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的距离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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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梦想。你的梦想是找一个阳光的温婉的女人,而我的梦想却是找一个阴暗的长发的缺了半边耳垂的男人。
  
  2007年夏
  电视里,正在播放奥运火炬手的选秀。那个表现优秀的男孩,高高的个子,浓眉,笑的时候,左脸有酒窝。我不喜欢看选秀节目,更不喜欢连奥运火炬手也选秀。可是,谁叫那些选手里,有一名笑起来左脸有酒窝的浓眉高个男子,他竟长得,如此像你。
  真的。我曾跑到那个闹哄哄的选秀现场亲眼看过。他真的长得像你。
  我记得自己那天在灿烂而温暖的阳光里落泪。只因为,他那样像你,而我,是那样想念你。
  这个夏天,这个城市热得有些可怕。我长时间开着空调,一如以往的郁郁寡欢。
  上个月,我发信息给你,我说我订了两张奥运会开幕式的票,希望你会和我一起去看。你一如往常,只回了一条短信给我:你是谁?
  你真气人。我不理你了。
  
  2001年夏
  那一天晚上,几乎整个城市的人都在兴奋地等待着一个好消息的宣布。我有些倦了,于是打算穿过那条巷子,去喝一杯芒果奶昔。
  但当我从那条巷子出来,重新走在路灯下的时候,我没有去喝芒果奶昔。我在街角的垃圾筒吐了整整一个小时。世界忽然变得如此郁闷,潮湿,肮脏而邪恶。我忽然变得怎么也不快乐了。
  不快乐的我在欢呼的人群里默默地穿行而过。
  那样久远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天人们的欢呼像针一样刺进我敏感的内心,我一定不会记得。你忽然跳到我的面前,高高的个子,浓浓的眉毛,对我露着左脸的酒窝;嗨,我们申奥成功了!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忽然委屈,面对你,站在大堆欢呼的人群里,哭了。
  你后来说,我的眼睛,像春潮涨满的湖水。那湖水,把你沉溺了。
  这一年夏天的这一夜,整个国度都在欢腾的这一个夏夜,我遇见了一个看不见的却血淋淋地刺痛我的伤口。而你,遇见了这样的我。
  后来,你在绚丽的烟花下轻轻地吻我,我睁着眼睛,忽然在那样深色的天空下,看见了云卷云舒。所以我相信,我是爱你的。
  
  2002年夏
  这一个夏天,我和你,都毕业了。像所有刚毕业的年轻人一样,我们为前途而奔忙。
  我叫欢欢。也许因为姓冷的关系,我一直郁郁寡欢。
  你说,冷欢欢,不要因为你姓冷就以为自己有理由一直不高兴。
  我说:你管不着。
  吵架,是这个夏天经常发生的幼稚事件。爱,也许是我跑你追。或者,是这样在时光里吵吵嘴,消磨我们都以为是那样漫长的时光。
  我的生日,正是盛夏。你问我,夏季最热的这一天出生的小孩,是不是每一个都像我这样总是很不快乐。傍晚的时候,你抱着一只奇怪的布偶兔子来送给我。我不喜欢,于是仍然不快乐。我不知道那只兔子,是你三个月前就托在美国盐湖城的同学寄回国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是这一年冬季奥运会的吉祥物;雪靴兔Powder。
  我这样和你吵:我不热爱运动,也不喜欢体育节目,并且我讨厌一切跟奥运会有关的东西,凭什么你会以为我喜欢一只布兔子?
  我记得在那天的夕阳下,这个城市的街道上热浪滚滚,似乎能把你蒸发掉,也把我的泪水蒸发掉。路边传来谁哑着声音在唱的歌;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我们各自,奔了各自的天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不知是为了负气而远离伤城,还是因为越走越远的梦想。
  后来我想,因为轻易就能分开,所以,我们一定不够相爱。
  
  2003年夏
  重遇你,是多可笑的一件事情。
  凤凰古城的早晨。只有在凤凰,才会有这水汽弥漫的盛夏清晨。我和同事在沱江的这一边,笑对面那群穿着新鲜出炉的奥运会会徽图案T恤的游客,还没笑完,就见你穿着那件明晃晃的T恤,从沱江的那一端踩着石墩尖叫着跑了过来。你像失去控制的车又忽然找到刹车装置一样停下,与我咫尺相望,我的同事和你的同事都还在笑你,你我却因为这样的不期而遇,傻傻地看着对方。
  后来,同事们都走了,你想了想,伸手过来拉我的手。你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你辞职了,你来到我的城市,你向我求婚。而我,拒绝了你。
  你问我拒绝的理由,我说:你看你,穿着那个标志T恤多好笑。
  你说:一场运动会和你有什么仇?
  我一整晚不再与你说话。从2001年的夏天开始,每年的夏天,我敏感,多疑,喜怒无常。
  你终于发现我在酒吧里与别的男子亲密,你恶狠狠地把我从喧嚣的音乐里拉走。你问我:放荡才是时尚吗?
  我说:我没有求你来找我。
  你气极离去。
  什么是相爱着的怨偶,我们就是。靠近了嫌扎,离远了又怕冷。
  
