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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说，恋爱……是种怎样的感觉？”李婧悄声问。
“……”欣兰不知如何回答，眼神中本能地显出一丝躲闪。
“哼！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和杨毅恋爱哦！”失望之余，李婧撅起嘴，话语里带有了调侃。
“死丫头，找打——”欣兰气恼地举起手来。
“嘻嘻——”李婧轻盈地跳开去。
而欣兰只能遗憾地坐在那里，四年前她因车祸双腿致残坐到了轮椅上，如果不是杨毅点燃了她的希望，欣兰会认定这种残酷的命运要伴随一生。
杨毅说：“我的高考志愿是北京大学医学部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系，考上后，我会选择基因克隆方向一路努力上去，硕士——博士——博士后……我要为你克隆出两条完好的腿来！”
两条完好的腿？这对欣兰来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而杨毅的奇思妙想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似乎不再是天方夜谭。她可以重新站立起来，像别的女生一样轻盈走路，甚至如从前再穿舞鞋跳小天鹅舞……那一瞬间，欣兰有一种强烈心动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恋爱？
李婧又猫一样乖巧地靠过来，任欣兰的手爱怜地抚上她的头顶：“我知道以你大班长的自律性格，不会和杨毅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但是你的心里，会不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婧丫头，你恋爱了？”欣兰笑问。
“……我不知道。”李婧点头，又摇头。
“马上就要高考了，千万要把持好自己，一切等上了大学再说，好吗？”欣兰提醒。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上大学之前坚决不早恋！我就是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不是好特别？告诉我好吗？”李婧撒娇般晃着欣兰的手臂。
“我和杨毅没什么的……”欣兰的双颊腾起红晕。
“还说没什么，四目相对郎情妾意，当我是傻子不成！”李婧撇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李婧定睛一看“呀”了一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男生不是杨毅是谁？
“没，没说什么，欣兰交给你了，我闪——”李婧脸涨得通红，扔下一句话就神色慌张地跑开了。
二
残疾后，原本想自杀的欣兰偶然用自己所掌握的心理知识，在电话里成功解救了一名自杀学生。她的故事不仅在校园里，甚至在这个城市的心理学界也被广为传诵，直至被列为年度经典案例载入《心理学报》。世界似乎在她面前关闭了所有的门，却又为她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那仅仅是一个电话吗？不！它使欣兰感觉自己如凤凰涅槃，重获新生。那时她的脑海里灵光一现，决定开设一条义务心理热线，专门解决中学生的心理问题，名字就叫“欣兰热线”。没想到从此声名远播，成为校园里的一个传奇。欣兰对自己说：尽管折断了翅膀，我的心仍然可以在蓝天上飞翔！
更何况还有李婧和杨毅呢，每天义务接送欣兰上下学。他们不约而同对她的爸爸说：“叔叔，我们就是欣兰的脚和翅膀。”
老爸当时的表情像被阳光灼伤了眼睛，要流泪的样子，他低声说：“好孩子，谢谢！”
欣兰却从不言谢，她把这些感动埋藏心底，在独自伤痛的夜里拿出来温暖自己。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这样纯净,它灿烂炽热,照耀一切温暖一切，就像眼前无边无际的阳光。欣兰想，这就是爱吧。
而当看到老爸凝望妈妈遗照的深情背影，并无生死相隔的遥远和淡然，欣兰会觉得父母的爱情是那样美好。更何况妈妈去世五年，爸爸一直独身未娶，足以印证一个现代男人难有的坚贞。也不是没有给老爸介绍对象的，可他总说要照顾残疾的女儿，毫无例外地推脱掉。看着老爸总是在心理诊所和自己之间忙碌着，昔日年轻帅气的眼角爬上细小的皱纹，还有两鬓悄然出现的白发，欣兰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杨毅要欣兰和他一起报考北京大学医学部，但该校没有精神卫生专业，只好报了首都医科大学。欣兰的理想是继承父业，做一名专业心理医生。征求意见时，老爸自然十分支持，环顾了一下欣兰的房间，却轻叹了一声：“宝贝女儿要上大学了，终于要飞走了，以后这房子里可就只剩下老爸一个人了。”
欣兰顿时心中酸楚得要掉下泪来，从那时起，她打定主意要为老爸找一老伴儿。
“老伴儿？把你爸说得太老了吧，他还是大帅哥一名呀！”杨毅听后大为赞同。
