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战(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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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期内容提要:
  公安局长李斌良上任伊始,面临的局面就仿佛煤城上空盘桓的雾霾。民警被害案线索全无、久侦不破,真真假假的上访让他应接不暇,副手目中无人、不听指挥,个别民警甚至公然拒绝执行局长的命令……与此同时,各种针对他的诱惑与陷阱一环接着一环,让李斌良疲于应付。煤矿的巨大利益让黑恶势力、不法商人、贪腐官员组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而以李斌良为代表的公安民警与这些犯罪分子的斗争也更加复杂、更加激烈、更加残酷……

第九章


  一
  离开监狱回返的路上,李斌良再次感觉到空气质量的恶劣,几乎让人无法喘息。他知道,这种感觉和自己当下的心情有关。
  “李局,你就当没听过吧!”韩心臣的语气里透着无奈。
  智文也叹息一声:“是啊,知道了有什么用,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件两件,谁能把岳强发咋样?”
  韩心臣说:“问题就在这儿。岳强发抢去的不止是钱,还有人们对社会的信任。他摧毁的是人们的信念哪……”
  回到局里,刚进走廊,就听到吵闹声从郁明的办公室传出来:“李斌良不就是个市级公安局长吗?我怎么就见不得他?上次我的举报确实不实,可我现在揭发的都千真万确!李局长到底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天哪,居然是胡金生,他又来举报谁了?李斌良推开郁明办公室的门,胡金生一眼看到,赶紧迎过来:“李局长,你回来了,太好了,我要向你举报重大犯罪……我举报岳强发!”
  李斌良一下子没听明白:“你举报谁?”
  “岳强发呀!有这么几条:一是岳强发三十多次非法越境,把人强行拉到澳门去赌博。二是伪造证件,他去澳门的证件都是假的……”
  这些事,梅连运说过。李斌良当时觉得查清难度很大,加之太忙,一直没顾得上过问,想不到胡金生这时又提出来了。关键是,他上次控告梅连运,梅连运怀疑幕后指使是岳强发,现在可好,他忽然又来举报岳强发,为什么?
  李斌良问:“你举报的这些,有证据吗?”
  “有啊,这三十多次,都是我帮他带人偷越的国境,时间地点人员我都清楚。”说着,胡金生从怀中拿出厚厚的一沓材料。
  “据我所知,你跟岳强发关系可是相当不错,怎么……”
  “是啊,要不我怎么能掌握这些证据呢?说起来,他当年起家有我一份功劳,他坑蒙拐骗的事我没少帮忙。就说他拉人上澳门输钱吧,那些人的家底都是我帮他摸来的,可是,他只给我那么点儿钱,太不够意思了。我俩为这事翻了一回脸,当时,我举报他偷越国境,他反过来也举报我偷越国境。可最后呢,他啥事没有,还带着警察到珠海把我抓回来,判刑十个月。你要不信,去问刑侦支队,是霍未然带人办的案,张华强、魏忠成也都知道这事。
  “还有,岳强发开采黑煤窑,造成重大伤亡事故。古城县采家村石头沟有岳强发的一个黑煤矿,2003年3月18日发生井下炸药爆炸,六人当场遇难,数十人受伤。事故发生后,岳强发害怕暴露,不让矿工到最近的古城医院抢救,而是翻山越岭,把受伤矿工送往一百多里外的武岗县医院,遇难矿工也没登记,在火葬场直接火化,井口被连夜填平,井架被拆得一干二净。这些,材料里都有,死的人也都有名有姓有住址。”
  “你说的这事,当时处理没有?”李斌良问。
  “要说处理,也处理了,因为有伤亡矿工的家人举报,有关部门来调查了。可是,岳强发的亲信秦忠信顶了缸,法院将矿难定性为瓦斯爆炸,秦忠信判三缓三,等于没判。他的矿上,伤亡事故多的是,2004年4月22日,顶板事故导致一名矿工身亡;2005年1月25日,一名矿工被井下塌方的落石砸中脖颈,高位截瘫……你要真处理,我保证把人证物证给你找个八九不离十。还有,岳强发指使他人,到碧山市公安局闹事……”
  咦?李斌良一愣,他说的是……
  胡金生说:“李局长,现在我正式向您道歉。上次,都是我不对,不过呢,我是受岳强发的指使,现在,我要坦白交代,检举他的罪行。岳强发没直接找我,他干什么坏事自己一般不直接出面,是马铁找的我,让我找一些和梅连运有过节的到公安局闹,每个人闹一次给五百元。马铁一共给了我十万块钱,我组织了上百人,可没想到,我被你拘留了。当时要是知道会被拘留,十万我能答应吗?出去以后我找马铁要补偿,他不给。我再给岳强发打电话,岳强发不理我不说,几天前,我在饭店喝完酒,莫名其妙被几个小子打了一顿,还说让我老实点儿,不然就做了我。我猜肯定是岳强发、马铁找人下的手。他们这些人说到做到,我不能干等着他们来做我呀,想来想去,只能来找李局长你,只有你能保护我的安全……”
  说真的,李斌良对胡金生没什么好感,这种人,见利忘义,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可是,岳强发才是自己真正的目标,怎么利用胡金生提供的这些情况呢?虽然胡金生说得有鼻子有眼,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调查核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斌良思考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胡金生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李局长,你不信我的话?不信你去问梅连运,他可让岳强发害苦了,他知道的比我还多。”
  胡金生离开后,李斌良又找来陈青,两人去了林泉县林煤公司。
  梅连运的表现让李斌良失望,一副有话不想说的样子。李斌良忍不住问他,他的矿产被岳强发夺走,转手卖给华安集团,他知道吗?梅连运闷闷地说:“知道。可是,跟岳强发斗,赢面实在太小了……”
  李斌良突然问:“梅总,你是不是和岳强发达成了什么协议?”
  梅连运没有回答,没回答就是默认了。
  “即便达成了协议,岳强发的为人,能相信吗?”
  “他要是不兑现,我就豁出去了,把我掌握的事都抖搂出去,就算他能架得住,恐怕有人架不住,到时就会有说法了!”   听着梅连运的话,李斌良眼前又浮现出多日前他亲眼见到的那一幕情景:暗夜中,别墅前,三辆轿车,三个男子的诡秘身影……
  从林煤公司出来,李斌良招呼陈青:“去省厅。”
  陈青看出了李斌良的焦急,车开得飞快,终于赶在下晚班之前赶到省厅。穿着便衣的林荫迅速打开车门钻进来,和李斌良并肩坐到后排。是李斌良提出这样见面的,他不想让古泽安看到自己进入厅长办公室。
  李斌良汇报了徐峻岭和胡金生对自己说的一切。林荫听完,好一会儿没有出声,这让李斌良有点儿担心。终于,林荫开口了:“斌良,我知道了。这些话,除了我,不要和任何人说。”
  林荫只说了短短这么一句,再无下文。然后,就要陈青停车,下车前,他再次嘱咐李斌良和陈青一定要保密。
  林厅长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也和碧山的那些人一样畏惧岳强发的势力,也要退避三舍?手机忽然响起,李斌良一时听而未闻,直到陈青提醒,才接通电话。
  “爸……”
  原来是苗苗,他的宝贝女儿。
  二
  看到老爸,苗苗蹦蹦跳跳地向他跑过来,双手吊住了他的脖颈打坠。李斌良的眼泪都差点儿流出来了。在经历了碧山那污浊的空气、污浊的环境、污浊的事件后,他切实体会到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亲情。他笑着说:“行了行了,你都多大了,太沉了,爸爸架不住了。”
  “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沈静走上来,依旧是沉静的微笑,“走吧,不早了,饿了吧!”
  三人进了路旁的一家小饭店。等待上菜的间隙,苗苗的手机不时响起微信提示音,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要看,沈静在一旁提示:“苗苗……”
  苗苗意识到什么,又把手机放回去了。她告诉李斌良,沈静经常提醒她不要老是玩手机,尤其是聚会时玩手机,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再说了,”苗苗补充,“好不容易见上老爸一面,就更不能玩它了。”
  李斌良由衷地感谢沈静。苗苗沉迷手机,他之前也劝阻过,可是收效甚微,想不到苗苗能听沈静的。沈静问起他的身体如何,工作怎样。李斌良回答说一切都好。这时,李斌良似乎感到,沈静有话要说,心里的那根弦忽然绷起来。然而,一顿饭吃完,沈静也没说什么。
  饭后,李斌良和沈静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苗苗知趣地远远走在前面,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忽然间,李斌良想起上次回省城时他们三个晚饭后并肩徜徉的画面,仿佛今天就是那个傍晚的继续。其实,距上次回家并没有多久,只是自己觉得时间很长罢了。这次,会不会继续上次的交谈,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苗苗的生母,也就是李斌良的前妻去世后,苗苗精神受了刺激,曾经长期患有抑郁症。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苗苗的表现很正常,抑郁症好像彻底痊愈了。沈静告诉他,苗苗最近心情很好。说到这儿,沈静感叹:“都要感谢古厅长,要不是他,你不知要操多少心呢。”
  李斌良心里的那根弦再次悄悄绷起。“我不在家时,你跟古厅长有接触吗?”
