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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桑染在作画。雕花案几上素白宣纸铺陈开来，他修长如竹的手指执着笔，勾勒出一个女子。肤如凝脂，手若削葱，眉心一点儿朱砂分外妖娆。
世人对美好的事物都会多看几眼，浅歌也不能免俗。只是她看的不是画，而是作画的那人。像是心有灵犀般，桑染的笔尖忽而一顿，抬首望了过来。他生得朗目星眸极是好看，偏生面无表情，在这一身素的衬托下更显冷漠淡然。在他的凝视下浅歌心跳如鼓，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百穆花怎么不唱了？是不是死了？”他边说着边蹙了蹙眉，“若是死了，该换枝新的了。”
在他左手边透明的琉璃花樽里斜插着一枝百穆花，浅青色的花瓣，深绿色的花蕊。桑染作画时喜欢听曲子放松，这百穆花便是擅长唱曲儿的精灵。他伸手拿着百穆花枝的刹那，独属于他身上的暖流冲上来，浅歌终于回过神儿来。她急忙接着方才断下的曲子唱下去，声音如初春细雨般温润好听。
桑染怔了怔，遂把百穆花插了回去：“不仅是人，花也有诈尸这么一说，有趣。”
直到花枝再次触及到花樽中的活水，浅歌方才松了口气来。刚才一紧张，叶子都掉了几片，好疼哦！她心下腹诽间，桑染已经画好了画。他念了个诀，指尖泛着银色的光在画中女子的轮廓边缘游移。须臾，女子从画中踏步出来，静静坐在一旁。
这还是浅歌到桑染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行复容之术，惊得花萼都是一缩。
桑染自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捣药的罐子，捡着几味仙草放进去研磨成粉，再以真火焚烧成膏。那味道像是凡间放了几天几夜的饭菜馊了一般刺激得要命。浅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花枝花瓣簌簌往下，三两片掉进了还在焚烧的罐子里。
惯来清冷的桑染愣住了，浅歌亦是愣住了。三个数后，一人一花忙不迭地往外跑。浅歌如今是花形，花枝在水里泡久了有些软，没跑几步便是一滑，摔得整枝花都秃了。
身后罐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彻底爆开之前，浅歌咬着牙运气于周身，硬生生冲开自身的结界……
之后在庭院枇杷树下立着的桑染，眼睁睁看着药庐被炸成废墟。伴随着浓烟滚滚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形物体。他往后撤了撤，那物体落地后吐了几个烟圈，艰难地开了口：“你怎么不接着我点儿？”
桑染认出了这声音，眸中旋即漾出些许诧异，只是瞬间便化为无形：“太黑，会蹭脏了我的衣裳。”
刚爬起来的浅歌深呼吸压下想要揍人的冲动，她要在桑染面前留下好印象。如此自我催眠之后，浅歌绽开个自认绝美无双的笑容：“我能有缘化成人形都是帝君的功劳。从今日开始，奴家就是帝君的人了。”
桑染仔细打量着她，眼前的姑娘被炸得浑身焦黑，还笑得这么夸张，衬得那口大白牙甚是慑人。他长眸动了动，冷冷道：“太丑，不留。”
第二章
桑染帝君被称为九重天上最清冷的上神，擅修缮仪容之法。神仙妖灵若是化成人形时太过狰狞想要副好看的皮囊，或者是容貌受损想要恢复如初的，桑染帝君统统可以满足。当然，前提是能见得到桑染，还得要他高兴才能如愿以偿。
第一个条件很难。桑染平素喜欢独自一人在六界之内游走，行踪飘忽不定，遇上全靠缘分。第二个条件更难。桑染这个人很随意任性，能否戳中他的高兴点全看天意。
而浅歌留在桑染身边的过程，说起来也很随意。那一日天很蓝，云很白，桑染帝君刚从魔界晃悠出来，到了这妖界的白于城。却不想魔尊谷方一路尾随于此，要和他一决高下。二人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后以谷方被打得半残逃回魔界为结局。谷方前脚刚走，后脚桑染就晕了过去。
恍惚中，桑染仿佛听到了一首江南水乡的小曲儿，低低柔柔，缠绵入骨，将他的神识一寸寸唤醒。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掉在了一片百穆花丛中。桑染觉得这曲子唱得着实好，就摘了朵离他最近的百穆花一道回去。无聊时听，作画时听，制药时也在听。而这朵百穆花，便是浅歌了。浅歌把整个过程称之为她跟桑染帝君间千丝万缕解不开的缘分，但是如今再想维系这缘分却有点儿难。
“帝君你就留下我吧！我如今化成人形，不仅能唱歌，还能帮你做饭洗衣，端茶送水……”
庭院中，桑染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上用了术法正把浅歌往门外送：“多亏了你，我要多费好些功夫重新作画做制药的皮囊了。惹了这么大的祸还妄想我会留下你？”
