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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我和纪言卿是朝廷上的死对头,他主和,我主战,他是文臣,我是武将,我每次见到他都想打死他,他每次见到我都想弄死我,然而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他……
一
当我摸着自己身上软软的肉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我健硕的肱二头肌呢?我的腹肌呢?我那发达的胸肌呢?好吧,我承认我并没有胸肌。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好像变成了纪言卿。
若问纪言卿是谁,当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少有的文才,年少成名,十九岁参加科举,金榜题名。金殿上讽谏圣上,名满天下,做了几年谏臣,官越做越大,最后成了三朝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年仅二十七岁。
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讽谏皇帝,今天说皇上宽袍大袖过于浪费,明天就说皇上后宫女子太多,应该送她们出宫。要说我们皇上真是脾气好,几年下来还把他留在身边,不厌其烦地听他谏言。这倒没什么,只是纪言卿最近又提出当下家国太平,没必要用太多武将,不如收回他们的兵权,先从骠骑大将军——战将军开刀。
而我恰好就是他准备开刀的对象,战天爱。
战家世代忠魂,一心护主,保卫我大好河山,若有朝一日无用武之地,要我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当我听说纪言卿这货向皇帝提议要杯酒释兵权后,就笑眯眯地到他的府上,要和他喝酒。有的人喝酒用坛子,这对我来说也太粗鲁了,我用桶。纪言卿以为我要与他和解,被我这种深明大义所感动,嘴里嚷着“让我们干了这桶酒”,然后插根芦苇管就在桶边喝起来,我也插了根管子在他旁边喝,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喝得五迷三道,并且还称兄道弟。
然后……
纪言卿红着脸对我说真的喝不下了,我拿水瓢舀了酒往他嘴里灌,他扔下我去书房写狂草,我施展轻功跃上房顶去摘星星,不久后纪言卿好像也爬上来了,再后来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身体怎么了!以及……我特别想小解。
“公子醒了!”突然,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我看见流苏推门进来,心顿时一沉。流苏是纪言卿的丫鬟,说是丫鬟,谁知道他们俩背地里是什么关系,他这种文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信他才有鬼。
我坐在床上,扶着还有些疼的头,问她:“我这是在哪儿?”
“公子果真和战将军喝多了。”流苏无奈地一笑,“这是您的卧房。”
半晌后,我认了命地问:“战将军呢?”
“她被将军府来的人扛走了。”
如果我的身体还活着,是不是证明那里面是纪言卿的灵魂?难道说我们换了身体?
流苏神情有异,迟疑地问:“公子似乎对战将军有所改观?”
我回过神,不满地冷哼一声:“她是南征北战的巾帼英雄,一杆长枪保家卫国,我自然佩服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流苏顿了顿:“可您之前不是还说她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子,看样子就不会回家绣花,成日冷着一张脸,小孩子见了她都会吓得哭出声……”
我:“……”
很好,纪言卿,你又用这种挑战我底线的无耻言论吸引了我的注意。
二
今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适合谈情说爱,而我孤独地在茅房外面踱步,思考如果让流苏帮我小解,被当作是变态的可能性有多少。
虽然我出入军营十余载,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哪怕所有人都会忽略我的性别,我也没办法正视男性的身体,尤其是纪言卿的。万一该有的东西没有,被我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两眼一闭,一脚踏进了茅房,在木棍和布条的帮助下,最终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从茅房出来的我神清气爽,恢复了活力,告诉流苏备车去将军府。流苏显得有些诧异,却还是乖乖地去准备了马车。
到将军府后,看门的刘二告诉我他家将军去上早朝了。
我:“……”所以我错过了早朝?还有,纪言卿那个家伙怎么能用我的身体去上朝!
我坐马车追到了皇宫,群臣已经下朝,纷纷往外走,我没见到穿着铠甲的“我”,便去向苏公公请求,说是求见圣上,苏公公告诉我皇上正在御书房等纪大人,于是我忐忑地向那里走去,一进门就看见了“我”穿着我最讨厌的那身朝服在那儿站着。
怎么说呢,亲眼看见自己的模样的感觉异常奇妙,我用眼神问“你是不是纪言卿”,对方眼波流转,鄙视地看我一眼后就扭过了头。
我:“……”是他,除了这个小白脸,没人能流露出这股与生俱来的贱气!