  “啊,有一次碰到了,他挺热情的。”沈静的目光看着前面,语气平静自然。
  可是,李斌良觉得她没说真话,她和古泽安或许并不是碰上的,或许也不止一次接触,而且,她有话要对自己说,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说出来。算了,别让她为难了……想到这儿,李斌良主动开口:“你有话想跟我说吧?咱们之间还用绕弯子吗?有话直说呗!”
  沈静的脸庞微微红了一下,她犹豫片刻,低声说:“你……和古厅长没什么矛盾吧……我是说,你在碧山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果然。李斌良问:“古泽安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他没说具体的,只是说你做事有点儿愣,搞不好会被人暗算。还说苗苗安排到荆阳集团不容易,一定要珍惜,别让人家挑毛病……我本来不想跟你说,怕你烦心,可是,我有点儿担心。苗苗安排到荆阳集团真的不容易,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他还跟我说,一个男人在外边打拼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的幸福?如果不能给老婆孩子带来幸福,那打拼有什么意义?”
  李斌良的心被这话微微刺痛了一下,刚才的幸福感不知哪儿去了。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路,沈静忽然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李斌良停下脚步。
  暮霭已经很浓了,斑驳陆离的灯光,让李斌良很难看清她的表情。她侧着脸,垂着眼睛,似乎也不想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人望幸福树望春,我说过,我只希望自己未来的生活平平安安,平安就是幸福。”
  “可是,平安和幸福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需要有人付出代价。”
  “是这个理儿,可是,我只是个平常的女人,我只是想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过平安的日子,至于代价……”沈静没有再说下去。
  回到家,苗苗大概觉得可以自由了,又拿出手机玩起来,李斌良把她的手机拿到自己手中:“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陪爸爸说说话儿?你今天怎么忽然想起给爸爸打电话的?”
  “是沈姨提醒我打的,没想到,你正好回来了。爸,您就放心吧,我现在挺好的。我今后一定好好干工作,再不让你操心了!”
  心底的热流忽然化为热乎乎的液体向眼睛涌来,李斌良急忙扭过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他本想劝女儿退出荆阳集团,可是看到她这副样子,实在没法儿说出口。今天沈静转达的那些话,肯定是有针对性的。别的好说,可女儿的事怎么办?
  三
  早晨刚起床,李斌良的手机响了,是林荫打来的。放下电话,他匆匆出了家门。
  他来到调往碧山之前每天早晨都来打太极拳的小公园。时间还早,公园里人不多,非常幽静,这个情景让李斌良回想起之前平静规律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享有那样的日子呢?正感慨着,一个穿着运动服慢跑的中年男子来到自己跟前,正是厅长林荫。林荫经过他身边,继续向前跑去,李斌良也慢跑着跟上,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两个男人在锻炼身体。
  “问题非常严重,我相信都是真的。”林荫边跑边说。
  李斌良说:“我们不能对此坐视不管哪。”   “证据呢?你说的那些事情,咱们公安机关一家能核实下来吗?”
  “当然不能,需要国土资源、煤炭管理等部门配合,还有纪检、检察院。”
  “你能保证,在开始核实后,我们能够完全主导办案,而且做到保密,不惊动岳强发吗?”
  “这……恐怕办不到。”
  “一旦我们开始调查核实,岳强发会坐以待毙吗?他的那些保护伞、关系人,都会无动于衷吗?如果他们联手阻碍调查核实,甚至对我们进行反击,我们怎么办?”
  “可是,我们明知岳强发犯有严重罪行,难道就任他为所欲为?”
  林荫停下脚步:“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仓促上阵,后果只能是失败。”
  “那该怎么办?”
  “问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我。”
  李斌良确实想过应该怎么办,那就是从刑事案件入手,如果抓住岳强发严重刑事犯罪的证据,谁也不好再替他说话,那时,就可能打开突破口。可是,从哪个案子入手呢?岳强发多次偷越国境,可以追究刑事责任,但罪名太轻,不值得大动干戈,就算查清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过去发生的矿难?不好查,时日一旦拖下来,岳强发会有充分的准备和反制手段。还有就是眼前的案子,吴有民和吴众父子被害案,如果真能查清这两起命案都是岳强发主谋,那么,他就很难逃脱惩罚了。
  李斌良说出了这个想法,林荫却有疑虑:“这是个突破口,但难度也不小。首先,那些替他干事的人不会轻易咬他,其次,即便查到部分证据,如果没有形成证据链,也很难把他牵连进来。”
  那么,还有什么呢?
  林荫说:“这就靠你琢磨了。如果需要省厅帮助,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无论是警力还是技术。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拿到比较充分的证据。”顿了顿他又说,“没必要跟他们搞得剑拔弩张的。厅党委拟把你的行政级别提为副厅,可是,报到省委被卡住了。有人给你总结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写了举报信。也不都是望风捕影,最起码,看守所死人的事的确发生了。省委政法委和纪检委都提出了意见,所以,最近这次省委研究干部,暂时把你放到一边了。你今后一定要注意斗争策略。我在清水当公安局长的时候,当时的白山市公安局长就批评我不讲策略,他说:‘我不希望你是个短命的公安局长。’现在,我把这话送给你。”
  李斌良顺着街道向家的方向跑去,跑到半路上,他拿出手机,拨了沈静的号码。电话接通,沈静“喂”了一声,让李斌良感觉到一种疏远。他装作没听出来,说自己就要回碧山了,问她想不想一起吃顿早餐,还是在老地方。
  沈静先一步到了餐厅,占了一个小包房,赴任那天早晨的一幕又重现了。和那天不同的是,古泽安没有出现,始终只有他们三个人。吃饭的时候,李斌良特意对沈静表示了感谢,说多亏她照料苗苗,自己才可以放心在碧山那边开展工作,进而又说,自己是碧山市的公安局长,到什么时候,工作都不能丢,不过呢,也没必要去惹太多的麻烦,今后,实在管不了的,不会硬管了,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沈静的回应比较谨慎,问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李斌良叹息着说,按照自己的本心,是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无论是考虑到她的要求,还是考虑苗苗的未来,自己也确实无法完全按照内心意愿行事,只能这样了。沈静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看着她沉静的面庞、亲近的笑容和眼神,李斌良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淡淡的悲伤……

第十章


  一
  李斌良把韩心臣和郁明叫到办公室,传达了林厅长的指示,表明了自己的想法。韩心臣和郁明都表示赞同。
  那么,应该从哪里着手呢?偷越国境案和矿难事件早就被李斌良否定了,吴氏父子的命案虽说能把岳强发牵进来,但三人又有点儿信心不足。岳强发一贯用别人顶罪,王壮就是他的替罪羊。虽然获得了王壮在监狱里的录音,可如果拿到法庭上去,王壮可以说自己吹牛,没有别的证据辅助,恐怕很难被法庭认定。而且可以肯定,对王壮的侦查只要一启动,各种阻力就会纷至沓来,最终结果就难说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突破口呢?经过一路上的思考,李斌良已经心中有数,那就是林希望被害案。这个案子李斌良一直关注着,可每次都在侦查的紧要关头被打断。
  韩心臣表示赞同:“这个案子行,案情重大,警察被杀,我们侦破这个案件,没人能明目张胆提出反对意见。不过,林希望被害案和岳强发有直接关系吗?”
  李斌良说:“还不能确认。但我们可以换个思维方式,林希望从警刚三年,如果不是掌握了什么人的秘密,怎么会被杀害呢?”
  郁明说:“没准儿真能从这上边打开突破口,把岳强发牵进来。”
  敲门声响起。三人一怔,都向门口看去。门外是谢蕊的声音:“李局长……”
  李斌良打开门,从谢蕊的身后闪出一个人,油光光的青黑脸膛,紫红紫红的鼻头,正是武权:“斌良,忙什么呢?”