那药的分量精确到毫厘，用真火灼烧时才能让药性彼此相克达到平衡。但是浅歌那几片花叶飘进去硬生生打破了这个平衡，才最终引得真火烧起酿成悲剧。浅歌自知理亏，她死死地扒着门扉继续道：“为了赔罪，让我掐肩揉背做丫鬟我也愿意，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献个身……”
“砰”的一声，她屁股着地摔得龇牙咧嘴的刹那，门“啪”地骤然合上，将那精致绝伦的侧颜隔绝在视线之外。浅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桑染，还真是几万年如一日的不近人情。不过还好我已经习惯了。”最后一句话带着苦涩之意，她鼓了鼓嘴，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想办法。
日渐西斜，浅歌打了个哈欠，眼瞧着前方突然出现个蒙着脸的姑娘。看那胯骨都要晃掉的走路姿态，是九尾狐族的洛雀。在药庐没有烧毁前，桑染就是要给她换皮囊来着。浅歌垂眸看了看自己黑成炭的皮肤，脑中精光一闪想到了主意。
因皮肤太黑快要跟那块黑曜石融为一体，浅歌赶走第十七只把她当石头停留的乌鸦后，才终于等到洛雀出来。月牙初升，光亮朦胧，洛雀如今的相貌是浅歌之前见桑染在画中描绘的样子，和之前相比简直是云壤之别。
“哇！这位姑娘美艳动人，难道是天仙下凡吗？”浅歌毫不夸张的赞美让洛雀极是受用，所以她很顺利地就套出了答案。
“我曾听说桑染帝君怕冷，就拔了自己三条尾巴做成狐皮围脖送给他。桑染帝君很喜欢，便答应给我换皮囊了。”
浅歌眼珠转了转，望着紧闭的大门樱唇轻轻勾起。桑染，你就等着我给你送温暖吧。
第三章
初春的夜微凉，洛雀走后桑染便戴着围脖翻书打发时间。往常最能安神定气的佛经现下入眼却只能辨别出上面的字，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是完全无法思考。 桑染撇下佛经，揉着发疼的额角，视线顿在案几上空着的琉璃花樽时，方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听百穆花唱曲子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她不在才会让他处处觉得别捏。外面夜已深，野生的百穆花昼开夜收，若是想要尽快听到曲子就只能先把浅歌找回来。
桑染闭上眼，灵台显现出如今浅歌所在的地方。他眉宇不自觉皱了起来，下意识地觉得烦躁。彼时浅歌正在城里的万花楼中。
万花楼是一只不知道多大年纪的老凤凰开的歌舞坊，其间女子都是个顶个的出挑，像浅歌这种黑得反光的姑娘实在是个异类。她甫一登台就引起了围观，等她一开嗓就引发了轰动。甚至有审美扭曲的姑获鸟觉得，这黑姑娘看着还挺健康。
当姑获鸟送上用自己羽毛编的团扇时，台下众人山呼海啸地起哄喊着“在一起”，浅歌蒙了。她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是来找郎君的。”姑获鸟指了指一旁立着的告示板：“今天万花楼是妖界相亲专场，我知道姑娘家羞涩不敢承认，我都懂得。”
浅歌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顿时如遭雷劈。她是有多瞎，才会连这么大的字都没看到。面对着姑获鸟满含爱意的眼眸，浅歌报以微笑，随即撒开腿就要跑。但是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人家两只翅膀的，浅歌没跑两步就被姑获鸟一爪子按住。
“这么多人在，你要是不接受，我就没脸活了。”
看这模样，是要逼婚啊！浅歌心惊肉跳地躲避，姑获鸟满身蛮力地拉扯，二人的你来我往落在外人眼里，很像调情。桑染赶来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眨了眨眼，不慌不忙地上前，将姑获鸟一脚踹开。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堂霎时死一般寂静，浅歌看着淡定收回脚的桑染，心中的烟花“砰砰”炸开，漫天霓霞，美不胜收。怔忪间，桑染将手递到她跟前，拉着她站了起来。他的手有些凉，但她却觉得暖。
“我把她带走，你们有意见吗？”桑染冷眸扫视一周，所到之处众人都几不可见地往后退着。那可是吊打魔尊的桑染帝君，谁敢有意见？
浅歌离开万花楼之前，没忘记到老凤凰屋里去拿包裹。离开的路上，浅歌忍不住问道：“帝君是因为心疼我才来解救我的吗？”桑染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却又骤然松开：“我是石头所化，没有心。”
浅歌眼中璀璨的光黯了又亮，急忙把包裹打开，生怕晚了一刻钟桑染就扔下她自己回去了：“老凤凰那儿有一床用乔山棉絮掺着各色神鸟的绒毛制成的被子，格外厚实暖和，帝君可喜欢？”