“纪爱卿。”皇上唤了一声,我急忙跪下行礼,跪到一半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按武将的方式单膝跪地,于是立刻狼狈地改成双腿跪下。
皇上看起来十分高兴,哈哈大笑道:“平身吧,听战将军说她与你昨日饮酒至凌晨,今日早朝你无故未至,朕不罚你。爱卿与将军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你们能将相和,朕甚感欣慰啊。”
等等,我什么时候和他握手言和了?正当我疑惑之际,赫然看到了皇上面前书案上摆的虎符……
接下来皇上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整个人都沉浸在“天塌了,地陷了,我的虎符不见了”和“我一定要打死纪言卿”这种悲愤交织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终于,皇上让我们退下,我极力保持着镇定,走出皇宫。一出宫门,我一把拽住纪言卿的胳膊,将他拖到一旁,看着原本属于我身体的那张平静的脸,试探地开口:“你真的是纪言卿?”
“是。”听到我的声音时我又是一惊,纪言卿却面无表情地道,“我交了虎符,恳请皇上让我解甲归田。”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定是一个阴谋!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们会交换身体?”
纪言卿摇了摇头,盯着我看时突然勾起嘴角:“只是我的接受能力比较好。” “我看你是早就想当女人。”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不为人知的内心想法,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僵硬,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我真的没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个女子。”
“……我可以让你原来的身体变成女子的身体。”我对他露出饱含深意的微笑,他的神情终于流露些许慌张,随后面色变得铁青:“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使我们换回来。”
“好。”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他,不过我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第一,在这之前你不能洗澡;第二,不能出去勾搭别的男人;第三,想办法把兵符要回来。”
纪言卿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咬牙切齿道:“到底是什么使你产生了我会去勾搭男子的误会?”
我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说漏嘴了。”
“……”纪言卿咬了咬牙,话锋一转,“你确定坚持不洗澡?”
我冷静下来一想,最终无可奈何地叹气:“随便你吧,反正我的身体也没什么好看的。”
纪言卿愣了愣,随后略带遗憾地道:“说得也是。”
若不是看在他现在这张脸的分儿上,我发誓真的会打得他连他娘都认不出来。
三
当天我和他回了我的将军府。
虽然我出入沙场,南征北战,但对这种换了灵魂的事情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怎样当一个男人,所幸,纪言卿不那么像男人。
不过说来奇怪,变成纪言卿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散发着一股女性专属的高贵典雅气息,于是我打算去绣花。
纪言卿表情僵硬,默默地看着我:“你会吗?”
“我不会,但我想绣花。”我笑得无比真诚,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边拿着绣花针在绸子上戳来戳去,一边还时不时地对路过的下人们招手,看着他们瞠目结舌的样子,我笑得更开怀了。
“其实,在这一点上你也挺像个女子的。”纪言卿幽幽道,“有道是……唯女子与小人……”
“嗯?”我扭头,深沉地望着他。
纪言卿微怔,随后正色道:“我想,我们还是握手言和比较好。”
“你交了属于我的兵权,还想和我握手言和?抱歉,我只想剁你的手。”我看着属于纪言卿身体的白净的手,微微发愣,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不能拉弓、不能持剑,最多只能写写奏折当个谏臣,除了舞文弄墨,什么用都没有。
纪言卿望过来,许久才开口:“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武力解决。”
“我不想听你那些陈腔滥调。”我以前又不是没听过,纪言卿这个家伙每次上朝都要宣扬他那一套理论。
他也不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下人来禀告他,说是纪府来人找纪大人了。等传信的人走后,我撇了撇嘴:“你府里的人挺担心你的嘛。”
纪言卿开口道:“是流苏,你同她回去吧。”
我的叛逆情绪来了,我摇了摇头,继续绣花:“我不去,这是我的家。”
“可你现在是丞相。”纪言卿有些咬牙切齿。
“你交了我的虎符,我也要罢你的官,撂挑子不干了。”我冷哼道,同时又觉得自己着实有些斤斤计较。
我一扭头,果然见到纪言卿那副想笑又憋着笑的样子,他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表情,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丑。
“你不回去,别人会怎么看你?”纪言卿忍着笑问。
“大家只会认为纪大人死皮赖脸地住在将军府不走了。”
纪言卿勾起嘴角:“那对战将军的名节似乎有所影响。”
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世人非议于我如浮云,管他们怎么说呢!再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纪大人非要赖在这里。”
“或许是他屈服于战将军的威严之下,被禁锢在了将军府?”
