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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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那年初春在大巴山的二营驻勤,住在一间风雨飘摇的工棚里,每当寒窗夜雨,寂寞孤灯,百无聊赖之际,我就以写作来打发那漫漫长夜。这篇文章就是那时候写的,现在用它来怀念那美丽的大巴山,怀念那段难忘的激情岁月。
  
  大巴山的紧急电报
  
  是什么原因使我登上这西去的列车,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我还是拼命地挤上来了,开始了这次毫无目的的旅行。
  “速来红山,有急事。晓翠。”昨天下午,当我收到这份莫名其妙的加急电报时,还想一笑了之。因为发电报的人和我非亲非故,非恋亦非情。几年前虽然认识阳晓翠,但无来无往已经六年了。六年前,我在红山公社当铁道兵,有一天,驻地山下的红山中学突然发生了火灾,我和全连战友们赶紧冲下山去救火,大火中我救出了阳晓翠和另外几个同学,我的手臂被一根掉下来的房梁打断了。
  住院期间,学校派阳晓翠和另外几个同学到医院看过我两次,彼此认识了。我手好后又参加了学校的重建工作,并捐了一些钱给学校救灾,但没过多久我们的铁路便竣工交给地方运行,部队又到其他地方修新铁路去了,我也离开了大巴山。六年来我们部队几经搬家,后来又集体军转民,我也调回老家一个小火车站当了个无所事事的调度员。我和阳晓翠天各一方,音信不通,现在她发来了这么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加急电报,真叫人费猜疑。幸亏我一无对象,二没结婚,假若真要是有一位小气的夫人,那还非得扯住耳朵问个究竟不可。
  列车呼啸着驶过赵里溪大桥,前面就是红山车站,我又回到了阔别六年的大巴山。巴山的夜雨已经下过,淡淡的晨雾还没有散去,群山时隐时现地露出几个尖尖的山峰。太阳在我来的山那边露出了半个笑脸,懒洋洋地还不想翻身。虽然山下还是一片翠绿,但山尖上也泛出了几片黄叶,深秋的大巴山真的很美。儿时曾读过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开始来大巴山时我还不了解这一奇特的自然风景:深秋时节,白天艳阳高照,一到晚上便微风细雨飘了起来,可第二天还是一个大晴天。
  红山火车站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下车。一个小姑娘在挨个问下车的人,她走到我跟前问:“您是王雨叔叔吗?”我点点头:“你是……”“我叫珊珊,妈叫我来接你。妈猜得真准,她知道你一定会坐这趟车来。”这个叫珊珊的小姑娘也是一张圆圆的脸,但除了那对小羊角辫像她妈妈外,其他也看不出有什么像她妈妈的地方,但这确实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小姑娘。“珊珊,几岁了?”“六岁,正在上一年级。”我离开大巴山时二十二岁,阳晓翠十九岁,她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珊珊,妈妈身体好吗?”“妈妈病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床上养病,连下床走路的力气也没有,要不妈一定会来接你。去年秋天,妈打听到了叔叔的地址,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但她都没有寄出去。她可能是怕叔叔忙,没时间回信。叔叔,妈妈真想你……”
  珊珊昨天晚上就住在车站上的亲戚家里。红山车站建在半山腰,三股铁轨一头在山洞里,一头在桥上。洞口边上就是站房,六年前我就住在站房后面的工棚里,现在那里已经是一排职工宿舍。珊珊从亲戚那里出来,并给她妈妈拿了一些药,还有一些食品。我二话没说背起珊珊就走,我们必须走回头路,穿过隧道过赵里溪大桥,到红山中学大约五里路。
  隧道里灯光暗,我怕吓着珊珊,就不时地问她一些学校的情况。珊珊告诉我,学校里高中早已停办,初中各个年级也都只有一个班,她妈妈也在学校当老师。我怕引起珊珊的误会,也不敢多问她妈妈的情况。不一会我们就到了赵里溪大桥。赵里溪大桥实际上是两座桥,中间有两百米左右是在一个小山包边上接过去的。这个小山包当地人叫它光棍岭,光棍岭的烈士陵园里长眠着我的二百多位战友,他们在修建这条从湖北襄樊到重庆的铁路时牺牲在大巴山里。珊珊告诉我,他们学校每年清明节都要来这里扫墓。我知道这山上的杜鹃花每年都开得火红火红的。
  红山中学还是变了样,操场正面是我的战友杨军捐资新修的教学楼,虽然不是很现代化,但比原来的确实要强多了。左边的食堂和学生宿舍还是老样子,那种低矮的小木房子,房顶上面盖着厚厚的杉木皮,杉木皮上长满了野草和青苔,几株狗尾巴草在上面随风摇摆。右边的教师宿舍虽然是新盖的,但也是那种一层的通廊式结构,每人一间的房子。