老凤凰之前说如果她在万花楼唱一天的曲子就把这被子给她，却不想是个骗局。白于城的妖灵男多女少，老凤凰为了凑数就把浅歌诓了去。幸好桑染突然出现，否则她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想到这儿，浅歌觉得自己对桑染的爱意又加深了一层：“帝君要是喜欢的话，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把皮肤变白？”
桑染摩挲着被子上的缠枝花纹，点头应了下来。
浅歌想着如果桑染能给她美白，她就有借口再次进桑染家中了，多么机智。桑染想若是答应下来浅歌就能继续回去给他唱曲儿了，还不会暴露自己离不开她这个事实，多么完美。
第四章
桑染对修缮仪容之术出神入化，浅歌这小小的毛病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将荨仙草捣碎成汁，涂在身上发黑的地方，只需一夜便能起到美白的功效。
月上中梢，浅歌低低地哼着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桑染看，看他拿着小刷子将荨仙草汁液抹在她的脸颊上，轻柔地均匀抹开。涂完药之后，浅歌踟蹰着开口：“我这要是离开的话把药都蹭下去就没有药力了，所以，帝君能不能留我住一晚？”
“合情合理，隔壁有厢房，你自便吧！”
浅歌笑得眉眼弯弯：“帝君你真好。”
桑染一怔，觉得她很有眼光。
翌日一早，桑染是被浅歌的尖叫声吵醒的。他本有些昏沉，在看见浅歌脸的刹那骤然清醒。一夜过去，浅歌确实白了回来。但她的脸上却布满交错的红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帝君，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浅歌捂着两颊，杏眸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砸招牌的事情桑染还是第一次经历，他让浅歌在外等，自己则去翻上古药典，可是却没找到浅歌变成如此的原因。再之后他一连换了好几个法子，浅歌的脸从全黑变成红痕交错，最后变成了现在的红点暴起。
桑染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一连十日都在药庐里度过。这一日黄昏时分，他正在研究新的药方，门“吱嘎”一声应声而开，露出浅歌那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帝君这几日辛劳，清减了不少。我做了一桌饭菜，帝君可否赏个光？”
望着她的澄澈眼睛，桑染只觉浑身的疲累一扫而光。枇杷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几叠精致小菜，并上一壶梨花白。百叶千层糕，入口香甜，还夹杂着些许艾叶的味道。桑染眸色一滞，眉宇却松了下来：“不错。”浅歌嘿嘿笑着，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我晓得帝君不喝酒，这梨花白是素酒，跟果汁差不多，帝君可以尝尝。”
桑染信了她的话，然后一杯下去他便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清风朗月处，有酒，有醉倒的心上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浅歌才敢毫无顾忌地看着他。
“咕咕，咕咕……”门外响起两声鸟叫，浅歌又看了一眼桑染才飞身出院，墙根下已经有人站着等她了。姑获鸟将一小包药粉塞进她的手里，看着她的脸万分佩服。从前那么在意自己的脸，现在却把自己祸害成这样。果然，爱情使人疯狂。
第五章
夜色沉沉，月影斑驳。自枇杷树后窜出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药庐里。
桑染最近想了一个新的药方，配好的药就摊放在案几上，等着明日给她试用。浅歌打开方才姑获鸟给她的药包，将白色粉末撒了进去。这药粉无毒，却会让脸起各种各样奇怪的疹子，就像之前的红痕和现在的小红点。
做完这些她准备回房睡觉，脚步却在猛然间顿住。本应该喝醉被她搀扶回去睡觉的桑染此刻却倚在门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浅歌往后挪着脚，但不及桑染逼近的速度快。电光火石间，他伸出手一把钳制住她的咽喉。 是那盘百叶千层糕让桑染发现了不对劲儿。这糕点虽很常见，但只有他的天机宫里的神厨才会在里面加上艾叶粉末来提味。他的这点儿偏好没几个人知道，浅歌只在他身边几个月又怎么可能晓得？桑染心头起疑，刚才做了个障眼法倒掉那杯酒，随后跟着浅歌一路进了药庐。果然，是她在药中做了手脚。她如此做便能顺理成章地留在他身边。
