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眼天竺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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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同为大父收养的遗孤,她自小争强好胜,阴差阳错就争了个妃嫔之位。而他自小便处处忍让她,心底藏着对她的情深似海,终于在她入宫为妃的圣旨下露于言表。
  (一)
  “新月,大父最疼你了,求求你帮明良说说情吧。”
  “我可不想惹恼他。”新月看着面前悲戚懦弱的女子,脸上挂着某种冷眼旁观的淡漠,她说:“你们知道我每天要哄那个老妖怪欢心有多不容易。”宫涟皇已经一百零八岁了,脾性阴晴不定,宫阙里的许多人都是他曾捡回来的孤儿,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从此有了息身之处,便尊称他为大父。每个孩子都想得到大父的疼爱和赞赏,所以她们总是明里争暗里斗,在大父面前表现得乖巧又聪颖,只为博得一个目光和笑容,便荣耀般洋洋自得。
  真是小孩心性,新月低头冷笑。
  女子几乎急哭了,抓着新月的衣袍央求:“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啊。”
  新月嘲弄的勾起嘴角:“明良不是自命清高得很么。”说完,她将衣襟从女子手里扯出,不愿再与其纠缠,穿过长廊,却还是忍不住去往思过崖。
  明良站在樟树下,月光洒在他微扬的面容上,就像诗里的画境。即使被处罚,却依然那副与世隔绝的模样,从小他都是独特的,眼里没有献媚和与人争宠的欲望,他清高得让新月厌恶。哪怕她很明确的告诉他:“我讨厌你。”
  他也只是回过头,睫毛轻轻抬起,淡淡应一声:“喔。”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新月,她咬牙强忍住妒火,说:“凝音求我帮你跟大父说情,不过我想看到你亲自向我低头。”
  明良无声的笑了:“你总是这么争强好胜,跟我这个两袖清风的人计较什么?”
  能不计较吗?从小到大,明良哪怕站在角落不说话,大父也会无意之中多看他几眼,甚至亲手教他读书写字,自己那般努力讨大父欢心,却不及明良与世无争的沉寂。所以她那么不服气,大父无奈摸着她的头低笑:“新月,我的孩子,你妒忌心太强了。”
  她从不否认大父所言的每一句话,思忖间走到了朱门外,她看到宫涟皇躺在铺了雪貂裘的软榻上,青丝散在洁白皮毛里,如宣纸上的墨画。尽管已经一百零八岁,却依旧保持二十几许的面貌,风华不退而长生不老。正因如此,他成为所有人敬慕的神父,睥睨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生老病死,他却容颜依旧,真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对她扬扬手示意她过去,新月上前蹲在软塌边轻唤:“大父。”
  “你去看过明良了?”
  “嗯。”她如实回答
  宫涟皇如桃花般粉嫩的薄唇勾起,看进眼里竟比女子还艳丽几分,他说:“昨儿个凝音在门外跪了一宿,难得见她这般固执有勇气,把我心里的气也跪消了,那傻妮子应该喜欢明良吧,真是伤脑筋。”
  “大父?”新月惊异抬头,对上他深如寒潭的眼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眉间蹙起一抹忧心的褶皱。良久他阖上眼皮,轻叹一声说:“叫明良回来吧。”
  (二)
  竖日从京城来了位重要的贵客,宫涟皇唯独只让明良与其前往接待,叮嘱她们几名女眷不可去到前院,新月站在凉亭眺望那个素白的身影穿过长廊,自己竟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完全将大父的叮嘱抛之脑后,殷勤的奉茶献技,展现出平常用来讨好大父的乖巧聪颖。
  也就是这一次任性,让她悔恨终生。
  桂花香扑鼻,宫涟皇负手而立,鹰眸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忽地低笑起来,嘲弄说:“新月,你是我养过最有野心的孩子。”
