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乔木看戏和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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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2年2月21日下午,我怀着忐忑不安而又兴奋的心情,来到南长街123号,聆听胡乔木同志的教诲。
  西安话剧院来京演出的事,我不止一次当面跟他讲过,并请他一定去看戏。他总是点头微笑而未置可否,因为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他是个大忙人,而且身不由己,一切听从中央的指挥,随时待命拿起他那支笔—邓小平同志说他是我们党的“第一支笔”。从他点头微笑来看,他的心情正处于良好甚至是极佳状态,说明他是想去看戏的。这就是一个好兆头。
  果然,2月5日晚,我在怀仁堂门口看见了他。事后我才知道,那天在午饭桌上,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习仲勋在中央书记处开会时说:话剧《巍巍昆仑》是个好戏,每个干部都要看。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全家都要去看戏!”
  灯光暗了,大厅里静悄悄的,我仿佛都能听见自己心的跳动声。直到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我好像才走出梦境。我一边看台上演戏,一边浮想联翩。在看戏的人当中,当年跟随毛主席转战陕北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凡是能请到的我都一一请过了,但他们不是有病就是太忙,能不能来还不知道。我看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周西林,一个是胡乔木。
  老周已经病休在家,两眼昏花,但他还是来了,坐在第一排看戏。舞台上,敌机把毛主席的汽车打坏了,周副主席大声命令:“告诉老周,立即把汽车拉到山沟里抢修!”在黑暗中,我看不见周西林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到,这在他心中要唤起多少回忆啊!就是他,三十几年前给毛主席开车,在黄昏中离开延安,踏上了转战陕北的征途……
  戏里没有一处提到胡乔木的名字,但他从王家湾起一直跟随毛主席,走到哪里写到哪里,《破车不能再开》、《哀号无济于事》、《总动员与总崩溃》、《人民解放军二十周年》、《人民解放军的全国性反攻开始》、《救国必须灭蒋》……那一篇篇新华社时评、社论、新闻,像一排排炮弹射向敌人,像一声声号角响彻四方,把党中央的声音传到全中国、全世界;而这些激扬文字,都是他伏在炕头或锅台上,坐在行军途中的石头或背包上,按照毛主席的命令写出来的,时间之紧急,速度之惊人,真可谓“十万火急”而“倚马可待”。谁能想到,这些战斗的文字,如今成了辉煌的诗篇。谁能想到,那些战斗的场面,如今却搬上了舞台,而且是中南海怀仁堂的舞台!毛主席、周总理、任弼时永远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在怀仁堂和大家一起看戏了,只有当年和他们一起战斗的同志们在台下默默地坐着,默默地怀念着,默默地回忆着……这中间,就有和毛主席有着特殊关系和特殊感情的乔木。从1941年至1966年,他给毛主席当了25年的秘书,对毛主席的思想、著作、工作、生活之了解,虽不能说是最深、最细、最透,但可以说是非常深、非常细、非常透,在我们党内即使不是独一无二,恐怕也是数一数二了。如今,他坐在台下看戏。在黑暗中,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到底想些什么呢?幕间休息了,我看着他走进休息室。这说明他不会中途退场,这说明他还要看下去,这说明他认为戏还能看得下去。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鼓点,总算打得不那么急了。我很了解,根据我多年的观察,只要他认为看不下去的戏,他就中途退场不看了,理由是工作太忙、身体不好,等等。这也确实是很充分、很正当的理由,但也确实说明他看不下去而不必浪费时间了。