  珊珊一进学校大门便喊:“王阿姨,快来接叔叔。”随着她的喊声,从教师宿舍里跑出一个胖乎乎的姑娘,这种身材在大巴山里很少见,山里的姑娘只要一出门就要上山下岭,一个背篓从不离身,没有几个能胖得起来的。“真的是王……应该叫老王,还记得我吗?我叫王蓉蓉,原来和翠姐同班。我可还记得你这位救命恩人,我还叫过你王叔叔呢。”我也记起来了,她也和晓翠一起到医院来看过我。只是那时候她没有这么胖,人也没有这么漂亮,人说女大十八变,她变得也太快了点。
  王蓉蓉接过我手中的小包,领我走到了教师宿舍靠右边的最后一间,这便是阳晓翠的宿舍。我进门后对着床上叫了声“阳晓翠”。这时,床上厚厚的棉被下,一张蜡黄瘦小的脸慢慢地从里面转了过来。她见了我以后,眼里发出了异常喜悦的光芒,并从被子里伸出来一只干柴似的手。我赶紧过去,双手紧紧地把她握住:“晓翠,是我来了。”“王……小王,真的是你……”一句话未说完,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她那深陷的眼窝里涌了出来。从这泪珠里我看到了阳晓翠这几年的辛酸。记得六年前,我救火负伤住在医院里,她作为学生代表之一来医院看我,一进病房便正正规规地给我鞠了一躬,接下来便操着那带有陕南腔的普通话,朗诵起那早已背好了的慰问词:“敬爱的王叔叔,让我代表……”陪她进来的护士也忍不住笑,山里人没见过世面,也太过于古板。虽说那时是一个严肃的时代,但严肃过度反而可笑。当时弄得我也像个发火的关公,脸上通红通红的。但什么力量也挡不住年轻人的嘴,不一会儿,我的病房里就叽叽喳喳地像个麻雀窝。趁此机会我也多看了阳晓翠几眼:她如果作为山里人要去背那大巴山特有的大背篓,也许身材太苗条,个子也太高了些,大巴山那又弯又陡又窄的山路会把她的腰闪了。如果要她做一个家庭主妇,虽然端庄秀丽,但要去烧那山里特有的敞火坑,也许皮肤太白嫩,细皮嫩肉的会经不起那烟熏火燎。从她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里,我看见了她的善良和智慧。从她那永带微笑的圆脸上,我看到了她生活里不会有忧伤。
  
  没有寄出的信
  
  “晓翠,不要太悲伤,病是会治好的,要有信心。”我沉默了许久,才想出这么句话来安慰她。晓翠挣扎着坐了起来:“珊珊,快给叔叔泡茶。小王,我们几年没有见面,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只是我……”晓翠一激动,身体又支持不住了。我连忙让她躺下,叫她安静地休息一会儿,等她身体稍微好一点我们再谈。王蓉蓉和珊珊准备中饭去了,我也陪晓翠不紧不慢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晓翠的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奖状,桌子上的玻璃下面有她和珊珊的几张合影,但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靠山墙那边开有一个窗户,窗前有棵高大的梧桐树,一片片宽大的叶子直伸到窗前。窗外临河,河对岸是终年泛绿的光棍岭,一条铁路从光棍岭的半山腰穿过。
  晚饭后,晓翠还是没有醒。卫生院的医生给她打了针,留下一包去痛片。王蓉蓉把我叫过去,留下珊珊照看晓翠。王蓉蓉就住在隔壁,她的房间和她的身材一样,显得有点拥挤。桌子上床上到处堆满了作业本,一盏煤油灯连罩都没有了。学校现在还没有通电,晚上只能点煤油灯。因为动乱时期还没过去几年,这样的地方要想改变面貌,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王蓉蓉告诉我:晓翠病后,她的课一直由她兼着,县教育局调了几次人,但谁也不愿意到这大山里来,这里生活条件实在太差。我在这大山里呆过近三年,我知道这里的情况。这里虽然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但要在这里讨生活,却是件困难的事。这里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当地人靠在陡峭的山坡上种些玉米和土豆维持生活,但每年还是必须依靠政府的救济才能勉强维持下去。红山公社离县城八十多公里,还是我们修铁路时从县城修了一条施工便道到了这里,但还经常时断时通。虽然现在通了火车,但红山车站是一个小站,一天下来也没有几趟火车在这里停靠,火车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运。她和我说话的功夫,放在床上的几堆作业顺便就看完了。“老王,翠姐给你写信没有?”我摇摇头。“这个翠姐也真是的,平常老说要给你写信,去年杨军把你的地址告诉了她,她却没有给你写信。老王你是知道的,我从读小学开始就一直住在翠姐家里,她妈妈对我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我和翠姐也是亲姐妹一般。