“不管,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我气冲冲地扭过头继续绣花,不料却子将针扎进了指尖,豆大的血珠顷刻间涌出,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自己的身体抗打抗摔,久了倒也不觉得疼了。可谁知道纪言卿的身体细皮嫩肉的,不过是被绣花针扎一下就疼得我想哭。我忙将手指放进了嘴里吮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走过来的纪言卿愣在那里,半晌后,他脸红红的,然后跑了。
我:“……”虽然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也不至于害羞到那个地步啊!再说,现在这身体是我的,我的!他脸红个什么劲儿!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历经了既尴尬又别扭的磨合期,终于能正视彼此了。
他一直在找民间人士询问破解之法,要换回我们的身体。我却渐渐发现当男人也不错,便提议同纪言卿一起去逛青楼。
纪言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晌后吐出两个字:“下流。”
我:“……”
我不管!我就要下流到底!
四
纪言卿被我装扮成男子模样,强行拉去了青楼。
我告诉他,在青楼里可以打听到很多事情。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总来这种地方?”
“怎么可能?”
就在我义正词严地否认后,不远处蹿过来一道粉红色身影,直接扑倒了纪言卿,那人满面春风地道:“哎哟,我的战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
我只好在一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纪言卿干笑两声,由着老鸨把我们拽走了。
这一场青楼之行最终以尴尬收场,原因竟然是“我”被人看上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个样子的:我本来想借着纪言卿的身体,光明正大地去靠近姑娘们,顺便调查一下最近古月族有没有动静。他们那一族,民风彪悍,号称是什么“马背上的民族”,多次侵扰我朝南方边境,近两年虽说消停下来了,却依旧让人放心不下。古月族的女子擅使媚术,传闻中可使男子神魂颠倒,为她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所以为了探听消息,我多次穿男装出入城中青楼,而纪言卿这个肤浅的人却认为我是有意流连风月场所,实在令我大为光火。 看着他用属于我的脸做出“战大人,您可真棒”的表情,我就想一巴掌拍死他。可恨的是他还在一旁幽幽地道:“现在我开始怀疑一切都是你搞的阴谋了。”
“……”
他凭什么怀疑我?我就算要搞阴谋,至于和他搞?不,至于和他交换身体?我为什么不去找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正当我这样想着,有两个壮汉就走到了我身边,紧接着一个面如白玉,身披紫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男子走了过来,笑着道:“这位公子好面生啊,平日里不怎么来玩吧?”说着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不介意吧?”
“介意。”我将椅子一脚踹到旁边,不料我身旁的壮汉先动了起来,一左一右地将我夹在中间。
男子却对他们道:“别动粗,我想这位兄台只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烦,转身就要带着纪言卿走。可那男子却依旧纠缠不休,说要和我交个朋友。
“我不想。”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男子的脸色刹那间更白了,许是没有受过别人的当面打击,想必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多少风雨。
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战家军以治军严谨著称,刚入军营的小伙子们也有像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可一进军营,不出两个月保准叫他服服帖帖,成天想着保家卫国。
看着男子有些难看的脸色,我对他笑了笑,迈开步子向外走。却听他厉声喝道:“站住,我还没说过让你走。”紧接着一个壮汉猛地向我的肩膀袭来,却被我躲了过去。
这就真的欠教训了。我回头,冷冷地看那男子一眼,却莫名地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纪言卿在一旁扯了扯我的衣袖,突然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个字:“晋”。
我管他进不进的,先让这个男人知道我的厉害再说。
然而我忘了一件事情,就是纪言卿身娇体弱易推倒,当我一拳打在那壮汉身上时,已经被另一个壮汉拦腰抱了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我冲着面色如常的那男子喊道。
男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邀请兄台去我家里啊。”
“你最好放我下来!”正当我四肢并用,梗着脖子喊的时候,纪言卿却上前一步,对那男子行礼道:“晋王殿下,您此举……怕是不妥吧?”
男子脸一沉:“你是何人?”
听纪言卿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原来这个男子就是皇四子,被封为晋王的秦煜,听说他在封地上喜欢搞那门客一套,府里养着一大帮闲人,每日摆流水宴就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
想到这里,我不禁重重地捶了一下壮汉的胸口,我为江山卖命,流汗流血,他却大庭广众之下,在青楼抢男人?