  “武书记,快请进!”
  武权打量着屋里的几个人:“啊,心臣、郁明,你俩也在,在研究什么事吧,我是不是影响你们了?”
  李斌良故意叹口气:“啊,我们还能研究什么?都是挠头的事。这不,刚刚有人打电话举报,说吴有民的儿子当年被人开铲车碾死不是意外事件,而是故意杀人。我不能不重视,只好把他俩找来研究一下。”
  李斌良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转移武权对自己侦破林希望案件的注意,同时也是灵机一动,想用王壮的案子触碰他一下。武权果然有些紧张:“举报人有证据吗?”
  “他说,就看我们敢不敢动真格的,如果动真格的,他就提供证据。”
  “他说没说有什么证据?是谁指使王壮干的?”
  “他没说具体名字,但说是个大人物。”
  “这个举报人是谁,你查过没有?”
  “他用的是没注册的号码,查不到机主。”
  送武权出办公室的时候,李斌良注意到,文书室的门关得很严。李斌良心里一动,上前推了一下门,在里边锁上了,就敲了两下:“谢蕊,武书记走了,不打个招呼啊!”   少顷,室内传出脚步声,门开了,谢蕊的面庞出现在门口:“武书记,您慢走!”
  这一幕让李斌良感觉有些不对头。是谢蕊带着武权敲门的,那么,她肯定知道武权在自己的办公室,自己和武权走出来时,她肯定听到了,可是,为什么把门反锁呢?要不是自己敲门,她很可能就不会出来跟武权打招呼了。武权过去是公安局长,她是文书,肯定和他经常接触。今天她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李斌良思谋着回到办公室,几个人的谈话又转到林希望的案件上。韩心臣再次提到了宋国才家发生的入室抢劫案,他感觉林希望被害和这个案件有关。因为林父说过,林希望曾一度张罗给他治病,好像有了钱的样子,而林希望参与过的所有案件中,唯有这起案件涉及巨款。但这只是一种感觉,并不是证据。三人研究来研究去,觉得还是要继续询问所有参与侦办宋国才家案件的人员,请他们回忆林希望当时的表现,但不能大张旗鼓,而是要内紧外松。另一方面,要继续做谢蕊的工作,想办法从她那里获得有价值的信息。这个任务还是得由陈青出面。
  下晚班后,陈青特意换了一身西服,在公安局大楼外拦住谢蕊,请她一起吃晚饭。谢蕊很是不安,她竭力推辞,说上次已经吃过了,还吃什么。陈青说,因为上次的饭没吃明白,她的话没说明白,所以这次还要继续吃。总之,陈青厚着脸皮纠缠不放,谢蕊只好答应下来,但是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由她来结账。
  这次二人去的饭店比上次高档很多,四个菜全是谢蕊点的,还点了瓶挺贵的白酒。倒上酒,她看着陈青,等他开口。其实陈青哪有什么可说的,还是上次那些话,对谢蕊表明心迹,希望谢蕊给他机会。尽管如此,陈青的真诚还是让谢蕊感动。
她的眼睛还睁着,似乎透出惊惧和绝望

  “陈青,感谢你这份心,可是,我说过,绝对不行,我配不上你,你千万不要再缠着我,这对你不好,到时就晚了……”谢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急忙住口。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追你还会有人害我?林希望是不是因为追求你被人杀害的?”
  “不不,”谢蕊摇头否认,“林希望的事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瞎说什么呀!”
  “我是瞎说吗?你到底在向我隐瞒什么?”
  “陈青,你别逼我了……”停顿片刻,谢蕊的语气突然变了,“既然你说你喜欢我,那我提出一个要求,你能做到吗?”
  “能,只要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你就调离碧山,回省厅也行,去别的地方也行,走得越远越好,就是别在碧山待下去了。最好能说动李局长,让他也离开……”
  “这……”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你把我也带走,咱们一起走。你要是能做到这点,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说的是真的?”陈青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狐疑地看着谢蕊。
  谢蕊不答,但目光坚定。
  “好,我答应你,可是……”
  谢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手机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继续盯着陈青,等他把话说完。
  陈青说:“我答应你,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不过,你可要说话算话!”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别再缠我了。陈青,话咱们说清楚了,今晚就到这儿吧,我有点儿事,先走一步。”说罢,谢蕊匆匆走出包房。
  当晚,陈青向李斌良汇报。讲述完毕,他惶然地问李斌良,自己做得怎么样,特别是答应谢蕊调离碧山的事,应该不应该。李斌良没有回答,他更感兴趣的是,谢蕊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看样子,她特别急于离开碧山。还有,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她匆匆离去,是不是和这个电话有关?
  陈青若有所悟:“当时我也觉着有问题。李局,你说,这个电话能不能是……”
  李斌良明白陈青的意思,他担心这个电话是男人打来的,而这个男人和谢蕊有密切关系,谢蕊不想让他知道。难道除了林希望,谢蕊还有别的男友?
  李斌良说:“不要胡思乱想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掏出她的心里话。你答应她的要求是对的,但调离碧山不是件小事,确实需要时间。我建议,在答应她的基础上,要问明白她为什么急于调离碧山,只要她说实话,你立刻就办调转。我来帮你办,我办不成,可以找林厅长。”
  二
  次日上班,高伟仁走进李斌良的办公室,说公安部和省厅最近相继发文,要求狠抓纪律作风,他个人觉得,市公安局应该重视,抓好落实。李斌良要他布置纪检委和政治部,拿出个整顿方案来。之后又说,自己到任一段时间了,中层班子可以调整了,应该把那些能干事的,特别是政治上可靠的干部提拔到重要岗位上来,要高伟仁和政治部研究,先拿出一个名单。
  高伟仁说:“你一直忙着侦破林希望的案子,能抽出时间吗?”
  李斌良叹了口气:“别提这个了,看来,这案子不好突破呀,暂时放一放吧。我是一局之长,不能为了一个案子把全部精力搭进去,何况,这案子又不是我任上发生的,破不了案,武权最起码也得负一半责任吧!”
  高伟仁现出惊奇的表情:“李局长,你这……是不是有点儿泄气啊?”
  “我想不泄气,可也得有线索呀。当然了,我也不是放弃,慢慢来吧。”
  “也是,案子不是说破就破的。那我就按你说的,先研究队伍建设的事。”
  高伟仁刚走,魏忠成又来了。自调整分工分管治安后,李斌良和他的接触比过去少了。魏忠成就是来汇报治安口工作的。汇报期间,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韩心臣打来的,问李斌良是否有时间,要过来和他说说案子的事。李斌良说:“老韩哪,这案子你就别操心了,撂撂吧,我不能把精力全耗到一个看不见亮的案子上去,得抓抓别的了。等发现新线索,咱们再研究也不迟……”   李斌良的这个态度,很快引起了连锁反应。下晚班前,古泽安事先没打招呼,突然来到碧山市公安局。他一边跟李斌良握手一边说,公安部要下拨一批装备,他作为主管常务的副厅长,为了掌握准确情况,下基层了解一下。接着又问李斌良缺什么,他可以给他解决一辆高级轿车。
  李斌良急忙说:“我现在的车就不错了,希望古厅长能多替碧山市公安局考虑考虑,特别是基层市县,装备确实落后。”
  古泽安答应得很痛快:“只要你李斌良当碧山市公安局长,我一定优先考虑。”说着他嘿嘿一笑,“我给你帮这么大的忙,你怎么感谢我呀?”见李斌良一副茫然的表情,他继续说,“我大老远的来了,难道你就不请个客吗?”
  李斌良有点儿为难:“古厅,你想吃什么?现在的形势你知道,去大饭店,传出去影响不好,可是,我们的小食堂档次太低了……”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您好,是公安局李局长吗?我是强煤集团,李局稍等,我们岳总跟您说话!”
  李斌良一惊。莫不是岳强发?很快,电话那头传来岳强发的声音:“李局呀,你看你,来碧山这么长时间,怎么不来我这儿拜拜码头啊?”
  李斌良尽量客气地说:“岳总,早该到您那里拜访,就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多……”
  “我们强煤集团就在你的地头上,到我们这里来看看,也应该是李局长的工作嘛。怎么样,来我们强煤集团坐坐,一起吃顿饭,能赏个脸吗?听说古厅长也来了,干脆咱们一起,你说怎么样?”
