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株海带”的寻根之路

来源 :北京纪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pzcz199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结婚纪念日的晚上,与妻面对着越来越简单的“纪念大餐”,嬉笑着结婚七年,是不是该弄些达克宁来止“痒”了。妻更新了她的博客,提起了那些曾经的甜蜜的艰辛……
  
  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北漂,但至少曾经算过。那时我们就像海带一样,本身没有根,全靠茎叶吸收海水中的营养。但是它有一个类似根的东西,起到固定的作用,防止它被摇摆的洋流冲得七荤八素。对我们而言,在北京拥有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处,就好像这海带的“根”,虽然是假的,但却让我们心里踏实,感觉和这个城市亲近了一些。在没有房子的日子里,我和妻走在街上。夜幕初降,远处的高楼上陆续亮起了灯光。我们就常常会感慨,北京这么大,为什么没有咱俩一个小小的家?我们像两株生命力顽强的海带,开始了漫漫的寻根之路。
  
  清华北门外的小屋
  数年前,清华人都知道“北门外”。最早,大批准备飞越和有兼职的学生为了能熬夜,开始在北门外的各个村子里租房,戏称“进村”。慢慢地,就发展成各种考试族、北漂族和小夫妻们的部落。
  那时妻还只是我的女友,刚刚分配到沿海的家乡工作。每天数个电话、每周一封书信、每月火车往返见面,依然难解思念的折磨。为了和我团聚,她辞去了令人羡慕的工作,千里迢迢来北京考北邮的研究生。天遂人愿,凭着不错的功底和破釜沉舟的勇气,她考了当年系里的最高分,我们也顺理成章地领了证。
  虽然新婚,新房却是我们不敢奢望的。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孩愿意嫁给我这样一无所有的穷学生,然后一起憧憬着、努力着……但很幸运,我娶到了一个。领证之后,我们也只能进村找住处。寻觅了很长时间,我们才在一个月租300元的地儿安顿下来。因为它实在太简陋了,我们都不太情愿把它叫作“家”,只是用“小屋”来称呼它。
  小屋非常小,一张双人床(只是在单人床外又拼了一块木板)、一张课桌。我们添了个组装式的简易衣柜,就塞得满满当当。好在床和课桌间有一条缝隙,能容人侧身行走。但我们仍然用心去装扮它,粉红的墙纸、婚纱照、大红的喜字和簇新的窗帘,令小屋焕然一新。
  小屋里没有开水,我们每天晚上9点多从我的校内宿舍离开,一边沿着那条脏兮兮的小河沟慢悠悠地散步,一边拎一暖瓶开水过去,第二天早上再拎空瓶回来。
  小屋没有卫生间,我们只好每天去倒马桶(事实上只是我倒)。厕所异常的脏,以至于我们某天发现了一个只略远一点,却干净一些的厕所时,还高兴了一阵子。几个月之后我被导师抓去出差两个星期,晚上不能陪妻上厕所,至今仍十分内疚。
  小屋夏天很热,三伏天我们几乎撑不过去了,找到房东,愿意免费给房子装空调——可惜线路不允许,最终没装成。每天我们一回到小屋,第一件事就是先开窗,再拼命地往床下泼水,然后等待热气略微散去,慢慢地睡着。
  小屋冬天很冷。我们不得不进门之后马上上床,并排坐在被子里,背靠着暖气片,说上好半天的话,直到把对方焐热。当天气略微暖和时,我们哈着白气散步到烤羊肉串的小摊,一人来上几串。虽然现在家门口的新疆饭庄里,羊肉串的味道更地道,我们却再也感觉不到那种温馨,可以驱走冬夜寒冷的那种温馨。
  一年后我们搬家离开,我还会时不时地回到那里逛逛。甚至有一次,我从窗户缝里看见新的房客还在继续用我们的粉色墙纸。
