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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如果你在这座有很多桦树的小城靠近城郊的那条小街的某个咖啡厅里，看见某个安静的角落，看见一个戴深灰框眼镜、穿米色休闲裤、眼神谦和、眸子清亮的年轻人坐在靠窗的某个位置旁若无人地读一本书，那他很可能就是江小岸。
江小岸今年二十五岁，之前，他并不喜欢看书。
大学毕业后的某段时间，他在等某个单位的聘用通知，结果，一等再等，却一直没有消息，心里就不免毛躁和无聊起来。人在无聊和无事可做的时候，是很容易对一件在很多人看来都觉得挺没意思的事产生兴趣的，这就像一个很饥饿的人，在他最饿的时候得到的某样食物，他会很容易对它产生感情一样。
记得，那是春天将尽的时候，某个中午，江小岸莫名其妙地收到了邮局给他送来的一个信封，里面是上海某个书友会给他寄来的一本书。是一本小说，淡青色的碎花封皮，上面印着个好听的书名。江小岸就顺手翻看起来，没想到里面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居然在第一时间里就把他深深地吸引住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居然喜欢上看这种风格的小说了。
后来，如他所愿，那家他一直想去的单位聘用了他，他成了发电厂的一名技术员。这是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不但工作不忙，而且休班的时候也很多。江小岸不太喜欢泡吧，也不很喜欢去健身什么的，所以他打发这些闲暇时间的方式就是抱着一本喜欢看的小说，靠在椅子里或者床边读来读去。他很乐意这么做，简单省钱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书里的东西可以充实他的头脑，他觉得一个人的大脑里住进很多内容、想法和只有很少的内容想法的那种大脑是有本质区别的，那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就是贬损人才用的嘛！书店也成了他经常去的地方，当一本沉甸甸的小说捧在他手里的时候，他会觉得内心的某处莫名地踏实起来，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而书里的人物和故事一旦刻入头脑之后，就难免会令人产生一些联想，当在现实里遇见与之相关的东西、情境、景象或者语言，就很容易地与他看过的那些书里的情节联系在一起，江小岸现在就是这样。古语有言“书中自有颜如玉”，对于江小岸来说，从书里走出一位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的女子那自是天方夜谭，无可指望，但他又觉得如果你仔细品味书里的言语、故事和人物后，你的脑海里真的会驻进“颜如玉”，但这个颜如玉不是位美人，而是一个左右了你生活方式、思考方式和一些看人看事的态度的未具化的形象。它似乎很安宁又很敏捷，就像你有时并未感觉到有风，可当你看到摇动的并“沙沙”作响的树叶，你就知道了风的存在！
下班路上看见路灯下卖水果的阿婆，电影院门口捧着花束的女孩，某个巷口停着的菜筐里放着青青红红菜蔬的自行车，某户人家的台阶上安静趴着的一只花猫，树荫旁打着遮阳伞穿着短裙漫步的姑娘，或者黄昏时分树影里牵着宠物狗的老伯，都会把江小岸带入他读过的书里，产生联想。这让他觉得很好玩儿，或者，这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思考方式。
二
有一次，他去外地出差，在坐火车的时候，他斜对面不远的座位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简陋的粗布衣裤、糙了边的布鞋、胡子拉碴的脸庞、平淡无奇又似有几分落魄的眸子躲在一副宽框眼镜的背后，他没有任何行李，甚至手边连一瓶水也没有。
江小岸不知道车厢里别的乘客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反正，他已经注意上他了！
那时，江小岸忽然记起前些日子他看过一本关于商海沉浮的小说，是一个女作家写的，里面就讲到一位商人因为生意场上的失利，从火车上跳车自杀的故事。里面写到这位商人坐在车厢里靠窗的位置，车厢里人并不多，没有人在意到他满面的绝望与失落，他身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一直在旁若无人地读一本诗集。这女孩忽然抬头时，就觉得耳边似有一阵风掠过，然后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被开启的车窗上只剩下了这个商人的半个身子，然后眨眼间，半个身子也迅速消失了，那个商人曾经坐过的座位上只留下了一只黑色的旧皮鞋。毫无征兆地，商人已经从车窗跳了出去！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被吞没了，女孩的耳边很快又恢复了火车发出的无休止的“哐哐”的撞击声，甚至除了那个女孩，商人身边的一些乘客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座位上的人已经在几秒钟之前在这列火车上消失了，或者说，也已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车厢里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这个商人最后留在这世间的影像，也许会长久地存在那女孩的脑海里，当然，也可能会被很快遗忘！
