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脑——刚出缸的豆腐脑来咧——”一阵熟悉的叫卖声，一下子把我带回到那些和外公有关的日子……
　　外公以卖豆腐脑为生。从小跟着外公长大的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便是和外公外婆一起拣黄豆。空皮儿的、瘪的、有虫眼儿的一律不要;土疙瘩、石头渣、树枝树叶一律扔掉。有时候拣累了，外公会掏出他那长长的枣木烟袋，装上一锅烟点上，美美地吸上一阵儿;外婆就会端来一搪瓷缸白糖水，让我甜甜地咂巴上几大口;要么就是我把那些拣出来的杂类豆在地上摆成一长串，嚷嚷着让他们看像什么形状。差不多半个小时工夫，黄豆就拣好了。这时候，外公就会拎来一只大铁桶把黄豆倒进去，盛上水，然后用双手快速淘洗，如此反复换水淘洗三次，最后再换上一桶清水，把豆子泡起来。直到晚饭后，便开始磨浆。
　　磨浆是个体力加技术的活儿。好多次，我在磨坊的旁边玩耍，外公左手拿着小笤帚，小心翼翼地把洒落在磨盘外面的豆子一颗不落地扫进磨洞里，然后右手用力逆时针旋转着磨盘的手杆儿。就是这么一扫一转，一转一扫，那金灿灿的黄豆便成了牛奶一样乳白的豆浆。有一次我忍不住用勺子舀来喝，满嘴生涩，外公在一旁笑弯了腰。
　　撑开用木头做的摇杆，挂上细密的纱包，把豆浆一瓢一瓢地舀进去，外公在一头，外婆在另一头，朝着对方的方向慢慢摇动，让豆浆汁渣分离，这叫“滤浆”。滤浆是最讲究的，不但要不停地往纱包里添浆，摇的时候必须掌握好力度，太轻太缓滤得就会很慢，太重太快又会把粗渣滤不干净。等到盆里的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浆就滤好了。当我好奇地趴在纱包边，看那滤出的豆渣时，外公已经开始准备蒸浆的柴禾了。
　　夜里两三点，外公就起来蒸浆点脑了。我因调皮不睡觉，也曾见过那么几次蒸浆：把豆浆倒进锅里，用大火烧得沸腾，然后用文火不断加温。锅一开，外公给我舀出一碗新鲜豆浆，放上点儿白糖，那香甜的滋味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外公取来戥子，按配比称好定量的石膏，用热水化开，慢慢地把豆浆一瓢一瓢地舀进缸里，嘴里数着瓢数，接着又把石膏水均匀地洒在豆浆面儿上。最后盖上缸盖，静等豆腐脑成形。洗涮了锅灶，就开始准备调料汁儿装盘了。油泼辣子，油泼蒜泥，烘炒的盐巴，烘熏的香醋，姜末儿，味精和酱油，最后再放上一大把用铁皮卷制的小勺子和一沓小碗。等到这些一一准备齐全了，天也快亮了，豆腐脑也点好了，揭开缸盖儿，外公先给我舀出一碗，调上料汁儿，放在锅里热着，然后担上挑子出门了……
　　等到早上醒来，外婆端来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我趴在炕头，就着馒头吃得满嘴喷香……
　　中午11点左右，外公便挑着卖完了的空担子笑呵呵地回来了。
　　外公的豆腐脑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氣的。大家夸他做的豆腐脑爽滑利口，咸辣清香。因此还得了一个“豆腐脑王”的美名。
　　如今，外公年事已高，早已不再做豆腐脑了。虽然到处都有卖豆腐脑的，我却不怎么吃了，因为，无论再怎么吃也吃不出那些年外公做的那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