桑染掐着她脖颈儿的手越扣越紧，那股近乎窒息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尖。浅歌面色涨红，眼底已有湿意。他眼中寒意迸射而出：“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留在我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我……喜欢……你……”断断续续的话终于说出来，只是浅歌曾想了无数个表明心意的场合，却没有想到会是当下这一幕。
浅歌是白虎神族的帝姬，曾经她在渭水河畔被恶蛟龙围攻时，是游历路过的桑染出手救了她的性命。她的心悄然一动，从此虎生的全部都被“桑染”这个名字所占据。成年伊始，她祈求自家老爹向桑染求亲，但被桑染直接拒绝了。浅歌却没气馁，而是更加努力地靠近他。在人界，她是为桑染摇橹的船夫；在鬼界，她是夜夜来找桑染哭诉自己悲惨命运的寡妇鬼；而在妖界，她则化为一朵百穆花，日日跟随在他的身边。
她和姑获鸟在万花楼做局，也是想看看桑染会不会因此有所波动。变幻自如的术法是北茗的禁术，但是为了桑染，她甘愿冒险。她有千面，每一面皆是为了他。
桑染的手骤然一松，他搜寻记忆，确实有白虎家的帝姬来求亲这一茬。但是他一贯清冷，不喜身边有人就拒绝了。浅歌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桑染，我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你对我可否有一点儿感情……”
桑染抿着唇，却没有答她。她胡乱抹去又渗出来的眼泪，极力笑得灿烂：“这段时间打扰帝君了。你放心我这脸服了解药就会好的，不会砸了你的招牌。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抖着唇转身离开，转眼药庐中只剩下桑染一人。
他的原形是盘古开天辟地后世间的第一块石头。石头本无心，可此刻他将手挪到左胸口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的一阵跳动。一种极其陌生的情感涌到四肢百骸。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
第六章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浅歌回到北茗之后，日日喝得醉醺醺的。直到一个月后，桑染帝君要选帝后的消息传遍了六界八荒，她迷蒙的眼霎时清醒。有些人入了心，想割舍太难了。她想去亲眼看看，早点儿死心也好早点儿开始全新的生活。
宴席摆在瑶池边，浅歌从嶙峋的山石后面探出头，刚好看见桑染跟下一个女子相亲。浅歌愣住了：洛雀？怎么是她？眼看着桑染就要握住洛雀的手，浅歌脑子一热直接就冲了出去。
眼风中映入那道青色身影，桑染额角一跳，转头冲着她竭尽全力地嘶吼着：“你别过来，快走！”浅歌脚步一顿，这才发觉他手中钳制的洛雀，仿佛有些不对劲儿。她眼眸猩红，周身黑雾缭绕，卷风而起直直向浅歌的方向而去。
变故只是瞬间之事，浅歌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躲闪。忽而淡紫色的身影飘忽而至，那黑雾化作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他的胸口。这一刻九天之巅的云与花，仿佛都倏然不见。只剩下眼前的人，紫衣墨发，别样风华。
桑染呕出一大摊血，强撑着的身体倏然滑落。听着浅歌疯癫无状的嘶吼，桑染缓缓笑开。他无心，浑身没有温度。浅歌为了他在六界中穿梭相陪，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世间的温暖。石本无心，却能因情而生出心来。这颗因她而生的心告诉他，他也是喜欢她的。他假意相亲逼她来见他，但不想化形入洛雀身体里混进九重天找他报复的魔尊谷方，却将这一切尽数打破。
“只是浅歌，我好像明白得太晚了……”
那日的最后，赶来的天兵天将将洛雀体内的谷方制服，可桑染却因挡在浅歌身前而魔息入心。为了压制住桑染身上的魔息，天帝将他关押进了东皇钟里。
浅歌从南天偷来钥匙进了东皇钟，桑染消瘦得已然脱相，没有半分生气。她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握住，疼得难以名状：“若没有我，你定然可以好好做你的帝君。你会潇洒肆意地游走在六界，看遍山水，尝遍喜乐。”
她俯下身，嘴贴在他的心口处，将魔息引到自己身上。她的修为尚浅难以承担，体内灵力和魔息相撞，最后便会灰飞烟灭。可她不后悔，知道了他也是喜欢她的，她此生便无憾了。
她给桑染灌下解忧散之后将他抛出了东皇钟。从此以后他的记忆里，再不会有那个心爱的姑娘。
“希望此后清风朗月，绿树红花，皆爱你如我。桑染，忘了我吧！”
尾声
桑染帝君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日近黄昏，他第无数次走到东皇钟前。他错了下眼，仿佛看见一个青衫姑娘正坐在东皇钟上面，轻启朱唇哼唱着一首曲子。再定神一瞧，眼风中却只剩荒凉的虚无。