  直到清华扩张,所有的村子都被拆掉了。如今那里是紫荆公寓,扩招后的本科生都住在这里,到处是崭新的宿舍楼、操场和食堂,无法再找到小屋的一丁点影子。那段甜蜜的时光,也远了。
  
  从“北门外”到索家坟
  那年9月,妻入学了,我建议她研一就进实验室。可这样她也就更加辛苦,即使没课的日子,也要每天奔波于北邮和清华之间。每天早上6点来钟起床的时候,她总是格外痛苦。于是一年后,我助教的工资略涨了些,我们决定搬家。多方贴条后,我们和别人在索家坟合租了一套两居室。
  从此我的生活不再以清华为中心,开始每天往返于清华和明光村一带。那时候学院路正在扩建,尘土飞扬,我甚至被迫探索出了一条穿过北航、蓟门里小区、政法大学和金五星的小路。
  房租每个月共2000元。同租的人很厚道,主动提出住小间,仍然出1000元的房租,我们住大间,出另1000元房租和水电费。我们都觉得很过意不去,因此一般会多做些家务,还经常邀请他们一起吃饭。
  卧室是朝东的,我们苦于每天早早就被阳光刺醒,不得不又加了窗帘和百叶窗。楼外就是小学,每天的升旗仪式和早操也让我们烦恼不已,却也奈何不得。
  房间大了,需要添置的东西自然很多。但凡几百块以上的东西,我们必要跑遍家乐福、普马、北辰、美廉美,比较一番价格。后来我们发现北辰的东西普遍比较便宜,甚至还喜欢上了那里。我经常骑自行车带着她,从索家坟长驱到北辰,购物后再回来。她在后座拎着沉沉的塑料袋,我一边蹬车一边逗她说话,很浪漫。
  很清楚地记得,我们的第一件家具是床。我们叹着气从金五星商城买回来。后来又陆续添了写字台、五斗橱和电视柜。自然,还是在金五星买的。
  在这里我们度过了第一个结婚纪念日。那天,我准备了一朵精挑细选的玫瑰——没错,只有一朵。妻还找了个很漂亮的理由——第一个纪念日。晚上,我骑车带着妻到北辰,去仙踪林喝果茶。在那里我们对着夜色聊天,忽然又有了三年前初次在网下见到她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飘然感。回到住地,合租的伙伴已经帮我摆好了玫瑰、烛台和浅黄色的阳光郎姆酒,是妻在家乐福流连多次没舍得买的。
  一天,我们请了一大帮同学来家里作客,品尝妻做的打卤面。妻的手艺没有让他们失望,两大盆面一扫而光。碰巧,那天宣布申奥结果,欢声雷动的同时,也有人感叹,北京的房价又要涨了。现在想想,不幸的预言,一般都会实现的。
  在索家坟我们仍然喜欢散步,时不时地会发现惊喜,如某条小路尽头的健身器材、某个院儿里的花坛。我们还偶尔光顾金百万、小肥羊等附近的餐馆。那条遍布坑洼和数十个低档发廊的斜街,也一直以温馨的印象,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有“家”了
  一年半后,我们在小西天找到了单独的一居,一个月1500元。搬完家后,我躺在新家卧室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里反复想: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们,终于愿意管这里叫家了。
  那是2002年8月。
  和索家坟一样,这间卧室也是朝东的,窗外也有一个小学,幸好这里的喧哗来得晚一些。客厅朝南,窗外有一棵大树,夏天遮阳,冬天还有雪树可赏。
  为了布置新家,我们忙活了一个多月。重拉了电话线和电视线,精心设计了家具的位置。我们还去北沙滩采购了很多旧家具和旧电器。冰箱带进来很多蟑螂,我们折腾了好几天,终于断了根儿。
  四周的环境也让我们很满意。超市不少,也不远,美廉美的班车还从楼下经过。不远处有个菜市场,市场边有个价格便宜量又足的新疆饭馆。我30岁生日那天,在那里点了30串羊肉串,却惊讶地发现居然吃不完!悲哀地从身上发现了岁月的痕迹。
  散步时,我们很喜欢从小西天走到北师大南门,再到北邮西南门,往南走到今典花园,再走回家。学院南路的这一段很清净,路旁还有长椅,我很喜欢。今典旁边的电影资料馆也很不错,但开放得太早,以至于我们只看过一次。
