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与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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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记得
  初夏,办公室里没开空调,只有两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费力地工作。
  这是谢诗漪转来这所高中的第一天,看什么都有一些新鲜,特别是旁边这个正在挨训的男生。他低着头,厚重的刘海遮了半张脸,脸色苍白。
  没一会儿,班主任让他带谢诗漪去班级和同学认识一下:“余丰年,你给新同学介绍一下我们学校。”
  余丰年沉默地点头,和谢诗漪并肩走出教室。
  只是快走到班级门口,他也没说出点什么,谢诗漪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你是谢诗……”最后一个字在嘴边像卡住一般,余丰年没念出来。
  谢诗漪叹了一口气:“漪,谢诗漪。余丰年同学,你不是说会记得我吗?”
  余丰年不说话了,低着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
  这不是余丰年第一次没有及时认出谢诗漪了,事实上,他犯过很多次这样的错误,但谢诗漪都原谅了他。
  谢诗漪第一次见到余丰年的时候,他们还只有十岁,在杂技学校训练馆的墙角,谢诗漪坐在长凳上看漫画书。没想到,刚出去上了趟厕所的余丰年一进来,就把谢诗漪从长凳上拖起:“你怎么就换衣服了,我们再练两遍。”
  余丰年力气很大,一手拖起谢诗漪,另一只手就去拽悬挂在房梁上的绳索,谢诗漪的漫画书掉在地上,大脑一瞬间空白。
  直到余丰年拉着谢诗漪跑了好几圈,即将带她“展翅高飞”时,谢诗漪才终于反应过来,紧抱住余丰年的腰大哭:“救我,妈妈,救我,姐姐……”
  可是谢诗漪的双脚已经腾空,只能闭上眼睛尖叫,箍得余丰年有些喘不过气。
  好在余丰年还有点眼力見,谢诗涟也在这时跑了进来。看着地面穿着练功服的同伴,余丰年连忙把怀中这个已经吓丢了魂的小姑娘放下来。
  这是谢诗漪第一次走进杂技学校,而她的双胞胎姐姐谢诗涟从三岁起就在这里学习杂技,余丰年是她的搭档。
  事后余丰年内疚地向谢诗漪道了很久的歉,谢诗漪大度,轻易就原谅了他,每次去杂技学校时还多给余丰年带一份零食。
  谢诗漪喜欢坐在一旁看他们训练,看他们在空中像超人一样的做出各种动作。可后来谢诗漪主动要求余丰年带她“飞”着玩,余丰年却也再不敢冒这个险。
  “余丰年,你就当我是谢诗涟。”
  “你是你,你每天教我怎么认你,我哪里还会把你当成她。”
  第一面之后谢诗漪有一段时间经常在余丰年面前晃悠,起初余丰年根本分不清她和谢诗涟谁是谁,还经常在看到他们其中一个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询问。
  在很多次认错谢诗漪后,谢诗漪煞有介事对余丰年进行认人训练。
  “谢诗漪,左边眼皮是外双,右边眼皮是内双,脸上的肉要比谢诗涟多,脖子左边有一颗黑痣,记住了吗?”
  那时谢诗漪总往杂技学校跑,一见余丰年有空就在他的耳边念叨,时间长了余丰年再笨也能记住,所以他怎么都不会让谢诗漪钻到空子代替谢诗涟。
  蝌蚪
  和余丰年成为高中同学的第二个礼拜之后,即使每天朝夕相处,谢诗漪一共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和记忆中那个活泼爱笑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余丰年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就算课间操时不得不出教室,也只是慢吞吞地走在队伍最后面,与同学拉开距离。
  周三下午第一节自习课,全班同学都在教室老老实实坐着,唯独少了余丰年。这节课班主任本该在隔壁班教语文,想来余丰年是因此才会选择逃课,却没想到班主任中途回办公室拿资料经过他们班,一眼就看见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
  班主任进来严肃地喊:“班长,去把余丰年找回来。”
  谢诗漪便在班长离开后也跟着溜了出去。
  她一个人绕着学校走了半圈,终于在池塘附近时发现了余丰年的身影。
  谢诗漪从身后叫了余丰年一声:“嘿,你在干什么呢?”