  我到休息室,想听听人们的议论,也是出于礼貌陪首长们坐了一会儿。我知道,这时候是不能提问的,戏还没有看完呢。只能带着耳朵听,只能带着眼睛看,人家问你,也只能一问一答。
  铃声响了,中央领导同志纷纷离开休息室,又一次坐下来看戏,我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那天晚上,在我的心目中,胡乔木是“第一观众”。这绝不是按官衔级别,也不是论资排辈,而是历史赋予他以双重的特殊身份。
  为什么说是双重的呢?那就是他亲身经历了转战陕北的烽火岁月,又曾处于中央领导的核心圈子里,既是参与历史的目击者,又是熟悉内幕的知情人。除了他,当时健在的只有陆定一同志。可不知为什么,定一同志似乎不大愿意谈及这段历史,好像也没有看到他写下什么回忆,这对我至今仍然是一个谜。胡乔木曾经也像陆定一那样,从来不向人(包括我在内)回忆自己的过去,对陕北这段非同寻常的经历,自然也是绝口不谈的。为什么?在他看来,这一切都过去了,用他后来的话说:“没有什么好回忆的。”是这样吗?不是的!他要回忆的太多太多了!现在,话剧在舞台上演出了,难道还不能拨动他回忆的琴弦吗?我的初衷就是要用活生生再现的历史敲开他记忆的大门,使他触景生情而大发议论。因为在场内上千名观众当中只有他具有这种特殊身份。
  另外,这位中国共产党在思想理论战线和宣传战线上的卓越的领导人,“又是一个学者,是百科全书式的马克思主义学者,这样的学者至少在我们党内是不多见的”(胡绳)。他对哲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有着深刻的了解,“他对于文学艺术问题发表过许多精辟的意见,他不仅是作为政治家,而且也是作为这方面的专家说出这些意见的”(胡绳)。在我担任他的秘书八年间,我亲眼看见他博览群书,对文学、诗歌、戏剧、电影等等方面不断地思考和研究,经常找文艺界的人探讨问题,而他自己又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历史的见证人加上文艺(包括话剧艺术)方面的专家。这样双重的特殊身份,在场内恐怕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把他看做是“第一观众”。
  戏完了,散场了。从那时起,我就想知道这“第一观众”的第一观感是什么。我住在京丰宾馆,离南长街很远,只好给胡乔木秘书打电话,问他听到什么反映。他说:“只听到一句话:‘戏还可以。’”啊,“还可以!”这句平平常常的话,从这位专家、权威口里说出来,对我已经是莫大的鼓舞和安慰了。但是,我坚持要当面听听他的意见,请他无论如何抽空和我谈一次。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我只好给他写了一封信,恳切地请求他在百忙之中“拨冗指教”。信寄出后,我又打电话,几乎天天催。也许,我的执著和顽强的精神感动了他。他答应一有空就通知我去谈。
  这一天盼到了!我感到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我感到兴奋,因为他终于要跟我说些什么了!我在大厅里等了几分钟,像个小学生似的拿出本子和笔,准备听“老师”讲课。秘书来了,“老师”也跟着来了。他夫人谷羽和家里人也来了。没有什么寒暄客套,大家坐定以后,“老师”就开始讲,我就埋头记,真像在课堂听课一般。   下边,就是我根据当时的笔记整理出来的记录,可惜不太完整,但基本上是准确的。开始,胡乔木说:“戏,我看过了。”问大家:“你们都看过了吧?”他又面对我:“你的信我也看了。”接着,他一口气讲下去,几乎没有什么停顿:
  苏联的事(指1947年夏毛主席应斯大林之邀准备赴苏)插在戏里边没有什么意义,也弄不清楚。没有全面介绍,如果把前后的话加在一起,人家可能说你是伪造。这种事不好随便“搬家”,而且对戏的结构没有什么好处。
  戏太宽了,好像是个大房子,很大,可里面的东西不够充实,就这么几件家具,显得空空荡荡。一个戏的内容应该非常充实,不应把架子拉得很大。如果再加上苏联的事,空间就更大了。我看过有人写:玲珑的嘴不说话。戏要说话,但要珍惜空间。现在戏的空间太大,有点向外边发展,要是我来改编电影,就把蒋介石的话全部删去。戏要表现毛主席留在陕北,表现党中央和人民。可以表现敌人。蒋介石没有到过延安……现在给人一种人为的感觉。艺术最重要的是给人扎实、实在的感觉,每句话分量都很饱满。