“女儿给老爸找对象，前卫了些。”杨毅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想了想说，“但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不能凑合过日子，还是要有感情才好，你说是吗？”
“是该找个有感情的——对了，你看董老师合适吗？”欣兰说。
董老师名叫董可馨，是欣兰的班主任。欣兰车祸后，是董老师经常来照顾她，离异后一直未嫁——她和老爸也是好朋友。
“……合适倒是合适，董老师也是多年单身，而且秀外慧中。我只怕他俩没感觉，你看，一个多年未娶，一个离异单身，走得很近也没走到一起，是不是没有擦出火花？”杨毅说。
“……我看是根本不想擦出火花。”沉默良久，欣兰幽幽地说。
“哦，你爸看不上董老师还是董老师没看上你爸？”杨毅问。
“他俩倒是互相欣赏……只是老爸对故去的妈妈太痴情了。”欣兰回答。
三
现在的人对结婚离婚根本不当回事儿，班里三分之一的同学是属于单亲家庭，父母离异使孩子的心里都有了阴影。而在欣兰老爸的房间里，始终挂着当年的结婚照，就连钱包和手机里的妈妈照片都保存完好。欣兰注意到爸爸看照片的眼神，总是甜蜜留恋，带着一缕哀伤。
至于爸爸和董老师，两人见面总是客客气气，套用一句成语叫“相敬如宾”，丝毫没有“来电”的征兆。不过，爸爸见到董老师总是神情开朗，董老师也是一副开心的样子。
董老师是妈妈的闺蜜，妈妈去世前拜托她多照顾欣兰，没想到她比妈妈还要体贴入微。其实，撮合两人的想法，欣兰很早就有了，之所以没有实施，是她心里一直犹豫不决。
让欣兰犹豫的也是爱，父母的爱情是白璧无瑕的，如果老爸抱定从一而终的想法，让董老师做妈妈，会不会是对这份爱的亵渎？
“你能说说你对爱情的理解吗？”欣兰问李婧。
“咦，你可是著名的欣兰热线主持人，這问题倒来问我？”李婧疑惑。 “最近早恋的咨询很多，毕竟没什么经历嘛，所以想听听你怎么说。”欣兰做出不耻下问的姿态。
“爱情嘛，这我在百度上搜索过——”李婧笑了，目光里有一种向往的光亮，“爱情是爱和情的结合，爱是给予和奉献，情是两人之间的互相吸引和倾慕。总之，爱情是至高至纯至美的美感和情感体验。”
“爱要从一而终吗？”欣兰没计较李婧照本宣科式的解释，继续问。
“太老套了吧，一方死亡，再娶再嫁也很自然呀。以前的爱，就让它留在美好的记忆里吧！”
“……”
“你想促成老爸和董老师，这是一件大好事呀！是不是因为事关你的父母，你才会这样瞻前顾后的？”
“我在想，如果妈妈地下有灵，会不会怪我？”
“当然不会！她会高兴的。”
“为什么？”
“将心比心而已。如果有一天我早死了，我希望爱人找到新的幸福！”
欣兰心中一动，惊异地看着李婧。
“你以北京大学没有精神卫生专业为由，不和杨毅上同一所大学，是不想拖累他吧？”李婧眸光闪亮。
“你个鬼精灵，什么都瞒不过你。”欣兰轻叹一声，“我希望杨毅的爱情是幸福的，陪伴他终生的人不该是我。”
四
企盼已久的高考终于结束了，根据估分情况，欣兰、杨毅和李婧都能被所报大学录取。李婧的志愿和欣兰一样，她想一直照顾欣兰。也是在她的催促下，欣兰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她先找到爸爸，爸爸是心理醫生，更是个聪明人，谈话不必拐弯抹角：“老爸，我想给自己再找一个妈妈。”
“找妈妈？你的意思是想给我找对象？”爸爸的神色很错愕。这些年很多人这样劝过他，但话从亲生女儿嘴里说出来，让他诧异。
“是啊，我上大学走了，希望有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欣兰微笑。
“难得你这么替爸爸着想，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一个人习惯了。”爸爸果然拒绝了。
“你是不是觉得，当时的海誓山盟犹在眼前，如果再爱上别人是对爱的一种亵渎？”欣兰试图说服老爸。
“似乎不能这么讲，只是没有人能替代你妈在爸爸心目中的位置。”
“董老师也不行吗？”
“你说董老师？她是很好……但，还是不行！”
“为什么？”
“看到她我就会想起你妈妈，抑制不住地想，和她发生感情，我真的做不到……”
“这么说你不是不喜欢董老师，而是心理上有障碍？”
“好啊，给你老爸做起心理医生了。”
“心理医生上面还有督导，解决心理医生的问题，今天我就要做老爸的督导！”
“你这可是乱点鸳鸯谱哦，感情的事可不带强迫的。好，行使你的督导职权吧，今天你要是说服了我，我可以考虑！”
“好，不许反悔！你现在需要一个妻子，我需要一个妈妈，对吗？”
“这个命题不一定成立，但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董老师这些年一直照顾我们父女，而且无微不至，对吗？”
“没错，我很感谢她，但这不等于一定要用婚姻来交换！何况，你问过董老师的意见吗？她若只是在尽一个好朋友好老师的义务，那可就成了笑话。”
“董老师那边我会说的，目前要解决你的心理问题。首先，你头脑里没有封建思想吧？”
“你说一个心理医生封建，那怎么可能？”
“那好，每次见到董老师的时候，你总是开朗许多，而董老师也很开心，对吗？”
“好朋友来了，当然开朗开心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喜欢董老师！”
“即便我喜欢，也不等于爱，更不等于婚姻！”
欣兰一时无语，老爸这正宗心理医生的口才真是一流的，但她不想就此放弃。
