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游学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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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们中国人爱吃狗肉?”
  “我想只有一小部分人喜欢。”
  “那你会做狗肉吗?”
  “我不会,我也不吃狗肉。”
  这是伯恩夫妇满脸期待般跟我进行的一番对话,我其实感到很奇怪。看来中国人吃狗肉全世界皆知。可据说欧美人士一直都反对吃狗肉的啊,眼前的俩人却有些反常,似乎有对狗肉垂涎三尺的感觉。不过这个话题,我并未放在心上,狗肉与我何干?
  第二天早晨,妮娜上班前就直接说下午6:00下班到家,希望我能做一顿中餐。虽说有做菜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阵,趁空闲时间我急忙上网搜了一些家常菜的做法。
  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西红柿炒鸡蛋,咖喱土豆,葱爆牛肉,配上煲好的米饭。晚餐准备完毕,我稍感疲劳,从未一个人从洗、切、炒一气呵成做这么多菜。现学现卖,但卖相看起来还不错,味道嘛,符合我自己的口味。
  除了伯恩一家人,妮娜的父母,卡斯滕的父母也来了,看来中餐的魅力不小。众人笑呵呵地拿着餐具去花园的露天餐桌上摆好,谈笑间,我便把菜端上了桌。
  花园里没几朵花,略显空荡,记得卡斯滕修剪草坪的时候说过他们工作很忙,无暇打理花园,连那仅有的一株小花也是他父亲种上的。他们夫妇俩都在丹麦银行工作,高薪工作的代价便是减少享受生活的情调。我如是想,未来未必要有一所大房子,未必要富可敌国,只要可以安然享受生活才是最美好的。
  餐前,又是一阵轮流提问,我磕巴地回答着。这让我想到了中国过年时的七大姑八大婆,只不过问的问题不同而已。于是我有一种感觉,与丹麦人进餐时要小口吞咽,随时准备着交谈。似乎不聊一阵子,就意味着心情不好。在国内进餐时,我不喜欢聊天,也可以说进餐时我一般选择沉默,专心致志享受盘中美食才是王道,何以分心去闲聊?促膝长谈应该是属于下午茶的时光。
  还好眼前的中餐终于成功地让他们消停下来。有那么一小段的时间,我甚是享受这样的安静。些许余晖洒落在餐桌上,盘中的美食显得熠熠生辉。大家都在细细品尝,风吹来时,树叶还会摇曳,多美好呐!
  只是没想到,中餐如此受欢迎,不一会儿都见了盘底。卡斯滕的父亲还端起西红柿炒鸡蛋的盘子舔了舔残留的汤汁。我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当然里面还掺杂着那么一丝小小的骄傲,回头就可以在朋友圈内吹牛——我当年做的菜都好吃到让老外舔盘子的地步了。
  吃饱喝足,又是一阵闲聊。他们聊些什么,我不是很感兴趣,我也不想参与其中,默默地收拾餐桌,把餐具扔进洗碗机,收拾好厨房,我第一时间冲进自己的卧室。
  猛地躺在床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除了累,似乎还都能应付。卸下一天的面具,只有在这样的小空间内,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我不爱笑,出于礼貌却笑了一天。
  翌日,妮娜又提到狗肉,我表示不会做。没料到下班的时候她直接买回一块狗肉放到冰箱里,指定让我烹饪。还说这是肉狗,她找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的。这可真难倒我了。从心理上来讲,我很排斥碰触我讨厌的肉类,狗肉为其中之一。从生理上来讲,我不吃狗肉。如此情况下,我只好把土豆和狗肉都切成块放在一起炖,就像炖土豆鸡块那样。结果就是,他们满怀期待地吃了几口狗肉便没再动过这道菜。为了避免尴尬,我象征性地吃了一口,趁他们不注意时吐了出来。
  之后再没听到他们谈论狗肉,再也没让我烹饪过狗肉。
  
  在妮娜家的头一个星期,发生的一件事是很值得跟大家分享的。
  第一次送帕特里克和薇姬雅去体育馆上手球课的时候,有一名小男孩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总是瞅着我看,我便冲着他笑了笑。他鼓足勇气走向我,然后冲我晃了晃他手中的糖盒,里面传来“哗哗”的撞击声。见我没明白他动作的含义,他又用丹麦语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没听懂便冲他摇摇头说我只会说英语,小孩有些小失落。我急着跟帕特里克和薇姬雅回家,便没过多地和这个小孩交谈。