他心里突然一阵刺痛。那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桑染在作画。雕花案几上素白宣纸铺陈开来，他修长如竹的手指执着笔，勾勒出一个女子。肤如凝脂，手若削葱，眉心一点儿朱砂分外妖娆。
世人对美好的事物都会多看几眼，浅歌也不能免俗。只是她看的不是画，而是作画的那人。像是心有灵犀般，桑染的笔尖忽而一顿，抬首望了过来。他生得朗目星眸极是好看，偏生面无表情，在这一身素的衬托下更显冷漠淡然。在他的凝视下浅歌心跳如鼓，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百穆花怎么不唱了？是不是死了？”他边说着边蹙了蹙眉，“若是死了，该换枝新的了。”
在他左手边透明的琉璃花樽里斜插着一枝百穆花，浅青色的花瓣，深绿色的花蕊。桑染作画时喜欢听曲子放松，这百穆花便是擅长唱曲儿的精灵。他伸手拿着百穆花枝的刹那，独属于他身上的暖流冲上来，浅歌终于回过神儿来。她急忙接着方才断下的曲子唱下去，声音如初春细雨般温润好听。
桑染怔了怔，遂把百穆花插了回去：“不仅是人，花也有诈尸这么一说，有趣。”
直到花枝再次触及到花樽中的活水，浅歌方才松了口气来。刚才一紧张，叶子都掉了几片，好疼哦！她心下腹诽间，桑染已经画好了画。他念了个诀，指尖泛着银色的光在画中女子的轮廓边缘游移。须臾，女子从画中踏步出来，静静坐在一旁。
这还是浅歌到桑染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行复容之术，惊得花萼都是一缩。
桑染自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捣药的罐子，捡着几味仙草放进去研磨成粉，再以真火焚烧成膏。那味道像是凡间放了几天几夜的饭菜馊了一般刺激得要命。浅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花枝花瓣簌簌往下，三两片掉进了还在焚烧的罐子里。
惯来清冷的桑染愣住了，浅歌亦是愣住了。三个数后，一人一花忙不迭地往外跑。浅歌如今是花形，花枝在水里泡久了有些软，没跑几步便是一滑，摔得整枝花都秃了。
身后罐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彻底爆开之前，浅歌咬着牙运气于周身，硬生生冲开自身的结界……
之后在庭院枇杷树下立着的桑染，眼睁睁看着药庐被炸成废墟。伴随着浓烟滚滚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形物体。他往后撤了撤，那物体落地后吐了几个烟圈，艰难地开了口：“你怎么不接着我点儿？”
桑染认出了这声音，眸中旋即漾出些许诧异，只是瞬间便化为无形：“太黑，会蹭脏了我的衣裳。”
刚爬起来的浅歌深呼吸压下想要揍人的冲动，她要在桑染面前留下好印象。如此自我催眠之后，浅歌绽开个自认绝美无双的笑容：“我能有缘化成人形都是帝君的功劳。从今日开始，奴家就是帝君的人了。”
桑染仔细打量着她，眼前的姑娘被炸得浑身焦黑，还笑得这么夸张，衬得那口大白牙甚是慑人。他长眸动了动，冷冷道：“太丑，不留。”
第二章
桑染帝君被称为九重天上最清冷的上神，擅修缮仪容之法。神仙妖灵若是化成人形时太过狰狞想要副好看的皮囊，或者是容貌受损想要恢复如初的，桑染帝君统统可以满足。当然，前提是能见得到桑染，还得要他高兴才能如愿以偿。
第一个条件很难。桑染平素喜欢独自一人在六界之内游走，行踪飘忽不定，遇上全靠缘分。第二个条件更难。桑染这个人很随意任性，能否戳中他的高兴点全看天意。
而浅歌留在桑染身边的过程，说起来也很随意。那一日天很蓝，云很白，桑染帝君刚从魔界晃悠出来，到了这妖界的白于城。却不想魔尊谷方一路尾随于此，要和他一决高下。二人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后以谷方被打得半残逃回魔界为结局。谷方前脚刚走，后脚桑染就晕了过去。
恍惚中，桑染仿佛听到了一首江南水乡的小曲儿，低低柔柔，缠绵入骨，将他的神识一寸寸唤醒。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掉在了一片百穆花丛中。桑染觉得这曲子唱得着实好，就摘了朵离他最近的百穆花一道回去。无聊时听，作画时听，制药时也在听。而这朵百穆花，便是浅歌了。浅歌把整个过程称之为她跟桑染帝君间千丝万缕解不开的缘分，但是如今再想维系这缘分却有点儿难。
“帝君你就留下我吧！我如今化成人形，不仅能唱歌，还能帮你做饭洗衣，端茶送水……”
庭院中，桑染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上用了术法正把浅歌往门外送：“多亏了你，我要多费好些功夫重新作画做制药的皮囊了。惹了这么大的祸还妄想我会留下你？”