  戏里缺少边区人民有头有尾的故事,缺少军队有头有尾的故事,要纠缠在一起,并且和党中央纠缠在一起,这三条线都要纠缠在一起。否则在历史上就站不住,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没有给观众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三条线中间没有着力刻画性格。杜鹏程的小说《保卫延安》,以一个战士的感情为基点。曹禺曾对我说:这个小说感情多热烈呀!“文革”前我没有时间看,后来看了,感到这部小说写得好,有血有肉。你们这个戏骨架太多,展得太开,血肉不够。骨架展得太开,应该团结起来,前后有呼应,每一个环节都和整体分不开,情节和整个作品分不开,好像是一个球,球里每个局部都是拿不掉的。
  这个戏要重新加工,然后才能拍电影。这样拍也可能成功,但只是暂时的、苍白的,不会成为长期上演的影片。
  戏里有几个农民,情节太单薄,人物性格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家庭的生活、内心性格、恐慌、困难等等,都未表现出来,未用场景展开,让观众直接看到。要大大地丰富。战士要有表现,要一个班,有点什么纠葛,在这个基础上,跟党中央起的作用衔接。所谓《巍巍昆仑》,现在毛主席留在陕北,和人民同生死,要有非常得力的表现。现在是活报式的办法,有点滑稽,如彭德怀说:“我是司令员,请你马上离开……”有点儿戏。毛主席离开延安是严肃的。说走就走了,不能给人一种实感。实际上,毛主席离开延安之前就和一些人谈话,很朴素的谈话。干部劝他走,他说当年许下诺言,要与人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们怎么能走呢?没有延安就没有今天,刚来时怎么样?我们能离开吗?陕北人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牺牲!(说到这里,胡乔木流了眼泪)陕北是长征的落脚点,抗日的出发点。长征,长征到什么地方?后来东征,没有根据地就不行。王震南下也没有成功。有无根据地相差很大,不能想象。陕北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毛主席应该说一段非常有感情的话,不是作者编出来的,而是发自毛主席的内心,不要夸张,这就给人一种形象感。要有战争的气氛,经常来报告敌情。毛主席很有气魄,胸有全局,不必惊慌。现在这种场面很零乱,显不出党中央的决心和气魄。
  以后党中央分开,告别这个场面也不够叫人感动,缺少叫人感动的东西。应该表现走、留的人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认为这个决策是英明的。现在谁走谁留的戏也有意思,但不够深刻。要表现党中央非常成熟,走、留互相推让,很团结,从表情到无声的动作,用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这不能作为一场戏,因为问题很简单,或者送他们走,开会是写不好的,决不能写成一场戏,否则戏就要温了。不能打仗,不能吵嘴,最好用另外的方法表现。
  离开王家湾这一段,也要渲染得出色,不要过多地在毛、任争论之间,这不是主要内容,而要在群众跟着部队走上做文章。当时,我在旁边,听见毛主席对任弼时说:“刘备当年离开徐州时,群众跟着走,有人说不能让他们跟着。刘备说他们自愿跟着我们,怎么能留下他们不管呢?”要把毛、周等和群众的关系多描写一些,才能烘托出后来离开时的难解难分的感情,群众不情愿,舍不得离开队伍。
  那几天行军很艰苦。毛主席说:“长征都没有这么苦!”(胡乔木面向大家)我参加了,东生也参加了。开始用马灯,后来发现敌人和我们平行。戏里表现任弼时的分析是对的。毛主席派汪东兴带一个排去打游击,迷惑敌人。刘戡就在毛主席的窑洞里,却不知道这里曾经住的是谁。这实在是非常动人的。军民关系应该用重彩来表现。这段戏可以写得很精彩。
  另外,在沙家店,这段描写不好。沙家店不但在西北,而且在全国,都有很大的作用,应该和开头相呼应,说明毛主席的话实现了。