“但是真的要有一个人来照顾你呀，不然我不放心。”欣兰恳切地说。
“等我老的时候吧，现在还不需要。”爸爸随口说。
“与其等老了，为什么不现在呢？何况董老师这么优秀的女人，即便对你有感觉，你想会等到那么久吗？”
“……”爸爸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不舍，让敏感的欣兰一下子捕捉到。
“记得当初妈妈病危时说过的话吗？”欣兰趁热打铁。
“当然记得。”
“她拉着董老师的手说，让她日后多照顾你和我，对吗？”
“是啊，现在那景象还在眼前。”
“那时妈妈对我说，我走以后，你和爸爸该怎么办呀？你爸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该有一个人替我关心他，照顾他。”
欣兰看到，老爸的眼圈红了，十分感动的样子。他在丧妻和欣兰车祸打击面前一直坚强，而欣兰此时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谢谢你女儿，不要说了。你妈妈说的这些话让我更爱她了，没有人能替代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董老师真的很好，但我只把她当做朋友，只能是朋友。”
五
清晨的阳光洒满房间，欣兰已经醒了，却不愿睁开眼睛，因为她梦见了妈妈。
妈妈在为她过生日，那些笑容和闪亮烛火无比真实。不敢睁眼是因为知道，这是梦境，妈妈已经去世五年了。
可就在这五年当中，每到自己生日这天，欣兰都会收到一封妈妈亲笔写的信，却从未见过送信人，信仿佛从天堂里寄过来的。欣兰想如果有天堂的话，妈妈此刻一定会在那里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今天又逢生日，欣兰对那封信无比期待。
终于，她听到了一丝声响，闭着眼睛装着睡得很甜，心里十分紧张。有轻微的脚步声来到，在注视她的面容，欣兰甚至感觉到那目光慈爱的热度。这会是妈妈吗？她依然不敢睁眼，唯恐这是另外一个梦境。
一片东西轻轻放在她的枕边，脚步声离去，欣兰猛地睁开眼，枕边是一封信，而那身影就要推门离开。
“妈妈！”欣兰终于抑制不住喊出来。
那身影扭头，竟然是——董老师。
欣兰怔住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五年来，自从欣兰车祸以后，是董老师经常在照顾她，那些妈妈的信，看来都是她送过来的。
董老师快步走过来，紧紧抱住欣兰。欣兰觉得，这怀抱和妈妈一样温暖和温馨，让她有一种要落泪的感觉。 “生日快乐——欣兰。”
“谢谢你——董老师。”
“傻孩子，谢什么，我是你妈最好的朋友。”
董老师离开后，欣兰迫不及待打开信。
欣兰：
我亲爱的女儿，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18岁的生日了，对吧？
我无法想象你那时的样子，也许你有了妈妈一样的面容和身材，眉宇之间有你爸爸的英气，我们两人的血脉同时在你身体里流动。
我无比地爱你，乖女儿。所以我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在我死后，每年有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你还会接到我的信，如同我在你身边一样。
这些信会由你董阿姨送过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像相信你爸一样相信她。
我一直希望在我死后，她和你爸能够走到一起。但人世间的事，谁又能说清楚呢？
还记得吧，我在第一封信里，就留了一把家里的钥匙，让你交给给董阿姨，相信她已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他俩已经结合，正如我所愿。如果这时她还单身，而你爸又没有再娶，我想让你替妈妈做一件事情：让董阿姨做你的妈妈。至于怎么做，聪明与我一样的你，妈妈相信你会完成这个心愿。
我没有给你爸爸留下一个字，是想他早些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忍不住落下泪来，因为我是那样爱你爸爸，我希望他在我死后还是幸福的。对我来说，心中没有嫉妒，爱不再狭隘，我希望我死后，有一个同样美好的女人爱你爸爸，当然还要爱你，让我不再牵挂。
好了，我很累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因为你已经成人，总要自己面对未来的一切，妈妈不能永远陪在女儿身边。
我知道，只要有信来，你会感到妈妈一直在你身边。但这次是真的永别了，我的女儿，但你要记住，我在天堂依然爱你！
妈妈绝笔
欣兰的泪水夺眶而出，聪明的妈妈没有预料到，女儿经受了这么大的苦难，已经轻易不会掉泪的她，此时已是泪雨滂沱。
六
“我尊重你妈妈的决定。”老爸流着泪看完了信，“可是，董老师愿意吗？我说过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
爸爸的问题解决了，欣兰又找到了董老师。和往常一样，两人亲热地拉着手，像师生也像姊妹一样。
“有一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问老师。”欣兰说。
“问吧。”