她妈妈三年前就去世了,现在她也病成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办才好?”“她是什么病?”“老王,我们还瞒着她,她得的是肝癌,上个月我去省医院接她时,医生悄悄告诉我的。这种病可能有遗传性,她爸爸也是得这种病死的。老王,翠姐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恐怕是不多了,我求求你,万事顺着她点,千万别惹她生气。我知道你喜欢她,她说她也答应过你。我们在师专读书时,有个男同学曾经追求过她,但被她拒绝了。她说她不能骗你,她要等你。自从去年知道了你的地址以后,我几次劝她去看看你,但她一直抽不开身。我甚至威胁她说如果你们不早点结婚,我也不找对象。虽然这是气话,但说实在的,我真的想你们早点结婚,你调过来也好,翠姐调过去也好。只要你们一团圆,我也该走了,在这大山沟里我肯定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我是女人,我也想找一个能为我分忧解难的人共同生活。”
  蓉蓉有些激动,作业也不看了,给我添了一点水,干脆和我闲聊起来。她告诉我,这次电报是她发的,她知道晓翠的病又加重了。她也很直爽地告诉我,她也想见见我,想看看六年后的我是不是还是那么英俊潇洒,是不是还是那么憨厚可爱。蓉蓉有些话听得我一头雾水,尤其是那些我和晓翠之间关系的话,但我也没有作任何的解释。我从心里感激晓翠和蓉蓉,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两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记得我。
  隔壁的晓翠在轻声地呻吟,我连忙告别蓉蓉赶了过去。晓翠的肝部又痛了起来,我连忙给她服了两粒去痛片,不一会她又睡了。珊珊也伏在床边睡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也许太累,一早到车站接我,回来后又帮蓉蓉做饭,还要上学读书。我忙为珊珊脱下鞋子,轻轻地把她放到晓翠的脚头睡了。珊珊的手里捏着两封信,我轻轻地把信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拿到煤油灯下一看,果然是晓翠写给我的那两封未曾寄出去的信。我拿起信,拨亮煤油灯,坐在桌边看起信来。
  小王:
  你好。当你收到我的来信时,我想你是不会感到突然的。你一定还会记得你临走时,学校派我来给你送行。当我要回学校时,你坚持要送我一程,我答应了。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山上的杜鹃花开得火一样的红。当走到光棍岭的烈士陵园时,我们为你长眠在这里的战友们献上了一束火红的杜鹃花。临走时你特地又到山上采了一把火红的杜鹃花,并且正儿八经地把杜鹃花放到了我的背篓中。当时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脸也红得火辣辣的。因为按照我们山里人的风俗:一个小伙子放一把杜鹃花到姑娘的背篓里,是小伙子在向姑娘求婚。虽然是现代社会,但我们这些不善言谈和交际的山里人,至今还是用这种古老的方法来缔结自己的婚约。我想你来大巴山已经快三年了,也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当时虽然我是一个快要
  毕业的高中生,但我还是不敢把我心中的爱意直接告诉你。我也只能按照我们山里人的风俗习惯,一直把这束花背回了学校,算是对你求婚的答应。谁知我们这一别就是五年多,我经多方打听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今年,你的战友杨军来给我们捐建教学楼,我才从他口中知道了你的地址,也知道了你一直在等着我。小王,我真的很感激你。你走的那一年,我和蓉蓉考上了师专。你还记得蓉蓉吗?就是那个圆脸的胖姑娘。毕业后我们又一起回到了红山中学当老师。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你走的那一年,我妈捡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女孩,一直收养到现在,她一直管我叫妈,叫她改口,她怎么也改不了。她跟你姓王,叫王珊珊。很痛心的是我妈不幸在去年病逝,她在世时经常提起你,我妈是一个苦命的人,她没有见到我们团圆的那一天。今年我教初中毕业班,肩上的担子又加重了。近来常觉得非常的疲劳,身上一点劲也没有,饭也不想吃,身体也日见消瘦。老师们都催我到县医院去检查一下。但这个月是不行了,毕业班正在上新课,等下个月再说吧,反正是不会有什么大病的。
  夜已深了,珊珊想睡觉,我的课也备完了,只给你写这些。
  祝你生活愉快!