那药的分量精确到毫厘，用真火灼烧时才能让药性彼此相克达到平衡。但是浅歌那几片花叶飘进去硬生生打破了这个平衡，才最终引得真火烧起酿成悲剧。浅歌自知理亏，她死死地扒着门扉继续道：“为了赔罪，让我掐肩揉背做丫鬟我也愿意，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献个身……”
“砰”的一声，她屁股着地摔得龇牙咧嘴的刹那，门“啪”地骤然合上，将那精致绝伦的侧颜隔绝在视线之外。浅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桑染，还真是几万年如一日的不近人情。不过还好我已经习惯了。”最后一句话带着苦涩之意，她鼓了鼓嘴，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想办法。
日渐西斜，浅歌打了个哈欠，眼瞧着前方突然出现个蒙着脸的姑娘。看那胯骨都要晃掉的走路姿态，是九尾狐族的洛雀。在药庐没有烧毁前，桑染就是要给她换皮囊来着。浅歌垂眸看了看自己黑成炭的皮肤，脑中精光一闪想到了主意。
因皮肤太黑快要跟那块黑曜石融为一体，浅歌赶走第十七只把她当石头停留的乌鸦后，才终于等到洛雀出来。月牙初升，光亮朦胧，洛雀如今的相貌是浅歌之前见桑染在画中描绘的样子，和之前相比简直是云壤之别。
“哇！这位姑娘美艳动人，难道是天仙下凡吗？”浅歌毫不夸张的赞美让洛雀极是受用，所以她很顺利地就套出了答案。
“我曾听说桑染帝君怕冷，就拔了自己三条尾巴做成狐皮围脖送给他。桑染帝君很喜欢，便答应给我换皮囊了。”
浅歌眼珠转了转，望着紧闭的大门樱唇轻轻勾起。桑染，你就等着我给你送温暖吧。
第三章
初春的夜微凉，洛雀走后桑染便戴着围脖翻书打发时间。往常最能安神定气的佛经现下入眼却只能辨别出上面的字，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是完全无法思考。 桑染撇下佛经，揉着发疼的额角，视线顿在案几上空着的琉璃花樽时，方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听百穆花唱曲子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她不在才会让他处处觉得别捏。外面夜已深，野生的百穆花昼开夜收，若是想要尽快听到曲子就只能先把浅歌找回来。
桑染闭上眼，灵台显现出如今浅歌所在的地方。他眉宇不自觉皱了起来，下意识地觉得烦躁。彼时浅歌正在城里的万花楼中。
万花楼是一只不知道多大年纪的老凤凰开的歌舞坊，其间女子都是个顶个的出挑，像浅歌这种黑得反光的姑娘实在是个异类。她甫一登台就引起了围观，等她一开嗓就引发了轰动。甚至有审美扭曲的姑获鸟觉得，这黑姑娘看着还挺健康。
当姑获鸟送上用自己羽毛编的团扇时，台下众人山呼海啸地起哄喊着“在一起”，浅歌蒙了。她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是来找郎君的。”姑获鸟指了指一旁立着的告示板：“今天万花楼是妖界相亲专场，我知道姑娘家羞涩不敢承认，我都懂得。”
浅歌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顿时如遭雷劈。她是有多瞎，才会连这么大的字都没看到。面对着姑获鸟满含爱意的眼眸，浅歌报以微笑，随即撒开腿就要跑。但是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人家两只翅膀的，浅歌没跑两步就被姑获鸟一爪子按住。
“这么多人在，你要是不接受，我就没脸活了。”
看这模样，是要逼婚啊！浅歌心惊肉跳地躲避，姑获鸟满身蛮力地拉扯，二人的你来我往落在外人眼里，很像调情。桑染赶来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眨了眨眼，不慌不忙地上前，将姑获鸟一脚踹开。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堂霎时死一般寂静，浅歌看着淡定收回脚的桑染，心中的烟花“砰砰”炸开，漫天霓霞，美不胜收。怔忪间，桑染将手递到她跟前，拉着她站了起来。他的手有些凉，但她却觉得暖。
“我把她带走，你们有意见吗？”桑染冷眸扫视一周，所到之处众人都几不可见地往后退着。那可是吊打魔尊的桑染帝君，谁敢有意见？
浅歌离开万花楼之前，没忘记到老凤凰屋里去拿包裹。离开的路上，浅歌忍不住问道：“帝君是因为心疼我才来解救我的吗？”桑染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却又骤然松开：“我是石头所化，没有心。”
浅歌眼中璀璨的光黯了又亮，急忙把包裹打开，生怕晚了一刻钟桑染就扔下她自己回去了：“老凤凰那儿有一床用乔山棉絮掺着各色神鸟的绒毛制成的被子，格外厚实暖和，帝君可喜欢？”
老凤凰之前说如果她在万花楼唱一天的曲子就把这被子给她，却不想是个骗局。白于城的妖灵男多女少，老凤凰为了凑数就把浅歌诓了去。幸好桑染突然出现，否则她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想到这儿，浅歌觉得自己对桑染的爱意又加深了一层：“帝君要是喜欢的话，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把皮肤变白？”