“你的左手腕有道伤痕，像是刀割的……”
“呵呵，你是心理医生做久了，竟然做到老师头上了。”董老师故作嗔怪。
“能告诉我吗？”欣兰握着董老师的手。
“当然可以，你现在马上要上大学了嘛，就像小鸟一样要从老师身边飞走了。”董老师爱怜地抚摩一下欣兰的头，“我的前夫出国后不久就发来离婚函，为了失去的感情，老师也曾经傻过！”
“痛吗？”欣兰问。
“痛！可是心更痛！从此我不敢相信爱情。”
“董老师，听我妈妈说，你做过她的伴娘。”欣兰换了话题。
“没错。”董老师美丽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仿佛沉浸到往事中，“你父母的故事讓我又相信了爱情，世间的丑恶永远打不败美好！对了，我割腕后还是你爸救的呢，他带着你妈冲进我家，一手握住我流血的伤口，一手抱着我，旋风一般就冲进医院急救室了……”
救命恩人？欣兰一愣，心中有些释然：这就好办多了。
“你妈是骄傲的公主，平常的男人是不放在眼里的，却对你爸爸一见钟情，非他莫嫁，他当然是万里挑一的才俊了！”董老师还沉浸在回忆中。
“那你当初对我爸爸的印象如何？”欣兰笑着问。
“当然好极了，我力劝你妈赶紧抓牢他，这样的好男人是不能错过的。”
“……”
“事实上你妈的选择是对的，你爸是个专一痴情的男人，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
“你是说我爸是一个好男人喽？”
“当然！当初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做着要嫁给你爸的美梦呢！”
“董老师，如果当时没有我妈妈，你会不会爱上我爸？”欣兰突然问。
“不能对老师这么说话！”董老师的脸竟然红了。
“可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妈妈！”欣兰说。
董老师浑身一震，黑亮的眼眸注视着欣兰，顿时明白了欣兰的意思，轻声问：“真的吗？”
“老爸也喜欢你——”欣兰笑着补充。
七
阿爸
哎
太阳出来月亮回家了吗
对了
星星出来太阳去哪里啦
在天上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他回家啦
太阳星星月亮就是吉祥的一家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礼，新郎是爸爸，新娘是班主任，而媒人兼主持人则是他们的女儿和学生，这个全市中学生口中的传奇人物欣兰。婚礼上，欣兰、爸爸和董老师三人演唱了一曲《吉祥三宝》，配合得极为默契。到场的嘉宾都很激动，说是参加的婚礼多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婚礼。
最为欢天喜地的还是欣兰的同学们，用他们的话讲：“上大学前为班主任筹办婚礼，那是真高兴！太有成就感了！”
热闹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嘉宾和同学们大都散去了，杨毅和李婧推着轮椅上的欣兰，一同把老爸和董老师送进洞房，看一双携手相伴的身影满是幸福，欣兰心中有说不出的快乐。李婧又一次借机溜走，只剩下欣兰和杨毅，两人在灯光里中微笑起来。
“我想看星星。”欣兰突然说。
“好。”杨毅推着欣兰来到阳台。
两人静静仰望星空，谁也不说话。感到有丝寒意，欣兰把手放进兜里，触到了那封信，想起母亲，她流下了泪水。
杨毅的身体贴近了轮椅，欣兰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心中有些紧张。杨毅如同一只大鸟展开翅膀，轻轻抱住了她。欣兰的身体在颤栗，她不知道男生和女生之间的接触会是这样，新奇而神秘。
杨毅绕到欣兰的面前，缓缓蹲下来，注视着欣兰如月的脸庞。
听得到男孩特有的呼吸声，粗犷而悠长。欣兰低头不敢看杨毅的眼睛，感觉脸上滚烫一片。幸亏夜色掩藏了所有，没人看得见。
许久，欣兰恢复了话语能力，小声请求：“都忙了一天，你也应该累了，早些回家好吗？”
“好——”杨毅恋恋不舍地走了。
欣兰注视着那男孩的背影，目光同样恋恋不舍，但理智告诉她：有些事情现在是不可以做的。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杨毅实现诺言，那时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否则，她不会成为对方的累赘，会让杨毅选择自己的幸福。
“四周这光线让人无法确定。但是，枕头上那张在炉火光映照下如玫瑰花一般的脸，却无疑是克拉丽丝·史达琳，她睡得很沉，很甜，因为羔羊已经安静。”这是《沉默的羔羊》里的一段话。欣兰心想，今夜终于可以安眠了，因为又做了一件切实而有意义的事情。不过，的确有些惊世骇俗，她微笑对自己说：你干得还不错。
但明天的某个时候，说不准又有一个热线电话打来，欣兰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厌倦这种爱的付出。在自己和别人的故事里长大，人生真是一个无比奇妙的旅程。
叶子绿了什么时候开花
等夏天来了
花儿红了果实能去摘吗
等秋天到了
果实种在土里能发芽吗
他会长大的
花儿叶子果实就是吉祥的一家
……
耳边仿佛又传来歌声。生命与爱是上天赋予的最珍贵的礼物，如此美好又让人难以琢磨。欣兰再次仰望星空，天上银河星光璀璨，那样地博大、深邃和美，如同妈妈微笑的脸庞。
