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最吸引眼球的，大抵是摩天的高楼与布满鲜花的道路，以及美轮美奂的城市广场。然而，高楼的背后是什么？我们在行色匆匆中往往一瞥而过，忽略了积淀着一座城市基本民性与存留着城市历史痕迹的风景。
　　老友来访，问还记得少儿时逢年过节去万寿宫买绒花的事吗？顿然勾起儿时的许多回忆。记得三、四十年前，万寿宫有条街有很多小店卖绒花，一个个纸盒铺开来放着，里面一层层码着各式各样的绒花，那些扎成龙，扎成老虎，扎成凤凰和扎成孔雀的绒花戴在孩童头上颤颤动，团绒绒地尤其可爱。朋友说，现在万寿宫还有人做绒花，看看去？
　　在万寿宫那片老房子店铺间穿行转折去合同巷，麻石铺就的巷道与高大的老门墙无一不刻印着岁月的沧桑。做绒花的老人邓姓，名美连，今年78岁。她20多岁嫁到南昌，在这里住了50多年，说以前合同巷因为卖绒花的多，人们顺口把这里称为花街子。邓美连说：“老头子叫吴高喜，他从做细伢子的时候就开始做绒花，手艺是祖传的。”她说老头子做绒花的手艺好，龙，凤、老虎都做得活灵活现，就连带笼子的小鸟也能做，曾经在合作社的绒花厂当厂长，后来老头子图省心、省力和多赚一些钱，便通出合作社自己单干，而自己则在企业一直做到退休。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南昌的寻常家庭多会接一些小手工活做，赚一些钱贴补家用，比如糊火柴盒、锁手套接口等等。老吴家做绒花是自家生意，邓美连下了班后跟着丈夫做，日子过得很滋润。她说以前一对绒花卖得出一斤猪肉钱。
　　如今，邓美连被街坊邻居称为邓婆婆，因为她的绒花手艺与开朗随和的性格，在合同巷很有一些小名气。她的家依然是店铺样式，上下两层依然维持着多年前的格局，进间便可见大大的木质货架占据了一边墙的位置，只是时光荏苒，上面堆放的已不再是绒花，而是各类杂物。邓美连说：“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我帮他做绒花，老头子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做。尽管现在做绒花赚不了多少钱，但几十年下来做顺了手，习惯了，便一直做下去。”现在城里的小姑娘过年不会戴绒花，年轻的夫妇也不愿意在端午节时让宝宝头上顶个艾老虎。邓美连现在只做两种绒花——状元花与荣华富贵，以及老太太用的绞脸粉。不过，她做的绒花不愁没有销路，常有近边农村的人找上门来，一次就能卖出200多对，绞脸粉也有一次批出一千多盒的记录。邓美连说：“现在南昌城里做绒花的只剩我这一家，城市周边有两家，一家在西山镇，老头子徒弟的后代在做；一家在向塘镇，是老头子本家叔伯家里人在做，都是小本经营，当不得主业。”
　　邓美连认为做绒花是一门手艺，比如状元花的绒球，先要用棉与纤维的彩线扎成一束，再用钢刷慢慢刷开；花叶用剪刀剪好，耐心地缠在花枝上；荣华富贵的花是用绒线缠出来，要密密实实的，不能露出内芯。她说：“我是慢工出细活。一天做不出几朵花。以前小孩子也帮着做，现在生活越过越好了，他们也有自己的事，便不再做了。”邓美连做的状元花批发价只要3元一朵，她有退休工资，生活无忧，她似乎没有考虑自己的手艺要想办法传承下去。邓美连不会打麻将，也不会打扑克，而做绒花是一种很好的消遣与寄托。只有当她整理货架打扫卫生时，拿起老头子的照片，还会怀念着全家忙碌着做绒花的场景。
　　鸽哨在老巷黝黑的屋面上空响起，巷道空旷冷清。邓美连倚靠在自家门前随着收音机的音乐唱着老戏，却浑然不知她在我们眼里逐渐成为南昌市井底层妇女的一个缩影。她们善良、质朴、勤劳的品性都掩蔽在平淡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