  李斌良换上便衣,和古泽安一起下了楼。不过,难题也接踵而来。古泽安不打算带司机去,当然他也不会自己开车。李斌良呢,开自己的座驾去不合适,临时抓一辆没有警用牌照的轿车又不凑手,打出租车吧,又觉得轻慢了古泽安。正在为难,楼门口传来喇叭声,一辆玛莎拉蒂总裁出现在眼前,这不是自己上任时碰到的那辆车吗?
  车门开了,首先下来的是马铁,他亲热地同李斌良和古泽安打招呼,更出人意料的是,后边的车门打开,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钻出来,正是岳强发。他居然亲自来了。
  “李局,古厅,快上车吧!”
  正在下班往外走的一些民警向这边看过来,李斌良意识到,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局,传遍碧山。可是,他已经无法改变这种现实。
  三
  一路上,李斌良如坐针毡,但又不得不和岳强发虚与委蛇。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一个三十出头年纪,面庞白皙,一袭白色衣裤的女子迎上前来。这是李斌良在碧山见过的除谢蕊之外第二个面庞较白的女人,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个女子的眉眼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岳强发介绍:“李局,这是我们强煤集团的宋总。”
  “副总。我是岳总的助手。”女人笑道,“李局,请吧!”
  尽管强煤集团赫赫有名,尽管已经来碧山相当一段时间,李斌良还没来过这里。在他的想象中,强煤集团的大楼应该非常豪华气派,可眼前也就是一幢中档写字楼,看上去已经建了一些年头。
  岳强发说:“集团总部早挪到荆都了,这里只能算是一个老根据地吧。不过,人不能忘本,我在这儿还保留着办公室,有空就回来看看。”
  一行人向楼内走去。这时,又有二女二男迎上前来,都是二十几岁,女的年轻漂亮,男的高大威武,都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古厅长好,李局长好!”
  岳强发说:“这几个都是我高薪雇的,咱们碧山人挑不出这样的,太土气,带出去丢分儿。”
  来到二楼一个办公室门口,门楣上是镶金的标牌,上有醒目的“董事长、总经理”字样。岳强发上前打开厚重的木门:“李局,请!”
  说实话,李斌良从没见过这么阔气的办公室。张华强在帝豪的办公室算是奢侈的了,可跟岳强发的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办公室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老板台后一排实木制作的柜子,古色古香,结实厚重,柜子门上都镶着金黄色的金属拉手。古泽安笑道:“岳总啊,我们走的时候,把你柜子的拉手给我和斌良一人一个吧!”
  岳强发摆摆手:“费那事干啥,喜欢的话,拿几根金条多简单!”
  李斌良恍然,这柜子的拉手竟然都是纯金做的!
  宋总按了一个开关,屋里的灯光渐次亮起来,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李斌良眼前。李斌良的目光转到墙上,再次被震撼了。墙壁上悬挂着好多大幅照片,照片中的好多人李斌良都见过,有的甚至经常在电视上露面。他最先认出的是省政法委书记兼纪检委书记谭金玉,接着又认出另两位省主要领导,看上去,他们和岳强发非常亲密。古泽安在一边感慨:“强哥你行啊,我当这个副厅长年头也不短了,还没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呢。”
  怪不得人们都忌惮岳强发,怪不得岳强发能够为所欲为。李斌良自问:你看到这些,敢说无动于衷吗?
  不敢。因为李斌良感觉到心底泛出的丝丝凉意。他向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一脸得意的岳强发。这不仅是炫耀,也是一种警告。
  “岳总,李局,古厅长,机会难得,合个影吧!”说话的是女副总。
  古泽安说:“对对,机会难得,强哥,斌良,来,咱们哥儿仨合个影,就在这屋子里边,以墙上的照片为背景,挺有意义的!”
  “好哇,来,李局,咱哥儿几个来一张!”岳强发说着凑到李斌良身旁,一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古泽安站在李斌良另一边,两人把李斌良拥簇在中间。
  李斌良急忙说不合适,古厅长是自己的上级领导,应该在中间。古泽安说:“都是兄弟,就这么拍。”
  李斌良明白,今天晚上他们是有备而来,自己只能豁出去了。
  “时候不早了,李局一定饿了,咱们去吃饭吧!”女副总又恰到好处地提议。
  看来,今晚早着呢。可是,去哪儿吃饭,李斌良可不能稀里糊涂地跟着。“岳总,你知道,现在上边抓得很紧,得注意影响。”
  “你们放心,咱们去的地方,绝对保密,没有任何问题。”
  李斌良在一干人的簇拥下上了车,这时他注意到,那位女副总并没有上车,而是在车外向自己挥手告别。看来,她不去赴宴了。李斌良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到底什么身份,担任岳强发的副手,对岳强发不卑不亢,一副不在其下的样子?但这一路上他是没机会考虑这种问题的。   二十分钟以后,车停了下来。这是城郊接合部的一条僻静街道,街道两边都是普通的居民住宅,来往的行人也不多,看不出有饭店的样子。
  岳强发要马铁把车安顿好,他带着李斌良和古泽安顺着街道向前走。拐了一个弯,三人来到一个院落外。初看上去,这是个普通的院落,一圈砖砌的围墙,大门关得严严坚实,里边是一幢砖房。除了院墙略高一些,房子大一些,看不出什么异常。岳强发按了几下门铃,大门无声地打开了,立刻有人出来迎接他们。
  “斌良,快进来!”原来是政法委书记武权。李斌良没有吃惊,这种场合如果没有他,反而奇怪了。
  进屋后李斌良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完全是高档饭店的装潢。武权殷勤地把李斌良让向最里边的正座,李斌良再次推让,实在推不开,只好客随主便。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李斌良不会喝白酒,看到端上来的是红酒,他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他马上注意到,酒瓶子很是特殊,商标也全是外文。
  古泽安语气夸张:“哎呀,强哥,这路易十三,一瓶一万七,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可从没用这酒招待过我呀。”
  武权说:“斌良,这是岳总特意给你点的。这地方看着不咋样,可啥好东西都有。”
  岳强发淡淡地说:“武书记,这牛可不敢吹,将就吧。李局,不成敬意。”
  见过岳强发办公室的奢华,李斌良已经不再吃惊了。看来,今晚这酒自己是必须喝了。酒倒好了,岳强发端起酒杯:“今天这顿饭,因为李局长赏光,我特别高兴。不为别的,就为我又交了个新朋友……就为我们几个新老朋友坐到一起,干一杯吧!”
  李斌良只得端起酒杯:“大家都知道我不会喝酒。这样吧,我尽量把这杯喝了,不过,再不能给我倒了。”
  李斌良和岳强发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没觉出有多好喝。没办法,谁让自己不会喝酒呢。酒一下肚,话自然就多了。岳强发借题发挥:“我知道李局滴酒不沾,没想到今天这么给我面子。说实在的,我交的朋友,官儿大的有的是,可是,还真没几个能让我发自内心佩服的。他们个个装得人五人六的,酒一下肚,就变个人了。不过呢,我交的是朋友,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官是民。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啊。正因为有了这么多朋友,我才活得踏实,啥也不怕。谁要是想跟我过不去,就是我让着他,我这些朋友也不会让着他。李局长,你说是不是?”
  看来,这是说给自己听呢。李斌良只当自己是块木头。
  “瞧,现在有了你这个朋友,要是有人整我,你能让吗?”岳强发大概是感觉到刚才的话有点儿过,立刻收了回来,“李局你放心,我对朋友也绝对讲究,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什么难事,只管跟我说。听说李局有个宝贝闺女安排到荆阳集团了,荆阳虽说不错,可是赶不上华安。哪天闺女不想在荆阳干了,跟我说一声,干脆调到华安去。对了,听说李局还没夫人……”
  古泽安插话:“岳总,李局长有对象了,我见过,人不错。斌良,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哪?”
  “这……还没定。”
  “那定的时候一定告诉我一声啊,我得送一份厚礼……新房有没有?荆安区有片新荆小区你知道吗?那里有我十几处房子,哪天有空,我拉你去一趟,你挑一套。先说好,是送给你的……”
  李斌良急忙摇头:“岳总,说远了,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咱们说好了,只要你结婚,你的新房包在我身上。”
  古泽安说:“强哥,你这个承诺我们会监督执行的,不过,那还是以后的事儿。有个现实问题,你能帮还是帮斌良一把。”
  “什么问题?”
  “李局的副厅呗。地市级公安局长是可以提到副厅的,你说,李局长水平咋样?够不够格?”