  三个地主的场面不怎么样,没有这种衣服,看了不舒服,不像,骗人。当时地主和我们没有那么大矛盾,倒是在陇东庆阳有过这种事情,那是在新区,有个资本家(商会会长)摆了酒席,请国民党军队吃饭,请旅长来,把全家的人,甚至老婆、女儿等都弄上桌了。饭还没有吃完,就叫商会会长走开,把他老婆、女儿带到房间里强奸了,第二天商会会长上吊死了。应在这个方面做文章:国民党到延安,吹牛皮,而毛主席说的话灵验了,从退出延安到收复延安,前后要呼应。现在像一篇流水账。(谷羽:像幻灯片)延安拿走了,空城,后来我们就收回了。
  至于打榆林这一段,前有黄河,后有追兵,葭芦河过不去,毛主席是准备过河的,情况危险,敌人只有几十里远,向东河很宽,向下较窄,一小时内架好桥,后来过去了,把敌人甩掉了。(陈赓)那一段话说得太简单,下一场突然就胜利了,说的目的不清楚,好像胜利是偶然的,前一场似乎说明没有什么希望了。这些地方要修改。这里取材要研究一下,不如写彭总派一个团来保卫党中央,因为敌人已经近了,中央很危险。但有些困难可以放在下一场里回想、倒叙,把会师这一场描写得精彩一点,把沙家店的胜利写成高峰,尾声可以是离开陕北到华北,这可说明战场形势改变,要争取全国胜利。保卫陕北的任务已经完成,表现向全国进军,少数人征服全中国的气派,这才和戏名《巍巍昆仑》相符。   人物不要那么多,如贺龙,要不要?要,什么作用?没有多大意思,现在有一些戏就那么多毛病,把人越弄越多,毛病就会更多。不是有多少人,而是从艺术的效果考虑需要多少人。
  机要员读电报,根本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周收到电报向毛主席报告,电话机就放在床头,电报给他,这种场面不能老重复。要写周不顾疲劳和各种困难,把大家情绪鼓舞起来。有许多花絮没有多大意思。应把敌人的一些戏删掉。所谓《巍巍昆仑》,是建立在军民关系的基础之上;要着重写领袖与人民,这是昆仑山尖。领袖、军队、人民,这是一个三角。这个三角是戏的基础,比例要掌握好,要互相衔接。要很好地创造一下。现在也有不少好戏,但衔接得不太清楚,描写得不充分。三小时能容纳什么东西?不能东一下,西一下。要表现党中央和人民生死不离的情谊,在什么困难下都不动摇。困难的场面要表现,如行军一停下来,毛就坐在小凳子上看、写,铺一个东西在膝盖上,指挥全国的作战,东北、刘邓、陈赓……尽管我们被敌人所包围,但党中央在指挥着我军和全国人民包围敌人。这种场面是非常动人的。中央好像只有那么一点人,而且在胡宗南压迫之下,但……(说在青化砭、蟠龙大捷之后)周恩来在真武洞大会上宣布:党中央还在陕北,毛主席还在陕北,表示了解放全中国的决心。这个场面可以考虑写,才能把气势表现出来。现在来来去去说话,表现不了这种气氛。
  究竟要几场戏?中间有些不必要。进攻榆林要不要写?对整个戏没有多大作用。不能有什么写什么,而要考虑需要什么写什么。不是长篇小说,而是一出戏,不能容纳那么多,每一场都有每一场的作用。有些不要,有所不为而后才能有所为。
  如戏的末了,在我们离开陕北以前,已经收复了清涧,向黄龙山进军。当时非常困难,因为没有粮食吃,最后只好杀马吃。难关渡过了,再找骡马,否则没有办法。大兵团作战很困难。渡河时彭总已经南下,交代一下背景,如有人从前线回来,向毛报告或为别的事,这样就有头有尾,是有机的,互相套,一环套一环,最后成为连环,成为一个整体。这是一种设想。
  小河会议很重要,但不必正面写,正面写很困难。当然,正面写有一种好处,就是不光保卫陕北,而是指挥全国。这些笔墨要很干净,很自然,不是故意地写。
  描写党中央的场面,要非常地精细,限制一下,选择一下。老百姓的场面至少要占一半,这样才能有血有肉。这是我的看法,很难说是否可行,也不一定按我的想法写出来,毕竟要有一定的生活基础和素材。这些话可能是倒了一盆冷水,出了一个难题,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要由你定。很多戏都要落到这个套子里,你这个戏可惜也落到这个套子里了。
  国民党军官今天在,恐怕不会相信。要以十倍的艰苦的努力才行,不能捕风捉影。有一个非常雄壮的历史剧被演咸了滑稽戏,最根本的问题是出现的人物太多,事件太多,硬要凑在一个戏里。大作家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剧本里描写这么多的人物和场面。如席勒的《威廉·退尔》,《圣女贞德》萧伯纳也写过,好好读一读,看他们如何写大的历史事件的,情节一多就不成其为戏里表现胡宗南开始和后来怎样,也可以写,但势必写成讽刺画。领袖也是如此。格调不统一。要写胡宗南,那么,就要真正写好,但没有必要。可以通过别人的嘴,来描述敌人前后的情况。