“你说，恋爱……是种怎样的感觉？”李婧悄声问。
“……”欣兰不知如何回答，眼神中本能地显出一丝躲闪。
“哼！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和杨毅恋爱哦！”失望之余，李婧撅起嘴，话语里带有了调侃。
“死丫头，找打——”欣兰气恼地举起手来。
“嘻嘻——”李婧轻盈地跳开去。
而欣兰只能遗憾地坐在那里，四年前她因车祸双腿致残坐到了轮椅上，如果不是杨毅点燃了她的希望，欣兰会认定这种残酷的命运要伴随一生。
杨毅说：“我的高考志愿是北京大学医学部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系，考上后，我会选择基因克隆方向一路努力上去，硕士——博士——博士后……我要为你克隆出两条完好的腿来！”
两条完好的腿？这对欣兰来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而杨毅的奇思妙想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似乎不再是天方夜谭。她可以重新站立起来，像别的女生一样轻盈走路，甚至如从前再穿舞鞋跳小天鹅舞……那一瞬间，欣兰有一种强烈心动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恋爱？
李婧又猫一样乖巧地靠过来，任欣兰的手爱怜地抚上她的头顶：“我知道以你大班长的自律性格，不会和杨毅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但是你的心里，会不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婧丫头，你恋爱了？”欣兰笑问。
“……我不知道。”李婧点头，又摇头。
“马上就要高考了，千万要把持好自己，一切等上了大学再说，好吗？”欣兰提醒。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上大学之前坚决不早恋！我就是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不是好特别？告诉我好吗？”李婧撒娇般晃着欣兰的手臂。
“我和杨毅没什么的……”欣兰的双颊腾起红晕。
“还说没什么，四目相对郎情妾意，当我是傻子不成！”李婧撇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李婧定睛一看“呀”了一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男生不是杨毅是谁？
“没，没说什么，欣兰交给你了，我闪——”李婧脸涨得通红，扔下一句话就神色慌张地跑开了。
二
残疾后，原本想自杀的欣兰偶然用自己所掌握的心理知识，在电话里成功解救了一名自杀学生。她的故事不仅在校园里，甚至在这个城市的心理学界也被广为传诵，直至被列为年度经典案例载入《心理学报》。世界似乎在她面前关闭了所有的门，却又为她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那仅仅是一个电话吗？不！它使欣兰感觉自己如凤凰涅槃，重获新生。那时她的脑海里灵光一现，决定开设一条义务心理热线，专门解决中学生的心理问题，名字就叫“欣兰热线”。没想到从此声名远播，成为校园里的一个传奇。欣兰对自己说：尽管折断了翅膀，我的心仍然可以在蓝天上飞翔！
更何况还有李婧和杨毅呢，每天义务接送欣兰上下学。他们不约而同对她的爸爸说：“叔叔，我们就是欣兰的脚和翅膀。”
老爸当时的表情像被阳光灼伤了眼睛，要流泪的样子，他低声说：“好孩子，谢谢！”
欣兰却从不言谢，她把这些感动埋藏心底，在独自伤痛的夜里拿出来温暖自己。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这样纯净,它灿烂炽热,照耀一切温暖一切，就像眼前无边无际的阳光。欣兰想，这就是爱吧。
而当看到老爸凝望妈妈遗照的深情背影，并无生死相隔的遥远和淡然，欣兰会觉得父母的爱情是那样美好。更何况妈妈去世五年，爸爸一直独身未娶，足以印证一个现代男人难有的坚贞。也不是没有给老爸介绍对象的，可他总说要照顾残疾的女儿，毫无例外地推脱掉。看着老爸总是在心理诊所和自己之间忙碌着，昔日年轻帅气的眼角爬上细小的皱纹，还有两鬓悄然出现的白发，欣兰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杨毅要欣兰和他一起报考北京大学医学部，但该校没有精神卫生专业，只好报了首都医科大学。欣兰的理想是继承父业，做一名专业心理医生。征求意见时，老爸自然十分支持，环顾了一下欣兰的房间，却轻叹了一声：“宝贝女儿要上大学了，终于要飞走了，以后这房子里可就只剩下老爸一个人了。”
欣兰顿时心中酸楚得要掉下泪来，从那时起，她打定主意要为老爸找一老伴儿。
“老伴儿？把你爸说得太老了吧，他还是大帅哥一名呀！”杨毅听后大为赞同。
“女儿给老爸找对象，前卫了些。”杨毅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想了想说，“但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不能凑合过日子，还是要有感情才好，你说是吗？”
