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被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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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望山
  推开朝北的窗户
  百望山就在眼前
  山顶有古塔 玲珑七层
  据说从那里可以望见北辽
  如今北辽亡佚
  金沙滩上的烟尘早被大风收回
  山海关前卧轨的先亡人我看见
  你青发如暮坟草已深
  我来自遥远的北方
  雪涌蓝关的秦岭
  多少年里我一直在身体里建一座塔
  取名也叫百望
  它由七层大石构成至今没有竣王
  我想站在上面看看
  征战未回的先人
  我的身后是友人的主卧
  书架和床头堆积着书本
  百家与诸子站在书页里
  保持着原本的沉默
  他们偶尔说话内容与语气
  与百望山上的朔风
  多么相类
  过洛水
  不舍昼夜的洛河
  此刻我看见的它两岸的景象
  还是早先的样子
  但肯定的是流水深处的沉沙
  必有崭新之物
  今夜月光浩大
  今夜月光铺开多少浮桥
  一些物事一些梦境
  一些细碎到无可捉摸之声
  在此岸与彼岸之间穿错奔走
  岸上人烟此刻灯火如织
  黑夜总是以熄灭的方式
  让光亮复活
  对于巨大的生活
  人们一直有着自己的解构
  比如一页页青卷比如一针针织脚
  地里的白菜熬过了秋天
  此时更加葱绿整齐
  季节有季节的逼仄寒冷
  白菜有白菜的辽阔和安静
  在洛河之源的灵口我用
  半个夜晚看大水东流
  看河风把石头搬向平川和山阿
  而月光与河水
  一直沿着自己的方向与速度
  汉水
  多少年
  我们小瞧了汉水
  一把杀人如麻的刀
  血渍渗入石头
  嘶喊散于风云
  河神与山妖
  相安于同一座庙宇
  江水濯炊烟也洗烽火
  大水劈开的江山遍生青柳
  人群和六畜心怀同样的信仰
  河流以分开的方式让他们情爱
  并保持距离
  让一列奔跑的火车
  和一群飞天的燕子
  有了共同的回首
  石门关
  石门一直开着
  几丛长在门楣上的山竹
  清数人间过客
  也数他们心里的风尘
  车马萧萧人民泱泱
  历史的烟尘穿门而过
  山溪宛若丝绸
  拭亮门前的灯火
  相对遥远的传说
  我更爱真实的地理
  油菜花遍开田野
  艳若刘氏三千女儿
  李天路
  在李天路的某处房间
  一转瞬我就住到一月了
  一月来我不问世事
  世事一直也没有问我
  除了电视我偶尔
  也看看手机里的新闻
  对于它们我从来是将信将疑
  这些年我更相信一张白纸
  李天路是北京最像路的路了
  除了车轮还有一些脚步
  它通向高铁和机场
  也通向商州的某间瓦屋
  某晨在离公路不远处
  我发现一段残碑
  模糊的小楷向我讲述一段清晰往事
  事件发生在嘉庆五年暮秋
  英雄和美人各有出处
  但末路大致相同
  要么归于木头要么归于石头
  当曲终人散它们为他们关上大幕
  昨天夜里北京城落下一场大雪
  年末岁晚背井离乡的人都在回家
  这使李天路回到了路的本质
  新闻说台湾正在大选
  母亲说门口的路长滿了枣刺
  我想这回的消息都是真的
  缝被子的女人
  她三十岁了
  有最好的身段和青春
  平时她把它们裏起来
  藏在碎花衣袍和风尘里
  现在她把它们
  放在一床铺开的棉被上
  这多像把一叶扁舟
  放回通天河上
  这多像把一朵牡丹
  放在龙门下的洛阳
  她没有这么想
  她想能不能线再细一点
  别硌着铺开的疲倦
  她想针脚能不能再密一些
  人世间的好光阴都细细相连
  她想那个人若是还在
  那白净的笑一定还像这一床新棉
  她这样想着想着
  太阳就从南山上落下来了
  落在盛满清水的瓦缸
  马蹄
  多少年里我总是
  想起甘南草原
  那是春天马蹄声碎
  马上端坐卓玛和藏语
  多少年里我从
  甘南到藏北
  磕长头的人从身边经过
  他们从不说话
  他们一直在用
  血肉和骨头交谈
  那大国里奔驰的
  春天的马蹄啊
  缓慢而又紧急
  京西之幽
  京西之幽无疑是富有的
  有足够的现代可供挥霍
  无数条道路从这里出发
  而出发者并不清楚要去向哪里
  据说这里早年曾是一道关口
  输运过无数兵马
  吹动今天尘埃的朔风
  也吹亮过他们刀头的玄铁
  现在是十二月末
  一些事物正在走远
  而新的事物远未到来
  地理和时光一样
  充满了未知和断口
  一条河水日夜东流
  它们多么浑浊
  它携带的两把大刀
  锋利冰冷
  像一个人半生的报应
  进京白菜
  在小旅馆的左边
  有一个菜市场
  它日夜嘈杂喧嚣
  有一群白菜独自安静
  我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
  但我看得见它深处的光阴
  那是五月或八月
  田埂的野花细碎
  有一些人畜有一些神
  他们在天空下停留和走动
  它们是干净的
  为了保持干净
  它们身上裹着微微的泥土
  有一些被脱光了衣裳
  露出神赐的乳房
  偈志摩墓
  先生我至今
  对你所知不多
  一如渐凉的命运
  那么茫然
  今天我带来了
  花束雨水北方的倦意
  它们和我一起
  低低俯身
  墓茔低小是否
  放得下你的安静
  眼镜长衫
  你饮过水的古井
  都在
  而民国的风雅
  已落草于蝇头小楷
  先生唯有恨让恨蒙垢
  唯有爱让爱回首
  唯有生让生走开
  唯有时间
  讓时间苍茫如暮
  陈年喜,七十年代初生,陕西丹凤县人。九十年代开始写诗,文字散见《诗刊》《绿风》《陕西日报》《青海湖》《中国诗歌》《山东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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