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假作真时真亦假”，但有时也可能“假作真时假亦真”。明朝有个叫万里的假中书，就弄假成真，当了真中书。
　　明朝时官员拜访要先“具帖”，帖子上写着名字和官衔，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名片。一天，浙江省江宁县的高翰林收到一个名帖，说是从京师回来的内阁中书万里要来拜访，他不敢怠慢，赶紧请江宁县居家的施御史和秦中书来家一聚，一起陪陪来访的贵客。
　　万中书来时，坐着官轿，头戴纱帽，着七品官服，与三人一见如故。由于同为中书，秦中书便在第二天大摆宴席，盛情款待，还请来了戏班子。秦中书恭请万中书点了一出戏，戏子才开口，只听得门外忽然一棒锣声，江宁县的方知县带着二十多个捕快冲了进来，一把揪住万中书，用铁链套在颈子上，拖了出去。
　　原来万里被牵扯进了浙江省台州总兵苗而秀的案子，苗因海防不力被浙江巡抚参奏革职，官府在苗家查到了万里拍苗马屁的诗文。这就有点让人称奇了，给有钱人和当官的拍马屁捞点散碎银两，是那时官场常有的事，何至于有牢狱之灾？万里被抓，高、施、秦三位自然有些紧张，于是就请一个能人凤四老去了解情况。万如实相告：他本是个秀才，只因家境艰难，只有假冒中书出来骗吃骗喝，享享口福。不想被方知县将官职写入案卷，还要押去台州，冒牌很快就原形毕露了。
　　万里的官是假的，可高、施、秦的官是真的。他们热情地招待了万，还与万称兄道弟，三人与万是什么关系，一旦追究起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三人商议，一旦万里的假官露馅，会影响三人的名誉。于是便决定替万买一个内阁中书。买官的钱让万打欠条，等他上任后再还。这样可以图个干净，免得被动受罚。于是，秦中书拿出一千二百两银子，高翰林写了一份买官的揭帖，施御史连夜进京，拖着老脸给万里买到了真的内阁中书。
　　都说当骗子没有好下场，可万里这个骗子“闭门‘牢’中坐，喜从天上来”，奇了！这真是：九曲官场万里沙，中书官帽自天涯。而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由一个穷秀才到真中书，可谓“直上银河”了。其中既有运气，也与适宜的主客观条件密不可分。
　　“时人都晓当官好”。古往今来，千军万马走官道，当官甚至是某些人的最高理想。官道上竞争者络绎不绝，争先恐后，为了戴顶官帽，“头悬梁，锥刺股”者有之，托关系、走门子的有之，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的有之，千方百计使出浑身解数。但万里手段用尽也没弄到一官半职，心有不甘，于是便想做一回假官，过过官瘾，这种强烈的求官欲望是“假中书做成真中书”的主观原因。 唯物辩证法认为，内因是根据，外因是条件，那外因是什么呢？这里有两个关键因素：一是官帽是一种商品，和狗皮帽子一样，有钱就能买，钱多买好的，钱少买差的；二是官帽谁都可以戴，戴上了就可以吆三喝四，指点江山，无所不能，无所不晓，没有“干不了”的尴尬。
　　官员是管理者，官员队伍是社会的精英阶层。官帽可以卖，礼义廉耻，公平正义，国格人格，江山社稷等，还有什么不能卖的呢？
　　有学者认为，万里的“假中书”阴差阳错弄成了“真中书”，其结局是喜剧，但愚以为那是不折不扣的悲剧。试想，一个买来的破官，耗费银两，卖了人格，何喜之有？更重要的是，骗子都能买官，于国于民，究竟是喜是忧？
　　（作者系军旅作家）
　　原载于《同舟共进》2011年第4期，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