  八一厂要开拍,不一定有很多时间让你大改,也可以有一个妥协的办法。
  把东西一拉开,什么作品都失败,像个橡皮糖似的,那怎么行?作家的任务是写戏,观众要看的也是戏,而不是回忆录。根本的问题在于此。这就是多数人创作的水平。
  电影和话剧完全不一样,构成故事比较容易一些,但都要有故事,前后要连贯,有个整体、要有几个主要人物,党中央、群众、部队,形成一个什么故事。
  指挥作战,主要表现在毛周对话,小河会议的情节要写,为了渲染气氛,表现被敌人包围,实际上中央丝毫没有被敌人包围的感觉,相反的是中央指挥军队和人民包围敌人。要利用毛和别人的谈话,话不要长,如和彭德怀的谈话,再加上写电报,和周谈话等等,自然地渲染,表现出时代的特征、色彩。
  任弼时要不要出现?刘少奇的作用有多大?这些都要考虑。
  记得毛主席当时说过:“可惜敌人太少了!中央这几百人,就是多十倍,我也指挥得了。”周恩来是毛的助手。他几次对我说过,毛对敌情非常熟悉,哪个旅怎样怎样,对全国的战场了如指掌。西北战场,也是毛直接指挥。周是毛最好的助手。任被撤职,你把两次并咸一次了,除了王家湾那次,还有一次:行军到一个地方,毛要工作,可住处未定,毛问任,任说打前站的找了几家,还未定。毛发火:“这么一点决心都下不了!”当场,毛就说:“好了,好了,你这个工作交恩来吧。”毛工作聚精会神。有些小动作不太真实,如推碾子,不像,也不适合战争的环境,毛偶然出来和群众拉拉家常、问问生活情况也有。当然,这样增加一点色彩也不要紧……
  谈话到此并未结束,只是笔记已杂乱无章,很难成为完整的句子和段落。从残缺不全的文字看,胡乔木还讲了毛主席关于辽沈战役的构想、平汉路南段两侧作战、开封以东的大会战、陈毅在豫东扭转了中原战局,蒋企图将我军消灭在山东的计划失败、我军反包围使敌战略崩溃而无法再进攻,等等。他的心情很好,谈兴很浓,但天已黑下来了,晚上他还有要紧的事,谈话只好结束了。
  回到京丰宾馆,已是午夜时分。按照老习惯,我又在院子里独自徘徊,回味着乔木同志的谈话。从他对《巍》剧的评论即可看出,他对我要求之严,真正称得上是一位严师。对他这次非同寻常的谈话,我是怎么理解的呢?
  他说是给我“倒了一盆冷水”,这是事实,只是这盆冷水清醒了我的头脑,而绝没有凉了我的心。他像一个技术高明的医生,用他的手术刀把剧本从头到尾地解剖了一番,解剖得这样无情,这样彻底,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和敢于这样做了。他在别人面前说这个话剧“还可以”,但在我面前却一句肯定的话也没有,更不用说赞美之词了。但是,他之所以舍得花整整一个下午,他之所以如此用心思,一场戏一场戏地加以剖析,严肃地甚至是严厉地向我指出戏的毛病,并在许多地方提出修改建议,这就说明他对这个戏怀有很大的兴趣,抱有很大的热情,存有很大的希望!
  他说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这也是事实,只是这道难题并没有使我知难而退,相反的却使我知难而进。也许,根据多年的了解,他知道我的性格,有意给我出难题,激发我越是困难越向前的勇气和热情。当然,在艺术上,光有勇气和热情是不够的。这里还需要学习、学习、再学习,不单从成功中学习,更要从失败中学习。不能说《巍》剧是失败的,但毋庸讳言,它离成功的目标还很遥远,而根本的问题正是剧本有很多败笔。
  只有像他这样具有双重身份的特殊观众才能看得如此透彻,也敢于批评得如此无情。难题毕竟是难题。怎么解开它呢?乔木同志一向尊重作者,决不把他的意见强加于人,所以他也说不一定按他的想法写,怎么修改由我定,记得临别时,我没有说一句感谢他的话,只是说:“根据确切的材料,蒋介石到过延安。”他“啊”了一声,当即表示:“那我记错了。”可见,他是一个知错即改、谦虚好学的人。正因为如此,我在他面前从来都敢于提出不同意见,有什么说什么,没有任何顾忌。对他这次谈话,我也需要认真地思考、消化……
  (摘自东生:《中央领导与〈巍巍昆仑〉》,解放军出版社2013年1月版,题目为所编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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