  “当然够格。好,这事我包了。下次省委开常委会研究干部,保证有你。”这口气,赶上组织部长了。
  李斌良当然希望自己能进步。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里边的代价是什么?
  岳强发好像猜中了李斌良的心思:“斌良,你一定觉得我在吹牛,或者想,我不会白白给你办事。可是你想想,我还需要什么?钱,我就是放火烧也得烧上几天。权呢?我自己虽然没当官,可是,我的话比一些当官的还管用。你说,我能用着你什么?我就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我保证今后你在碧山……不,在荆原,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该来的终于来了,李斌良看着岳强发,岳强发也在看着李斌良。
  “其实这个条件,就一句话的事。斌良,你把刚才的称呼改了,这就是条件。”
  李斌良猛然醒悟:“强……强哥?”
  岳强发端起酒杯:“哎,对了,强哥不要你别的,就要你这句话。来,斌良老弟,把杯子拿起来,干!”
  手机铃声响了,是武权的。他匆匆看了一眼,向李斌良笑笑:“我接个电话!”说罢出了包间。片刻,武权又走进来,李斌良注意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好像是有点儿不安。他举起酒杯,“对不起,家里有点儿事,斌良,干了这杯,我先走一步。”
  李斌良急忙站起身:“局里事多,咱们一起走!”
  古泽安和岳强发对视了一眼。古泽安说:“强哥,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岳强发点点头:“那好,咱们改个时间再聚。斌良,哪天我去拜访你!”
  “随时恭候!”此时,只要能快点儿脱身,李斌良是什么都能答应。
  四
  玛莎拉蒂总裁缓缓驶过来,马铁从里边探出头:“李哥,上车吧!”
  李斌良转向武权:“武书记,你不是回家吗?咱们一个车走呗?”
  “不不,我和你不是一个方向,你上车吧!”
  李斌良无奈,只得钻进玛莎拉蒂。汽车缓缓启动,他向车窗外看去,岳强发、武权和古泽安都在看着自己。夜色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李斌良却感觉到他们明显不如来时热情,甚至有点儿心不在焉。
  “李哥,回局呗?”
  是马铁在说话。一顿饭的工夫,人和人的关系就改变了,自己叫了岳强发强哥,马铁又叫起自己李哥。李斌良想起赴任那天碰到他时,他那副凶狠无赖的样子。这样的人,居然跟自己称兄道弟。可是,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李斌良不能破坏今晚形成的氛围。他没有跟马铁较真,只是含糊地应了声“是”。   回到碧山公安局,李斌良终于松了口气。他向楼内走去,边走边思考着今晚这顿饭的意义。显然,这是岳强发和古泽安、武权精心设计的饭局。他们为什么选择这种时候设这个饭局呢?是不是自己示弱的表现已经传到他们耳中?如果是这样,是谁告诉他们的?高伟仁?魏忠成?魏忠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们一方面是试探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借机拉拢自己。当然,也包含一点儿威胁之意,那些照片和岳强发的一些话,意思很明显。可是,他们的能量既然这么大,为什么还要拉拢自己呢?也许,尽管他们不愿承认,但他们对自己还是心存畏惧的。他们害怕罪证落到自己手里,他们需要把自己拉过去,成为他们的人,那时,他们就可以更加有恃无恐了。
  想到这儿,李斌良又有了信心,脚步也有力了。还没进办公室,他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接通电话,李斌良脸色剧变,陈青出事了……
  今天下班后,陈青在局办公楼外面等着谢蕊。谢蕊问他又干什么,他说,还是一起吃饭。谢蕊说,她不能再跟他去吃饭了,除非他答应她提出的条件。
  陈青盯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我就是要告诉你,我答应你的条件。我马上想办法回省厅特警总队,如果回去有难度,就去荆原市局,再不行就去别的市。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去天涯海角也没关系。”
  谢蕊被陈青的真诚打动了,跟着陈青去了一家小饭店。吃饭的工夫,陈青有意无意地提起了林希望,但谢蕊对这个话题非常敏感。
  “陈青,不要再提这个好吗?”
  “我知道你和林希望好过。没关系,你这么漂亮,追求你的人肯定很多。可是,你的话让我不放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或者林希望知道什么秘密?这是李局长的一块心病,如果我能协助李局长侦破林希望被害案,然后再离开碧山,那多好啊……”
  “不,我就是为躲避这个才要离开碧山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蕊摇摇头:“我不能跟你说,你知道了,会……会有危险的。”
  “我不怕。你说,到底是什么事?你别怕,有我在,有李局长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而且,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就算我们走到天涯海角,就一定能摆脱得了吗?”
  谢蕊咬着嘴唇:“让我考虑一下,明天再跟你说,行吗?”
  说完这些,谢蕊饭也不吃了,起身要回家。陈青要送她,她坚决不让,打了辆出租车就走了。陈青不放心,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头。可是,驶到一个偏僻的路口时,却失去了目标。就在他下车四处寻觅时,一辆轿车突然出现,向他急速冲过来。陈青虽然反应敏捷,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受了点儿伤。
  他对匆匆赶来的李斌良说:“这不是交通事故,是蓄意谋杀。就是冲着我来的,想撞死我!”
  如果真像陈青描述的这样,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和谢蕊有关?
  也许,一切到明天就可以揭晓了。

第十一章


  一
  早晨起床后,李斌良就盼着上班时间快点儿到,盼着谢蕊出现。可是,上班时间远远未到,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李局长吗……李局长,你行啊……我是谁?我是谁你还听不出来吗?现在,你心里只有强哥了吧……”
  李斌良这才听出来,是胡金生。说了好一会儿李斌良才知道,自己昨晚和岳强发把酒言欢之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胡金生在电话中说,他万没想到,李斌良居然和岳强发勾结到一起,现在,他不告岳强发了,而是要告李斌良,一定要把他告倒。
  不一会儿,韩心臣和郁明来了,他们也听说了昨晚的事。韩心臣不住摇头:“我心里有点儿不托底,这个办法行吗?影响造出去了,会让很多人失望啊……”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忽然被重重敲响。“李局长,李斌良局长在里边吗?”
  声音有点儿耳熟,李斌良急忙上前开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程远,前省公安厅长、省政协副主席。“哎呀,程老,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程远也没客气,进屋对着韩心臣和郁明说:“你俩出去,我有话跟李局长说。”等二人出了门,程远指着李斌良,“你不知道岳强发是什么人吗?怎么能上他的车,喝他的酒?”
  李斌良无法解释,只好说:“程老,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上次谭书记来,把我训了一顿,还特别嘱咐我要跟岳强发搞好关系,我拖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落实,现在实在拖不下去了……请您老见谅!”
  “我说你也不会和他同流合污。”程远的语气和缓了一些,“在你的位置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心里可要有个底线。我过几天去荆都,找省委陈书记谈谈你的事,也谈谈谭金玉的事,如果不顶用,我就上北京。你忙着,我走了……你别送,你要送我跟你急。你放心,我腿脚灵着呢……”
  程老说着向门外走去,李斌良不敢拗着他,只能跟到走廊里,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什么叫一身正气,什么叫高风亮节,什么叫老干部的形象,这一切,都可以从这个远去的背影中读懂。
  郁明和韩心臣出来了,郁明问:“程老是不是为昨晚的事跟你发火了?”
  李斌良没有正面回答:“冲着程老,我也要跟他们斗到底。”
  回到办公室,李斌良把昨晚陈青的行动告诉了二人。二人都兴奋起来,分析着谢蕊一定知道一些重要情况。郁明突然说了句:“你们说,能这么容易就取得突破吗?”
  韩心臣说:“这还叫容易?咱们下了多大工夫啊,李局长通过陈青做了谢蕊多少工作呀。”
  李斌良赞同韩心臣的分析。可是,上班时间到了,文书室的门却没开。
  陈青急匆匆赶过来:“李局,不对头,谢蕊怎么还不来上班呢?我打她的电话,关机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谢蕊的影子,手机还是关机。
  陈青说:“李局,不能再等了!谢蕊会不会出事呀?”