一旁的纪言卿已然开口:“我乃骠骑大将军战天爱,这位是丞相纪大人,还请晋王殿下让人把他放下。”
看来晋王也听过纪言卿的名号,看样子他都快哭了,让人把我放下来后就开始认错,说什么“这都是误会,纪大人请见谅”。
我却给了他一个白眼,冷声道:“明日金殿之上您再解释也不迟。”随后掉头就走。
五
回府的路上,我和纪言卿一前一后地走着。
我一声冷笑,讥讽道:“我只听说过有纨绔子弟强抢民女,没想到纪大人‘天生丽质’,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啊。”
纪言卿却不理会,只道:“皇上偏爱晋王,你在文武百官面前告他的状,怕是会惹得圣上龙颜大怒。”
“纪大人不是谏臣吗,也会担心惹皇上发怒?”我冷哼两声。
纪言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担心的是你。”
我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今夜的圆月像我在边塞见到的一样,恍惚间,我听到苍凉的羌笛声响,眼前浮现的是将士们在沙场浴血杀敌的景象。
而京师依旧繁华,青楼开了一间又一间,无数王孙公子寻欢作乐,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这其中有多少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又有多少本应到沙场的军饷?
纪言卿见我停下脚步,走到我的面前望着我。我看着自己熟悉的脸,伸出手摸了摸,轻叹一声:“值得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本不指望纪言卿能回答,可他却握住了我的手,认真地道:“值。”
“值什么?”
“无论是你日复一日枯燥的戍边,还是沙场上奋勇拼搏的杀敌,都是为了这四个字,天下太平。”纪言卿用我的声音说话,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
我却突然想到,自从纪言卿当了丞相后,军饷被克扣的情况越来越少,而朝中贪官污吏也越来越少,这其中也有纪言卿不少功劳吧。
看来是我错怪他了,我从小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可纪言卿却在朝中做了那么多事情,又怎可称为“无用”?
想到这里,我不想再看他的脸了,于是抽回我的手。为缓解沉闷的气氛,我故作轻松地道:“明天我就在金殿上痛骂晋王,若是真的惹怒皇上……也不怕,反正这个身体也是你的。”
“也许我们明日就换回来了。”纪言卿淡淡地笑了。
我没当真,在心里想着等明日到了御前该怎么痛骂晋王的下流行为,公然掳人回家,掳的还是堂堂的当朝丞相,真是丢皇室的脸。
这一夜我睡得一点儿都不好,在梦里骂了晋王一夜,累得我口干舌燥,早上起来时下床去找水喝,走着走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伸手往胸上一摸,咦,略有起伏。
我们竟然将身体换回来了!
这个时候,纪言卿也冲进了我的房间,一副要说什么的样子,但看到双手捂胸的我,却脸一红,默默地转身走了。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道。
换回了身体,我自然喜不自胜,高高兴兴地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就出去找他了。
看着纪言卿如树一般挺拔的身姿,我不禁上前摸了两把,笑道:“还是这样顺眼……”话音未落,我便觉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了手。
纪言卿嘴角上扬,低头看着我道:“嗯,我终于不用仰头看你了。” 我心情好,和他拌了几句嘴,却猛地想到昨夜纪言卿说过的话。他说“也许我们明日就换回来了”,我们竟然就真的换了回来。
这果然还是他搞的阴谋吧!
纪言卿可能是看见我突然沉下来的脸色,便也不再说话,半晌后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现在并不相信我。”
我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同时又悻悻然地想,为什么不等我把晋王骂一顿后再换回身体?不过这样也好,我战天爱做事从不遮遮掩掩,当下便要回房间找我的铠甲银枪。
纪言卿却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天爱。”
“你……叫我什么?”我扭头看着他。
纪言卿勾起嘴角,笑道:“既然晋王昨夜掳的是我,今日我自会到圣上面前讨说法,你不要贸然出头。”
在他的笑容中我却读到了一丝无奈的意味,也许是因为先前我不相信他。等等,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对他的情绪了如指掌?是因为之前我们换了身体吗?