  那样的神情让她一滞,新月惶恐抬起头时,宫涟皇已拂袖离去,那坚毅挺拔的背影在她以后的无数个深夜梦境里诀别,当她回过头便撞上明良复杂悲悯的目光。
  直到几日后一道圣旨宣新月入宫为妃,她才知那日来的贵客就是当今圣上。
  新月失了魂般接旨,双手仿佛箍紧了自己一生的宿命,容不得反抗。只是她随太监刚入宫,就闻皇上驾崩,其弟继位,而先帝的诸多妃嫔被拉去殉葬,其中也包括新月。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正因为不想死才没有抗旨入宫,可如今却仍然难逃厄运。新月打翻了毒酒,嬷嬷便赐她一根白绫,被两名宫女制服。就在白绫缠上脖颈的时候,一道圣旨救了她一命,新帝要娶寡嫂,封她为辰妃。
  她如何也没想到,明良就是新王,曾因母妃犯罪才被贬为庶人,但先皇深知他们母子是被奸人陷害,为保全儿子性命不得不出此下策,交由国师带出城外抚养成人,而那位国师就是宫涟皇。所以从小到大他对明良都是特别的,新月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面对现在君临天下的明良,她问:“我以前处处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因为我没生过你的气。”
  那样简单的回答让新月惭愧,转头瞥向某处,她说:“可我不想做你的妃子。”
  明良轻轻弯起嘴角:“你可以做我的皇后。”
  新月惊怔回过头,对上他淡笑温雅的眼眸,目光里纠缠的情愫让她有一瞬恍惚。
  他有很多种方法不让她殉葬,却唯独选了这一种,来满足自己的私心,以救赎的名义娶她,新月便不会抵触反倒还会感激吧,因为她是个那么好强的女子,一直都是。
  明良说:“你安安心心住下吧,朕不会亏待你的。即使朕曾不怎么得你待见,但也不是那么狭隘记仇的人。”
  这话却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她如何也想不到曾经那个清心寡欲的少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君王,所以打心眼儿觉得他现在嚣张,专门挖苦她来的。
  独自闷闷逛到御花园,一抹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新月一眼便认出,那袖袍衣裾上的天竺葵是她曾亲手纹绣的花丛。
  “大父。”新月疾步追逐,拽紧了宫涟皇衣襟,他淡淡蹙眉:“娘娘。”
  新月闻言一愣,涌到喉咙的话语突然噤了声,好像隔了道鸿沟让彼此再也不能跨越,她却渴望摆脱束缚,拉着宫涟皇衣襟辩解:“我不想进宫,我不想当什么娘娘,我也根本不知道那日来的是皇上,我只是妒忌你只带明良去见客而已。”才会擅自跑出去,他却说她最有野心,就连明良也认为她野心勃勃,以为她不甘只做妃嫔而想要母仪天下,谁又知道这些她从来不稀罕,新月倔犟看着他,脱口:“因为我的野心是你啊。”   宫涟皇一怔,没想到她竟会这般胆大妄为口无遮拦,他皱紧眉头厉斥:“你如今是明良的辰妃,就别在这胡言乱语!”
  说完疾步离去,新月崩溃望着他背影大喊:“我讨厌他!
  (三)
  她说她要走,明良捏着白棋不说话,眼睛看着棋盘仿佛在思考。她说她不做妃也不做后,明良置若罔闻,将手里的棋子落到精心布置的棋阵中。终于她忍无可忍掀翻了棋局,明良才肯抬眼:“别闹了新月,从你踏入宫门开始,自由就是不可能的。”皇帝的女人死也要死在宫中。
  新月犟着一股劲儿,转身欲走:“我去找大父。”
  “大父午时已经出城了,他叫我好好照顾你。”
  新月顿住了脚,仿佛自己被遗弃了般,面容苍白如纸。
  即便明良对她千般好,坐拥后宫唯独一名辰妃,三千宠爱于一身,她却不领他的情,每到子夜时分便紧锁宫门,把当今圣上关在外头,因此引起了诸多非议。大臣们上奏让吾皇纳妃选秀,无意中被新月看到了折子,她便擅自做主替明良选了几十名秀女。
  明良无可奈何,对来禀报的太监挥了挥手:“她是闲得无聊了,就随她闹吧。”
  只是他没料到,凝音竟以秀女身份被选入宫。
  “你随便找找乐子就罢了,把凝音弄来干什么?”
  面对明良的兴师问罪,新月倒是好心情起来:“你干嘛紧张,是她自己来报名选秀,皇上难道看不出,凝音对你的心思?!”
  明良憋着一肚子火,再也耐不住温和的性子,恼怒:“凝音的心思你倒是看得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你却糊涂至此。”
  什么?