“是该找个有感情的——对了，你看董老师合适吗？”欣兰说。
董老师名叫董可馨，是欣兰的班主任。欣兰车祸后，是董老师经常来照顾她，离异后一直未嫁——她和老爸也是好朋友。
“……合适倒是合适，董老师也是多年单身，而且秀外慧中。我只怕他俩没感觉，你看，一个多年未娶，一个离异单身，走得很近也没走到一起，是不是没有擦出火花？”杨毅说。
“……我看是根本不想擦出火花。”沉默良久，欣兰幽幽地说。
“哦，你爸看不上董老师还是董老师没看上你爸？”杨毅问。
“他俩倒是互相欣赏……只是老爸对故去的妈妈太痴情了。”欣兰回答。
三
现在的人对结婚离婚根本不当回事儿，班里三分之一的同学是属于单亲家庭，父母离异使孩子的心里都有了阴影。而在欣兰老爸的房间里，始终挂着当年的结婚照，就连钱包和手机里的妈妈照片都保存完好。欣兰注意到爸爸看照片的眼神，总是甜蜜留恋，带着一缕哀伤。
至于爸爸和董老师，两人见面总是客客气气，套用一句成语叫“相敬如宾”，丝毫没有“来电”的征兆。不过，爸爸见到董老师总是神情开朗，董老师也是一副开心的样子。
董老师是妈妈的闺蜜，妈妈去世前拜托她多照顾欣兰，没想到她比妈妈还要体贴入微。其实，撮合两人的想法，欣兰很早就有了，之所以没有实施，是她心里一直犹豫不决。
让欣兰犹豫的也是爱，父母的爱情是白璧无瑕的，如果老爸抱定从一而终的想法，让董老师做妈妈，会不会是对这份爱的亵渎？
“你能说说你对爱情的理解吗？”欣兰问李婧。
“咦，你可是著名的欣兰热线主持人，這问题倒来问我？”李婧疑惑。 “最近早恋的咨询很多，毕竟没什么经历嘛，所以想听听你怎么说。”欣兰做出不耻下问的姿态。
“爱情嘛，这我在百度上搜索过——”李婧笑了，目光里有一种向往的光亮，“爱情是爱和情的结合，爱是给予和奉献，情是两人之间的互相吸引和倾慕。总之，爱情是至高至纯至美的美感和情感体验。”
“爱要从一而终吗？”欣兰没计较李婧照本宣科式的解释，继续问。
“太老套了吧，一方死亡，再娶再嫁也很自然呀。以前的爱，就让它留在美好的记忆里吧！”
“……”
“你想促成老爸和董老师，这是一件大好事呀！是不是因为事关你的父母，你才会这样瞻前顾后的？”
“我在想，如果妈妈地下有灵，会不会怪我？”
“当然不会！她会高兴的。”
“为什么？”
“将心比心而已。如果有一天我早死了，我希望爱人找到新的幸福！”
欣兰心中一动，惊异地看着李婧。
“你以北京大学没有精神卫生专业为由，不和杨毅上同一所大学，是不想拖累他吧？”李婧眸光闪亮。
“你个鬼精灵，什么都瞒不过你。”欣兰轻叹一声，“我希望杨毅的爱情是幸福的，陪伴他终生的人不该是我。”
四
企盼已久的高考终于结束了，根据估分情况，欣兰、杨毅和李婧都能被所报大学录取。李婧的志愿和欣兰一样，她想一直照顾欣兰。也是在她的催促下，欣兰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她先找到爸爸，爸爸是心理醫生，更是个聪明人，谈话不必拐弯抹角：“老爸，我想给自己再找一个妈妈。”
“找妈妈？你的意思是想给我找对象？”爸爸的神色很错愕。这些年很多人这样劝过他，但话从亲生女儿嘴里说出来，让他诧异。
“是啊，我上大学走了，希望有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欣兰微笑。
“难得你这么替爸爸着想，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一个人习惯了。”爸爸果然拒绝了。
“你是不是觉得，当时的海誓山盟犹在眼前，如果再爱上别人是对爱的一种亵渎？”欣兰试图说服老爸。
“似乎不能这么讲，只是没有人能替代你妈在爸爸心目中的位置。”
“董老师也不行吗？”
“你说董老师？她是很好……但，还是不行！”
“为什么？”
“看到她我就会想起你妈妈，抑制不住地想，和她发生感情，我真的做不到……”
“这么说你不是不喜欢董老师，而是心理上有障碍？”
“好啊，给你老爸做起心理医生了。”
“心理医生上面还有督导，解决心理医生的问题，今天我就要做老爸的督导！”
“你这可是乱点鸳鸯谱哦，感情的事可不带强迫的。好，行使你的督导职权吧，今天你要是说服了我，我可以考虑！”
“好，不许反悔！你现在需要一个妻子，我需要一个妈妈，对吗？”
“这个命题不一定成立，但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董老师这些年一直照顾我们父女，而且无微不至，对吗？”
“没错，我很感谢她，但这不等于一定要用婚姻来交换！何况，你问过董老师的意见吗？她若只是在尽一个好朋友好老师的义务，那可就成了笑话。”
“董老师那边我会说的，目前要解决你的心理问题。首先，你头脑里没有封建思想吧？”
“你说一个心理医生封建，那怎么可能？”
“那好，每次见到董老师的时候，你总是开朗许多，而董老师也很开心，对吗？”
“好朋友来了，当然开朗开心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喜欢董老师！”
“即便我喜欢，也不等于爱，更不等于婚姻！”
欣兰一时无语，老爸这正宗心理医生的口才真是一流的，但她不想就此放弃。
“但是真的要有一个人来照顾你呀，不然我不放心。”欣兰恳切地说。
“等我老的时候吧，现在还不需要。”爸爸随口说。
“与其等老了，为什么不现在呢？何况董老师这么优秀的女人，即便对你有感觉，你想会等到那么久吗？”