桑染摩挲着被子上的缠枝花纹，点头应了下来。
浅歌想着如果桑染能给她美白，她就有借口再次进桑染家中了，多么机智。桑染想若是答应下来浅歌就能继续回去给他唱曲儿了，还不会暴露自己离不开她这个事实，多么完美。
第四章
桑染对修缮仪容之术出神入化，浅歌这小小的毛病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将荨仙草捣碎成汁，涂在身上发黑的地方，只需一夜便能起到美白的功效。
月上中梢，浅歌低低地哼着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桑染看，看他拿着小刷子将荨仙草汁液抹在她的脸颊上，轻柔地均匀抹开。涂完药之后，浅歌踟蹰着开口：“我这要是离开的话把药都蹭下去就没有药力了，所以，帝君能不能留我住一晚？”
“合情合理，隔壁有厢房，你自便吧！”
浅歌笑得眉眼弯弯：“帝君你真好。”
桑染一怔，觉得她很有眼光。
翌日一早，桑染是被浅歌的尖叫声吵醒的。他本有些昏沉，在看见浅歌脸的刹那骤然清醒。一夜过去，浅歌确实白了回来。但她的脸上却布满交错的红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帝君，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浅歌捂着两颊，杏眸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砸招牌的事情桑染还是第一次经历，他让浅歌在外等，自己则去翻上古药典，可是却没找到浅歌变成如此的原因。再之后他一连换了好几个法子，浅歌的脸从全黑变成红痕交错，最后变成了现在的红点暴起。
桑染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一连十日都在药庐里度过。这一日黄昏时分，他正在研究新的药方，门“吱嘎”一声应声而开，露出浅歌那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帝君这几日辛劳，清减了不少。我做了一桌饭菜，帝君可否赏个光？”
望着她的澄澈眼睛，桑染只觉浑身的疲累一扫而光。枇杷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几叠精致小菜，并上一壶梨花白。百叶千层糕，入口香甜，还夹杂着些许艾叶的味道。桑染眸色一滞，眉宇却松了下来：“不错。”浅歌嘿嘿笑着，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我晓得帝君不喝酒，这梨花白是素酒，跟果汁差不多，帝君可以尝尝。”
桑染信了她的话，然后一杯下去他便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清风朗月处，有酒，有醉倒的心上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浅歌才敢毫无顾忌地看着他。
“咕咕，咕咕……”门外响起两声鸟叫，浅歌又看了一眼桑染才飞身出院，墙根下已经有人站着等她了。姑获鸟将一小包药粉塞进她的手里，看着她的脸万分佩服。从前那么在意自己的脸，现在却把自己祸害成这样。果然，爱情使人疯狂。
第五章
夜色沉沉，月影斑驳。自枇杷树后窜出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药庐里。
桑染最近想了一个新的药方，配好的药就摊放在案几上，等着明日给她试用。浅歌打开方才姑获鸟给她的药包，将白色粉末撒了进去。这药粉无毒，却会让脸起各种各样奇怪的疹子，就像之前的红痕和现在的小红点。
做完这些她准备回房睡觉，脚步却在猛然间顿住。本应该喝醉被她搀扶回去睡觉的桑染此刻却倚在门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浅歌往后挪着脚，但不及桑染逼近的速度快。电光火石间，他伸出手一把钳制住她的咽喉。 是那盘百叶千层糕让桑染发现了不对劲儿。这糕点虽很常见，但只有他的天机宫里的神厨才会在里面加上艾叶粉末来提味。他的这点儿偏好没几个人知道，浅歌只在他身边几个月又怎么可能晓得？桑染心头起疑，刚才做了个障眼法倒掉那杯酒，随后跟着浅歌一路进了药庐。果然，是她在药中做了手脚。她如此做便能顺理成章地留在他身边。
桑染掐着她脖颈儿的手越扣越紧，那股近乎窒息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尖。浅歌面色涨红，眼底已有湿意。他眼中寒意迸射而出：“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留在我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我……喜欢……你……”断断续续的话终于说出来，只是浅歌曾想了无数个表明心意的场合，却没有想到会是当下这一幕。
