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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儿总是觉得三月的上海是最冷的，是冬天不肯退位给春天的阴冷，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想逃离上海，一直往南，去一个温暖的有阳光有热力的地方。
幸好，子夜流觞的这个下午开始在有阳光的三月里。Daniel打了电话来，问她上海是不是还是那么阴冷，她说是。又问她，是不是还是那么怕冷，她说还是。他说加洲的阳光始终温暖。霏儿说我知道，今天窗外就有阳光。
挂断电话，Ann便数落她:“你说三月阴冷，我看最冷的是你的心，人家怎么捂也捂不热你。”
霏儿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最冷的是这黑方里的冰块，可如果没有了它，这酒如何喝得。”
“哎呀，难得一个月聚上一次，说点好玩的吧。”Stella打了个圆场，“Ann，还是说说你的安理会吧，增补新成员了吗？”
“没有，” Ann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在禁欲。我厌倦了那些身体和呻吟，也厌倦了夜晚的酒吧和音乐，那里没有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珉递给Ann一杯水。
“关心，在意，真正的思念；宠爱，但不是在床上。我想要单纯而又正常的关系，就像这水一样，无色、透明、简单得一眼看得到底。比如，一个婚姻……”
“天呐，那你可去错了地方。”西西笑着说。
“是呵，”Ann承认，“你别指望在酒吧能遇见认真的男人，其实你也不可能对他们认真。所以，No love，No marriage。”（没有爱，没有婚姻）
“你以为婚姻是月光宝盒呵，有了它就有了一切？”珉突然插话道。
“咦，珉姐这是话中有话呀，”Ann一改刚才的颓废，逮住珉不肯放，非要她交代那话里的意思。
珉是这群人中最安分的一个，外表一看便是典型的中国式良家妇女，和Ann根本是两极。加上她早早地结了婚，早早地有了孩子，先生又是公认的新好男人，婚姻更是公认的美满。却不料此刻她语出惊人，自然引来众人的关注。
珉33岁，有一段10年的婚姻，一个9岁的女儿。她是大学一毕业就披婚纱的，丈夫是她的校友，比她高二级。珉一直为自己的理性自豪，她是搞物流管理的，她也的确像安排物流一样地安排自己的生活。计划，她常说，一切都要有计划，你就能成功。
大学里，她就计划要有一个爱她多过她爱的男人做男朋友，她说这样未来比较有保障。大二的时候她从一堆她喜欢和喜欢她的男同学中挑出了一个。恋爱的时候，她计划恋爱的结局应该是婚姻。大学一毕业，她嫁给了他。结婚后，她计划马上生孩子以完成婚姻的任务，一年后她有了女儿。生孩子后她计划发展事业，她把孩子交给婆婆带，她说那是他们家的骨血嘛，然后一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很快就步步升迁，从科员做到了部门经理。这时，她又计划深造，以便“可持续发展”，于是她得到了一个私费公派的机会，去欧洲读了一年MBA。
曾经，珉的“计划性”让所有那些只知道跟着感觉走的女人都自叹不如，就连珉的丈夫，也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计划而存在的。珉一直说他符合她全部的“丈夫计划”：身高一米七五，不是特别鹤立鸡群，也不矮人一头；长相不算英俊却绝不难看，很大众；年龄比她大；百分百爱她；工作在大学校园，体面但不扎眼，收入不少但不至于多到出轨……珉对他很满意，但不狂热。珉一直说爱男人太多是危险的，但是，她却在欧洲遇到了路易，这是她计划外的。
那是在瑞士，珉和她的小组一起进入了这家医药公司做一个咨询项目，路易是这家公司BD部门的高级主管，负责接待他们。路易来自香港，她来自大陆，同为中国人，路易对她的关照难免多些。很快，两个星期一晃而过，项目有了初步的结果，珉和她的小组又回到了德国的校园里。路易的E-mail追到了德国，问她一路平安？珉回了信，淡淡地有些来往。后来，珉想拿这个项目作为自己的毕业课题，便又写mail去问路易要一些资料。珉的德语不好，路易便把资料翻成中文给她，有时一天几个mail地往返，渐渐地路易在mail中谈的不仅是项目，还有生活。他们在德文、中文和英文混合的E-mail中熟悉了。