  二
  李斌良发出命令,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谢蕊,可奇怪的是,没人知道谢蕊家住在哪里。郁明说,他以前无意中问过谢蕊住在哪里,谢蕊含含糊糊,他也就没再问。向办公室的其他民警了解,同样没人知道谢蕊的确切住址。再问谢蕊工作过的技术大队,有一个年轻的女技术员回忆说,谢蕊刚上班时,曾说过她在碧苑小区租了房,不过,已经三年多了,现在是不是还住在那里就说不好了。李斌良立刻命令碧苑小区的属地分局进行调查。陈青却说,昨天跟丢谢蕊的地方是绿茵小区,和碧苑小区根本不是一个方向,谢蕊还住在碧苑小区的可能很小。果然,分局很快反馈,谢蕊到碧山市公安局的最初半年里,确实在碧苑小区住过,后来就搬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绿茵小区那一片就成了调查重点。不久,绿茵小区属地分局反馈,经查,谢蕊住在绿茵小区18号楼318室。李斌良立刻带陈青、韩心臣等人前往,刚刚动身,心里一动,把技术大队长许墨也叫上了。
  在责任区民警和小区保安的带领下,一行人匆匆进入绿茵小区。李斌良一边走一边观察,小区新建不久,环境不错,进入18号楼,楼道里干净整洁,地面还铺着高档地砖。他悄声问责任区民警,谢蕊的房子是自己的还是租住的。民警说,户主姓名登记的是谢蕊,应该是谢蕊本人的。一个问号在李斌良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住宅,怎么也得大几十万元吧,谢蕊刚参加工作三年多,哪来这么多钱?李斌良看向陈青,陈青也是一脸疑惑。
  上到三楼,众人停在318门外。陈青刚要敲门,被李斌良拦住,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看到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然后示意许墨。许墨和技术员小心上前,在锁眼周围几个地方做出标记,用开锁工具把门打开。
  许墨带两个技术员先进了屋,李斌良和其他人守在门口。因受角度限制,他看不到内部的情况,但李斌良注意到,门口处没有谢蕊惯常穿的鞋子。这时,室内有闪光灯闪亮,这又让李斌良担心起来,难道里边有什么异常不成?陈青的担心也一览无余地写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许墨出现在门口:“李局,您进来看看吗?”
  李斌良小心地走进去,陈青紧紧跟在后边。许墨带着李斌良直奔卧室。初看上去,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再仔细看,床单有些扭歪地铺在硕大的双人床上,被子也是草草地叠放在床上。许墨指了指床头柜:“李局,你看这儿……”
  一个床头柜的门被拉开一道缝,一旁的衣柜门下露出衣物的一角,李斌良小心地拉开柜门,里边没有放好的衣物顿时滚了出来,给人的感觉是,东西都是被人匆匆塞到里边的。屋子应该被人搜查过,然后又匆忙收拾了一番。让人稍感安慰的是,没有搏斗的痕迹。可是,不祥的感觉依然攫住了李斌良的心。
  这套房子三室一厅,面积超过一百平方米,装潢高档,谢蕊哪儿来的钱,置办了这样一个家?一个技术员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物证袋,里边是一截香烟头。李斌良把物证袋拿到手中,发现烟头上有“中华”二字。陈青凑过来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是在哪儿发现的?”
  技术员说,是在卧室的床底下,靠床头一边。他估计,因为屋里没烟灰缸,抽烟的人可能是在茶杯托之类的东西上面掐灭了烟头,后来收拾的时候不慎掉在地上,又被踢到了床底下。
  谢蕊是不吸烟的,那么,这个屋子一定进来过别人,而且极可能是男人。不可能是林希望,因为林希望不抽烟,即便抽,也抽不起中华。李斌良嘱咐许墨对烟头进行检验,看能不能提取到有价值的微量物证。许墨说,看上去这烟头已经搁了很久,不一定能提取到有用的东西。
  责任区民警已经对谢蕊的邻居进行了初步询问。邻居说,他们和谢蕊很少来往,只知道有个漂亮的女警察邻居。昨天夜里,他们曾听到谢蕊归来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别的就不知道了。但有一个邻居反映,后半夜好像听到过谢蕊家的门响过一次,至于是出去还是进来,就不得而知了。
  小区的监控录像显示,昨晚九时三十分许,穿着便衣的谢蕊匆匆走进小区,这个时间和陈青讲述的相符。十时四十分许,也就是她回家一个多小时之后,谢蕊又匆匆走出大门。可是,再往下查,却没有她回来的迹象。那么,邻居所说的后半夜谢蕊家门响又是怎么回事呢?
  值班人员又调取了后半夜谢蕊家住宅楼外的监控录像。后半夜二时十分许,有两个男子进了楼道。楼道内没有安装监控探头,不清楚他们去了谁家。两个男子好像有意回避探头,低着头,别着脸,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民警反复查看小区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没找到两名男子进入小区的身影,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从大门进入小区的。再查看18号楼附近的监控录像,二人的身影来自小区的后墙,极可能是翻墙进入小区的。
  种种迹象显示,谢蕊确实出事了。李斌良立刻部署全面侦查,除继续审查小区录像、走访邻居、勘查现场,还派人对谢蕊的手机通讯情况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谢蕊回到家中后,于十时、十时二十分、十时三十分许,分别接到三个电话,这三个电话都是同一个手机号码打来的。再对这个可疑的手机号码进行调查,这个号码属于外省的一个民工,昨天夜里,这个民工在他打工的工棚里睡觉。
  也就是说,嫌疑人盗用了这个民工的身份证进行登记注册。但具体是怎么盗用的,一时难以确定,也不是短时间能查清的。进一步调查,这部手机只有和谢蕊的通话记录,过去一年来,每个月都要通上几次电话,而且大多是晚上。刑侦支队好不容易联系上谢蕊的哥哥,谢蕊哥哥说妹妹并未回家。一时间,谢蕊的行踪成谜。
  最终,还是在距绿茵小区不远一个路口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谢蕊的踪迹。在谢蕊离家的时间段内,有一辆本田轿车先是驶往绿茵小区方向,过了十几分钟,又从绿茵小区方向驶来。可疑的是,这辆车用的是假牌照。通过视频追踪,发现其消失在一个别墅区的路口。谢蕊应该是进了这个别墅区。但因为别墅区刚刚交工,只在小区大门口安装有监控录像,所以不知道谢蕊去了哪个别墅。李斌良部署警力,对每一幢别墅进行排查。
  技术人员对谢蕊住宅的勘查基本结束,除了半截烟头和一些不很清晰的脚印,再没发现什么,甚至没发现有价值的指纹。李斌良的心绷得紧紧的,陈青更是一脸焦急。谢蕊一定是出事了。
  担心很快被证实,指挥中心通报:郊外清凌水库发现一具女尸。
  香消玉殒。
  李斌良走到打捞上来的尸体跟前,看到那张曾经美丽动人的苍白面庞时,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了这四个字。参加打捞的陈青带着浑身泥水,上岸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他的心情可以想见。
  她的四肢没有被捆绑,但身上系着一个编织袋,编织袋里装着几块石头。凶手是想沉尸灭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尸体虽然被水浸泡过,但浸泡的时间不是很长,浮肿并不严重。她的眼睛还睁着,似乎透出惊惧和绝望,她的额头上……   李斌良悚然一惊。她的额头上有两个弹孔。李斌良马上想到了林希望死亡现场的特写照片,他的额头同样有两个弹孔。
  三
  出了这么大的事,武权自然被惊动了,匆匆赶到公安局。李斌良正在等候许墨那边的检验结果。目前已经确认,谢蕊的致命伤在头部。法医从其头部取出了两颗“六四”手枪弹头,和从林希望头部取出的弹头属于同一型号,至于是不是同一支手枪发射的,还要等待省厅鉴定中心的检验。
  武权吃惊地说:“难道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李斌良叹息一声:“我本想先把林希望的案子放一放,哪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我现在是想放也放不下了……”
  武权沉默片刻又问:“搜查谢蕊的办公室了吗?”
  “还没顾得上。”
  武权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不抓紧?”