  余丰年的手一抖,满荷叶的水就都流进了水洼里。
  谢诗漪在余丰年身旁蹲下,看着水洼里几十只蝌蚪有些费解,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在干什么呢?”
  余丰年抿了抿嘴,犹豫着说道:“昨天夜里下雨把这些蝌蚪冲上来了,但是今天出大太阳,水晒干了它们会死的。”
  “啊?所以你逃课就是为了给他们装水?”
  余丰年木讷地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他的脖子上像是有一个机关,整天被人遥控着,才会总是那么低着,做任何动作都很机械。
  谢诗漪拣了一根树枝拨弄着那些小蝌蚪:“哎,余丰年,我以前养在你家里的那些小蝌蚪,后来怎么样了?”
  杂技学校后边有一条很长的水沟,那年也是初夏,谢诗漪等谢诗涟结束训练,数个小时的无聊让她有些待不住,围着杂技学校绕了一圈又一圈。
  后来谢诗漪在那条水沟里发现小蝌蚪,脏兮兮的手捡了路边脏兮兮的塑料袋,把那些小蝌蚪和浑浊的水一起装进袋子里。
  谢诗漪欢天喜地地提着小蝌蚪去找谢诗涟,刚好父母放学来接她们姐妹俩,看到谢诗漪的时候大声尖叫:“谢诗漪,谁让你捡垃圾的,快把你手里的东西丢掉,不然今天晚上你就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捡垃圾!”
  谢诗漪不肯扔掉小蝌蚪,母亲就伸手来抢,几个回合之后谢诗漪的脸上挨了一巴掌,余丰年走过来说:“把你的小蝌蚪给我吧,我带回去养,你以后想看它们就到我家去。”
  谢诗漪哭着把小蝌蚪送给了余丰年,然而谢诗漪忘性大,捡蝌蚪只是一时兴起,把小蝌蚪送送给余丰年后再没和他提起这事。
  要不是这天在这里见到他,谢诗漪不会想起这些。
  余丰年低着头,又是一副犯了错误的神情:“我把它们养大了,长出了腿。有一天爷爷奶奶说等他们长成青蛙就做菜吃掉,我就把他们放回了水沟。”
  “你做得对,”谢诗漪认可地点了点头:“回到水沟去他们会开心很多。”
  余丰年轻轻“嗯”了一声,没发表意见。   他冷淡的态度,让谢诗漪很多话都堵在喉咙里,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不一样的从前
  余丰年在班上人缘不好,谢诗漪转学的第一天就看了出来。但她没想到他人高马大的,竟然还会被他们欺负。
  体育课,老师安排男生搬器材,明明叫了三个男生,可另外两个男生像没听见一样坐在一旁唠嗑,所有搬器材的任务都落在了余丰年一个人的身上。
  谢诗漪看不下去,走过去要为余丰年出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老师让你们搬器材听不见吗?”
  那两个男生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你又怎么回事,老师没叫你的名字,听不见吗?”
  谢诗漪气急,想去找老师说明情况,被听到动静的余丰年拉到一旁:“你别和他们吵,我搬得动。”
  “这不是你能不能搬得动的问题,而是这些活本来不应该一个人干。”谢诗漪不喜欢余丰年这副不懂反抗的样子,明明从前他很勇敢。
  杂技学校的老师很凶,谢诗涟是他们学校天赋最高的女生,被教练报以很大的期望。
  那年他们要去省里演出,即使谢诗漪上初一了,也会抽空就到杂技学校看他们训练。谢诗涟压力大,看见谢诗漪就会抱着她哭,余丰年则在一边干站着。
  可是那一天谢诗涟有一个动作总是没达标,教练喊了几次之后失去耐心,余丰年和谢诗涟一落地,他就拿着棍子冲上去:“把脚尖扣到肩膀上做不做得到?做不到我给你打断了放上去。”
  是余丰年伸手接住了那一棍,挺着胸脯迎上去:“师父,她今天状态不好,你打她也不会好,就不能先让她休息一下吗?”
  教练一棍子就抽在余丰年肩膀上:“有你什么事,你皮痒了?”
