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跑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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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慢跑的行列,人们乐于秀装备、秀线路、秀成绩,似乎一夜之间慢跑就在中国成为热潮。同时,也有更多的跑步者开始了马拉松的尝试。这项看起来极端又枯燥的运动席卷中国。尽管有猝死等不幸事件发生,各城市依然纷纷举办马拉松赛事,把马拉松作为城市品牌来推广。
  这股马拉松热,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个舶来的时尚。自1970年代以来,西方发达国家的马拉松运动越来越热。波士顿马拉松的恐怖主义袭击,只能进一步激发这一潮流。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对西方的社会文化潮流一直紧跟不舍。更不用说,许多运动用品的跨国公司将这一运动变成了推广自己产品的绝佳方式。中国的慢跑和马拉松热,不过是全球化中高产阶层文化的一部分而已。

跑步在西方


  首先,西方社会的体育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观赏体育,以球类项目为主。这种体育的娱乐价值和商业价值极高,因而迅速职业化。比如美国的NBA或者欧洲的职业足球联盟等等,都是这种体育的代表。这种体育高度组织化,往往学生们才会亲身参与。一旦出了学校,队友们各奔东西,大家都在生活中挣扎,很难再聚到一起参与这类运动。于是,和这种体育的联系就是打开电视看职业球队的比赛转播。另一种体育,则是终身体育,比如跑步、游泳等等。这些运动多是个人项目,没有什么观赏价值,在学校也是冷门。但是,因为这样的运动更依赖个人的投入而非组织,所以毕业后坚持下来的机会就比较大,参与者有许多终身受益。
  社会学家们还指出,虽然观赏体育在社会各阶层中都很流行,但在下层社会最受欢迎。那些个人性的终身体育,则特别集中于中高产阶层。下层社会教育程度低,在学校里呆的时间短,一般十八岁高中毕业就告别校园。当然,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集中的工厂,这些观赏体育还是可以展开。至于那些中高产,上学的时间长,在学校里的运动生命也长。工作以后,有更多的资源和闲暇坚持自己的爱好。长跑,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当然,这两种运动的文化意义还远不止于此。在工业化时代,制造业以流水线为核心组织生产,工人形同机械手,进行着重复性的工作,其职业变得越来越简单、越来越枯燥,也越来越被动。工业逻辑,把人们被动地组织在生产线上,又把消费者被动地组织成大规模的市场受体。从生产到消费,都越来越不需要创造性,并把参与的成分压倒最低。观赏体育,就是这种社会的表征。
  当然,白领阶层也不能自外于这种工业逻辑。1950年代,美国出版了两本社会学名著。一是William Whyte的《组织的人》,一是David Riesman的《孤独的庸众》。这两本书揭示的现象是:美国社会按照工业化的逻辑被组织起来,即使是白领阶层,也每天老老实实地俯在同一规格的桌子上办公,清一色西装革履,亦步亦趋,美国已经丧失了原初的个人自由精神。
  经过1960~1970年代的反叛运动,美国进入了后工业社会。白领文化渐渐被桀骜不驯的雅皮士们所取代。他们的意识形态相当清晰:我们不是流水线边上的机械手,也不是大众消费品中的被动型受众,我们拒绝在心理上被操纵。我们不是生活的观众,而是生活的创造者、参与者。我们要亲身体验一切!这代人所选择的体育是:亲身参与竞争,而不是守着电视看热闹。慢跑这种典型的具有参与性、自主性的运动渐渐成为热门。
  而后工业社会的另一个特点,是知识经济的崛起。财富不再只依赖于世世代代的累积。盖茨、乔布斯、扎克伯格等等,都是凭自己的知识技能创造出辉煌的业绩,使一些“老财富”转眼间就相形见绌。在“老财富”主宰的“拼爹”时代,上流社会可以通过豪华用品的消费标出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但在以知识经济为代表的“新财富”时代,人们对花得起钱的人并无太大敬意,大家更看重的是个人身上的本事。马拉松等等运动的竞技水平,当然是个人素质方面相当过硬的“品牌”。乃至2012年大选时,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瑞安鬼使神差地吹牛自己马拉松曾经破了三小时。结果媒体立即揭露他29岁时唯一的马拉松成绩超过四个小时。可见。马拉松简直如同过去的珠宝一样,没有的人也想着偷来。
8 月 3 日,北京,中国首届垂直马拉松世界巡回赛在香格里拉北京国贸大酒店举行。图 /CFP

中国跑步热的背后


  中国的马拉松运动刚刚兴起,在很大程度上还处于初级阶段,赶时髦的味道很强,参与者中追求新潮的年轻人也比较多。这不仅仅体现在一般参与者的成绩偏低,而且还反映在人们的长跑观念上。许多人仍然把跑步仅仅理解为健身。
  其实,西方一系列研究指出,长跑,尤其是马拉松这种超强度的耐力训练,比起许多轻松的运动来,并无明显的健身效果。另外,中国很多地区被重度雾霾笼罩,在这样的环境中长期的户外训练恐怕会有许多副作用。
  中国的慢跑者大多还生活在城市,尤其是一线城市。这些巨型都市有着自己的特性和社会病症。压力巨大的工作、疏离的人际关系、愈发严重的焦虑与危机感,让都市人必须寻求一个可以疏解压力的方式。慢跑这种自主性强、对于设施要求极低的运动就成为了最合适的选择。更多的普通跑步者将慢跑视作一种健身和减脂的运动,另一些人从跑步中获得了成就感与自信。这或许是越来越多中国人参与跑步的深层精神原因。
  奥古斯都曾把人生境界分为四类:爱上帝、爱邻人、爱自己、爱物质。我们不是基督徒,关于爱上帝姑且不论,能够爱邻人,就已经非常卓然出群了。大多数人,大概还在爱自己和爱物质之间挣扎。西方中高产阶层以马拉松等运动的时尚,代替了一些炫耀性消费。这说明至少他们明白:在自己和物质之间,哪个才是真正的所爱。中国的一些高收入人群开始加入慢跑和马拉松,或许表明,他们正处在从物质炫耀向自我精神需求转型的当口。
2012 年 12 月 2 日,上海国际马拉松比赛,上万名跑步者从外滩起跑。

  其实,对于大部分马拉松运动的参与者来说,与其将之看做一种运动,不如将之看做是对这项运动蕴含的精神感召力的回应。表面看起来,马拉松不过是长跑,没有太多场地、器械的要求,准入门槛甚低。其实,马拉松即使作为业余爱好也相当消耗时间。每周上百公里的训练,往往需要十个小时以上才能完成。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人,必须严格自律、审慎坚韧、任重道远。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把马拉松当作人格见证的原因,而绝非心血来潮赶赶时髦可比,实际上的准入门槛相当之高。在中国当下的高压社会中,长跑的坚持者们与其说是一种对身体的锻炼,不如说是对精神的修为。
  随着这一运动在中国的推广普及,越来越多的人会从长期的训练中体会到这项运动对人格的锤炼。这有助于在一个过分物质化的社会中,让人们更多地关注自己的内心,体验个体的价值。同时,马拉松训练,势必提高人们对环境质量的要求。当然,慢跑与马拉松仅仅是各种发展人格的体育运动之一种。也许用不了多少年,长距离自行车更会在中国大红大紫,并从职业化的体育运动重新进入日常生活,重塑中国都市的风貌。一句话,慢跑与马拉松仅仅是个开始,后面的期待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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