  你的朋友:阳晓翠
  
  美丽的误会
  
  夜深了,窗外黑沉沉的。窗外的小河也平静了,它轻轻地流着,生怕惊醒了人们甜蜜的梦。
  晓翠还是没有醒,但她的呼吸平稳多了。我一口气读完了这封信,也许世上本来是没有巧合的,大家无端地弄出许多名堂来,那就有巧合了。我不是民俗学家,在大巴山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风俗习惯。离别时送一束花给晓翠,这含意大家都很清楚。古人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我也喜欢漂亮的姑娘,但在当时那个比封建时代还封建的年代,我一个当兵的人,除了送花以外,那还能做些什么呢?然而晓翠一直把这无心的巧合当作了真的。
  小王:
  你好。请原谅我终于没有勇气把第一封信寄出去,因为我的顾虑太多了。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山里人的风俗习惯,而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也许你回家乡后又交了好朋友,只是现在没有告诉大家,因为杨军曾邀你来学校,你却没有来,但我总觉得我们是会见面的。人们都这样说:如果闷在心里的话不便说出来,那就写出来吧。小王,我爱你。到现在我还一直深深地爱着你。
  前几天我到县里开会,顺便到县医院看了病,化验了肝功能,还做了B超。不幸得很,我得了肝炎,医生还要我到省医院去检查一下。这也许是一个大惊小怪的医生,还非要我住院治疗不可。但我觉得肝炎也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药就会好的。反正工作是耽搁不得,毕业班里几十个学生在等着我,代课老师不熟悉他们。我一下决心,病历都不要了,趁机溜之大吉。可那位爱管闲事的医生却不放过我,他打电话告诉了教育局。这不,局工会主席亲自进山来催我火速去住院,县医院不行马上去省医院。没办法,去住几天再说吧,反正住院时也能备些课,过几天交代完工作就走,珊珊暂时交给蓉蓉照看。蓉蓉一听我得了肝炎,她急得直哭。我俩相处二十几年,一同从山里长大,一同在山里读书,一同在山里工作,我们像亲姐妹一样。昨天,她忽然问起你,她还记得你,我也给她讲过我们的事。她要写信把你找来,我没有同意。我打算等我病好了再写信叫你来吧,因为这几天我更瘦了,人也更黄了,如果你真的来了,当你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时,一定会伤心的。六年之后的我,仍然要像一朵美丽的杜鹃花一样,火红地开在你的面前。
  望你多多保重身体,虽然这又是一封暂时不能寄出去的信,但我在心里祝福你。
  因时间有限,就写这几句,住院以后再写吧。
  你的朋友:阳晓翠
  夜更深了,桌上残灯如豆,窗外漆黑一团。夜雨随着山风,微微飘洒在翠绿的群山,巴山的夜雨又下起来了。
  晓翠还是没有醒,她那蜡黄的脸上渗出了许多汗珠,她又开始发烧了。我连忙给她浸了条湿毛巾敷在头上,并喂了她几口水。她喃喃地说着胡话,不时地叫着珊珊和一些学生的名字。我不是医生,也只能干着急。我听别人说过,发烧和疼痛是肝癌的两大主要症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紧地握住她那干柴似的手,以减轻她剧烈的疼痛。是的,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病魔虽然夺去了晓翠美丽的容颜,但她仍像一朵怒放的杜鹃花一样,火红地开在我的心中。
  清晨,又悄悄地给大巴山带来了生机。经过一夜高烧的晓翠反而好了许多。吃早饭时,她喝了一小碗米粥。学生们和老师们都陆续地来看她,他们看到晓翠好了许多,一个个都不愿离开,把个小小的房间挤得满满的,个个争着和晓翠说话,有几个女孩子高兴得悄悄躲在门外抹眼泪。她们为晓翠梳好了头,又从晓翠的衣柜里翻出来一件鲜红色的中长外套,七手八脚地给晓翠穿上。经过一番打扮,晓翠果然精神多了。蓉蓉和珊珊也很高兴。蓉蓉开玩笑说:“老王,你一来,翠姐的病都好了,你怎么不早点来,翠姐肯定得的是相思病。”我知道蓉蓉说的是玩笑话,晓翠得的不是相思病。
  上课的铃声招走了天真活泼的孩子们,晓翠也为珊珊找出来一身新衣裳,我连忙为珊珊穿上。“小王,今天我好多了,我陪你出去看看吧,六年了,大巴山也许没什么变化,但去看看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算是一种回忆吧。我舅舅也在站上工作,你们是同行,他也想见见你,我们就在他家吃午饭。珊珊,妈替你把头梳一下,等会我们一起陪叔叔去舅爷家。”
  我和晓翠没有听蓉蓉的劝告,也支走了自动来陪我们玩的几个学生,还是和珊珊出来了。虽然晓翠一到外面就更显得弱不禁风,一直要我搀着走,但她还是兴致勃勃的。珊珊也显得格外的高兴。
  太阳出来了,群山慢慢地露出了山尖。只有那清淡的晨雾还不肯散去,围着山腰团团地在转,最后变成朵朵白云在山头之间飘来飘去。