  2004年夏
  认识的第四年。我们好了分,分了好的第四年。这一年,我在深圳,你在北京。
  想念的时候,南来北往地飞来飞去。这样也好,诉说完思念就离分,于是来不及吵架。
  春天开始的时候,你说你参加了奥运会吉祥物设计。你说,那是一组以我为主题的玩偶。你说如果成功了,你就会来娶我。你用了很多心思。我飞去看你,你的整个房间里都是图纸,你的手指,有颜料与碳素笔的气味。于是那几天,我的头发里,皮肤上,也都是色彩的味道。
  你的设计没有入选,你却欢天喜地地送我一个像火焰一样的福娃,你说,它的名字和你一样。
  我把这个与我同名的娃娃带上了飞机,却在深圳机场丢失了。
  我在机场遇见一个人,风吹起他的长发,我看到他的右耳朵上,缺了一个耳垂。我丢下行李,疯一样追着他跑。人那样多,那个缺了右边耳垂的长发男人恍惚间就不见了。
  我在管理处找回了行李,你送的欢欢却不见了。而刚刚开始忘记夏天的伤口的冷欢欢,又回来了。
  你来看我,我在酒吧里,与一个长发男子暧昧,你骂我不自重,还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看着你,目光冷得彻骨。
  你消失在阳光深处,我于是继续阴霾。
  
  2005年夏
  你在邮箱里,给我发来了一封分手信。你说,你遇见了另一个她。她不如我漂亮,却温婉淡定,和你一样很喜欢运动,也喜欢看体育节目,还会煲好喝的汤。
  你说你不爱她,但与她在一起时,会感觉很安心。所以,你会与她结婚。
  你说你爱我,爱得很苦。因为不管你多努力,我总是不快乐。
  你让我不要怪你。
  说给别人听,这一定又是一个妖女被淑女打败的现实版本,能告诫女人们少张狂,多矜持,才能在结婚这条美好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我删除了你的邮件。关掉了电脑,然后上了床,整个人钻进了棉被里,恶狠狠地哭了一个下午。傍晚,我起床,化了妖艳的妆,去迪吧跳舞。
  我对所有认识的人说:我喜欢长发的男人。像吴建豪刚出道时那种直直的能盖住耳朵的长发的男人,我喜欢极了。
  于是我和各种各样长发的男人调情。
  我睁大了美丽而魅惑的眼晴,在各式长发男人里寻找,寻找一个缺失了半边右耳垂的长发男人。
  你的梦想是找一个阳光的温婉的女人,而我的梦想却是找一个阴暗的长发的缺了半边耳垂的男人。同一个世界,不同的两个梦想。不是一样的路。于是,即便我们再相爱,也会错失。
  
  2006年夏
  你婚礼的这一天,我没有去现场。我去做什么,去做一个抢新郎的女山大王吗?不,我做不到。我穿了艳丽的低胸裙装,去参加一场八分钟约会。我希望认识更多的人,因为我要寻找一个长发的男子。
  一进门,我便看到了一个沉默的灰衣男子,他的长发,正好盖住了他的耳朵。他的目光假装坦然,却总有些躲闪。从五年前那个喝不成芒果奶昔的肮脏夏夜开始,我熟悉那样的目光。我看见自己的小宇宙正在无限地膨胀。我想,我终于找到了他。
  轮到我与他谈话时,我不说话,只微笑地望着他。我知道我美丽的眼睛会说话。于是,我们成功地把约会转移到了别处,或者直接点,是在酒店的大床上。
  他说,你非常美丽。他还说,你的眼睛有伤,是谁负了你的爱情。
  我不说话,轻轻地吻他。先吻他的额,再吻他的唇,然后吻他的脖子。他低低地呻吟。我轻轻地说:我想吻你的耳朵。他把手伸到右耳朵的位置,有些犹豫。我说,怕什么,我只是想,吻一吻它们。
  我终于见着了他那只耳朵,那只缺失了耳垂的耳朵,像是被谁,狂乱地咬掉了一块,于是日夜怯懦地藏在这长发下不见天日。
  我慢慢地吻上去,一点一点地吻,他兴奋地大声呻吟,我也很兴奋,于是,我把整个夏天的悲凉与愤怒,全都转移到我的牙齿上,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于是,前一秒还在激动地呻吟着的优雅的长发男人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耳惊恐地看着我。我轻轻地把嘴里的血肉吐在地上,轻轻地说:还记得五年前申奥成功那晚,Z大学后门那条只有一盏路灯的巷子吗?
  惊恐的长发男人慌不择路地逃出了这场他自以为是的艳遇,我进了卫生间,彻彻底底地把自己洗干净。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在夏天里痛哭。
  你一直问我,奥运会跟我有仇吗?
  奥运会与我没有仇,只是,在申奥成功那晚,在你跳到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之前的两个小时,在学校后面那条巷子里,一个目光闪躲却假装坦然的男人强暴了我。我在挣扎中咬掉了他的一边耳垂。强烈的仇恨与屈辱,使我选择了缄默。这就是我盛夏的伤口。
  这在每个夏天张狂地噬咬着我的内心的伤口,和时光一起,把我与你的爱情,缠到曲曲折折。
  五年过去,我终于以自己的方式,惩罚了他。
  可是,就在这一天,你成了别人的丈夫,我也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你。
  
  2007年秋
  我不断地给你发短信,你不断地问我,你是谁。我说你真狠心。你说,你要来找我。你终于来到楼下,高高的个子,浓浓的眉毛,你对我笑,露出左脸仅有的一个酒窝,你说:嗨,美女,你不是要送我一张奥运会开幕式的票吗?
  我于是知道,这个你,是长得像你的奥运火炬选手,而不是远在北京做了一个女人的幸福丈夫的你。我早就忘记了你的手机号。我一直发信息过去的那个手机号,是我向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打听到的那个长得像你的奥运火炬选手的手机号。
  这个长得像你的火炬手说:嗨,你为什么不开心?你看你的眼睛,像春潮涨满的湖水,美丽且忧伤。
  我张大眼睛看着他,再一次听到你曾经说过的这一句话,我没有哭,而是,笑了。
  我想,时光终于将我的伤口,连同我与你之间曲曲折折的爱与恨,悄悄地,悄悄地,带走了,剩下一个可以纯净地重新开始的我,再遇见一次爱情。
  助理编辑 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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