼落玉。夜暗处,谁的咳嗽声
  昨日的乡歌和旧头颅
  齐齐断在铁轨上。这是孩子不知道的事
  老梅树的姿势执拗,一步步褪落了
  路途中见苍穹高起来。眼前是一粒藏在蚌壳的南国
  很多电车、洋行空摇着夜色
  棉服变作法兰绒,结伴赏温室的重瓣玫瑰
  要向霓虹和炉烟更深处去
  为那嬉笑的杜鹃儿写香颂了
  也许是许多个冬天。也许是在梦里
  讶异于又见到黑压压的杉林了
  一株梅花当前,在眼底燃着
  玫火白焰。几乎看不清树旁的母亲
其他文献
山中  如果春天来得再晚一些  我只好在山中把思念酿成酒  一杯给松鼠尝尝鲜  另一杯付与山泉  让思念流遍整个人间  可是浮生固然难解  为何你仍徘徊在光阴之外  春影渐短草木生长  如果你与桃花一同归来  我愿意去采摘  一篮子灿烂春光  也许人世本该如此  我曾寻遍他乡 却最终学会成长  如果年华宽容我一次后悔的机会  我会告诉你  山中月色一如你离别时一样  我想收到一封远方的信  我想收
迟来的春色比  迟来更迟  一米月色就可以雕琢的菜花  却要等到无数个太阳燃尽之后  枝丫在  阴冷和残忍中渡过  蕊被黑暗包围  她不能作茧自缚般死去  当桃花嫣红了脸庞  当翠柳绿满了溪流  麦子也开始疯长  快要盖住了蔚蓝色的天空时  那个多日未归的木兰  朝着家门奔去  世间的一切一切  都在萌发,都在做梦  包括褐色的泥土、无畏的勇气  贬值的泪水和  她头顶上的板寸  遇见  一个人 
如网张开的黃昏   泊在窗台上   有蝴蝶飞过   蝴蝶是我刚种的故事   水中央和烟霞,也被我   种进天海云涛   和一首诗里。   坏笑的天意   和迎风流泪的假设   让汉字吃醋,或中毒   此时,我在时间的边缘流浪   即使有一千个关于我的梦   只有蝴蝶飞过   飞过梁祝的韵律   旋转的季节   雷阵雨已经停了。在尘世末端   我的此生,和来世一样清凉   雨水饱满的日子   像一朵
你再也不能让渡你的悲伤  予你纳入无数个夜晚的大海  (大海忍受的事情够多了  它触礁不止的啸浪并未扑灭)  你再也不能引灌欢腾的日光  予你覆注夏夜虫鸣的寂寥  (那些偷袭你的过往,大海  日光,已足够欢愉过你的卑怯)  忘掉阡陌外草木依旧葱茏  它们必在遭受流风不恋的任期  人生孤鹜,难逃天空的规约  (若没有前世,请你预订来生)  灰鸟记  远处那幢高楼的护顶线上,  一只灰色的鸟,已然  
在江心洲  做一株草是幸福的  创门在时光中,缓慢地生长  又缓慢地衰老。  在这座孤岛上  这些草占据大片滩涂  它们在此繁洐 生息  这些用江水和涛声喂养的生命  创门的发尖,蓄满  祥和的钟声  当我以一棵草的身份,只身  站在众草之间  一整座内心的草原,都荡起了  绿色的回聲
龙羊峡  向来如此,寂静集聚天边的光  水库像远方,是诗  是水面上铮亮的金子  庄稼,牲畜,成片的乔木  把当年的情景再一次倒映在水中央  那荡漾已久的波纹往心底里钻  岸上的人们一茬又一茬  这开阔的水域  来自上游的湿地、草原和森林  那时隐时现的高山白发苍苍  怎能将眼前和曾经的遥远遗忘  向东向西也向遥远滚滚而去的黄河  两岸峭壁上的岩石,岩羊  坚硬的秉性如矗立的大坝  傍晚只剩下了宁
写诗三十余年,似乎对诗歌懂得很多,又似乎一无所知。因而说起诗歌,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不外乎语言、技巧、诗意、思想、感情等,仔细想想,这些问题似乎都已解决,但又似乎没有解决。此刻,我忽然明白了,只要你写,这个问题就一直在继续,永远没有解决的时候。因为每一首诗,都是一种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创造,这创造,看似相同,但绝没有完全一样的,就像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树叶。诗歌是对生活心灵的、语言的经验,这经验不仅
看他們逆行   一拨拨的,   一拨又一拨的   逆行   一些人在赞颂   一些人在默默地流泪   看他们逆行   看见河水,他们逆行   才知道,所有的赞颂   都是没有发动机的赞誉   而那些眼泪   也只能叫自己沉坠   看他们逆行   请放弃   所有的语言,文字和眼泪   也请放弃所有的诗篇,颂词   和那些感人的背景音乐   是的,看他们逆行   请你把一些东西放弃吧   也就是请你
1  七十年前的宝山  应该从老屋、土墙,江滩、乱石堆  这些战祸和疮痍满目说起  生产凋敝,民不聊生说起  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说起  比空寂更空寂的近处和远处说起  那时的宝山,安于自己的位置  听任风从四面吹  “八一三”淞沪抗战  一声炮响,八方云烟  她让宝山人的眼睛  湿润之后,开始燃烧  并高举斧头和镰  如高举火焰与长号  在行走中,茂盛出崇山峻岭  2  而今天的宝山  应该从一次次
一面峭壁在菊黄中耸立。成群的蜜蜂  任意穿梭。我忧心骨头里的荒芜  会成为墓地,成为坠崖的风雨  人们都在采菊。面对过往我不敢深吸  知道尘埃里有他醒着的酒器,和依然  属于他的一个王朝的身体  他用咳嗽倾吐一座宫殿的石块。在南山外  种植桃花、杏花、柳树和梨花  还有暗植在肋骨上的,那些驚艳的花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过午的艾草  收割后,他饮下一个漆黑的夜  隆中对  一座城池是一服药。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