  李斌良觉得武权说得有理,马上安排。不一会儿,许墨就带着两个技术员过来了,由郁明打开门锁。粗略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武权指示将搜查过的东西全部封存,文书室要贴上封条,不能随便出入,换个时间再仔细搜查。
  下晚班之前,李斌良主持召开了有刑侦支队和辖区分局、派出所相关人员参加的碰头会,把一天来的侦查情况进行汇总。武权主动提出参加这个会议,李斌良有些为难。武权是公安机关的领导,他要参加,很难拒绝。可是,如果他参加,会场就会形成两个核心,大家听谁的?所以,李斌良试探着提出,武权不必亲自参会,会后自己向他汇报就行了。但武权坚持要参加,李斌良也没办法,只得表示欢迎。继而,武权还点名让魏忠成也参加会议,说他过去毕竟分管刑侦,有经验。
  会议开始,首先由许墨汇报现场勘查和尸体解剖的情况。他指出,水库肯定不是谢蕊被害的第一现场,至于谢蕊的家,同样不是第一现场,在勘查中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李斌良事先嘱咐过对一些关键的细节要保密,他省略了发现烟头的情况。另外,省厅刚刚通知,从谢蕊头部提取的弹头已经鉴定完毕,和杀害林希望的子弹出自同一支“六四”手枪。尽管对这样的结果,参与破案的人员已有所预料,但听到正式结论,仍然吃了一惊,这也就意味着,杀害谢蕊和林希望的是同一个凶手。
  谢蕊失踪地区所属分局汇报,他们对谢蕊失踪的那片别墅区进行了调查,已经搜集了所有房主的资料,目前还没有发现嫌疑目标。谢蕊居住地辖区派出所汇报说,对谢蕊的邻居及整幢楼的住户都进行了走访,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因为挂的是假牌照,交警支队对那辆可疑轿车的查找也没有进展。
  看来,调查工作基本情况就这样了,会议议题转到对作案动机的分析上。刑侦支队大案队长智文明确指出,根据他们前期的侦查,目前还没查到谢蕊因财、因仇或因情被害的线索,初步判断,谢蕊和林希望一样,一定是知道什么秘密被人灭口的。李斌良补充说,谢蕊和林希望曾经是恋人关系,其死前曾经向人透露过,她知道林希望被害的原因。话一出口,众人不禁交头接耳。
  这时武权开了口:“我看哪,这么乱糟糟讨论下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让老刑侦们说说吧。魏局,你现在虽然不管刑侦了,可还是副局长,这么大的案子摆在面前,你不能一言不发,说说你的高见吧。”
  大家听到武权这话,都住口了,眼睛看向李斌良。武权的话抬举了魏忠成,却贬低了大家,特别是局长李斌良,因为他现在直管刑侦。李斌良却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阻止武权的提议。
  魏忠成笑笑说:“武书记,承蒙你抬举,我可没什么高见。不过你那句话说得对,这么大的案子摆在面前,被害的是咱们自己人,谁也不能看热闹。我就不客气地说几句吧,说得不对,还请李局和各位批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大家说了很多,但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谢蕊被害前的活动。谢蕊被害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谁,这是非常关键的环节,必须首先查清楚。”
  应该说,这话非常有道理,同类案件,一般都会从这个环节上开始侦破。李斌良知道谢蕊昨天晚上和陈青在一起,所以才没把这个环节作为突破口,现在魏忠成提起,他只好回答:“这个我已经调查过,昨天晚上最后一个见到谢蕊的是陈青。”
  武权奇怪地问:“陈青?是和你从省厅来的那个小伙子吗?他和谢蕊在一起干什么?”
  李斌良说:“是那个陈青,他在和谢蕊谈恋爱。”
  话一出口,与会的多数人都现出吃惊的表情。武权更是咄咄逼人:“这么说,陈青应该是调查重点了?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相处的,谈到了什么程度,昨天晚上是否发生过矛盾,陈青有没有作案嫌疑?”
  李斌良知道这个问题没法回避,于是大略讲了陈青昨晚和谢蕊在一起的经过。魏忠成问:“李局,陈青昨天晚上离开你之后的情况,你知道吗?”
  这个李斌良确实不知道。不过,也不难查明。恰好,巡特警支队的一个副支队长在场,他证明说,昨晚看到陈青回宿舍睡觉。但武权依然坚持对陈青进行详细调查,要把他昨晚每一分钟的活动都查清楚。对此,李斌良无法反驳,因为武权的话确实合理,与会人员也都表示赞同。
  李斌良心里非常憋气,案子查来查去,居然查到陈青身上去了,这明显是方向错了,可是,自己却很难理直气壮地说服大家。这时,韩心臣发言了:“李局长,武书记,我觉得,还有一个重要问题需要马上调查,这个问题也非常关键。”
  武权盯着他:“什么关键问题?”
  “枪。杀害谢蕊的手枪,已经确认和杀害林希望的手枪是同一支,当务之急,要尽快查枪源,以枪找人。”
  “可是,”武权问,“从哪儿去查枪源?”
  韩心臣解释说,上次打击帝豪盛世时,曾经在张华强的办公室里搜出两支“六四”手枪,后经鉴定,虽然不是杀害林希望的手枪,但是,枪的类型相同。张华强说那是巡特警收缴的黑枪,没有上缴,那么,会不会还有其他没有上缴的黑枪?
  武权瞪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审查张华强?开玩笑吧?大案当前,怎么对内部使上劲儿了?”   李斌良不慌不忙地接过话:“武书记,陈青也是内部人。我觉得,无论是谁,哪怕是你我,只要有疑点,都应该从严审查。”
  散会后,霍未然立刻把陈青叫到讯问室审查。李斌良想象得出,陈青一定气得要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作为交换条件,李斌良、韩心臣负责和张华强谈话。但他们没有马上去找张华强,而是把巡特警支队一个叫徐来的大队长找过来问话。
  张华强曾经说过,那两支黑枪是徐来的大队上缴的。李斌良问过徐来,他上缴过几支这样的黑枪,徐来有些迟疑,说好像是三支,但都被张华强拿走了。可是张华强坚决不承认,说徐来记错了,徐来就改了口,说是两支。这个疑问,在李斌良心里存了好久了。现在,他和韩心臣再次找到徐来,严肃地追问此事,当时他到底收了几支黑枪,被张华强拿走几支。
  徐来拿出个日记本:“李局,韩局,我平时有个记事的习惯,特别是工作上的事,防的是有一天记不住,说不清楚,你们看这儿。”他指着其中的一页让李斌良和韩心臣看,有年月日,也有具体事件经过,上边清楚地写着收缴了三支自制“六四”手枪,被张华强收走。
  “当时我让他打个收条,可是他一瞪眼,我就不敢再说了。”正说着,徐来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把手机拿到李斌良面前,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华强的名字。徐来接通手机,打开免提,李斌良和韩心臣清楚地听到了张华强的声音。
  “徐来,你干什么呢?”
  “值班呢,不过,李局长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要我去他办公室一趟。张局,你有事吗?”
  “没啥事……哦,李局长找你什么事?”
  “不知道。”
  “那就注意点儿,这种时候,别乱说话,给自己找麻烦。”
  “张局,你什么意思啊?”
  “就这意思,你寻思寻思吧。”
  徐来前脚刚走,张华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李局吗?我是张华强。你在办公室吗?我有事找你。”
  看来,武权已经找过他。他要变被动为主动,找上门来了。没多大工夫,张华强就出现在李斌良的办公室里,今天他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身高档西服,但狂劲儿好像不减反增:“李局,怎么着,听说,有人怀疑我?”
  “这不是怀疑,而是常规调查,换你指挥破案,有这样的线索,你也得调查吧?”
  “那好,你们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
  “上次我们在帝豪盛世搜出两支仿‘六四’手枪,还有一支在哪儿?”
  “什么还有一支?一共就两支,还哪来的另一支?”
  李斌良一下子严肃起来:“徐来证明,他当时交给你的是三支黑枪。”
  张华强急了:“徐来胡说八道!”
  “我们刚才对徐来的办公室进行了搜查,找到了他的工作日记,上边有记录,你看看吧。”李斌良把徐来的日记本拿给他看。
  张华强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李局,这算什么?这能当证据吗?这不过是徐来自己的记录罢了,谁知他当时是什么心态?或许是他自己藏起来一支,故意写在这儿,准备有朝一日嫁祸给我呢。反正我就收了两支手枪,没有第三支。”
  对于张华强这种态度,李斌良是有思想准备的,也没想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拿下来。跟他谈,只不过是敲打敲打他,表示出一种姿态罢了,也是对武权审查陈青的一个反击。李斌良平静地对张华强说:“你急什么,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瞧你这态度,就好像案子是你干的似的。你也知道,林希望和谢蕊都死于这种手枪,我们能不进行调查吗?你先回去吧,在调查中如果发现什么,恐怕还得找你。”
  “随时恭候。”张华强头也不回出去了。
  突然,陈青的吵嚷声远远传来:“什么东西,案子在这儿摆着,你们不去破,却他妈的审上我了,你们想干什么……”说话声越来越近,接着,陈青从门外冲进来,“李局,他们凭什么审我?难道我会杀害谢蕊吗?”
