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上将叶飞，是华侨出身的著名将领。他1914年出生在菲律宾，1919年由父亲叶荪卫送回国内福建省南安县。此后，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他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和振兴而奋斗，在世界各地华人华侨中有着深远影响，更是菲律宾华人华侨乃至诞生地人民的骄傲。1989年1月，他以中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身份，率全国人大代表团访问菲律宾，并回诞生地扫墓、省亲，在中菲友谊史留下了重要一页。

一

　　1989年1月24日，是农历腊月十七。就在这一天，应菲律宾参议院主席萨隆加邀请，叶飞率全国人大代表团一行八人登上了前往马尼拉的飞机，开始了他难忘的访菲之旅。
　　这是叶飞自1919年随父亲回国，离开诞生地70年来第一次回菲律宾。父亲、母亲早已去世，童年的记忆也印迹了了。但要去菲律宾了，叶飞仍然从心里涌动着一股难以言传的热流，与往常出访全然不同。行前，叶飞向党中央报告了自己在菲律宾的家庭情况，并提出，准备在访菲期间为父母扫墓。党中央同意了他的安排，并通报了菲方。由于叶飞的夫人王于耕身体不好，不能随行，所以特意安排了他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外事局工作的女儿叶葳葳，作为代表团工作人员同行。
　　菲律宾政府及参、众两院，对叶飞的来访非常重视。除按照外交礼仪部署接待外，还为叶飞回诞生地扫墓、省亲作了特别安排。叶飞诞生地奎松省迪阿旺镇政府找到了叶飞的出生证和当年受洗的记录，并组织重修了叶飞的父亲叶荪卫、母亲麦尔卡托的墓。中国驻菲大使王英凡也把叶飞在菲律宾的弟弟、妹妹请到菲首都马尼拉，向他们了解叶飞在菲亲属的情况，并协助菲方安排了叶飞回乡扫墓的活动计划。菲律宾新闻媒体闻风而动，各大报刊纷纷在显要位置刊登了叶飞即将到访的消息。一时间，叶飞的身世、传奇经历，及其在菲亲属的情况，很快在社会上广泛传播开来。从首都马尼拉到奎松省、迪阿旺镇，形成了一股浓浓的“叶飞热”。
　　1月24日这天，从北京到马尼拉的空中航线，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本来四个小时的航程竟提前半小时抵达马尼拉。飞机减速，开始下滑。一向处变不惊、行事不露声色的叶飞，也有些激动了。他把叶葳葳叫到身边，紧握着女儿的手，喃喃地说：“70年，整整70年了！”叶葳葳问道：“您还记得家乡的样子吗？”叶飞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哪里还记得？都这么长时间了！那时我还只有四五岁啊！”

二

　　飞机停稳。叶飞一跨出机舱，菲律宾参议院外事局局长卡门女士便热情地迎上来，与他亲切地拥抱、握手，向叶飞一一介绍前来欢迎的参、众两院的十几名议员，同时道歉说，因为飞机早到，还有些前来欢迎的领导、议员尚在路上。
　　菲方给予叶飞仅次于国家元首的礼遇，盛装的仪仗队，鸣礼炮17响。叶飞的妹妹爱玛手捧一大束鲜花站在众多华侨华人欢迎的行列中。一腔亲情，半个多世纪沧桑。当叶飞与迎上前来的胞妹爱玛拥抱时，激动不已，爱玛则满脸都是泪水。各新闻媒体的记者争先恐后地挤上前，抓拍了这感人的瞬间，他们围着叶飞，请他谈此行的感想。叶飞动情地说：“有首古诗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我现在是连乡音都不懂了！”
　　当晚，菲律宾参议院主席萨隆加在国宾馆举行盛大宴会，欢迎中国人大代表团。参加宴会的为参、众两院的议员、政府各方面人士。叶飞的弟弟叶大兴、妹妹爱玛也出席了宴会。萨隆加在宴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去年6月我有幸访问中国，受到了充满着热情、亲切、照应周到、宾至如归的接待。我目睹了中国人民的勤奋耐劳、中国领导集体的英明贤能，中国全国的团结一致和各方面改革取得的显著成就。只是遗憾，因叶飞副委员长身体不适未能见面。今天极难得、极幸运地接待叶飞先生和杰出的中国访问团，我们谨表示最真挚、热烈的欢迎！我们将竭尽全力答复和解决你们提出的所有问题和要求。尊敬的副委员长阁下回到出生的地方，是最富有情感的旅程。您将与在菲的亲属，与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参加贵府庆典的亲属团聚。衷心祝贺你们！衷心祝叶团长和中国代表团访问圆满成功！

