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跳上一辆出租车，司机问上哪儿。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瞪着眼睛看了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费劲地说了两个字。等到车窗外吹进来的风让脸渐渐绷紧，汗水和Paul Van Dyk全部化作一个遥远过去，穿过城市中心地带，大转弯，小转弯，停下来，好，现在什么都不去想了，我要睡觉。
　　20天以前，看DJ Sasha那次，已经知道这个晚上大概是逃不过去的。当日同去的mhp两点钟左右就把我撇下，先走了，此君似乎对Sasha不来电，他坚决认为，Sasha固然不错，但音乐里制作的痕迹太重，可以听唱片对付，而最值得看的电音秀其实属于另一位大牌——德国人Paul Van Dyk（简称PVD），要赶在2004年结束之前亲眼目睹一次，方不虚此年。
　　果然，12月11日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又在Rojam见面了，他来看偶像，我来看热闹。
　　这个糜烂得不得了的场地，哼哼，总是能遇见熟人，走上前去与他们招呼，趁着人多一起挤到了舞池边上。兜售香烟的万宝路小姐走过来走过去，穿着白色上衣，红色长裤，一个个笑容甜美。零点已过，正在忙活的暖场DJ是香港来的BLACKJAK，一位瘦高个儿，比待会儿即将出场的PVD还高出了半个头，他喜欢加上极重极单一的节拍，选曲不是很注重旋律性。灯光交叉扫射，马上出卖了不少张已经汗津津的脸。女孩们大多化着妆，有三两个实在靓得让人出神。酒吧服务生过来问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回绝了，然后抓住她问今天和平日有什么不同，她想了会儿，告诉说“今天的票价160，平时只要40”。
　　我发现自己在这种场合下清醒得有点可笑（可能由于滴酒不沾的缘故），这个发现使得心情隐隐有些沮丧。想起刚进来那会儿，因为时间太早，场子里面几乎空无一人，大屏幕上放着PVD最新专辑《Reflections》的mv，画面内容十分夸张地表现着小男孩拿着玻璃弹球打败大人征服对手的打斗场景，构思很能反映出几分电子舞曲在真实时空里充当的角色：它也许像一枚我们用来向欲望世界投掷的易碎品，真正美妙的不见得在那背后会迸发多大声响，而是破坏性接触给人带来了瞬间确认。
　　悖论大师齐泽克说过“实在界是无法直接触及的，它就像位于虚构/或幻象的虚妄领域之下的事物。相反，使得实在界成为可触之物的，是两种虚构……之间的分裂。”没错，我们就像这个伪装得良好光滑的快乐对体中，随随便便被逾越的一排栅栏，所以，如同虚设。你敢说“Nothing But You”、“Never Forget”、“That's Life”这么一堆性感的歌曲标题没有偏执狂成分在内吗？你敢说八九十分贝甚至更响的迷幻音效未曾撩动神经里一些自我膨胀和犯罪欲望吗？你敢说当那个某网站称作“唯一会让你流泪的DJ”走出来引发全场巨大的喧哗骚动时，自己依然能够保持无动于衷吗？我做不到。
　　整晚的胡思乱想，止于他登上台那一刻。
　　两个领舞的白人女孩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舞池，各自占据了左右两边的高台，随着重拍变换着姿态，她们柔软得像古怪的灵猫，一个穿着彩色胸衣、黑色短裙，另一个则是黑色胸衣、黑色短裤，年轻大胆的身体，一下子把所有人带入了手脚颤栗的状态。而今晚的主角PVD是一位非常懂得抒情的操纵者，大屏幕正把他手上细微动作放映出来。我喜欢有人如此任性而游走地运用那些妖媚Vocal，一种直接进入主题的企图，只需要很少铺垫，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每次转换都是为了把台下的人群更加狠狠地抛向疯狂，你没法停下扭摆，没法多想，没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被他每一个动机带着走，一旦向前，不知从何而来的快乐与悲伤就会如雪崩一般地覆盖。亢奋中不知道有多少酒杯撒泼了，以至于不管走到哪里都觉得脚下是黏黏的。在这个规模庞大的夜间俱乐部，老外占到了三成以上，他们大多手持饮料，满场恣睢放纵，而中国人还有一些比较拘谨的，躲在后面吧台对斟或者独饮。
　　一切都闹哄哄，但又仿佛存在着某种内部秩序，太微妙。手心渗着汗，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