“……”爸爸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不舍，让敏感的欣兰一下子捕捉到。
“记得当初妈妈病危时说过的话吗？”欣兰趁热打铁。
“当然记得。”
“她拉着董老师的手说，让她日后多照顾你和我，对吗？”
“是啊，现在那景象还在眼前。”
“那时妈妈对我说，我走以后，你和爸爸该怎么办呀？你爸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该有一个人替我关心他，照顾他。”
欣兰看到，老爸的眼圈红了，十分感动的样子。他在丧妻和欣兰车祸打击面前一直坚强，而欣兰此时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谢谢你女儿，不要说了。你妈妈说的这些话让我更爱她了，没有人能替代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董老师真的很好，但我只把她当做朋友，只能是朋友。”
五
清晨的阳光洒满房间，欣兰已经醒了，却不愿睁开眼睛，因为她梦见了妈妈。
妈妈在为她过生日，那些笑容和闪亮烛火无比真实。不敢睁眼是因为知道，这是梦境，妈妈已经去世五年了。
可就在这五年当中，每到自己生日这天，欣兰都会收到一封妈妈亲笔写的信，却从未见过送信人，信仿佛从天堂里寄过来的。欣兰想如果有天堂的话，妈妈此刻一定会在那里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今天又逢生日，欣兰对那封信无比期待。
终于，她听到了一丝声响，闭着眼睛装着睡得很甜，心里十分紧张。有轻微的脚步声来到，在注视她的面容，欣兰甚至感觉到那目光慈爱的热度。这会是妈妈吗？她依然不敢睁眼，唯恐这是另外一个梦境。
一片东西轻轻放在她的枕边，脚步声离去，欣兰猛地睁开眼，枕边是一封信，而那身影就要推门离开。
“妈妈！”欣兰终于抑制不住喊出来。
那身影扭头，竟然是——董老师。
欣兰怔住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五年来，自从欣兰车祸以后，是董老师经常在照顾她，那些妈妈的信，看来都是她送过来的。
董老师快步走过来，紧紧抱住欣兰。欣兰觉得，这怀抱和妈妈一样温暖和温馨，让她有一种要落泪的感觉。 “生日快乐——欣兰。”
“谢谢你——董老师。”
“傻孩子，谢什么，我是你妈最好的朋友。”
董老师离开后，欣兰迫不及待打开信。
欣兰：
我亲爱的女儿，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18岁的生日了，对吧？
我无法想象你那时的样子，也许你有了妈妈一样的面容和身材，眉宇之间有你爸爸的英气，我们两人的血脉同时在你身体里流动。
我无比地爱你，乖女儿。所以我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在我死后，每年有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你还会接到我的信，如同我在你身边一样。
这些信会由你董阿姨送过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像相信你爸一样相信她。
我一直希望在我死后，她和你爸能够走到一起。但人世间的事，谁又能说清楚呢？
还记得吧，我在第一封信里，就留了一把家里的钥匙，让你交给给董阿姨，相信她已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他俩已经结合，正如我所愿。如果这时她还单身，而你爸又没有再娶，我想让你替妈妈做一件事情：让董阿姨做你的妈妈。至于怎么做，聪明与我一样的你，妈妈相信你会完成这个心愿。
我没有给你爸爸留下一个字，是想他早些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忍不住落下泪来，因为我是那样爱你爸爸，我希望他在我死后还是幸福的。对我来说，心中没有嫉妒，爱不再狭隘，我希望我死后，有一个同样美好的女人爱你爸爸，当然还要爱你，让我不再牵挂。
好了，我很累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因为你已经成人，总要自己面对未来的一切，妈妈不能永远陪在女儿身边。
我知道，只要有信来，你会感到妈妈一直在你身边。但这次是真的永别了，我的女儿，但你要记住，我在天堂依然爱你！
妈妈绝笔
欣兰的泪水夺眶而出，聪明的妈妈没有预料到，女儿经受了这么大的苦难，已经轻易不会掉泪的她，此时已是泪雨滂沱。
六
“我尊重你妈妈的决定。”老爸流着泪看完了信，“可是，董老师愿意吗？我说过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
爸爸的问题解决了，欣兰又找到了董老师。和往常一样，两人亲热地拉着手，像师生也像姊妹一样。
“有一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问老师。”欣兰说。
“问吧。”
“你的左手腕有道伤痕，像是刀割的……”
“呵呵，你是心理医生做久了，竟然做到老师头上了。”董老师故作嗔怪。
“能告诉我吗？”欣兰握着董老师的手。