  话音未落,魏忠成和霍未然也匆匆跟进来:“李局,你看,这……”
  李斌良喝止陈青,让他离开,然后问魏忠成和霍未然,从陈青口中问出什么来没有。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哭声:“咋会这样啊?咋会这样啊?我的闺女呀,是谁害了她呀……”
  李斌良一愣,难不成是谢蕊的母亲?转眼间,一个三十出头的男青年搀扶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走进来,郁明也匆匆跟进来,对李斌良小声说:“谢蕊的母亲和哥哥!”
  魏忠成和霍未然本想拿陈青的态度说事儿,但眼下这个局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四
  好一会儿,谢蕊的母亲才止住哭声。谢蕊的哥哥告诉李斌良,他父亲听到噩耗就倒下了,只能由他和母亲同来。李斌良安慰了一下这对母子,简要介绍了发现谢蕊失踪和尸体的经过,然后问他们,关于谢蕊被害,他们能不能提供一些情况。
  韩心臣说:“你们好好想想,这可关系到你们亲人的命案能不能破。我们分析,谢蕊被害,极可能和钱财有关,谢蕊在这方面有没有异常的表现?”
  这对母子仿佛被触动了,互相看了看,但谁也没开口。
  “你是谢蕊的哥哥吧,你不是去年娶的媳妇吗?还盖了新房。听说,你家的经济一向很困难,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呀?”
  谢蕊的哥哥有些惶然:“是……是谢蕊出的,她这两年没少帮家里,我结婚、盖房,都是她出的钱,还有我爸看病,花了不少钱,也是她出的。”
  “那你们没问过,她的钱是哪儿来的?”
  母子又对视一眼,这回母亲开口了:“谢蕊说,她处了个对象,家里有钱。”
  “这个对象是谁?”
  “谢蕊没把对象往家领过,也没告诉我们具体情况。”
  李斌良又仔细问了问,看来,这对母子真的说不出什么。他让郁明先安排母子俩在旅馆住下。母子俩刚走,许墨匆匆赶来:“李局,韩局,尸检刚刚发现,谢蕊怀孕了。我们已经提取了胚胎的样本送往省厅进行DNA检验,只要发现嫌疑人,一经比对,就可以确认或排除嫌疑。”   可这样做的前提是,要先发现嫌疑人才行。
  李斌良的手机响了,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是公安局李局长吗?我是林希望的妈……”
  这种时候,林希望的母亲怎么会打来电话,又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她又回忆起一个情况。有一次,林希望回家后,睡觉的时候说了梦话。因为是梦话,颠三倒四的,当时老两口也没当回事。这些日子没事,满脑子琢磨孩子的事,就想了起来。林希望说的好像是什么三百万,然后又说,一共八千多万呢……
  李斌良把电话内容跟韩心臣说了一下,韩心臣眼睛一闪:“有了,你等等我。”
  说罢,韩心臣匆匆离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后,韩心臣和智文走进李斌良的办公室,韩心臣手上拿着一本卷宗。他把卷宗打开,翻到粘贴的物证照片部分:“李局,你看,这是当时林希望拍的照片。”
  这是宋国才家抢劫案的案卷。韩心臣让李斌良看的照片上,一共有十个纸箱,还有一个皮箱。韩心臣说,这些箱包里装的就是劫匪从宋国才父亲家的地下室里抢走的财物。根据案卷上的记载,皮箱中装的是金银首饰之类,十个纸箱装的是现金。抓获劫匪后,缴获的赃款是美元一百万元,人民币三百多万元,两项相加近一千万元人民币。如果是新钞的话,以第五套百元钞为准,长155毫米、宽77毫米、厚度是0.09毫米,照片上的纸箱能装一百五十万元到二百万元。收缴的赃款中还有一百万美元,其体积应该比一百万元人民币还要小一点儿,加上那三百多万元人民币,顶多三四个纸箱就足够了,可是,照片上却有十个纸箱。
  那么,多出的纸箱是干什么用的?有两个可能,或者是所有的纸箱都没有装满,或者是纸箱里的现金不止一千万元。除去一百万美元,剩下的哪怕都是人民币,也在两千万元以上。
  韩心臣说:“案卷中,无论是案犯的供认、收缴笔录还是现场勘查记录,都写着一千余万元。瞧,宋国才提供的钱数也是这些。”
  是的,从记录上看,没有任何矛盾,可是现在一分析,却发现了重大疑点。
  “还有,”智文说,“难道宋国才把所有现金都藏在父亲家,别的地方就没钱了吗?或者他有收藏现金的嗜好?缴获了这么多现金,却没有一个存折或银行卡。”
  这的确不合逻辑。李斌良问:“在搜查笔录上签字的都有谁?”
  韩心臣说:“我看过了,三个人,副局长魏忠成、刑侦支队长霍未然、技术员林希望。”
  李斌良望向许墨。许墨说:“这事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是霍未然直接打电话找的林希望,让他参与勘查。除了林希望,没找我们技术大队的任何人……好像就是从这起案件以后,林希望性格有了变化,更加沉默了。”
  虽然还不知道案情的细节,但是,种种迹象显示,林希望的死和眼前这些照片有关。有可能,他在拍照时发现钱数不符,看出端倪,也可能得到了好处,而这个好处就是他梦中说的三百万元。那么,收缴赃款的真实数字是多少呢?极可能是他梦中说出的另一个数字——八千多万元。如果真的是八千万元,宋国才恐怕就很难解释了。正是因为林希望知道了真相,才被灭了口。
  宋国才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杀人。此案牵扯的不是一个两个人,一旦败露,这些人恐怕都要栽进去,因而,很有可能他们合谋实施了杀害林希望的计划。
  那么,林希望的三百万元藏在哪里呢?这一切,林希望是否对谢蕊说过?或许,林希望的钱就藏在谢蕊那里?
  翌日晨,李斌良就带着智文出发了,目标是荆北监狱。他们要去见一个犯人——抢劫宋国才家的劫匪冯军强。
  荆北监狱李斌良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甚至产生了常客的感觉。耿晓兵见到李斌良,以为他又是来见徐峻岭或者王壮,听李斌良说出冯军强的名字,耿晓兵有些意外,继而告诉他,冯军强恰好押在他管理的监区,有人刚刚探过监。李斌良忙问是谁,耿晓兵说是冯军强的一个亲戚,接着调出了录像。那是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李斌良感觉有几分面熟,智文却一眼认出:“这不是马刚吗?”
  李斌良想起来了,的确是马刚。自己刚到碧山时碰到过他,当时,他和马铁在一起,还和陈青发生了冲突。在查处强占楚安房产事件时,警方对其发出了通缉令,却哪里也找不见他。想不到,他居然出现在荆北监狱。
  李斌良问监狱对会见犯人有什么规定。耿晓兵说,如果是直系亲属,譬如父母、配偶和儿女,只要有身份证明,一般都可以会见。其他关系人则要有一定的理由并报请领导批准。马刚会见冯军强,就是一个领导打了招呼。不过,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他没携带什么违禁的东西,两人见面也只是隔着铁窗说了几句话。马刚说是几个亲戚委托他来的,他们在外边会尽力帮助他,想办法给他减刑,要他自己注意点儿,别再惹出什么事来。
  这些话,从表面看没有什么异常,也符合会见者的身份和目的。但李斌良却感觉马刚话里有话,他是在暗示和威胁冯军强,警告他不要乱说,冯军强则心领神会。李斌良决定立刻提审冯军强。
  冯军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身强力壮,五大三粗。被带进提审室,看到李斌良和智文,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紧张不安的表情。
  智文说:“冯军强,知道我们为什么这种时候找你来吗?你的事情漏了!”
  冯军强装糊涂:“你说的什么呀,我啥事漏了?”
  智文冷笑一声:“知道马刚是谁吧?他不是刚刚见过你吗?他已经落到我们手里了,现在就看你是不是老实了。马刚都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就是说替亲戚朋友来看我,要我好好改造,他们在外边活动,帮我减刑。”
  “你外边的朋友是谁,谁能帮你减刑?”
  “是……我表哥和一个堂弟,他们有点儿关系,答应帮我活动。”
  看来,他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不容易拿下来。李斌良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干脆直奔主题:“冯军强,咱们说说你的案子吧!”
  “我的案子……已经判过了,死缓,还怎么着?”
  智文拍了一下桌子:“还是不老实?那好,我问你,你们一共抢了多少钱,装了多少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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