满腹疑惑,无从说起,我只有先搁置一旁,动身上朝。
六
朝堂之上,皇帝呵欠连天,许是没有睡好,脸色也不太好。御前总管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纪言卿上前一步道:“臣有事禀。”紧接着他拿出了奏折递给太监,由其交给皇上,口中说道:“昨夜臣偶遇晋王殿下……”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在大殿上说了出来,可当事人晋王根本没来上朝。
晋王幕僚为他辩解,反问纪言卿为何出现在青楼之中。纪言卿称这不重要,他已在奏折中写明晋王罪状八则,待皇上细细看完便知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看着有关于自己儿子罪状的奏折,皇帝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突然,他将奏折摔到地上,怒喝道:“荒唐!纪言卿,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跪下齐声道“圣上息怒”,我穿着铠甲不方便下跪。纪言卿站在前头,朗声道:“晋王本应在封地食邑,不经传召不得入京,而昨夜出现在京师青楼,是其罪一;不在朝堂,却谋朝中之事,食客三千……”
我不是第一次见他在皇帝面前挺直腰板说话,以前在大殿上我和他为兵制等事情争辩,我总是辩不过他,当时在心里只骂他巧舌如簧。可现在见他一身官服,行为磊落,脸上毫无惧色,直言不讳,据理抗争,突然觉得他这些年终于做了一件人做的事情。
还没等我夸他,皇上一怒之下将他打入天牢,随后晕倒在地。
纪言卿在临走前对我笑了笑,满朝文武慌乱至极,个个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我却只看见他一人。
皇上这次是真的气急了,看来晋王之事只是一个由头,他应该早就看纪言卿不顺眼了。
而晋王却什么事儿都没有,被皇上教训几句,又回自己的封地了。
我去天牢里把这件事情告诉纪言卿,见他穿着一身囚衣,一副清瘦的模样,又问了一句:“值得吗?”
“值。”他还是说那一个字。
我笑了,却又有些想哭。
他突然说道:“这些日子你帮我照看一下纪府,尤其是……流苏。”
我一愣:“她怎么了?”
“我怀疑她的身份没那么简单。”纪言卿告诉我,流苏是孤女,在街头卖身葬父时被他带回纪府,从此照看他的饮食起居,我不屑撇了撇嘴:“你确定不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纪言卿看我一眼:“我只欣赏战将军这般英姿飒爽的巾帼红颜。”
“……”我好像莫名其妙地被他调戏了?
接下来他隔着栅栏又和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愣愣地看着他被锁链铐住的双手,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纪言卿道:“你可千万不要劫狱。”
我瞪他一眼:“喂,我们是仇家好不好?为你劫狱,我傻吗?”
纪言卿微笑地看着我,我咳了两声,转身走了。
皇上对外宣称龙体欠安,不上早朝,要为纪言卿求情者,一律不见,大有将他关到死的架势。
我想了想,又去找纪言卿,对他说:“万一我们又换了身体,怎么办?我可不想坐牢。现在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救你出去?”
纪言卿眼睛亮了亮,随后摇头:“没有。”
我觉得他在骗我,可既然他不想告诉我答案,我便只好自己去找。
七
我听了纪言卿的话,派人看守纪府,突然有一日得到消息,说是流苏不见了。我派人四处寻找,并且去天牢告诉了纪言卿这件事情,顺便给他带了一根鸡腿。
纪言卿的神情微变,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放在牢门上的手,说“没事儿”。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去纪府找他喝酒时的事情,问他:“那时我们在屋顶上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你想去边关,在京师留太久,感觉自己很没用。”纪言卿轻声说着,“我劝你如今家国太平,在这多留些时日也好。”
他顿了顿,又笑了,继续说道:“你骂我就知道贪恋荣华富贵,不懂人间疾苦。”
说到这里,我都想起来了。那时纪言卿也喝醉了,在我骂完他后,他义正词严地道:“正是因为懂得人间疾苦,我才愿意辅佐圣上治世,不让那奸佞小人当道。你主外我主内,有什么不好?”
我听完这句话后踹了他一脚,自己却没掌握好平衡要往下掉,他过来拽我的手却被我一带,两个人一起掉下屋顶,摔在地上,那一下摔得可不轻,好像摔到了头。
我的脑海中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麻的。那个时候,我不会已经摔死了吧?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纪言卿,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认认真真地道:“别想太多,我们还是想想以后。”
我的身体从里到外发冷,可看着纪言卿镇定自若的样子,我也只好冷哼一声,抽回了手:“哪有什么以后,你可能永远被关在这里了。”
纪言卿笑道:“只要天天有鸡腿吃,也不错啊。”
“没出息。”我剐他一眼,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南方边境传来战报,说是古月族大军压境,百姓四处逃窜,流离失所。皇帝大怒,命我率大军平定战乱,还要将虎符交予我。 我笑了笑:“当初是我亲自将虎符上交圣上的,如今,并不打算拿回来。”
皇帝龙颜大怒:“战将军,你是要抗旨不成?”