浅歌是白虎神族的帝姬，曾经她在渭水河畔被恶蛟龙围攻时，是游历路过的桑染出手救了她的性命。她的心悄然一动，从此虎生的全部都被“桑染”这个名字所占据。成年伊始，她祈求自家老爹向桑染求亲，但被桑染直接拒绝了。浅歌却没气馁，而是更加努力地靠近他。在人界，她是为桑染摇橹的船夫；在鬼界，她是夜夜来找桑染哭诉自己悲惨命运的寡妇鬼；而在妖界，她则化为一朵百穆花，日日跟随在他的身边。
她和姑获鸟在万花楼做局，也是想看看桑染会不会因此有所波动。变幻自如的术法是北茗的禁术，但是为了桑染，她甘愿冒险。她有千面，每一面皆是为了他。
桑染的手骤然一松，他搜寻记忆，确实有白虎家的帝姬来求亲这一茬。但是他一贯清冷，不喜身边有人就拒绝了。浅歌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桑染，我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你对我可否有一点儿感情……”
桑染抿着唇，却没有答她。她胡乱抹去又渗出来的眼泪，极力笑得灿烂：“这段时间打扰帝君了。你放心我这脸服了解药就会好的，不会砸了你的招牌。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抖着唇转身离开，转眼药庐中只剩下桑染一人。
他的原形是盘古开天辟地后世间的第一块石头。石头本无心，可此刻他将手挪到左胸口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的一阵跳动。一种极其陌生的情感涌到四肢百骸。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
第六章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浅歌回到北茗之后，日日喝得醉醺醺的。直到一个月后，桑染帝君要选帝后的消息传遍了六界八荒，她迷蒙的眼霎时清醒。有些人入了心，想割舍太难了。她想去亲眼看看，早点儿死心也好早点儿开始全新的生活。
宴席摆在瑶池边，浅歌从嶙峋的山石后面探出头，刚好看见桑染跟下一个女子相亲。浅歌愣住了：洛雀？怎么是她？眼看着桑染就要握住洛雀的手，浅歌脑子一热直接就冲了出去。
眼风中映入那道青色身影，桑染额角一跳，转头冲着她竭尽全力地嘶吼着：“你别过来，快走！”浅歌脚步一顿，这才发觉他手中钳制的洛雀，仿佛有些不对劲儿。她眼眸猩红，周身黑雾缭绕，卷风而起直直向浅歌的方向而去。
变故只是瞬间之事，浅歌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躲闪。忽而淡紫色的身影飘忽而至，那黑雾化作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他的胸口。这一刻九天之巅的云与花，仿佛都倏然不见。只剩下眼前的人，紫衣墨发，别样风华。
桑染呕出一大摊血，强撑着的身体倏然滑落。听着浅歌疯癫无状的嘶吼，桑染缓缓笑开。他无心，浑身没有温度。浅歌为了他在六界中穿梭相陪，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世间的温暖。石本无心，却能因情而生出心来。这颗因她而生的心告诉他，他也是喜欢她的。他假意相亲逼她来见他，但不想化形入洛雀身体里混进九重天找他报复的魔尊谷方，却将这一切尽数打破。
“只是浅歌，我好像明白得太晚了……”
那日的最后，赶来的天兵天将将洛雀体内的谷方制服，可桑染却因挡在浅歌身前而魔息入心。为了压制住桑染身上的魔息，天帝将他关押进了东皇钟里。
浅歌从南天偷来钥匙进了东皇钟，桑染消瘦得已然脱相，没有半分生气。她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握住，疼得难以名状：“若没有我，你定然可以好好做你的帝君。你会潇洒肆意地游走在六界，看遍山水，尝遍喜乐。”
她俯下身，嘴贴在他的心口处，将魔息引到自己身上。她的修为尚浅难以承担，体内灵力和魔息相撞，最后便会灰飞烟灭。可她不后悔，知道了他也是喜欢她的，她此生便无憾了。
她给桑染灌下解忧散之后将他抛出了东皇钟。从此以后他的记忆里，再不会有那个心爱的姑娘。
“希望此后清风朗月，绿树红花，皆爱你如我。桑染，忘了我吧！”
尾声
桑染帝君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日近黄昏，他第无数次走到东皇钟前。他错了下眼，仿佛看见一个青衫姑娘正坐在东皇钟上面，轻启朱唇哼唱着一首曲子。再定神一瞧，眼风中却只剩荒凉的虚无。
他心里突然一阵刺痛。那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