　　叶飞致了答辞。他首先对菲律宾参议院的盛情邀请和萨隆加主席热情友好的讲话表示深切的感谢。接着，热情歌颂了菲律宾光荣和自豪的历史，及近些年来革命建设取得的巨大成就。叶飞说，中菲两国人民有着深厚的传统友谊，两国在文化和贸易方面的联系早在1600多年前就开始了。千百年来的友好交往，不仅大大地缩短了两国之间本来就不远的地理距离，而且还使我们建立了亲戚般的关系。这使我想起了自己的家庭。当我在阔别了70年后，再次踏上这块美丽、温馨的土地时，内心的感受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我非常高兴和满意地看到，中菲友好关系随着两国建交，有了很大的发展。中菲两国是近邻，又有血肉相连的亲戚关系，更应该世代友好下去。我就是为此而来，为促进中菲两国的友谊而来！
　　曾任菲律宾外交官的叶大兴，也代表叶飞在菲的亲属在宴会上发了言。他说，我的哥哥叶飞从1919年离开菲律宾到今天回来，已经70年过去了。在这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他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自由和和平建设，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叶飞是我们家族的骄傲，我们父母在天之灵会因此感到欣慰。
　　从翌日起，代表团便遵照党中央确定的出访方针，本着广泛接触、广交朋友，多做工作，增进了解，發展友谊的精神，在菲律宾主人殷切接待和周到安排下，展开访问活动。
　　25日上午和下午，中国人大代表团先后拜会了参议院主席萨隆加和众议院议长米特拉，旁听了众院的会议，并分别同菲参、众两院部分议员进行了会谈。由于行前叶飞已获悉菲律宾两院部分议员在台湾问题上有错误认识，试图搞什么“与台湾关系法”，所以此次会谈内容，主要集中在菲台关系问题上。 　　菲参议院外委会主席夏哈尼提出，1975年两国建交以来，特别是1986年以来，发生了一些新的情况。目前，台湾已代替美国、日本，成为菲律宾最大的投资者，所以，众议院一些议员提出了“菲台关系法”议案。她不赞成这样做。但从菲自身经济利益出发，一些领导人考虑能否与台湾建立一种半正式的关系，即政府或某些政府部门间，例如农业、经贸部，彼此达成某些协议。夏哈尼特意强调说，这个问题比较微妙，菲方目前并未形成政策，只是借叶副委员长到访的机会同中国朋友商量。众议院国防委员会主席何塞也提出，如为吸引台湾投资，在不违背一个中国政策的前提下，菲政府在法律上采取措施保护台投资，中国是否反对？其他议员也都围绕“菲台关系法”议案及对台关系问题插话发言。
　　通过他们的发言，叶飞敏锐地意识到，由于中菲建交时间不长，菲参、众两院到过中国的人还不是很多，所以他们对台湾问题的来龙去脉和中国人民对台湾问题的重视程度缺乏了解。针对這种情况，叶飞作了比较系统的发言，具体介绍了中国的国情、台湾问题的由来，阐述了中国政府坚决反对“两个中国”“一中一台”，坚持和平统一祖国的原则立场。他说，我赞赏菲总统和政府多次申明坚持一个中国的政策。美国搞“与台湾关系法”，长期来一直是中美关系的严重障碍。我理解你们发展同台经贸往来的需要，但这种往来必须限制在民间和私人的范围之内。讲到最后，叶飞庄重深情地说，台湾问题总要解决。分久必合，分离的现状不可能长期持续下去。我虽然老了，有生之年仍然希望到台湾看看。菲参、众两院资深议员了解叶飞的经历，知道他是与国民党军打了半辈子仗的著名将领，是他和他的战友们把蒋介石赶到了台湾;也是他长期坐镇福建前线，1958年指挥了炮击金门的战役。因此，菲方非常重视叶飞的意见。他们当即表示，尊重中国人民的原则立场，永远恪守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人民唯一合法政府的政策不变。众议院多数党领袖苏穆隆更具体地讲到，任何法案在提交众院讨论之前，必须经过由他任主席的规则委员会审议，该委员会将充分考虑中方的意向，对“菲台关系法”是否列入议案持慎重态度。他本人也将提出倾向性意见，请中方放心。会谈中，双方还就进一步加强两国经济合作、扩大直接贸易等问题，友好、坦率地交换了意见。当晚，众议院议长米特拉举行晚宴招待代表团。参议院主席夫妇、众议院副议长夫妇和许多曾到中国访问过的参、众两院议员都参加了宴会。米特拉、副议长库恩科都发表了友好热情的讲话。
　　26日上午，人大代表团拜会了菲律宾总统阿基诺。阿基诺总统在参议院主席萨隆加、外长曼格拉普斯的陪同下，与叶飞进行了亲切会见。阿基诺祖籍福建漳州，许姓。会见中，阿基诺深情地回忆了上一年访华时中国政府安排她回祖父的出生地寻根的情景。她说，我有中国血统，你有菲律宾血统，我们两个人就是菲中友好的象征。叶飞感谢菲律宾国会的盛情邀请和周到的安排，感谢总统百忙中的亲切会见。他说，作为一个与菲律宾有血缘关系的中国人，更希望中菲两国世代友好，因为这符合中菲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总统在推动菲律宾民主进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和魄力，是令人钦佩的。我相信在总统的领导下，菲律宾一定会得到更快的发展，中菲友谊一定得到更大的发展。最后，阿基诺总统还热心地询问了叶飞回乡扫墓、省亲的具体安排。
　　访菲期间，叶飞专门安排时间会见了当地华侨和华人代表，出席了菲华各界联合举行的公宴。在菲的大批华侨华人，念乡怀土，非常愿意为祖国建设出力。叶飞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向他们介绍了祖国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介绍了正在修订的《归侨侨眷权益保护法》法案，代表政府和人民热情欢迎他们回国探亲，到国内投资。通过这次访菲，进一步沟通了在菲华侨华人与国内的联系，加深了他们对中国改革开放形势的了解。此后不久，许多人纷纷回国探亲、旅游，为国内引进资金、引进智力、引进人才，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