  邻居也很好,楼下看车棚的一家人便如此。三口人(儿子已经上小学)挤在车棚一角漏风的铁皮屋子里,面积可能比当年“北门外”的小屋略大一点,我甚至想不出两口子怎么能找到机会亲热。女人留在家里顺便看车,每天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男人则早出晚归地工作,经常能看见他们在车棚里吃晚饭,和睦得让人羡慕。
  在这期间,我博士毕业了。2003年,赶上了“非典”,耽误了几个月之后,被勒令回学校隔离两个星期,否则就只能等下一学期。在拎着行李下楼的时候,我哭了。而妻甚至没敢送我下楼……这个场景至今令我唏嘘不已。
  隔离最终成了一场闹剧,我经过6年煎熬终于拿下了博士学位。但确实已经错过了IT业的黄金年代,工作并不理想,甚至没有全部兑现承诺。无论如何,学生时代彻底结束了。我每天骑自行车往返于小西天的家和上地的单位之间了。星期一的时候差不多45分钟就行,到星期五,就要70分钟了。最终我接受了自己已年过30的现实,改成了坐城铁。
  散步经过今典花园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感慨一下:这儿的破房子,居然也要8000一平米,太可笑了!几年以后才知道,可笑的是我们自己。
  
  七年,“海带”觅得自己的根
  工作以后,手头陡然紧了起来。学生时代,每个月约有3000多的收入,我们可以全花掉;婚礼的礼金,我们可以全用来旅游。今天看场话剧,明天下个酒楼,周末去灵山玩一趟,时不时和朋友去钱柜……可工作以后,房子的压力切切实实地摆在面前,让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些娱乐已经远离我们,下饭馆和打车也基本省掉了。我们有时甚至后悔读了博士,否则不至于一工作就必须赶快买房。
  转机发生在跳槽之后。收入差不多翻了一番,终于不必“买车基本靠抢,买房基本靠想”了。只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仍然不小,跑遍了天兆、时代之光、金晖、远洋风景、星期八,甚至海云轩和迈豪之后,我们还是毫无收获。可我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不错,忽然得知北京展览馆附近有个小区,尾房,每平米7000元左右。粗粗看过,我们就很激动:就是它了!我们这对到处寻根的“海带”,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
  下一个问题是凑钱。我自己在前一个公司收入实在不怎么样,那么节俭地过了一年,也只攒了4万,何况我们坚决不会去啃老。在问遍了所有亲戚朋友之后,终于勉强借够了首付款和装修款。很感激水木bbs上某著名id主动借给我10万。否则,我们很可能抓不住机会,那就到现在也买不起房了。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是尾房,所以只有朝东的户型了。“北门外”小屋朝东,索家坟的卧室朝东,小西天的卧室朝东,如今买房子也要朝东……有的时候,“命”真是奇妙啊。
  幸好,装修的时候妻还没有毕业,一手操办了。那时候我刚刚到新公司,压根儿不敢分心,但也会在每个周末陪着妻逛家具城,必要时候装一下黑脸。几个月下来,妻憔悴了不少,让我心疼。和大多数人一样,装修到后来预算还是不够了。即使我们没做吊顶,没做电视墙,没拉音响线还是不得不缺了些东西。大部分旧家具被迫留用,空调、电视也都没买。而成效便是:虽然借给我10万的朋友反复说晚些还没关系,但我们还是成功地按照约定,在一年后还清了。
  2005年,妻终于毕业了,压力一下子轻了许多,终于可以把旧家具换走,父母来住时也有电视看了。2006年,还上第二笔10万之前,我们把书房换成了E风的家具,给妻添置了笔记本,顺便还发现了一种廉价的娱乐方式——下载电影,再把笔记本接在电视机上看。