  新月睁大眼,被这番话搞得寝食难安,想起曾经在宫阙的日子,她从来都未给过明良好脸色,甚至任何事情都要压他一头,如今身在红墙碧瓦之中,明良没有虐待她来伺机报复已经皇恩浩荡了,还好吃好喝的把她供着,放任她不守宫规胡作非为,她也曾疑惑过,却没参透是这一层意思。
  因为夜里辗转反侧,新月用完膳便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已经黄昏落日,丫鬟伶俐的拿来外套给她披上:“娘娘,您午睡时候皇上来过了,没让奴婢叫醒您。”
  新月沉下脸:“明知道我在休息你怎么能放他进来!”
  本以为能讨个主子欢喜,谁知竟迁怒了她,丫鬟惶恐下跪,颤巍巍道:“他是皇上呀。”就算上天入地也没人敢拦着,何况是进一个妃嫔的寝宫。
  新月摆摆手,起身去储秀宫会见凝音,才得知宫涟皇今日进了宫,身为国师参加一年一度的祭天仪式。
  晃眼已经在此度过一年了吗?新月有些茫然,被太监传召到前殿参加夜宴,君臣同饮,歌舞升平,明良每次回头就见新月盯着宫涟皇出神,他默默握紧了杯盏,仰头一饮而尽,数杯之后已有些微醺,明良忽地摁住新月的肩膀,耳语讲:“你看大父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兴许是真的醉了,他抛开往日的矜持执意将她留在昭阳殿,拉着她手腕如何也不肯放开,新月挣脱不得,一下子就恼了:“我不会侍寝的。”
  酒醉的人愣住,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混沌的思绪忽然变得清明。
  (四)
  祭天在即,宫中却传出辰妃与国师苟且,被皇上当场捉奸。
  明良急红了眼,毫不容情的将宫涟皇收押!
  只要想起罗帐帷幕后那场旖旎风光,两具衣衫褴褛的身躯忘情痴缠,他一生中最敬慕的大父搂着新月,埋首在女子颈间,屋里氤氲着一股奇异的幽香,让明良的神智有一瞬恍惚。双拳藏在龙袍下攥紧,他瞧着已经清醒冷静下来的新月,极力压制住胸腔肆意的熊熊怒火:“你竟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用迷情香熏身去诱惑大父。”
  什么迷情香?新月愕然抬头,零星忆起子夜所发生的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见她不吭声,明良的怒火更盛,她难道忘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他们的父亲?
  新月似是豁出去了般,也顾不得误会不误会,这些年她已经憋得快疯了,只想把埋在心底的深情喊出来:“即使父亲又如何,我只是被收养,又有什么不该吗?”
  他们认宫涟皇为父,她可没有!
  一巴掌狠狠重重打在她脸上,五根指痕清晰印在她左腮,明良的手不受控制开始抖,瞪着新月咬牙切齿的下令:秋后问斩宫涟皇!
  新月脚下一软,猛地跌倒在地。
  “你竟连大父都杀,枉他养你教你辅佐你登基,你不许他回朝也就罢了,还这般忘恩负义。”
  明良眯起眼,目光锋芒无比:“原来你是知道的,我为什么不让他回朝,新月,因为只要你一见到他,整个人就变得不正常。”
  她是他的妃子,却在喊出不会侍寝之后身熏迷情香诱惑大父,让帝王颜面何存?他甚至应该将她一并问斩,却狠不下心肠,仅仅掴她一耳光就令他难受至此,又如何舍得再伤她分毫。
  从小他什么都让她,现在他也什么都忍她,既然不舍得就降罪在别人身上,以泄心头愤恨。
  “明良,你若弑父,必遭天谴。”
  “弑父?”他笑得阴狠:“你又何曾认他作父?!”
  那日他决绝的模样令她胆寒,仿佛宫阙上温润如玉的明良已经远去了,就像凝音来探望她时说:“你以为今日的明良,还是当年那个处处隐忍的少年吗?”