论文做得很苦，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寂寞与自由都让珉有些难以支撑。她打电话回家，却猛然发现那个一向被她计划的丈夫，是不能为她计划什么的，而她其实也很难向他一一道明她的心境她的处境。珉很烦躁。
恰在此时，路易从天而降，那是圣诞前夕。他说公司放年假了，他来看她，顺便带了些资料来。但是，他说，今天不做论文，今天我们过节。
吃圣诞餐，去pub喝酒，又去教堂望弥撒，一向安静的珉被路易带得热闹非凡。一路上，他都在同她讲话，听她讲话，珉觉得留学半年来她讲的话还不如这一晚多。从教堂出来，路易将她裹进大衣，清晰地说：“珉，我爱你。”
珉喝了酒，有些头昏。路易的表白更让她糊涂，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么冷的冬夜，她真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有着强烈男人气息的怀抱，她不想一个人去面对她的电脑。
珉一言不发地和路易回到公寓。路易从门口一直将她吻到了床上，然后细致地将她抽丝剥茧。10年的婚姻，珉对男女之事早已不陌生，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不是丈夫的男人的抚摸更令她心跳。男人的厚实肌肉令她舒适，令她放松，但是珉还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远在中国的家。她凭着最后一点清醒从路易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她说不，不行，路易，我结婚了，我有丈夫，你也有女友。
路易有一个小他很多的女朋友，在香港，已经同居了好几年，只是没结婚。
路易拍拍她说，你放松一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会负我该负的责任。
“不行。”珉很固执，“这完全不是我的计划。”
路易起身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说：“珉，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生活是不能靠计划完美的。”
接下来的日子，路易让珉见识了什么叫率性。从第二天起，路易每天都准时出现在珉的门口，他陪她上图书馆，和她讨论课题，带她去吃饭，周末把她从电脑前拉开去做短途旅行，发现德国。年假过了，路易却没有回瑞士，他辞了职，在珉就读的学校里注册了一个短训班，他说他要和珉一起享受她在德国的每一天。
每天，路易都会无数次地吻她、抚摸她，但他们从不上床。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珉通过了论文答辩，即将回国。
走的前一天晚上，珉约了路易来公寓。她为他化了妆，洒了香水，做了晚餐。她拉着他的手走进卧室，她主动为他宽衣解带，路易却为她掩上衣襟。他说，珉，我要你全都属于我。
珉说，我全都给你，我心甘情愿。
路易摇头说，不，我不要今晚，我要你的一生。
珉说，路易我不能，这太超乎我的想象了。
路易没再说什么，只是吻住了她。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相安无事。
“Oh，my God，你们竟然一次都没有做爱？”Ann有些不信，“你还真是个良家妇女。”
“是啊，”珉幽幽地说，“一次都没有，可我觉得我已经做不成良家妇女了。”
“是因为心出轨了？”Stella问。
“不仅如此，人也想出轨。可惜我有了女儿。”珉很惆怅。她说她回国后才发现，那个她一手计划出来的家里有一切符合家庭的要素，只除了爱情。当初，她没有把它计划在内。她说离开路易，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他，也许早在那些往来的E-mail里，否则那个圣诞夜她不会让他回家；否则，那一夜之后的日日夜夜里，她不会常常觉得心痛，那是一种被无奈啃啮的疼痛，以致她现在一听到温柔的音乐就会流泪，便会想起德国和路易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路易下个月就要到上海了，他说要在这里工作。”珉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计划以后。”
“想过离婚吗？”霏儿问。
“怎么可能！这可不是我的人生计划。”珉摇头。
