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打开著名诗人舍利的洋洋“空门”二卷，我的第一个想法就这样跳了出来。
　　
　　空门不空，不空而空
　　那是黄金和王冠无法企及的精神家园
　　 ——《空门独语》扉页
　　
　　这是跃然于《空门独语》扉页上诠释主题而且撼动人心的格言。
　　于是，诗人舍利就这样认知了空门。他必须按他向往的路径前行。
　　诗人是敢于撕毁自己的灵魂，背着十字架到地狱里跋涉一遭的探险者。
　　我有理由说诗人舍利除了具备上述精神而外，探索空门是他超越世事的一次卓尔不凡的实践。
　　他用苦难铺垫自己，他用圣洁洗涤心灵，却把福祉指点给芸芸众生！
　　
　　拔一根哲人的头发
　　撷一条圣贤的肋骨
　　缝补心灵褴褛的衣衫
　　月光照不到秃顶的额
　　深陷的皱纹还在说法
　　和谐的国度——
　　那永恒的一方净土
　　冉冉升起的旗帜
　　引领万民安乐的经幡……
　　 ——《空门独语》（一）之8
　　
　　著名诗人、诗评家呼岩鸾先生在和我的对话中言必谈舍利，是因为他早先于我读了空门认识了舍利。他很在意年轻诗人踏碎苦难的足迹，于《空门独语》中首先接近了“佛，一个巨大的意象”。
　　诗人通过巨大的意象，发现诗人的诗进而发现执著的诗人。一个诗人喋喋不休地叙述着另一个诗人，除了人缘和诗缘之外，是乎让我格外想起些什么……
　　于是，我被感动了。我想拼命地走近岷山，走近洮河，走近西域那片令人神往生长信仰的土地！
　　这个时候，舍利必须是我的向导。
　　
　　苍天在上啊，在上
　　一步一叩首的信徒
　　朝拜的路好长——
　　……
　　 ——《空门独语》（一）之9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语言高地。舍利就是那个驻足于至高点的骑士，他能够用自己的语言去触摸诗意的心跳。因而不难看出，从他写下第一个单词开始，到最后一个标点落笔，都是与故土相关的印记。而最终致诗人于断魂之隅的，都是那些不能与他的身世相对应的经历……
　　佛如是说。他如是说。“人与佛”从两个世界的腹地出发，带着各自的理想相遇。舍利知道，接近佛就是接近了人或者人的本真。这个接近的过程就是一次痛苦的修身。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视佛为人的时候，人与人的对视首先就应该是心灵的相通了。这个时候的一个眼神，或许就是闪电打开了记忆之门，迸发出神秘的光明！
　　红尘滚滚，播火者不知所累！
　　
　　蜜蜂在诗人的手上采诗
　　诗人到春天的怀抱里午眠
　　
　　 ——《空门独语》（二）之1
　　
　　这是精神层面上的幸福指数，只有具备诗人的心境才配享用。也只有像舍利这样“舍而不舍，不舍而舍”的诗人才能尽享其成。试想一下，一个在故乡山沟里追着季节采撷打碗碗花、尕脚花、苦苦菜、车轮菜、牛蒡草和荨麻叶的农家孩子，进而让蜜蜂在他的手上采诗，自己却以诗人的睡姿在春天的怀抱里入眠了。谁能不承认：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小小的幸福。我们甚至还可以想象得到，即使在梦中，他仍然听得见父亲的咳嗽，母亲的叹息……
　　
　　上帝将落地滚动的人头
　　搬上案来
　　细细品读
　　于是有了七窍流血的乐器
　　吹奏这乐器的人
　　涕泗滂沱
　　——《空门独语》（三）之戒
　　
　　用禅意来感悟这几行诗吧！上帝搬起地上的人头是从容的。因为在上帝眼里，每一个具体的人不过就是一件物体，可以捡拾起来，也可以丢弃在途中。人头落地之后是从容的，因而可以搬上案来细细品读。当然，罹难者也必须是从容的。这样，才可以对得起乐器上那些个滴血的洞孔。吹奏乐器的人痛哭流涕已经足够了。红尘之中的凡夫俗子，自己走自己的路好了。
　　诗人在这里抛出一个“戒”字是极其有意义的。只是人们别把它与佛门中那个束缚欲极强的“戒”字混为一谈就行了！
　　
　　沉浮不定的岁月
　　灾难频频发生，人类死亡的讯息
　　我不必向谁去传播
　　力争排除一切杂念
　　以静养德，以戒养性