  第二次,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我们又相遇了。这次他直接跑到我面前,伸出手中的糖盒用英语问:“你吃糖吗?”我一愣,原来他想跟我分享他的糖,继而一笑,快乐地说:“好啊。”他便小心翼翼地往我手中倒了几粒糖,看着我放到嘴里,他才满意地笑了。嗯,薄荷味的,给我一种浑身清爽的感觉。
  看得出他挺喜欢我这名外国人的,但是他不知道怎样表达他的喜欢,而每次我们又只有简短的几分钟的碰面时间,没有多余的时间聊天,他就急着跟我分享他的糖。这种被人喜欢的感觉如此奇妙,我有些感动。我一直很喜欢小孩,因为他们的世界永远都是这样纯真,他们的喜怒哀乐会写在脸上。只有成人才会把各种表情藏在内心,然后憋出内伤。
  我一直想问一下小男孩叫什么名字,在往后的几次却再没见过面。后来才知道,各班级的上课时间表调整了。
  最后一次接薇姬雅和帕特里克回家时遇到了正要来上体育课的他,我们笑着打了声招呼,我拿起手中的相机给他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这名小男孩。
  在异国他乡,这个对我不戒备、不设防,真诚地问我“你吃糖吗”的小男孩,给了我足够的温暖和感动,并且一直带给我美好的回忆。
  
  薇姬雅和帕特里克开学了,妮娜说要让我送小孩去上学。怕我出乱子,小孩的表哥麦斯特地来协助我,这倒是一件极好的事。
  第一天,有些尴尬。小孩走在前面,我帮忙拎着书包走在后面。可能没有亲属关系的缘故,我做不到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无比的样子。一路上遇到不少的小学生,他们身旁都没au pair(互惠生),我也感到他们打量我的目光,一时觉得自己就是“小姐”与“小少爷”的大跟班,内心竟羞愧了很久。我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工作呢?可这样做又有什么丢人的呢?自尊心在作祟罢了。
  麦斯和小孩一路互动,一会儿扛起帕特里克,一会儿又背起他,一会儿还摸一摸薇姬雅的头,三人看起来快乐无比。我告诉自己,以后也这样做,一定要热情些,再热情些,一定要突破自己。
  因为这件事,我反思了很久。我是不是一个很虚伪的人呢?是不是一个超级爱面子的人呢?是不是一个放不下身段的人呢?是不是一个不敢面对流言蜚语的人呢?这些是多么可怕的问题啊,我决定要做一名有担当、负责任的人。即便一开始我不知道au pair的性质,可我现在知道了,我就得去正视它,并且客观地去享受它。
  
  在佰恩家将近一周的时间,自我感觉良好。因为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每一件事,看着他们的笑脸我也觉得开心。
  可事情的发展如同此时丹麦的天气,说变就变。本是晴朗的天忽而下起一阵雨。
  第五天傍晚,晚餐过后,我正坐在电脑前跟一名比我早一个月来到丹麦做au pair的女生琳达聊天,琳达和我经过同一家中介出来的,她的家庭在丹麦的一处偏僻乡下。在她的指导下,我一边申请免费的手机卡,一边畅想未来的生活,比如我应该怎样做到更好,怎样学好丹麦语,怎样体验这边的生活……
  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畅想,卡斯滕满面悲怆地对我说:“帕姆,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希望你能理解。”
  “嗯。”我点点头。
  “我们要炒掉你了。”他说完观察我的脸色,几秒后解释道,“我们希望能找一名口语流畅的au pair,你的英语不错,但仅限于写作方面,我们不可能终日靠邮件沟通。”
  这条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久久才回过神来,天,这是真的吗?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着说:“好。”
  “不过你放心,你要是回国的话,我们会承担你的机票,你待在这儿的几天我们会双倍付给你钱。”他补充道。
  “好,谢谢。”这样的补偿条件,实在无可挑剔。
  “你还好吗?你真的理解了我的意思吗?”他担心地问,“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和妮娜,毕竟是我们迫不及待地邀请千里之外的你来丹麦的,对这样的结果,我们也感到很抱歉。”
  “我理解。”眼泪开始在眼中打转,我内心在说求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怕自己放声大哭啊,在一个时差还未倒过来,还未熟悉周围环境的时刻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已经懵了。如果就这样回国,那这几天的丹麦生活就成了一场黄粱美梦呐。
  深呼吸,深呼吸,努力把眼泪压下去,我哽咽着说:“卡斯滕,我不想就这样回国,能不能帮我联系另外一个家庭?”