  我背着晓翠爬上了光棍岭的烈士陵园,当年在这里,我给了晓翠一个美丽的误会,今天,我要当着长眠在这里的战友们,给晓翠一个肯定的答复。太阳升起来了,大巴山露出了美丽的容颜。晓翠显得十分高兴,蜡黄的脸上泛出了点点红颜。当年为了祭奠英烈,在烈士陵园的入口处修了一个低矮的小祭台,用以摆放鲜花之类的东西。我脱下外衣垫在祭台上,让晓翠坐在衣服上面。我学着电影里的标准姿势,单膝跪在晓翠的跟前。“晓翠,我们结婚吧。”珊珊很乖,她悄悄地走开了,她还小,她还不懂得大人们的事情。我和晓翠浪漫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我们不需要浪漫。晓翠的脸更红了,眼角挂着两行细小的泪珠,这一刻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来得太迟了。我愧对晓翠,我不敢望她的脸。我只有把她那冰冷的手放在我的嘴边。她轻轻地哭了,她也不叫我起来。“叔叔,快起来吧,地上很湿的。”珊珊过来了,她手中拿着一把金黄色的野菊花。“叔叔,别惹妈生气了,你看妈都哭了。”珊珊不谙世事,以为我俩在闹矛盾,她不知道我正在向她妈妈求婚。我起来抱起珊珊,把她放到晓翠身边坐下,我也坐到晓翠身边。珊珊闲不住,她把采来的野菊花一朵一朵地插在晓翠的头上。晓翠又哭起来,吓得珊珊赶紧躲到我的怀里。她也不知道她妈妈今天究竟怎么了,怎么这么爱哭。风大了些,停留在山边的云彩也被风吹到天边去了。我赶紧把晓翠揽入我的怀中,并顺便在她那蜡黄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我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必要装正经,我爱晓翠,只要她活着,我就永远不会把她抛弃。
  红山车站一间普通的职工宿舍里,我见到了晓翠的舅舅。他姓胡,大家都叫他胡站长,他不善言谈,被山风吹黑的脸上皱巴巴的,头发也全白了,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他对我的到来感到很高兴,因为我们同在铁路线上,所以我们谈得也很投机。我在站上给自己的单位打了个电话,铁路内部的电话很好打,一拨就通。我向我们车站的领导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来的时候我不可能估计到。晓翠曾经告诉过我:她舅舅原来是县里的干部,被打成了右派,回到了这深山老林里务农。前几年落实了政策,他没有回到县里去,而是选择在这个小站里工作。站上离红山中学近,他妹妹——也就是晓翠的妈就在红山中学教书,生活上好歹也有个照应。她舅舅终生未娶,除了晓翠的妈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亲人,孤苦伶仃地过着单身生活。前几年晓翠的妈死了,现在就只剩下晓翠这么个亲外甥女。她舅舅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中饭时他叫我喝两口,我过去从来不喝酒,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能不喝,我陪她舅舅喝了三杯。三杯酒落肚,她舅舅的话也多了起来,他说我是个好人,但他一讲到晓翠,声音就变得沉重起来。我怕引起晓翠伤心,连忙叫珊珊拉着她去看火车。她舅舅告诉我,他也知道晓翠得了不治之症,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他怨自己命苦,亲人一个个地离他而去,今后自己万一有个三病两痛怎么办……也许她舅舅喝多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幸好晓翠没有在场,要不又要引起她伤心了。我一个劲地劝他,告诉他,我会管他一辈子,我和珊珊会照看他一辈子。我的话他当然不会相信,大家也不会相信,但我自己相信。我怕她舅舅再提起晓翠的病,我们吃完中饭不久就回了学校。回校的路上,我一步也没有叫晓翠走,我一直背着她。珊珊一路上左蹦右跳地在我身边跑着,不时地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她妈妈。是的,她也是一个需要人背的孩子。
  我们边看边走,歇歇停停,回到学校后已是晚饭时分。吃晚饭时晓翠一口也吃不下,她又开始发烧了。我和珊珊也顾不上吃饭,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蓉蓉也过来了,她今天穿了身新衣服,人也显得更加漂亮。晓翠见蓉蓉过来了,忙对我说:“小王,我想单独和蓉蓉说说话。今天你也很累,请你陪珊珊到蓉蓉房里去做作业。”我帮珊珊拿起作业本,拉着她到了隔壁蓉蓉的房间里。我点亮煤油灯,帮珊珊摊开作业本,坐在她的身边,让她安心地做作业。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蓉蓉过来了,她来叫我,只见她脸上挂着淡淡的泪痕,我想她一定又是陪晓翠说伤心话了。蓉蓉来陪珊珊做作业,要我过去陪晓翠。晓翠果然哭了,眼圈红红的。我忙递给她一块手帕,她叫我坐下,我像个小学生一样,顺从地坐在她的床沿上,并紧紧地靠着她。晓翠显得很严肃,眼泪也不紧不慢地落着。我很心疼她,但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是不是有什么委屈不敢说出来,或者有什么其他不好明说的事情?我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把我所想到的一切问题都向她说一遍。我告诉她,明天或后天,我们一起回我的老家。先到我老家的省医院住一段时间的院,等她病情好一点,我们就在我的老家办理婚事。我们结婚后,我一定调过来,我就在红山车站工作。我家里也没有问题,我有兄弟四人。我走了以后,父母身边还有两个儿子,他们会有人照顾。我的话晓翠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越说她哭得越厉害。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哄过女孩子,也没有一点哄女孩子开心的经验。也许今后我得多买些这方面的书来看看,免得碰到这种情况时束手无策。