  这些每天都要数着债务、关注加息的日子,仍然是淡如水的。而细心品味的人,总能尝出白水中的清甜。
  散步是个好习惯,我们也仍然坚持,顺便探清了周围的环境。妻怀孕的时候,我们拎着马扎出来散步,她累了可以歇一歇。记得在一个月明星稀之夜,路过三里河的老房子,沿街很长,青砖木窗,石灰斑驳,零散地贴着些爬山虎。忽然就觉得,生活真好。
  是啊,生活还会越来越好的。例如,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超市,不用动不动跑家乐福了;不远处的老边饺子馆菜品十分美味;有一天忽然拿出相机,跑到展览馆广场去拍晚霞;某个纪念日,我们还去莫斯科餐厅奢侈了一下……
  3月,家里终于多了个金猪宝宝。原本整齐干净的家现在已乱得让我们没有勇气去收拾,散步甚至成了奢侈的习惯。但尽管抱怨着,却没有人愿意回到从前。
  就像“北门外”、索家坟和小西天,留下的虽然都是美好的记忆,但我们却不再愿意住回去了。过去的可以怀念,但我们更愿意憧憬将来。毕竟,我们要的是一辈子。
  编辑/任 娟
其他文献
“再设计(re-design)”是原研哉2003年发起并主持的一次跨文化设计创新与推广活动.制作传统手工艺品的民间艺术家审美比较传统,缺少新意,不符合现代社会的主流审美,致使传统
童年记忆的天空中,有那么多写着歪七扭八稚嫩字体的纸张。这些纸片铺就了我们通往今天的道路,也给那时没有玩具的童年生活,提供了不少自创游戏的现成材料……    崩弓枪  “那时你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  这位“同桌的你”听起来颇不“小心”——要知道那时借橡皮的惯例,拿小刀切下一小角就是很给面子了。错了擦,擦了又错,不少同学写作业橡皮用得比铅笔还费。橡皮的确挽救了不少纸张,但那时的橡皮质量不高,
在我国仅针对中小学英语教学的、具有国内连续出版物号的期刊就超过20种,近40个版别;主要报纸5种,200多个版别。绝大多数的中小学英语教辅报刊一直以辅导学生参加中考和高考
文章从传统武术的文化属性入手,从文化学的视角出发,始终把传统武术视为一种活态的文化传承,主要运用文献资料法,逻辑推理和综合归纳的方法,分析比较等研究方法,对传统武术中
不可忽视的道德风险rn经济学中的道德风险一般是指代理人为达到自己的目标而从事不利于委托人利益最大化的行为.比如企业的经营者不尽最大努力去实现企业的价值,或者虽然他们
股市复苏rn在牛市结束三年后,严重的失业困扰着华尔街和伦敦城,而那些有工作的人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轻松的感觉.许多大投资银行都报告了第二季度的好消息,考虑到最近市场的不
“一个人过了七十岁,大脑中的迈内尔特联想纤维工作起来迟钝得令人讨厌.”1894年,长期视力衰退的恩格斯在整理挚友书稿的时候,发了这么一番感慨.信用的发展导致股份公司的成
“文以评心,武以观德”,说明了武德在中国武术文化中的重要地位。武术在长期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突出地强调了道德修养的作用,并以传统的崇德扬善的道德观来协调习武者与他人、与
本文通过艺术批评所具有的学理性、艺术性、当代性与艺术家之间的相互促进论述艺术批评并非纯粹主观形态的感性评价.它有自己内在的逻辑性和科学性,是建立在宏观知识框架上的
美元汇率的波动始终是牵扯全球经济的敏感神经,分析和预期美元汇率的走向以及对全球特别是我国经济的影响是我们目前所面临的一项重要课题.为此,本刊记者专访了美元汇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