  “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卡斯滕见状也松了口气,估计刚才的气氛太沉重了。
  我挤出一抹笑容,由衷地说:“谢谢。”
  他下了楼,我猛地瘫坐在地上,开始四处向网上认识的在丹麦做互惠生的人求助,未果。我开始焦虑,整晚都忧心忡忡。
  如果这样回国,我该怎样面对父母啊?他们一直以为我来丹麦做家教,并以这种方式换取读书的机会。怀揣梦想来到丹麦,发现被中介忽悠了,刚调整好心态准备挑战命运,却又受到致命一击。我开始计划着悄悄回国。
  
  还好,妮娜帮助我联系了同镇的一个家庭,经过面试和沟通,特阿佰格家决定留用我。又经过一周,我正式搬到了特阿佰格家。
  特阿佰格家总共有三间卧房,大人卡尔和安妮住一间,双胞胎小孩克里斯汀和亚历山大每人一间,所以,他们只好腾出花园中的那栋用来放杂物的小木屋作为我的卧室。这样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彼此都有自己的隐私空间,我觉得蛮好。若真的是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久了难免产生不良情愫。
  他们家养了一条叫旺财的边境牧羊犬,看得出他们一家人很喜欢旺财,据说旺财已经12岁了。
  家有宠物的好处便是晚餐过后有了散步的理由。那天晚饭过后,卡尔和我又一起带着旺财去散步了,开车去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有湖,有大片的蒲苇,有森林。有一所宽敞的方形房子临湖而立。我踏上木桥,迎着风,紧了紧衣服,吸了吸鼻子,环视四周,很安静,偶尔有鱼儿跳跃着发出阵阵声响。和卡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狗则兴奋地沿着桥跑来跑去。我想将来我和我的家人也这样遛狗,这样让人觉得生活美好得不像话。
  回家的路上,卡尔的车里放着《I am sailing》,我看着沿途的风景,片刻间整个人的所有神经像是不存在了,已没了任何感官。也有了那么瞬间的恍惚,仿若我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很久,久到不知道要从哪里追溯起。我对他说我喜欢这首歌,他笑着说这是一首老歌,至少二十五年前的歌了,接着把音乐声调大了一些,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天色渐晚,宽阔的马路上偶有几辆车驶过,这里一直都是静静的。我想丹麦的童话是不是这样来的呢?
  你有没有那么一种感觉叫似曾相识?对,如果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的感受就再恰当不过了。
  暮色中,路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安静的路上,只有两人一狗在慢慢行走。雨雾中冒着零星昏暗的灯光,让这座处在森林中的小镇显得愈发的静谧起来。
  我住的小木屋经过装饰,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床前的小木桌上放着小花瓶,里面插着他们新剪的月季花。小书架内放着几本书。书桌临窗,窗前爬满了绿色藤蔓,让屋内清爽无比。推开门便是是花园,粉色的小月季花开得正旺。草坪上有一架秋千,周围种满了树。偶尔会看到小松鼠在树上跳来跳去。
  这样的环境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人们都说知足者常乐,在异国他乡有一栖身之所,我便感到很幸运了。
  一切办妥后,卡尔开始帮我联系语言学校。
  我再次开始期待我的新生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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