  他是广袤大地的王者,凌驾一切,宫涟皇明明是被新月身上的迷情香蛊惑,皇帝却硬要给他安上觊觎嫔妃之罪处决,这就是今日的明良,铁腕雷霆,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不再处处隐忍,那日御花园中,听得她对宫涟皇的深深倾诉和野心,便让明良笃定,绝不允国师留京归朝,他要断了她的念想,所以立即下旨驱宫涟皇出城。
  只是新月那句歇斯底里的‘我讨厌他’,梗在明良心里拿不起也放不下。
  她是多么烈性的女子,为救宫涟皇对他以死相逼,可就在明良允诺放宫涟皇出狱当晚,大牢失火把一切烧成了灰烬。
  绝望将她灭顶。这皇宫机关算尽太聪明,迷情香、纵火,每一件都想把宫涟皇置于死地。   “为什么?”她神智溃散,抓着明良的黄袍衣裾:“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不杀大父的。”
  “你以为是我派人纵火不守承诺?”他僵直而立,满心满眼的失落,却对她的怀疑无可奈何。
  (五)
  太医说:“娘娘患了失心疯,因为悲伤过度,又整日郁郁寡欢,从而举止有些异于平常。”
  看着精神恍惚的新月,在衣裾上一针一线绣满天竺葵,不小心扎到了手,明良紧张的把指尖含入口中,忽地听见她怯生生开口:“大……涟……涟皇……”
  她不认得他了吗?明良心中一痛,默许般握紧她的手。
  是不是太朝思暮想一个人,看谁都会像那人的模样,而她疯了一样的朝思暮想,就把他错当成了宫涟皇。
  他穿上她绣了天竺葵的衣裳,粉红色花骨朵好像点睛之笔,更衬托宫涟皇曾经倾世绝代的面庞,无人可及。明良虽俊逸,可衬上这花朵,终是少几分颜色。
  见她欢喜,他便没有脱下了。
  隔日太监来禀说娘娘失足跌进了池塘,他刚下朝就匆匆赶来,见新月裹着被子打颤,他接过婢女手里的姜汤亲自喂她。宫里宫外早已经传开,说辰妃娘娘疯了却更得皇上宠爱,甚至不顾群臣反对册封她为后。
  新月喝完姜汤舔了舔嘴唇,他看得失神,不由自主俯下身,擒住她的唇。他的吻细腻又热情,指尖温柔划过腰际,拨开了那层里衣,她在他身下嘤咛,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开出了最美的霎那。
  慢慢长夜,他不断贪婪的要她,所以凝音晌午过来时,被婢女拦在了门外:“皇上交代了让娘娘休息,谁都不许打扰。”
  凝音怔忪:“皇上昨晚在这儿过夜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她硬生生压下心底翻涌的情愫,说:“都这个时辰了,娘娘也该进药了。”
  婢女不解:“什么药?”
  “娘娘的病,难道太医没让你们煎药吗?”
  “小主误会了,是皇上让太医把药给停了。”
  凝音愕然,难道他想要新月一直疯下去?!
  而这时,新月散着头发走出来,目光四处寻觅,急切问:“涟皇呢?”
  窥见她颈项处烙印的红痕,凝音发狂的妒忌,才会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大父已经死了……”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只是还没喊出后半句,就遭到一声厉斥:“住口!”
  明良满脸冰霜,眼神如一头嘶吼的猎豹,威胁的看着她,冷冷吩咐婢女带新月进屋梳洗。凝音咬紧下唇,目睹他这些时日的种种,实在忍无可忍:“她以为你是大父,才会委身于你。”
  “闭嘴。”他低咆,额头青筋暴跳。
  “难道我说错了吗,也只有在她神智不清时,你才能占了她身子,所以你就不给她吃药,宁愿她是个疯子……”
  猛地,明良单手狠狠掐住她脖颈,才终止了这一番厥词,他咬牙:“凝音,你太放肆了。”
  她窒息的扯着他臂腕挣扎,就在命悬一线之际,他松开了手,凝音跌在地上剧烈的咳嗽,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离去。
  (六)
  花开了又败,临近冬至时,传出皇后怀孕的消息,她的疯病也随着肚子一天天隆起日益加重,时常独坐在长廊下发呆,任冷风刺骨,明良拿来雪貂裘将她裹紧,新月眼珠动了动,伸手拂过他黄袍上的龙纹,木讷开口:“为什么,不是天竺葵呢?”
  他凄然一笑,拇指摩挲她脸颊,像是自语般呢喃:“新月,新月,我是不是很傻?”