“当然可以，你现在马上要上大学了嘛，就像小鸟一样要从老师身边飞走了。”董老师爱怜地抚摩一下欣兰的头，“我的前夫出国后不久就发来离婚函，为了失去的感情，老师也曾经傻过！”
“痛吗？”欣兰问。
“痛！可是心更痛！从此我不敢相信爱情。”
“董老师，听我妈妈说，你做过她的伴娘。”欣兰换了话题。
“没错。”董老师美丽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仿佛沉浸到往事中，“你父母的故事讓我又相信了爱情，世间的丑恶永远打不败美好！对了，我割腕后还是你爸救的呢，他带着你妈冲进我家，一手握住我流血的伤口，一手抱着我，旋风一般就冲进医院急救室了……”
救命恩人？欣兰一愣，心中有些释然：这就好办多了。
“你妈是骄傲的公主，平常的男人是不放在眼里的，却对你爸爸一见钟情，非他莫嫁，他当然是万里挑一的才俊了！”董老师还沉浸在回忆中。
“那你当初对我爸爸的印象如何？”欣兰笑着问。
“当然好极了，我力劝你妈赶紧抓牢他，这样的好男人是不能错过的。”
“……”
“事实上你妈的选择是对的，你爸是个专一痴情的男人，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
“你是说我爸是一个好男人喽？”
“当然！当初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做着要嫁给你爸的美梦呢！”
“董老师，如果当时没有我妈妈，你会不会爱上我爸？”欣兰突然问。
“不能对老师这么说话！”董老师的脸竟然红了。
“可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妈妈！”欣兰说。
董老师浑身一震，黑亮的眼眸注视着欣兰，顿时明白了欣兰的意思，轻声问：“真的吗？”
“老爸也喜欢你——”欣兰笑着补充。
七
阿爸
哎
太阳出来月亮回家了吗
对了
星星出来太阳去哪里啦
在天上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他回家啦
太阳星星月亮就是吉祥的一家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礼，新郎是爸爸，新娘是班主任，而媒人兼主持人则是他们的女儿和学生，这个全市中学生口中的传奇人物欣兰。婚礼上，欣兰、爸爸和董老师三人演唱了一曲《吉祥三宝》，配合得极为默契。到场的嘉宾都很激动，说是参加的婚礼多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婚礼。
最为欢天喜地的还是欣兰的同学们，用他们的话讲：“上大学前为班主任筹办婚礼，那是真高兴！太有成就感了！”
热闹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嘉宾和同学们大都散去了，杨毅和李婧推着轮椅上的欣兰，一同把老爸和董老师送进洞房，看一双携手相伴的身影满是幸福，欣兰心中有说不出的快乐。李婧又一次借机溜走，只剩下欣兰和杨毅，两人在灯光里中微笑起来。
“我想看星星。”欣兰突然说。
“好。”杨毅推着欣兰来到阳台。
两人静静仰望星空，谁也不说话。感到有丝寒意，欣兰把手放进兜里，触到了那封信，想起母亲，她流下了泪水。
杨毅的身体贴近了轮椅，欣兰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心中有些紧张。杨毅如同一只大鸟展开翅膀，轻轻抱住了她。欣兰的身体在颤栗，她不知道男生和女生之间的接触会是这样，新奇而神秘。
杨毅绕到欣兰的面前，缓缓蹲下来，注视着欣兰如月的脸庞。
听得到男孩特有的呼吸声，粗犷而悠长。欣兰低头不敢看杨毅的眼睛，感觉脸上滚烫一片。幸亏夜色掩藏了所有，没人看得见。
许久，欣兰恢复了话语能力，小声请求：“都忙了一天，你也应该累了，早些回家好吗？”
“好——”杨毅恋恋不舍地走了。
欣兰注视着那男孩的背影，目光同样恋恋不舍，但理智告诉她：有些事情现在是不可以做的。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杨毅实现诺言，那时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否则，她不会成为对方的累赘，会让杨毅选择自己的幸福。
“四周这光线让人无法确定。但是，枕头上那张在炉火光映照下如玫瑰花一般的脸，却无疑是克拉丽丝·史达琳，她睡得很沉，很甜，因为羔羊已经安静。”这是《沉默的羔羊》里的一段话。欣兰心想，今夜终于可以安眠了，因为又做了一件切实而有意义的事情。不过，的确有些惊世骇俗，她微笑对自己说：你干得还不错。
但明天的某个时候，说不准又有一个热线电话打来，欣兰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厌倦这种爱的付出。在自己和别人的故事里长大，人生真是一个无比奇妙的旅程。
叶子绿了什么时候开花
等夏天来了
花儿红了果实能去摘吗
等秋天到了
果实种在土里能发芽吗
他会长大的
花儿叶子果实就是吉祥的一家
……
耳边仿佛又传来歌声。生命与爱是上天赋予的最珍贵的礼物，如此美好又让人难以琢磨。欣兰再次仰望星空，天上银河星光璀璨，那样地博大、深邃和美，如同妈妈微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