“路易也不是你的人生计划，爱也不是！”霏儿说。子夜流觞里很安静。良久，霏儿轻声说：“他说得对，生活不是靠计划完美的。”
咖啡在咖啡炉上冒着泡，很香。
幸好，子夜流觞的这个下午开始在有阳光的三月里。Daniel打了电话来，问她上海是不是还是那么阴冷，她说是。又问她，是不是还是那么怕冷，她说还是。他说加洲的阳光始终温暖。霏儿说我知道，今天窗外就有阳光。
挂断电话，Ann便数落她:“你说三月阴冷，我看最冷的是你的心，人家怎么捂也捂不热你。”
霏儿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最冷的是这黑方里的冰块，可如果没有了它，这酒如何喝得。”
“哎呀，难得一个月聚上一次，说点好玩的吧。”Stella打了个圆场，“Ann，还是说说你的安理会吧，增补新成员了吗？”
“没有，” Ann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在禁欲。我厌倦了那些身体和呻吟，也厌倦了夜晚的酒吧和音乐，那里没有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珉递给Ann一杯水。
“关心，在意，真正的思念；宠爱，但不是在床上。我想要单纯而又正常的关系，就像这水一样，无色、透明、简单得一眼看得到底。比如，一个婚姻……”
“天呐，那你可去错了地方。”西西笑着说。
“是呵，”Ann承认，“你别指望在酒吧能遇见认真的男人，其实你也不可能对他们认真。所以，No love，No marriage。”（没有爱，没有婚姻）
“你以为婚姻是月光宝盒呵，有了它就有了一切？”珉突然插话道。
“咦，珉姐这是话中有话呀，”Ann一改刚才的颓废，逮住珉不肯放，非要她交代那话里的意思。
珉是这群人中最安分的一个，外表一看便是典型的中国式良家妇女，和Ann根本是两极。加上她早早地结了婚，早早地有了孩子，先生又是公认的新好男人，婚姻更是公认的美满。却不料此刻她语出惊人，自然引来众人的关注。
珉33岁，有一段10年的婚姻，一个9岁的女儿。她是大学一毕业就披婚纱的，丈夫是她的校友，比她高二级。珉一直为自己的理性自豪，她是搞物流管理的，她也的确像安排物流一样地安排自己的生活。计划，她常说，一切都要有计划，你就能成功。
大学里，她就计划要有一个爱她多过她爱的男人做男朋友，她说这样未来比较有保障。大二的时候她从一堆她喜欢和喜欢她的男同学中挑出了一个。恋爱的时候，她计划恋爱的结局应该是婚姻。大学一毕业，她嫁给了他。结婚后，她计划马上生孩子以完成婚姻的任务，一年后她有了女儿。生孩子后她计划发展事业，她把孩子交给婆婆带，她说那是他们家的骨血嘛，然后一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很快就步步升迁，从科员做到了部门经理。这时，她又计划深造，以便“可持续发展”，于是她得到了一个私费公派的机会，去欧洲读了一年MBA。
曾经，珉的“计划性”让所有那些只知道跟着感觉走的女人都自叹不如，就连珉的丈夫，也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计划而存在的。珉一直说他符合她全部的“丈夫计划”：身高一米七五，不是特别鹤立鸡群，也不矮人一头；长相不算英俊却绝不难看，很大众；年龄比她大；百分百爱她；工作在大学校园，体面但不扎眼，收入不少但不至于多到出轨……珉对他很满意，但不狂热。珉一直说爱男人太多是危险的，但是，她却在欧洲遇到了路易，这是她计划外的。
那是在瑞士，珉和她的小组一起进入了这家医药公司做一个咨询项目，路易是这家公司BD部门的高级主管，负责接待他们。路易来自香港，她来自大陆，同为中国人，路易对她的关照难免多些。很快，两个星期一晃而过，项目有了初步的结果，珉和她的小组又回到了德国的校园里。路易的E-mail追到了德国，问她一路平安？珉回了信，淡淡地有些来往。后来，珉想拿这个项目作为自己的毕业课题，便又写mail去问路易要一些资料。珉的德语不好，路易便把资料翻成中文给她，有时一天几个mail地往返，渐渐地路易在mail中谈的不仅是项目，还有生活。他们在德文、中文和英文混合的E-mail中熟悉了。
论文做得很苦，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寂寞与自由都让珉有些难以支撑。她打电话回家，却猛然发现那个一向被她计划的丈夫，是不能为她计划什么的，而她其实也很难向他一一道明她的心境她的处境。珉很烦躁。