  傻得想做她心上那个人,就得冒充她心上那个人,这其中滋味,是多么令人煎熬难挨。太医说若再不治好娘娘失心疯,这郁郁寡欢的性情恐怕会龙嗣不保,可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她,如果真要做取舍,他说:“不保就不保吧。”
  然而在太医院的全力保胎下,来年秋末,新月产下太子,龙颜大悦。就在襁褓中的婴儿满月时,嬷嬷战战兢兢匍匐在地:“皇上,太子被人掳走了。”
  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立于城墙,衣诀在斜阳下翻飞,锦袍上的天竺葵惊艳了城下众人的视线,他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婴孩,冷冷道:“我养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忘恩负义之人。”
  非凡的气度震慑了一国之君,明良惊骇:“大父……”
  那一场火灾他竟没有死?
  白玉面具下,宫涟皇眸光一凛:“皇帝,枉我数十载亲力栽培你,竟教出一个如此愚钝的昏君,看不清阴谋陷阱,竟被个女子玩弄于鼓掌,置我于死地。”
  “什么?”
  “至今你还不明白?全然被新月迷了心智,才让凝音有机可乘,她在新月沐浴的汤池里下迷情香,莫非你仍旧不知?”此计一石二鸟,私通之罪可杀臣诛妃,可惜皇帝情根深种,为了保全新月把罪名全全栽到宫涟皇头上,这一举,明良彻底寒了他的心。只是凝音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新月会不顾生死要挟明良下旨释放宫涟皇,见局势骤变,凝音便纵火烧牢,她的目的就是要宫涟皇绝命。
  为什么呢?他一直认为最乖巧沉静的孩子,包藏了一颗如此恨他入骨的心。
  宫涟皇抱着太子,命令道:“皇帝,你还不把那逆女押来见我!”
  半刻钟不到,禁卫军将凝音从储秀宫押来,当她看到城墙上矗立着的人,千万种情绪纠缠身心,直到宫涟皇开口唤她:“凝音,我的孩子!”
  她不可置信的退后,他为什么还活着?她明明把他烧成了灰!
  宫涟皇冷笑:“我没有被你烧成灰,只不过死里逃生,被你烧得面目全非。我把你养大,还有明良,你们就是这样恩将仇报吗?”
  凝音昂首:“我就是来找你寻仇的,宫涟皇,你可记得前朝国师,我的祖父如何被你毒害——因而满门抄斩吗?”
  这席话突然勾起了他的记忆,审视城下一脸决绝的女子,他漫不经心说:“原来当年还有漏网之鱼啊,所以这仇恨传了三代吗?”宫涟皇忽地低笑,看来自己真是活得太久了,追忆起当年惨无人道的日子,那个前朝国师为了讨好皇帝修炼长生不老药,就把才不满十岁的宫涟皇关进丹房当白鼠试药,不知吃了几千几万种毒药或补药,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终于有一天,他把那个国师献给皇帝的丹药掉包成砒霜,即报仇雪恨,又给早想逆谋篡位的新帝立下功劳,所以他成为新王朝的国师。而几十年后,宫涟皇才发现自己毫无衰老迹象,竟误打误撞就长生不老,真是讽刺。   “皇帝,凝音就由你发落,太子臣自会替你好生照料。”语毕,他跃城而去。
  新月踏出门时,就只见那一闪即逝的衣诀,疯了般冲上前嘶喊:“涟皇,涟皇……”
  明良将她拦下,却听见凝音得意的笑声,笑得他心烦。
  (七)
  从此,新月每天都望着空无一人的皇城出神,似乎在等某个人。
  终于有一天,她抓住明良的手说:“我要出去,这是哪里?我要回宫阙!”
  因这一句,他就在皇城中修建了宫阙,天下人尽皆知,君为博红颜一笑,在宫中给皇后修建了故乡。
  满园盛开的天竺葵惹得她心花怒放,自从进宫以来,他从未见过她像今日这般欢喜,好像又回到曾经年少的岁月,情不自禁也跟着笑起来。
  那时候,他也是远远看着她明媚的笑靥,像精灵一样跟在大父身边。也只有在宫涟皇身侧,她脸上才会有那种笑靥,令人为之倾倒。那么久以前他就已经把她刻在了心上,默默地不敢惊动任何人,他藏得那么好,却还是被大父发现了。看着在花圃里睡着的新月,一时情不自禁吻了她嘴角,抬头时,就见大父顿在几步外,手里拿着件披风。
  僵持良久,宫涟皇走上前把披风盖在新月的身上,呢喃:“这丫头,也不怕着凉。”
  明良默默退到一边,头低低垂下,他说:“大父,我……”
  “你喜欢新月?”宫涟皇接过话,语气听不出悲喜。
  “嗯。”他诚实点头。
  “可是新月这孩子,好像从小就不喜欢你。”
  明良抿紧唇,说了这么多年最放肆的一番话:“那是因为大父,难道您会跟我们晚辈争风吃醋吗?!”