　　把圣贤的教诲刻在心上
　　面对虚妄不实的世界
　　忘却不该忘却的事物
　　让心回归到童贞的原始与纯洁”
　　
　　 ——《放不下，也放得下》之8
　　
　　回归童贞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可大千世界，灾难总是频频发生，死亡的讯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某一个方向传来。诗人在力争排除一切杂念，以静养德，以戒养性。时时把圣贤的教诲刻在心上，面对虚妄不实的世界，忘却不该忘却的事物。不要为这样的行为质疑，在沉浮的岁月里每个人都在沉浮。只不过沙子被大浪淘走，而金子却留在了探索者目光能够挖掘得到的地带。而忘却不该忘的事物，正是人心识物对万事万物的指认。
　　
　　一切伤痛已成了最贵的奢侈
　　贫穷打造了灵魂
　　坍塌的路基
　　站立的并不是修远的路标
　　倒下的也未必
　　就是腐朽的树干
　　择一条路回去吧，舍利
　　让忧郁竟成为
　　不再生起妄念的回忆
　　
　　——《大道修远》
　　
　　舍利终于在呼唤舍利了，我很欣慰。
　　漫漫长路，舍利的求索和付出不成正比。当他把自己的灵与肉摆上时代祭坛的时候，就已经抛弃了妄念而竟成为忘我。他就知道伤痛已成了最昂贵的奢侈了。痛感像黄昏一样慢慢来临，那浩瀚的包容物，无一遗露。年轻、磨难、孤独、与美……连起来就是一串醒世的佛珠。而佛却不应该享用，当置于灵魂的极顶！
　　
　　打开苍茫的历史
　　一股血雨腥风之味扑面而来
　　
　　……我不忍卒读血淋淋的史书
　　我怕我平静的心血浪澎湃——
　　英雄死在懦夫的手下
　　君子死在小人的手下
　　忠臣死在奸佞的手下
　　大将死在不计的手下
　　丈夫死在淫妇的手下
　　富翁死在窃贼的手下
　　江山死在美人的手下
　　真诚死在虚伪的手下
　　天子死在魔鬼的手下
　　知己死在知己的手下……
　　
　　……有一句话说得极妙：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呀
　　
　　——《禅心俗语》之071
　　
　　我相信人类现存的每一个词，都是人们怀着善意创造的。只因历史太悠久了，某些个渐变的基因蜕变成恶，才有了舍利笔下那么多触目惊心的结果。而这些赖以存世的现象，用佛的概念怕是解释不清了。现实告诉人们，任何一个漂亮的词汇前面都有陷阱。说起来上述那些接踵而来的死亡者死得也不算冤。他们有的死在形而上，有的死在形而下。形在这里就是一个准则，万事万物偕同。过了，就必死无疑！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其实边和岸是一回事儿。可有谁能在一开始就止步呢？况且多数情况下是回不了头的。
　　诗人在这里萌生这样一个愿望，明摆着是一种境界！
　　
　　也许有人看到我的得到和失却
　　看到我肉体的堕落灵性的提升
　　看到我的乌发变成缺水的牧场
　　看到我的失意与苍老同时粉墨登场
　　是的，不能否认你的感性认知
　　其实我正在走向事物的反面
　　走向你无法想象的境地
　　其实我走出人们关注评说的视线
　　走出有人举杯狞笑狂欢的门槛
　　正在走进朋友不可思义的博大深渊
　　……
　　
　　有时我坐在麦地旁边，口含一截麦杆
　　首先嚼出大地的甜蜜与幸福
　　然后嚼出大地的艰辛和疼痛……
　　
　　 ——《行走或者歌吟》
　　
　　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我们是乎可以回到舍利诗歌的客厅，浏览他从“行走与歌吟”途中返回时的所有欣慰。他想抵达的已经抵达，他要探究的已经明确，他欲捕捉的业已握在手中了。看见诗人坐在麦地边如此从容如此淡定的姿势，我委实有些汗颜。我要说舍利，我的诗歌兄弟。在你洋洋万言的《空门独语》面前，我像一个才开始发萌的学生，面对一部旷世经典，除了喜悦和惊诧之外，先是手舞足蹈，接着束手无策，最终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