纪言卿没有告诉我救他出去的办法,我自己却找到了。我提出条件,若要我出征也可,只要皇帝放了直言进谏的贤臣。
皇帝冷哼:“你是在威胁朕?”
我抬头,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直到他答应我。
翌日一早我便领军出发了,一人一马追赶我而来,被士兵拦下。
我回头一看,是穿着铠甲的纪言卿。
“纪大人怎么来了?”我朝他大喊道。
纪言卿将圣旨横在胸前:“圣上有旨,命我担任战将军副将一职,跟着你走。”
“跟着你走”是什么东西,皇上真的会说这种话?不过看在他至少还是个男人的分儿上,我就勉强收下他了。
可事实证明,他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臣并不适合远行,骑马骑久了就吐。
我一边拍他的背,一边道:“吐吧,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八
纪言卿的小脸煞白,一副病弱的模样,再这样下去会误了我军行程,他却执意不肯回京,说自己到了战场是有用处的。
我立刻翻了个白眼,他挑了挑眉:“你不信我?”
“没没没,我相信你。”我一个劲儿地赔笑,话锋一转,“可你这样吐啊吐啊,真的对身体不好。”
“我只是水土不服。”纪言卿虚弱地回答。
好吧,我也只能信他的话,最后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古月族与戍边将士交战的地方。
不知为何,古月族连连打胜,侵占了好几座城池。战家军比我先赶到这里,竟也节节败退。
纪言卿看我一眼,幽幽道:“媚术。”
我恍然大悟,果真从军中搜出了好几个装扮成士兵的女子,以及主将们帐篷里窝藏的女人们。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不解地问。纪言卿轻咳了一声,并不想回答我。
我又重新问了一遍,他才扭过头道:“流苏是古月族人。”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样子你是深知其中厉害啊?”
他神色一敛,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和她是清白的。”
谁问你了!
我遗憾地道:“这太可惜了,我还想如果你和流苏是相好,直接劝劝她,说不定古月族就收兵了,再不济也能从她那得到些情报。”
纪言卿看着我半晌,最后问:“战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咬牙切齿?”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纪言卿默默地扭过头,耳根泛着一抹红色。
我:“……”喂,我说什么了,你至于脸红吗?
翌日,战场之上,我正与敌方主帅交战,不料突然传来箭矢破空之声,是有人放冷箭!
我堪堪躲过一箭,却也被对方长枪挑下了马。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冲过来,原来是纪言卿。他向我伸出手,我一跃而起,抓着他的手跳到了他的马上。
当日,古月族遣使臣来提出条件,说是要“减免赋税,减少进贡”。
待使臣一抬头,我才发现是流苏。
还没等我说话,纪言卿就答应了她。流苏与纪言卿执手相望,我在一旁喝着一碗一碗的凉水。
待流苏走后,我怀疑纪言卿被媚术蛊惑,没急着同他说话,他却突然皱着眉问我:“你喝那么多凉水做什么?肚子会不舒服的。”
我不满地冷哼:“我乐意,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脸色一沉,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微微颔首看我。
许久,我听他说道:“我儿时听闻战家军威名,一心想参军,不料生了一场大病,自那时起身体孱弱,所以我父母不允许我去。后来我读历朝史书,见许多忠将贤臣死于谗言或昏聩帝王之手,便下决心入朝为官,好守护战家军不为奸人所害。”
我愣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说得像你一直守护我一样……”
纪言卿回过头盯着我看,在我脸发烫前扭过头继续道:“所以……你要爱惜身体。”
“好啦,我知道。”不就是喝了几口凉水吗!我还没找他算流苏的账!