  为什么大父独独宠爱新月,为什么不宠凝音或者其她的孩子?如此明显的偏爱,让明良浑身竖起了刺。
  “混账。”宫涟皇怒叱,惊醒了梦中的新月,她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对侍的二人。宫涟皇极力隐去眼中的怒火,冷冷将明良罚去思过崖。
  忆到此,明良上前握住新月微凉的手,抚过她垂在额前那一缕乱发:“为了你,就算倾尽天下我都肯,何况是背信弃义,做个不忠不孝的人。”
  因为只要宫涟皇在世上一天,新月早晚都会离自己而去。她那么心心念念的爱着大父,明明还带着面具,只因为城墙上一闪即逝绣着天竺葵的衣角,就能让所有人一眼识别出身份,因为天下只有宫涟皇,能把那身衣服穿得倾世无双。
  他没有杀凝音,甚至还将她纳入后宫,他知道若不处置凝音宫涟皇定会现身,落入他设的局。
  明良仰起脸,久久望着灰淡阴郁的苍穹,转而看向新月,低喃:“别怪我,我不能再让你见他。”
  新月眯起眼微笑,讨好似地将一朵天竺葵放进他手心,说:“真漂亮。”
  “是啊。”他淡淡勾起嘴角,眼中满是春情和温柔:“你真漂亮。”
  她垂下脸,双颊染上一抹羞红,看得他身心荡漾,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喂进她嘴里,不多时,新月眼帘如雾霭笼罩般涣散而迷惘,至那日见过宫涟皇开始,他就向太医讨了这种药,能使人继续神智不清。
  呵,他堂堂天之骄子,竟沦落到以这种卑劣的手段留住一个女人。
  (八)
  子时,宫里传出皇后失踪的消息。明良震怒之下砍了几名皇后寝宫外贴身的守卫,他的双拳在袖袍下攥紧,淚气十足的眼睛眺望着远方宫阙的所在……
  当新月睡眼惺忪睁开眼,就见一张白玉面具在面前,她吓得一缩,宫涟皇抱紧她纵身跃进了楼阁。
  新月环顾四周,认定自己仍在宫阙便缓缓呼出一口气,只是面前这个整天戴面具的怪人让她莫名其妙的好奇,她抓着他衣裾上的花样疑问:“这是我绣的?好像就是我绣的!”
  看着她近乎痴呆的模样,宫涟皇疼惜般抚上她秀发:“新月,你怎么会病成这样?!我将你完整交托他时明明嘱咐过,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却充耳不闻,看到摇篮里的婴孩,欣喜不已扑过去,她说:“这是我和涟皇的孩子。”
  他怔忪,心痛如刀割,却在愣神间被她揭去了面具。
  “啊——”她惊声尖叫,退到墙角,那张烧焦了血肉模糊的脸仿佛炼狱里爬出的厉鬼,骇人的恐怖。宫涟皇急急扣上面具,纵身跃出窗外。
  那场火灾他死里逃生,却被烧得面目全非,从此都要以面具遮掩,而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敢于日月争辉的宫涟皇!
  她,还会如痴如醉的爱慕他么?