  余丰年疼得大滴汗珠落了下来,却也没叫喊,只是平静地说:“我是她的搭档,她脚尖没有扣到肩膀,是我托她的角度不对,我会继续练的。”
  那时谢诗漪总是很羡慕谢诗涟,她有余丰年这么好的搭档陪在身边。
  谢诗漪跟着余丰年走到器材室,看着他宽厚的肩膀,谢诗漪迟疑地说:“余丰年,你现在和以前很不一样。”
  余丰年没有回头,淡淡答道:“人总会变。”
  谢诗漪叹了一口气:“其实,关于我姐……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可余丰年只是听见谢诗涟的名字,身体就变得有些僵硬,他缓慢的转过身来,望向谢诗漪的目光有一些痛苦,还有一些胆怯。
  谢诗漪上前一步,想要拍拍他的肩:“得知你离开杂技学校后,我姐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只是这时,谢诗漪话还没说完,面对着门口的余丰年突然把她推开,抬腿猛地朝前踹了出去。
  一声巨响,是器材室的铁门,被剛才那两个男生往里推着,差点就要关上。
  他们幼稚地想像以前一样把余丰年关在里面,没想到这一次他没有任他们摆布,他冰冷的目光甚至让他们有一点畏惧。
  谢诗漪回头也看见他们了,生气地说道:“你们无不无聊,这么闲还不进来多搬几样器材?”
  那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冲谢诗漪“呸”了一声,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谢诗漪转过头后,观察余丰年的神情,他这会儿又恢复到了先前那个麻木忧愁的样子。
  谢诗漪吞了吞口水,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余丰年已经抱起一筐铅球:“走吧,同学都在等我们。”
  谢诗漪不知道余丰年是不是在逃避,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也无法说清,她只能暂且作罢。
  他没有错
  自从那节什么都没说清楚的体育课后,余丰年对谢诗漪出奇的好。
  倒不是说他从前对谢诗漪不好,自谢诗漪转到这所学校以来,就是余丰年在班里说话最多的人,余丰年几乎只会和她说话。
  可是最近余丰年像是被谁更改了程序,上早自习时会给谢诗漪带牛奶,中午放学请谢诗漪吃,晚自习结束后偶尔还会问谢诗漪要不要买点夜宵填填肚子。
  学校里传出了不好的流言,作为高一学生,余丰年光明正大的殷勤很容易在他们眼里变味。谢诗漪不想他遭人非议,在某个晚自习后委婉地拒绝了他:“我每天吃食堂就足够了,你不需要给我买东西。”
  余丰年的家境不算太好,周末的时候他经常在帮一些饭店送外卖赚钱,这些谢诗漪都知道。
  可是余丰年痛苦地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你刚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谢诗涟没回来,我欠她的,就应该还给你。”
  谢诗漪明白余丰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心里始终有一个过不去的砍,可是他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
  谢诗漪有点生气:“余丰年,你一直就能分清,我是谢诗漪,不是谢诗涟,你为什么要通过我对好来弥补对她的亏欠,再说了……”
  谢诗漪的控诉才到一半,有班上男同学经过操场,不怀好意地围住他们:“干什么呢?黑灯瞎火的在这说悄悄话?”
  更有人一把抢过余丰年没送出的面包:“她不吃啊?我吃!”
