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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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有歌手能像朴树一样,只有两张专辑,20余首歌曲,淡出公众视线9年之后还能被歌迷怀念。他敏感、低调,和身处的圈子格格不入,在娱乐至死的时代,他的存在显得愈发迥异。
  “我不讨厌他,我能接受,我过去就是那样的。”朴树把之前的自己称为“他”,“在一个特别强大的感情驱使下写歌。以前歌里的感情太重了。”
  《白桦林》《那些花儿》《我爱你,再见》这些歌被广为传唱,朴树倾注了太多情感。如今,“感觉以前是另外一个人,从里到外,现在我都换了一个人。”他剪短了头发,蓄起了小胡子,称过去是“年轻的时候”,甚至是“小时候”。
  9月末的一个中午,上海常德路的一家酒庄,朴树穿着高帮的白色帆布鞋,迷彩裤的裤角卷到小腿,白色衬衫里套一件灰T恤。再过一会,他就必须面对一群记者,这是“树与花”系列演出的发布会。为了演出,面对陌生的人群是他必须要应付的事。
  几个月来,他一直忙着“和一帮小孩儿”磨合新乐队,朴树即将与第一朵“花”张悬联合演出。
  朴树已经淡出公众视野多年,但很多人没有忘记他,即使9年没有交出新作品,即使他所有的歌曲一共只有20多首。
  “标准宅男”
  从2003年发行了第二张个人专辑《生如夏花》之后,9年来,他到底都在干什么?
  “前两年到处演出挣钱。然后又过了两年,踢球,玩儿,非常混混沌沌,觉得对音乐无能为力了,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干吗。”朴树抽着“中南海”,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每天情绪都非常低落,覺得自己真的在混吃等死。”
  他曾以为,去多赚一点钱,给自己安全感,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后来发现“并不是那样,一直混到2009年,又开始写歌,又生了一场大病,到今年恢复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创作,朴树将之称为“命运”。
  “我觉得以前那种对抗(对成人世界)是非常表面的,太容易被摧毁了。”朴树坦诚地说。
  那些走穴挣钱的日子,朴树回忆起来,“基本上没有过愉快的体验,遭罪,就是完成任务”。之后的两年里,朴树已经没办法再做音乐,甚至听歌都听不下去。朴树说自己这几年是一个“标准宅男”,被歌手张悬调侃为“过着老年人生活”。很难想象在1999年首张专辑《我去2000年》的第一首歌《New Boy》就唱道“快来吧奔腾电脑,让它们代替我来思考”“轻松一下Windows98”,而在网络普及的今天,他却不上网,也没有微博——某网站实名认证的那个,根本就没用过,甚至他连电话都少用。
  “我不用每天去上班儿,可以窝在家里,而且我很享受这种状态。”朴树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他在家里写歌,看书。现在朴树也觉得自己“以前有些自恋,可能太关心自己了”,如今,虽然算是宅男,但他也开始关注社会。“音乐也可以关心社会”,他提到歌手左小祖咒和周云蓬。
  其实,朴树热爱踢球和旅行,但他这几年足不出户,在外界看来,仿佛生活在别处。“看书也是一种旅行”,这次到上海的两三天里,朴树带了三本书,雷蒙·卡佛的《大教堂》,南怀瑾的《列子臆说》,以及一本日本的历史小说。他看书极为庞杂,朴树年轻时喜欢西方文化,现在对中国古代儒、道、释的书也“比较感兴趣”
  “完美主义并不好”
  宅着的这几年,朴树每天都在写歌,但新歌仍然迟迟不发布。
  “小朴是个完美主义者,我觉得他对作品要求非常苛刻,”太合麦田音乐公司创始人宋柯在电话里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准备专辑的时间特别漫长,真正进棚录歌的时间并不长。”
  1996年太合麦田公司成立,当时高晓松带着朴树找到了宋柯,朴树就此成为太麦旗下最早的艺人,之后的两张专辑分别销量近百万。“在今天,算是个奇迹,当时看也是奇迹。”宋柯回忆。
  1994年,原名濮树的首都师范大学英语专业学生,退学了,开始“写歌、卖歌生涯”。
  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手后,朴树还演过两部电影,《那时花开》《海南,海南》,女主角均是周迅。“小时候有过那种梦想,以为自己能变成电影明星,事实不是证明自己变不了电影明星吗?”当问起电影时,朴树小声地笑道,“就别提了”。在张元导演的《海南,海南》中,朴树饰演的记者小丁在街头不断地采访路人,“你认为夜晚比白天更美好吗?”如今,朴树觉得,“还是白天好,我现在晚上睡得很早,我觉得人得符合天道。”他说。