恰在此时，路易从天而降，那是圣诞前夕。他说公司放年假了，他来看她，顺便带了些资料来。但是，他说，今天不做论文，今天我们过节。
吃圣诞餐，去pub喝酒，又去教堂望弥撒，一向安静的珉被路易带得热闹非凡。一路上，他都在同她讲话，听她讲话，珉觉得留学半年来她讲的话还不如这一晚多。从教堂出来，路易将她裹进大衣，清晰地说：“珉，我爱你。”
珉喝了酒，有些头昏。路易的表白更让她糊涂，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么冷的冬夜，她真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有着强烈男人气息的怀抱，她不想一个人去面对她的电脑。
珉一言不发地和路易回到公寓。路易从门口一直将她吻到了床上，然后细致地将她抽丝剥茧。10年的婚姻，珉对男女之事早已不陌生，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不是丈夫的男人的抚摸更令她心跳。男人的厚实肌肉令她舒适，令她放松，但是珉还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远在中国的家。她凭着最后一点清醒从路易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她说不，不行，路易，我结婚了，我有丈夫，你也有女友。
路易有一个小他很多的女朋友，在香港，已经同居了好几年，只是没结婚。
路易拍拍她说，你放松一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会负我该负的责任。
“不行。”珉很固执，“这完全不是我的计划。”
路易起身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说：“珉，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生活是不能靠计划完美的。”
接下来的日子，路易让珉见识了什么叫率性。从第二天起，路易每天都准时出现在珉的门口，他陪她上图书馆，和她讨论课题，带她去吃饭，周末把她从电脑前拉开去做短途旅行，发现德国。年假过了，路易却没有回瑞士，他辞了职，在珉就读的学校里注册了一个短训班，他说他要和珉一起享受她在德国的每一天。
每天，路易都会无数次地吻她、抚摸她，但他们从不上床。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珉通过了论文答辩，即将回国。
走的前一天晚上，珉约了路易来公寓。她为他化了妆，洒了香水，做了晚餐。她拉着他的手走进卧室，她主动为他宽衣解带，路易却为她掩上衣襟。他说，珉，我要你全都属于我。
珉说，我全都给你，我心甘情愿。
路易摇头说，不，我不要今晚，我要你的一生。
珉说，路易我不能，这太超乎我的想象了。
路易没再说什么，只是吻住了她。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相安无事。
“Oh，my God，你们竟然一次都没有做爱？”Ann有些不信，“你还真是个良家妇女。”
“是啊，”珉幽幽地说，“一次都没有，可我觉得我已经做不成良家妇女了。”
“是因为心出轨了？”Stella问。
“不仅如此，人也想出轨。可惜我有了女儿。”珉很惆怅。她说她回国后才发现，那个她一手计划出来的家里有一切符合家庭的要素，只除了爱情。当初，她没有把它计划在内。她说离开路易，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他，也许早在那些往来的E-mail里，否则那个圣诞夜她不会让他回家；否则，那一夜之后的日日夜夜里，她不会常常觉得心痛，那是一种被无奈啃啮的疼痛，以致她现在一听到温柔的音乐就会流泪，便会想起德国和路易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路易下个月就要到上海了，他说要在这里工作。”珉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计划以后。”
“想过离婚吗？”霏儿问。
“怎么可能！这可不是我的人生计划。”珉摇头。
“路易也不是你的人生计划，爱也不是！”霏儿说。子夜流觞里很安静。良久，霏儿轻声说：“他说得对，生活不是靠计划完美的。”
咖啡在咖啡炉上冒着泡，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