  谢诗漪本就心情不太好,见他们这样生气的就去抢:“谁说我不吃了,你还给我。”
  谢诗漪抓住那个男生的手臂,男生试图甩开她,两人追追打打,男生稍一用力就把她推到了一旁的足球门上。
  男生用的力气其实不大,只是足球门经过多年的风雨洗礼,铁皮都翻了起来,在谢诗漪的手臂上划出一条很长的痕迹。
  随着谢诗漪“啊”的一声尖叫,在一旁的余丰年赶紧跑上来看,他捏着谢诗漪的手臂眉头紧皱:“出血了。”
  那些男同学也凑近来:“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没使劲。”
  “这伤口不深,一会儿血就干了。”
  余丰年一把扯掉他们的手:“别碰到她的伤口,这些铁皮都生锈了,必须赶快打破伤风,先去保安室给班主任打电话。”
  谢诗漪是住校生,周一到周五不能外出,要外出的话必须找班主任请假。
  余丰年陪谢诗漪到保安室,班主任接电话后说要先给谢诗漪家里人打电话,可是她奶奶睡着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余丰年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接起电话:“刘老师,我是余丰年,我走读,对,我和谢诗漪家人认识,你可以打电话给她父母问问,我今晚送她去打针之后就把她送回家。”
  小小的保安室里,七八个人挤在窗口前,谢诗漪歪着头看余丰年打电话,他冷静地和班主任沟通,帮她在外出的登记表上签字,她忽然觉得,从前的那个余丰年又回来了。
  夜晚医院的诊室里鲜少有人,只有急诊的医生和少数几个病人,冷白色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空调代替夜风降温,四周一片寂静。
  謝诗漪从小就很怕打针,每一次打针她都是病房里叫得最大声的那一个,但这天她只是伸手轻轻地抓住余丰年的胳膊,一声不吭地接受了那一针。
  “余丰年,连我都变坚强了,你不能越活越回去,你从来都没有错。”
  余丰年为什么不知道,他从来都没做错?
  陪陪我吧
  后来谢诗漪很多次做梦都会梦到那一天,闷热喧闹的训练馆,在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所有人像被渔夫收网后的鱼一样聚在一起,人群中央传来余丰年的呼喊。
  他无助而害怕的声音一声声敲打在谢诗漪的心里,她仓皇失措地挤进人群,就看见余丰年坐在地上,谢诗涟躺在他怀里。
  这其实只是一次很常规的、他们完美配合过无数次的训练,可是谢诗涟从高空掉下来了,摔在坚硬的木地板上。余丰年甚至来不及反应。
  他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身下却传来沉闷的巨响。
  距离去省里演出只有一周,谢诗涟因为这次事故无法再继续训练,父母带她去北京治疗,但在日后活动中右腿始终会有一点坡,成为终身无法治愈的缺陷。
  谢诗漪和他们一起去了北京,她几次用父母的手机给谢诗涟当时的教练打电话,听说余丰年在谢诗涟出事后不久也退出了杂技学校,回到普通初中上学。
  谢诗涟的事情上了新闻,余丰年因为舆论压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即使后来不得不去学校,也总是遭人非议。
  谢诗涟和谢诗漪都以为,像余丰年这么坚强的人一定能很快走出阴霾,可是三年过去,余丰年上到高中,却始终活在阴霾之下,谢诗漪征得父母的同意,独自回到这座城市来找他。
  他们的重逢不是偶然,是谢诗涟精心准备过,要来带他走出深渊的。
  午休时间,谢诗漪找同学替她塞了个娃娃在被子里,溜到天台找余丰年。余丰年从器材室借了一个又脏又旧的皮球,洗干净之后,炙热的阳光很快把它晒干。
  那个皮球在余丰年的头上、肩上,像被磁铁吸附着,在属于它的轨道上滚动。
  谢诗漪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余丰年。他背对着太阳,身上笼罩着蒙眬的光晕。
  大滴汗水落下来,余丰年看着谢诗漪问道:“你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是,谢诗涟让我替她和你道歉,你能让这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余丰年没有说话,谢诗漪知道,整整三年,他一直活在对自己的折磨中,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活在别人的非议中。
  “好了余丰年,我不逼你,你好好准备你的节目,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在暑期来临前,班主任下发了一项任务,学校要求各个班级假期完成公益指标,所以他们将在假期第一天去福利院给小朋友表演节目。
  高中生大都羞于表现,除了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说可以来个大合唱,愿意表现自己的同学寥寥无几。
  大课间,谢诗漪扭捏着走到余丰年的课桌前:“余丰年,我想去给小朋友表演讲故事,但我有点害怕,你也报一个节目吧,你陪我练习,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我能表演什么呢?”余丰年捏着课本的双手微微颤抖,谢诗漪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谢诗漪真诚地说:“你会的节目那么多,每一个大家都会喜欢看,余丰年,陪陪我吧。”
  余丰年低头沉默,课本的边缘被他用力地扯到皱起。
  可是最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余丰年把皮球丢给谢诗漪后,又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大铁环,他很轻松地钻进去,柔软的身体像孩子的玩具一样,变幻着形态。
  从扫把上拆下来的细长木棍,余丰年用一端做支点,双脚离地,完成三百六十五度的旋转。
  谢诗漪坐在墙角看着,嘴角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这一次她可以肯定,从前的余丰年真的回来了。
  保护
  放暑假后的第一天,一辆大巴车,把整个班级的同学和老师一起拉到福利院。
  没有准备节目的同学一落地就找了扫把撮箕开始打扫,准备节目的同学在一旁排练。
  福利院有一个很小的很小的礼堂,每到节日的时候,院长就会把大家聚集在这里。小小的礼堂可供排练的地方不多,谢诗漪和余丰年只占了小小一个角落,可还是有同学不满意。
  唱歌的男生嫌余丰年的球抛来抛去会弄脏他的白衬衫,让他们离远一点,谢诗漪忍不住和他争执:“余丰年表演的内容就是需要很大的地方,也没影响到你,你管好自己不行吗?”