  不会了,她刚刚惊吓的样子就足以证明。
  新月走到窗前,看见夜幕孤身独立的背影,站在开满天竺葵的红色花圃中,与每回梦中出现的背影相似。她突然难受得躬下身,胡乱的在屋子里寻找,情急之下打翻了桌案。宫涟皇闻声进来时,屋里一片狼藉,而新月缩在床脚煎熬的咬住手腕。
  “新月。”他刚蹲下身,她就急切扑进他怀中喊:“药,药。”
  (九)
  一封飞鸽传书抵达京城,宫涟皇抱着不停颤抖的新月站在廊下等,直到听见疾驰狂奔来的达达马蹄声,明良风尘仆仆跃下马,从怀中掏出一粒碧色剔透的药丸。
  宫涟皇目光锋锐而沉痛:“你竟给她吃罂粟。”
  明良喂到她唇边的手一滞,还是将药轻轻送入她口中,新月很快止住了颤抖,舒适的往宫涟皇怀里蹭了蹭。
  “把她给我。”明良硬声脱口。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明良,我好好的一个丫头,在宫阙活得那般自由,现在疯了不成你还让她染上了罂粟。”
  “这都是因为你!”明良凌厉抬眸,浑身散发出一股萧杀之气,他说:“大父,你可知我最怕什么吗?生死不惧,江山不惜,我最怕的就是不能和她在一起。”
  明良眼中的杀气尽显,那毁天灭地的决绝令宫涟皇胆寒生畏:“你果然想置我于死地,所以利用凝音等我自投罗网,可惜啊,我根本不在乎那个反逆的野孩子是会否被你处置。”
  宫涟皇应该早就猜到,他会对他下手吧,所以事先抱走了太子。   只是当太医告诉他新月可能会滑胎时,那个孩子就已经被他遗弃了。新月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他精心布局,却仍然棋差一招,没料到宫涟皇根本不打算再找那个纵火把他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子。他回来,只为洗脱皇后和国师苟且的冤屈,还新月一个清白。
  “哈……”明良忽然大笑起来:“大父真是心胸宽广,我却小人之心了。你以为凝音下药纵火我都不知情?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借她的手而已,知道为什么天牢的火势那么旺吗,因为那些提着水桶扑火的侍卫,其实是我派去在火上浇油的。”他广袖一拂,字字铿锵句句逼人: “大父啊大父,为什么你还活着,你的存在只会让我日不能眠夜不能寐,每天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什么都不怕的他,只怕失去新月。他总是几欲病态的幻想,某天宫涟皇会把新月彻底抢了去,所以丧心病狂的做了这一切。
  然而,新月突然喷出一口血,宫涟皇按住她颈间的脉搏,脸色骤变,一掌劈向正欲上前的明良,狠狠道:“那颗药里参了砒霜。”
  长剑自袖中滑出,宫涟皇步步逼近,目光猩红如妖魔,一瞬间手起剑落,直刺向明良胸膛。鲜血飞溅的霎那,新月疯了般扑向明良,哭喊:“不要……不要……”
  她捂着他不断涌血的伤口,眼泪簌簌滚落:“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
  看着她为自己流泪,那眼里极度的紧张和在乎,这一刻都是为了他啊,明良第一次感受到幸福,莫大的幸福,心底所有的包袱终于释然,在嘴角荡开一抹奇异的笑纹,他说:“因为——我想陪你一起死!”
  然而这突来的欣喜,在她悲痛欲绝唤他‘涟皇’那一霎,终归还是绝望了。
  原来她一直都没认出他是谁,他的鲜血在衣襟上铺成天竺葵花丛一般的模样,她只记得那是她心爱男子穿过的衣裳,她仍叫他涟皇。
  他刚刚却还天真的以为,此刻她清明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多么天真的以为啊……
  明良凄然一笑,望着僵在原地的宫涟皇,肝胆欲碎:“你看……她……有多爱你啊,我能不……希望你死吗……大父……”他咳出一口血,断断续续讲:“……凝音这次也学你一样,把我给新月的药换成了砒霜……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杀了她的。”
  闪电照亮廊下,明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哀痛无比:“难道我穷尽一生,拼了命也入不了你的眼,走不进你的心?你可知,我有多么不甘心!为了你,我杀害皇兄,干了太多天理不容的事情,我的双手沾满至亲的血,死后一定会下到地狱,而你在天堂,我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那么努力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新月,我是不是很傻?
  可尽管如此,却仍旧无悔!
  明良的手重重垂下是那一霎,新月吻住他眉心,将他含在眼中的悲伤驱除排解,化作泪滴滚落尘土里。虽然她终究不知他是谁,却深知他爱她刻骨铭心,于是,她笑着阖上了眼皮,彼此生死相依。
  那一夜,电闪雷鸣的暴雨中还夹杂着婴孩的哭啼,悲戚无比。
  宫涟皇麻木跪倒在廊下,雨水溅湿了衣襟,他的确活得太久,活成了每个人的眼中钉。
  唯独这个倔犟的女子,爱他至死,所以他最后能做的,就是把那个孩子抚养长大。
  因为她说:“这是我和涟皇的孩子。”
  宫涟皇突然庆幸她到死都没有清醒,何况这也是明良希望的,所以他才给她用罂粟,来留住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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