三

　　访问、参观等预定的国事活动结束后，1月27日，叶飞在王英凡大使夫妇陪同下，抵达其出生地奎松省迪阿旺镇。
　　迪阿旺镇，地处半山区，在漫山遍野椰林的环绕中，幽静而美丽。70年过去，当年随父母生活过的古屋早已拆除。弟弟、妹妹六人，只有经商的撒牙孜一家还住在镇里，房舍也是后建的。全镇的男女老幼都出动了，个个笑逐颜开。镇政府考虑到叶氏宗亲人数众多，还特意在广场上搭建了一个大棚。全镇上下像过节一样盛情迎接这位在本地出生的中国将军。
　　二弟撒牙孜更是激动不已。知道叶飞今天要来家，几天来一直在做准备，家中里里外外搞了卫生，他还连夜按照闽南风俗准备了迎接远方游子的饭菜。中午，叶飞与女儿叶葳葳及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一起在这里用餐，按风俗吃了水潽蛋。尽管几十年里大家只在北京见过，在一起只待了短短几天，而且兄弟姊妹之间语言不通，但是这一刻殷殷亲情洋溢在每个人脸上，弥漫了整个房间。记者们不失时机地抓拍下了这感人的瞬间。因房间人多，有的记者无法近前拍照，只好把照相机递进来，请人帮助拍摄。
　　饭后，叶飞在弟弟、妹妹等陪同下前往家族墓地。是时，墓地四围已是人山人海。身着白色西服的叶飞，带领着全家人肃立在父亲叶荪卫、母亲麦尔卡托的墓前，默默沉思，对着墓碑深深三鞠躬，并敬上一大束精心准备的黄玫瑰。
　　迪阿旺镇有一个西班牙庄园，是一个旅游点。扫墓结束，庄园老板盛情地请叶飞在这里稍事休息。在庄园竹楼上，老板问叶飞喝点什么饮料，叶飞问，有没有新鲜椰汁？老板心领神会，马上拿来几个新鲜椰子，开口插了吸管。叶飞接过深深吸了一口，笑着说：“这下找到回家的感觉了！”大家看到叶飞欣慰的神情，便都围上来，亲切致意、问候，争先恐后地与他合影。接下来，叶飞在庄园一侧临时搭起的大棚里会见亲友。与叶氏家族有姻亲关系的亲友200多人，依序介绍相见，叶飞也亲切地将女儿叶葳葳向大家作了介绍。 　　会见亲友后，叶飞又应邀在迪阿旺镇会客室里，与当地官员和群众进行了亲切交谈，并接受了镇政府授予的“迪阿旺之子”的荣誉称号。
　　28日、29日两天，代表团在副议长库恩科等陪同下赴碧瑶市参观访问。参观菲律宾军事学院时，学院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叶飞检阅了仪仗队。尔后，叶飞会见了学院领导，双方进行了亲切交谈。
　　1月30日，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就在这一天，中国人大代表团结束了全部访问活动，叶飞和代表们一起，告别了久违的诞生地和亲人，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登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临行前，弟弟、妹妹，迪阿旺的乡亲们都反复讲，再来啊，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啊！几天过去，叶飞有些“家”的感觉了，也希望方便时再來看看大家。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叶飞此次访菲竟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迪阿旺镇。