纪言卿闻之一笑:“至于我和流苏,她以为我早对她有情,听说我是副将,才充任使臣前来,提出要求。不过,我觉得古月族此次进攻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他们养兵良久,不会善罢甘休,那些要求也许是为了迷惑我们,今日起还是要多加防范才是。”
几日后,果真被纪言卿料中了。古月族突袭我军本营,被我逮个正着。有一个小士兵突然上前拿着匕首刺向我,站在我身边的纪言卿第一时间向我扑了过来。我一脚踹飞匕首后,被纪言卿奋不顾身的举动所打动,罚他去审俘虏去了。
纪言卿:“……天爱,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有意要把你扑倒在地的。”
我:“呵呵。”
九
谁能想到,没被匕首伤到分毫的我,在纪言卿扑过来把我压在地上时,被一块锋利的石头硌得骨头都要碎了。
然而在我腰伤的这段时间,纪言卿除了要部署行军计划,还要照顾我,反倒叫我过意不去。
最后我也只能对他说:“我也不是怨你,我是怕如果我们再同时撞到脑袋,换了身体……”
纪言卿笑得温柔:“那我就能代替你忍受腰痛了。”
我脸上一热,默默地扭过头:“别胡说八道了,还是看行军图吧。”
古月族偷袭失败,我们从俘虏那里套出了关键情报,再加上纪言卿独具慧眼,我军不断取胜。唯有一点不好,就是每次都是纪言卿这个副将冲锋陷阵,我却只能躺在床上担心不已。等敌军都快被打退到边境时,我的腰也彻底好了。我告诉纪言卿,让他快给我准备铠甲银枪,我要上阵杀敌。
“好。”纪言卿笑着朝我走过来,脚下一滑,再一次向我扑来。
我凄惨的呐喊声回荡在这军帐之中:“不要啊!”随后,两个人双双倒地。 在我尚有意识的时候,艰难地对纪言卿说:“你是故意的吧?”
“……抱歉,幼时大病造成的腿软……”
“我下次要时刻盯着你走路……”
“好。”
“我还要给你做一副拐杖……”
“好。”
“你怎么还没晕?”
“……”
“纪言卿?”
“……”
好吧,我也晕了。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悲摧地发现自己又成了纪言卿,而我的身体却不见了。
走出军帐后,我看见纪言卿正在和将士们说话,他见我出来,朝我点了点头。
我在一旁等他,不一会儿,他向我走来,笑了笑:“古月族已经全部撤兵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终于打胜了!我虽然遗憾自己未能上阵,但仍旧十分欢喜。
可纪言卿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他……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鉴于我们已经有了交换身体的经验,这一次我已经能适应了。纪言卿却总是心不在焉的,令我感到很奇怪。
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肯说,只告诉我要少安毋躁。整军回京本是件喜事儿,却被他搞得半点儿喜悦气氛都无。
直到晚上我们在营地里吃最后一顿饭时,我才明白纪言卿为什么反常。
有人竟然要杀他!不,准确地说,是想要战天爱的命。
当我把那个为他送上毒酒的士兵踹翻在地时,纪言卿已经将碗里的酒倒在地上,地上泛起一阵阵白沫。我问那士兵为何要下毒,他却咬了咬牙,脖子一歪,咬舌自尽了。
纪言卿的笑显得有些凄凉,他问:“天爱,你还不知道皇帝要你死吗?”
“什么?”
“你以为我交了你的虎符是为什么?是因为看你不顺眼?”纪言卿盯着我问。
我知道纪言卿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可没想到这是因为皇上要杀我。
“为什么?我战家曾为他南征北战,打下江山,他却要……却要……”我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纪言卿反问我:“你每次面圣都不好好地下跪吧?”
“……那是因为我穿着铠甲!”
“皇帝慰问你戍边辛苦时,你怎样回答的?”
“……我说,战家世代忠魂,一心护主,保卫我大好河山,不辛苦。”
“保卫谁的大好河山?”纪言卿笑着道,“你出入军营惯了,不免带有戾气,那些毫不在意的细节在皇上看来却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功高盖主,皇帝他是……忌惮你啊。”
我无言以对。
纪言卿继续道:“再加上我惹恼了他,你为救我,以此威胁他,他又怎能不起了杀心?我这谏臣不过是他拿来给世人看的,我的话,他哪一次真正放在了心上?”
“……”
“天爱,和我回家吧,好不好?回我们自己的家。”纪言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沉浸在悲愤交织情绪中我的抽空瞪他一眼,你都说皇上要杀我了,我再回去,不是找死吗?
于是我神色一敛,看着他道:“废话!你现在的身体是我的,我当然要跟着你走啊!”
跟着你走一辈子都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