  晓翠终于不哭了,她叫我把门关上,我赶紧把门插了个严严实实的,并且把窗帘也拉上。也许晓翠有许多悄悄话要对我说,我巴不得这样,来了这么久,我和晓翠还没有单独在一起呆过。也许我们也要来那么一点浪漫史,免得日后回想起来感到平平淡淡的。“小王,我感谢你跑这么远来看我。我只怪自己的命苦,大家都瞒着我,但我自己清楚。我得的是绝症,省医院都不答应治,我恐怕活不了几天。但我也感到很幸福,心爱的人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也知足了。”晓翠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赶紧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让她像个孩子一样睡在我的怀里。房门关紧了,我不怕外人看见。晓翠也很顺从,因为我们很快就要成为夫妻了。“小王,听我的话。”晓翠说。我点点头。我今后可能是个将军,但我现在必须当奴隶。现在必须听晓翠的话,要不她就会炒我的鱿鱼,现在她的话就是圣旨。“蓉蓉是个好姑娘,我刚才跟她谈了,她也答应了。”晓翠虽然有些发烧,但还没有烧到说胡话的地步,她的话我听着有些糊涂。“今天我到车站上也跟舅舅说了,叫他给你们俩做介绍人。”晓翠今天在红山车站时,确实把她舅舅叫过去说了很久的话,但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小王,别怪我,别怪我狠心地离开你,这不是我的错,这是老天爷的错,老天爷他不留我。我向你保证,如果有来世的话,来世我一定做你的妻子。小王,我死后,请你一定要善待蓉蓉,善待小珊珊,善待我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今天我泪如泉涌,晓翠更是泣不成声。我把晓翠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把我的脸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让我们两个人的泪水一块流,让我们两个人的心一起跳。我也知道,这样的时光上天是不会多给我们的。但我们今晚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让时间像窗外的小河一样,悄无声息地,不紧不慢地流淌着。
  时间过得真快,讨厌的蓉蓉和珊珊在外面敲门了。但也难怪她们,我和晓翠已经单独关在房里差不多两个小时。多么短暂的两个小时,就在这两个小时里,我和晓翠度过了我们这一辈子的美好光阴。珊珊一进门便把作业交给晓翠看,晓翠把作业递给了我,说:“珊珊,妈妈告诉你,今后不要叫叔叔了,要改叫爸爸。是妈忘了告诉你,他就是你的亲爸爸。”晓翠把珊珊拉到我的跟前。珊珊半信半疑地望着我,我点点头。珊珊的嘴动了一下,但我没有听清楚。蓉蓉也进来了,她的脸红红的,人也更漂亮了。“蓉蓉,姐姐祝福你。小王已经同意了,愿你俩一辈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珊珊是个苦命的孩子,望你们两个今后多多关心她……”晓翠这么一说,她们三个人都哭了。但我没有掉泪,我是她们的主心骨,我是她们的依靠,我要坚強起来。
  晓翠一激动,体温又急剧地上升,肝部也痛了起来。我给她服了四粒去痛片,但还是不见好转。蓉蓉赶紧去叫来了卫生院的医生,医生给她打了两支杜冷丁。在这种烈性麻醉药的作用下,她才慢慢地止了痛,昏昏沉沉地睡了。医生给晓翠检查完后,把我和蓉蓉叫到外面。他告诉我们,晓翠已经出现心律不齐,并伴有严重的多器官衰竭,她已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中。现在的医疗水平不可能挽救她的生命,能拖到明天就算是万幸。蓉蓉哭了,我也不知所措,但医生的话是不会错的。我赶紧从身上拿出两千元来交给蓉蓉,叫她去给晓翠料理后事。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巴山的夜雨又下起来了。忙了大半夜的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珊珊也睡了。这时,我把晓翠抱了起来,让她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她像一张断了弦的弓一样,身上一点能量也没有了,只有她那轻微的呼吸声,还把她的灵魂紧紧地栓在我的怀中。窗外的风渐渐小了许多,巴山的夜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晓翠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地在我怀中躺着,我几次亲她的脸,想唤醒她,但她一直不理我。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有很多悄悄话想和她说,在这两天短暂的时光里,我没有尽过一点作为爱人的责任。