  男生嫌弃地皱着眉:“我是管好我自己,那他能不能管好他自己,他那些东西多脏,万一弄到我们身上怎么办?”
  余丰年伸手过来拉谢诗漪,劝道:“算了,我不练了,我看你练就行了。”
  谢诗漪还要再说什么,看着余丰年温柔的眼神,慢慢冷静下来。
  余丰年揉了揉谢诗漪的头发,安慰的举动更让她安心不少。只是余丰年看到她笑时才后知后觉的把手收回来:“刚练习完没洗手,你……”
  “不脏,你每天练习那么多遍,都被你的汗水擦干净了。”
  谢诗漪仰着头看余丰年,说出来的话里带了些许撒娇的意思,余丰年也笑了起来,他最近心情看起来不错。
  谢诗漪帮余丰年把器材收好,他们想一起出去透透气,等待孩子们的到来。不想老师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拿着节目单看了一圈:“刚才院长说我们有几个节目时间太长了,总时长超过他们的预期,那些孩子很可能坐不住,所以我们很可能要删减一两个节目,我想问一问你们的意见。”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精心准备这么久,谁也不想退让。
  好一会儿过去,刚才和他们起冲突、要表演唱歌的男生突然小声说:“要不就把余丰年的杂技去掉吧,他那个节目万一失误了怎么办?很危险。”
  老师还没发话,谢诗漪第一时间怼了回去:“这些简单的技巧哪里危险,你就是嫉妒人家节目比你好看,余丰年从小学习杂技,从来没有在表演的时候失误过。”
  谢诗漪只是想要反驳他,没想到会被他揪住话柄。
  那男生轻蔑地冷哼一声:“他还没失误?都上报纸了,害人家一辈子。”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烂。”余丰年低着头沉默,可是谢诗漪能感受到他心底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她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和那个男生扭打在一起。
  谢诗漪很久没有和谁进行过武力上的较量,她个子不高,人也瘦,寻常男生轻易就能把她撂倒。但这天的她像是一头发狂的小狮子,她骑在那个男生的身上,竟然真用手指去抓那个男生的嘴。
  谢诗漪和那个男生是在众人的拉扯下分开的。老师严厉地斥责他们:“带你们出来表演不是让你们丢人,在地上打架像什么话。”
  谢诗漪扭过头去还有些不服气,余丰年拿出纸巾轻柔的帮她擦拭着耳朵旁的血印子。
  很久之后,谢诗漪听见余丰年很轻的一声叹息:“你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么不让人省心。”
  谢诗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因为我想保护你。”
  真相
  谢诗漪和那个男生在拉扯中脸上都挂了彩,最后老师决定取消他们两个人的表演资格。
  于是谢诗漪只能在后台当余丰年的帮手,为他检查道具,整理服装。
  余丰年总是看着谢诗漪脸上的伤露出忧心的目光:“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知道了,你已经说了二十分钟了,余同学,麻烦你先把精力放在自己的表演上。”谢诗漪故意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不想让余丰年担心。
  余丰年张了张嘴,说教的话终于没再说出来。
  余丰年上台表演的时候谢诗漪就在后台看,舞台上唯一的一束聚光灯下,他是那么耀眼。
  谢诗漪偷偷地拍下一个小视频发给远在北京做复健的谢诗涟:“他做到了,姐,你安心吧。”
  没一会儿谢诗涟的短信回了过来:“我永远欠他一段快乐的人生和一个舞台,小漪,谢谢你替我赎罪。”
  这本是属于她们的秘密,不该成为一个少年的心事。
  在谢诗涟和谢诗漪还很小的时候,父亲生意失败,家里欠了一大笔钱。因为供养两个孩子实在吃力,父母选择把妹妹谢诗漪送去条件稍好一些的亲戚家寄养,姐姐则送去不用学费的杂技学校,六岁时就开始演出补贴家用。
  在谢诗漪看不见的地方,谢诗涟吃了很多苦。谢诗涟其实不喜欢杂技,不喜欢艰苦训练的那些日日夜夜,可她却不得不咬牙坚持。
  他们十岁那年,父亲的事业再次有了起色,谢诗漪从亲戚家被接了回来,谢诗涟也觉得自己可以摆脱这一切。但由于在杂技表演上表现出的超强天赋,教练一再劝说父母让她继续学习,还要带她去省里演出。
  谢诗漪上初中那年,她们十二岁。谢诗涟总是听谢诗漪说起学校里的生活,作为旁听者的她止不住的羡慕。