四

　　叶飞此次率团访菲虽前后仅短短一周的时间，但其影响深远。此后，在菲律宾，叶飞几乎成了一个妇孺皆知的名字。菲律宾人、在菲华侨和华菲混血儿，都把叶飞视为他们中的一员，视为自己的骄傲。叶飞在菲律宾成了中菲友谊的象征。此后若干年里，中菲两国领导人互访中，叶飞此次访菲及其为加强中菲友谊作出的贡献，都是一个共同话题。2018年11月，习近平主席出访菲律宾前夕，在《菲律宾星报》《马尼拉公报》《每日论坛报》发表的署名文章《共同开辟中菲关系新未来》中指出：“菲律宾国父、民族英雄黎刹的祖先就来自福建晋江市。新中国的开国名将叶飞出生于菲律宾奎松省。他们都是两国人民共同的骄傲。”
　　1999年4月18日，叶飞在北京病逝。这一消息发布后，菲律宾各大媒体以突出的版面和形式，向各界群众及时传达了这一不幸信息。菲律宾驻华大使馆向中国方面和叶飞的亲属，转达了菲参、众两院议长的悼念和慰问，高度评价叶飞为增进中菲两国友好关系所做的努力。北京治丧期间，菲律宾迪阿旺镇理事会也隆重集会，举行了悼念活动，并郑重通过决议，把镇中心公园命名为叶飞将军纪念公园。菲律宾华商总会也举行会议，研究决定捐赠的第2000个职业学校，将其命名为叶飞学校，并决定出资在叶飞将军纪念公园竖立叶飞纪念铜像。获悉这一决定，悲痛中的迪阿旺的群众激动地说：“这一次，叶飞将军是永远地留在家乡了！”

　　经过半年多的筹备和突击工作，叶飞将军纪念公园、叶飞学校、叶飞将军铜像均如期建成。叶飞铜像竖立在纪念公园中心，异常庄重、雄伟。按1：1塑成的半身像，竖立在近两米高的大理石基座上，底座上用中、英文两种字体篆刻着：“叶飞——中国的英雄，迪阿旺的儿子”。2000年3月29日，叶飞铜像揭幕仪式隆重举行，菲律宾武装部队总参谋长黎耶斯将军、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钱树根将军，菲律宾议会、菲华商总会及奎松省省长等多方代表出席仪式。叶飞在中菲等世界各地亲属代表，当地叶氏宗亲和各界群众1200多人参加了这一纪念活动。
　　基于叶飞日益深远的社会影响，2003年8月19日，菲律宾奎松省在建省150周年时，授予叶飞将军名誉杰出公民奖。叶飞的女儿叶小楠、叶葳葳，儿子叶小崎应邀前往菲律宾出席了授奖仪式。（编辑 叶松）
　　作者：海军编研室原主任，大校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