我期盼晓翠来生的嘱托,但我更希望在这有限的时光里,为她补上一次轰轰烈烈的热恋过程。我欠晓翠的太多,几年来,我想过晓翠,但我总觉得她是那种高不可攀的姑娘,但我错了,晓翠其实一直很爱我。更深夜半,桌上的油灯已经熬尽了最后一滴油,它爆发出最后一个明亮的火星后,便悠然熄灭了。晓翠的呼吸终于渐渐地细了,细了,她的手也慢慢地变凉。晓翠终于狠心地走了,终于永远地离我而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混混沌沌的尘世之中。她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也没有睁开眼再看看我这忧伤的面孔。我再次泪如泉涌,但我没有放声痛哭,我怕惊醒了大家,也怕惊醒了永远沉睡中的晓翠,让她安静地在我的怀中多睡一会儿吧。听,窗外的夜雨停了,只有窗前那梧桐叶上的水珠还在不紧不慢地滴着。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晓翠没有其他亲人,只有我和蓉蓉珊珊及全校师生为她戴着黑纱。大家都很悲痛。尤其是蓉蓉和珊珊,更是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晓翠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没有给晓翠修建精美的坟茔,只在光棍岭的烈士墓旁,为她找到了三尺墓地,让她永远在那里安息。让我长眠在那里的战友们与她做伴,和她一起度过那无穷的岁月。明年的清明,我会给她立上墓碑:亡妻阳晓翠之墓。那小山上的杜鹃花会开得更加火红。
  责任编辑:黄素芳
  题图插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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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正像一个过滤器,将一些往昔的情景慢慢地过滤掉。于是尽管这些年走过的路,经过的事不计其数,遇见的、认识的人数以千计,可是被时间这么一过滤,在记忆的储存库里便也只剩下一些点滴的片段,供自己在某个梦醒后的午夜或者某个安静的黄昏,悄悄地捡拾起来,再次体验回味这前尘往事的甜与苦,乐与痛。  当然,这样的体验与回味,依然离不开时间的指引与穿梭。就像现在,一串时间相连的往事正走进来,清晰明朗。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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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从小的印象中,谢伯就是一个人生活。偶尔听谢家村茶余饭后说起有关谢伯的事情:有人说他是孤儿,流浪到谢家村的;也有人说他原本就是谢家村人,只是家很穷,养不起,被家人抛弃的。然而,不管村里如何传说,在我的印象里,谢伯是个好善乐施的大好人,村里谁家需要帮忙,只要经过门前吆喝一声,谢伯就会哎的应一声跟着走了。不管是红白喜事,还是帮衬农活儿,谢伯都是尽心尽力,就好像忙自家的活儿一样。他不图别人给多少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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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在深圳罗湖批发市场某文具档口找到一份工作,就是每天骑着单车给市内各个文具零售店送货。年轻的老板娘看了我的身份证后,拿了一张表格让我填好,就叫我第二天去报到。她说工作地点在南山分店,到时候会有人送我过去。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准时赶到档口,只见那里早已停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司机是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他帮我把行李提上车就招呼我坐上去,然后开车向南山方向赶去。  车上就我们俩,路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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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丽的上午,天空晴朗无比,可是,一个农夫醉醺醺地坐在家门口,失魂落魄。  一个过路人好奇地上前问道:“老乡,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享受,反而在这里喝闷酒啊?”  农夫回答:“唉,一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解释。”  过路人:“发生什么不幸了?”  农夫:“今天我在挤牛奶,刚好挤了一桶,奶牛用左脚把桶踢翻了。”  过路人:“是挺倒霉的,但不就是一桶牛奶吗?”  