  十二岁的女孩内心敏感而脆弱,谢诗涟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将要承担怎样的后果。只是在高空飞翔的瞬间,她突然对这种被禁锢的生活感到绝望,松开了手。
  是的,不会有人知道,当年那场惊动报社的练习事故,是谢诗涟自己松开的手。这一切和余丰年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看着在舞台上鞠躬、赢得众人叫好的余丰年,谢诗漪的眼中忽然蓄满了泪。她好后悔这些年没能陪在他身边,让他早日拨开风雨,再见舞台上绚烂的光影。
  余丰年拿著道具下台时,看见满眼是泪的谢诗漪有些无措:“你怎么了?你这眼泪掉的,好像我把你准备的煽情故事讲了一样。”
  谢诗漪扑上去抱住余丰年,大声地哭了起来:“余丰年,对不起,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如果你一直在舞台上……”
  “如果我一直在舞台上,我不会学到这么多知识,我不会有体验校园生活的机会,我不会想到我的试卷上能有那么好看的成绩,我永远也接触不到另一种人生。”余丰年用手轻轻拍打着谢诗漪的背,温柔的声音像是山间流淌出的清澈的泉水,“一开始知道你们的秘密,我惊愕过、愤怒过,可是从来没有怨恨过。”
  谢诗漪松开了抱住余丰年的手:“你不恨我们让你这几年一直饱受非议?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如果我有勇气和他们说明一切,就不会让你受到这么多伤害。”
  “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像现在这么坚强,就像你们不愿意我受到伤害一样,我也不愿意小涟受到伤害,我愿意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余丰年伸出拇指小心的揩去谢诗漪脸上的泪,“还有你,你这么爱哭,就别想着保护我了,以后还是由我来保护你。”
  谢诗漪看了余丰年好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永远无法改变,过去所犯的所有错误,她们都会一点一点弥补,更重要的是未来。
  余丰年那么好的人,他的未来,一定会比站在舞台上还要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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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那是聊城深秋的午后,街角的石道上簌簌掉了一地的红枫。  合家枣铺内,叶照影来回敲着算盘,旁边堆着厚厚的一摞账本。就在她对几项交易的数目一筹莫展时,原本紧拢的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贸然闯进的是一位戴着贝雷帽的青年,叶照影错愕地望着他,没等她发出惊呼声,对方就摘掉一只薄绒手套,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人走到叶照影跟前,用口型告诉她:“后面有人在追我,让我躲一会儿。”  眼前这人眉眼间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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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95后青春畅销书作者,《美好生活》杂志副主编,《今日女报》专栏作家,澳门中华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中国、新加坡文化交流协会形象大使。湖南省校园文联副秘书长,中国作协会员,中联国兴书画院策展人。《小天使报》责任编辑,澳门大学《南国文艺》杂志主编。《中国文化报》湖湘文化周刊特约通信员。  2014年其創作的短篇小说《尖叶草》获得中宣部、人民网、新华网、光明网“我们的中国梦”全球华人征文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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