  作为一个原创歌手,外界更多的时候把朴树当成一个娱乐明星看待。“是因为……我觉得可能在这个国家,不当明星的话,你可能都没法(把音乐)做下去,你都没法谋生,因为挣钱也只能靠演出。”朴树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太喜欢被包装和宣传。
  “岁数越大,越是这样,自然一点挺好的。”39岁的朴树说,“其实,完美主义并不好。”他承认自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且是性格使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觉得可能还是有点太刻意了,太刻意想达到一个水准。”追求完美的朴树自称这是新专辑一直不发布,歌曲也从未对外公开的原因。
  2010年,朴树和太和麦田的合约到期。朴树开始作为独立音乐人参加演出,至今没有签约其他公司。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可信”
  朴树觉得,“如果音乐是一种游戏,那每天都可以做;但唱片是一种发言,如果你真的无话可说,就不用出了。真的,我觉得现在太多的唱片都是没话找话。我有自己的标准,有强烈的东西要去说,这才是做唱片的状态。”
  虽然3年来,朴树在不断写歌,他甚至用美剧的编排方式“季”来形容,“但我没有拿它当一张唱片来准备”。朴树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有时候会厌倦,或者厌恶把这些歌变成一张唱片,厌恶这个过程,不能为了做唱片而写歌。”
  事实上,面对外界的期待,朴树在前几年确实感觉到了压力,但现在没有了,“自然最重要”。
  朴树几乎要推翻曾经的那个自己,“过去的没有什么可取”,那时候作品里的感情“特别厚”。如今,做音乐的态度,“和以前比变得非常多。想要的,比小时候少得多”。
  “新作品的话,感情的东西肯定会有,人的年龄不一样了,我觉得不可能有年轻时的冲击力或爆发力,但我觉得有得有失。人不处在一种失控的状态,人要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提到杜甫《天末怀李白》一诗中的“文章憎命达”,“就是说当你生活得如鱼得水的话,对写东西并不是好事。人在逆境当中,才能有真感情。”
  2007年朴树读过一本美国药学教授罗伊森写的《You:身体使用手册》,让他的世界观都变了。“通过那本书,我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可信,大到世界观,小到怎么喝一杯水,包括我年轻时候受的那些文艺启蒙教育,都他妈太让人怀疑了。”
  “有时候说话得强迫自己去说,我大多时候不太愿意跟外界去交流。我自己现在也似懂非懂,走着看吧。”采访时,朴树不斷地抽着烟,在发布会的前后,他也独自走出酒庄抽烟,望着晴朗的天空。朴树说:“其实我在家里抽得没那么多,这种场合嘛,被生活逼的”。作为发布会的主角之一,他显得有些紧张。
  “他在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
  为了推广演唱会,主办方给“树与花”拍宣传片,朴树很合作。在休息的间隙,朴树出去抽烟,旁边工作人员递给他一瓶水,他忙说,“不用,不用。刚才那瓶还没喝完,我去拿。”
  拍片的整个下午,朴树没有一个电话进来,只用手机记了一个电话号码。朴树用的还是很老款的手机。
  “其实我倒不觉得他是复出,我认识他十多年了,一直了解他的状况。他在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演唱会主办方丰华秋实首席运营官高伟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今年“五一”期间,高伟去“MMAX大爬梯”音乐节看了朴树的演出,当天晚上他就到朴树家里聊天,经过几个月谈成了“树与花”这种演出形式。高伟说,“私底下,朴树还是蛮内敛的,其实有时候还挺孩子气、挺坦率的。”
  在专访前,摄影师在酒庄外给朴树拍照,让后者“随意点”,但他显然随意不起来。拍了一会,他自己都笑了。摄影师示意他避开花坛旁边的垃圾箱。“我觉得垃圾箱也挺好的。”他说。
  私底下,朴树是个细心的人。和记者聊着天,他会突然提醒一句:烟快烧到手指了。当面对人群时,他就有些无奈。发布会群访结束,朴树抿了下嘴,又轻握两个拳头,在胸前举了举,表现出结束后的轻松,甚至小声地“欧耶”了一下。
  9月末,朴树很直接地拒绝了一档知名电视谈话节目的专访。
  “至今为止,我对媒体还是不太适应。”朴树说,“硬着头皮,好久都不说这么多话了。”事实上,采访和发布会的前后,朴树一共只停留了2个半小时。
  然后,他离开了酒庄,消失在上海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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