农夫:“我用绳子把牛的左腿绑在了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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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创造美、劳动创造财富、劳动最光荣  这些简单而富有真理的语句  曾经以多么豪迈的声音响彻世界  而今,我们却很少听到    世界上最壮观的人口迁徙在中国  我国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已达2.26亿  我们是经济建设不可忽视的主力军  外来务工人员逐步融入城市  成为新市民、新工人  讨薪、医保、子女教育、维权等问题已引起广泛关注  然而,我们的业余生活和情感表现  尚未进入大众的视野    新一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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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黄柏是山底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性情温和,但凡有麻烦事情找上门,不论自己有理无理,一概点头,从不与人争论。他说一个人过日子,就像水里那浮萍,来点暴风雨什么的,颠簸颠簸也就过去了,犯不着跟谁计较。可他家那头大水牛不这么想,它自小脾气烈,看哪只牛不顺眼就要奔过去干架。别家的牛见着它都躲得远远的。后来跟邻村一头霸王牛耍着玩时弄折了一只角,大家就送给它一个外号:独角龙。  黄柏无亲无故,就只有这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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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5点40分,工友们匆匆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这是什么牙膏呀?没有一点泡泡,味道怪怪的,好像是……”只闻一室友惊呼。  “我的鞋油!”另一室友惊醒般大叫。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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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高考落榜,给十九岁的我重重一击。我已经长大了,不愿意再复读,榨父母的血汗,只得先到省城一家厨师学校培训了三个月,然后一个人到南方找碗饭吃。在表哥的出租屋安顿下来,有位老乡牵线搭桥,我到附近工业区的一家快餐店临时做帮工。店里惟一的厨师老王回乡探亲了,老板跟我说定,我最多做一个月就得走人。快餐店的客源是周围工厂的工人,利润微薄,等老王回来了,他可不敢多请帮手。  别笑话,我从小喜欢做吃的,那种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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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和女的是一对恋人。一次,男的问女的说:“假如到了世界末日,地球上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你猜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女的红了脸,低头不语。  男的追问。女的这才羞答答地说:“是做……做……”  “做什么呀?”男的一脸坏笑。  “你坏,你坏!”女的佯怒,举起粉拳敲男人背。  男的却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别想歪了,我的意思是,真到了世界末日,我最想做的就是在我死之前,怎样才能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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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献章(1428-1500年),广东江门白沙乡人。明代著名哲学家、教育家、书法家、诗人。后人尊称为“白沙先生”,其学说则称为“江门学派”,系岭南惟一从祀孔庙的大儒。泮村位于开平市水口镇,“泮村灯会”已入选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距今546年。    1.邝健济从泮村来到白沙村白沙先生家里,跪在他的面前。他很想看白沙先生的脸,但他不敢抬头,打从走进白沙先生屋里,他就勾着头。  白沙先生方脸,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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