而现在，在江小岸斜对面的这个男人，让江小岸联想到了那个跳车的商人。此刻男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时地朝窗外望几下，偶尔还会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揩一下眼角流下的类似泪水的东西。但这反而更让江小岸担心，觉得这是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觉得男人此刻或许也是绝望的，他流泪是因为他忧伤，他朝窗外望，或许是因为他也想跳车……
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会义无反顾地去选择死亡？
江小岸有个初中同学，上学时是个懂事憨厚的男孩，辍学后和他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家因为一些变故显得拮据和沧桑，后来如同雪上加霜，他的母亲生了重病。其实，日子苦点累点，吃的粗糙点，都不是大问题，但是人一旦生了病，所要担负的压力真的就如同山一样了。
为了给母亲看病凑足医药费，这个年轻人去工地搬砖，被吊起很高为大厦擦玻璃，去码头扛麻袋，去机械厂做高温焊接，干各种辛苦的力气活，可吃的却都是粗茶淡饭。老板们也没亏待他，他的辛苦换来了不菲的回报——一大笔医药费！
然而老板们没有开他玩笑，老天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那些艰辛的日子结束的时候，是一个盛夏时节。他坐上了回家的列车，下了火车又坐长途汽车，在汽车上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他大汗淋漓，快下车的时候，他把外衣脱了下来，然后下车的时候他忘记了再拿起自己的外衣。而他挣的那一大笔给母亲的医药费就揣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他再去找时，司机告诉他，衣服和钱都已经被他邻座的陌生人拣走了，可能再也找不回了。那时，他真的想一头撞死在路边算了！后来他打电话给江小岸说这件事的时候，江小岸完全可以感觉到他肠子都悔青的那种绝望！ 江小岸还想起了老家有个叫静月的表妹。
静月是个拥有一双如月般晶亮眸子的静雅的女子，她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是个很爱拼搏也很幸运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南方一家不错的公司上班，还说等攒足了钱就把静月一起接过去。静月一等就是五年，这五年里，每过一天，她就在日历上把这天的号数圈起来；这五年里，她原来又长又黑又厚的秀发变得枯糙、稀落，但她对他的心却一直没有变，也不会变；这五年里，她原先丰腴的身体臃肿了许多，腰也变粗了，以前穿的那种显身材的裙子都被她压在了箱底。
但还是那句话：她的心没变，也不会变！
五年后的那天，他打电话给她，说她可以去他那边了，他已经买了房子，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还向她求了婚。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但那是幸福的泪水，她想，她的五年没有白熬，她找对人了！
第二天，她买了一张去南方那座城市的火车票。可是，当她找到他的住处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的尸体。昨天晚上，他在宿舍里因为煤气中毒身亡了！她料理了他的后事，整理好他的遗物，独自来到海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大海，但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站在海边，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有一刻，她多么想跳进去，就这么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但事实是，江小岸的那个初中同学以及那个表妹，现在都很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绝望是什么？江小岸觉得，绝望应该就是所有的快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的痛苦都可以不屑一顾，目光所及之处，阳光是冷的，花朵是暗的，到处都是步履匆忙，每个人脸上写的都是冷漠无情……这大概就是绝望。
但有的绝望是可以化解的，也可以这么说，绝望，对有的人来说是可以化解的，就像他的同学和表妹。那么有肯定的答案也就有否定的答案，就像他看的那本小说里跳火车的结束生命的男人。当然了，这个否定的事例毕竟只是书里的，很可能是虚构出来的。
“先生，麻烦你抬脚。”
此时，清扫车厢的列车员打断了江小岸的思绪，江小岸转头的时候，却发现他一直关注的那个男人真的已经不在那个座位上了！
怎么回事，跳车了？当然不可能！
原来人家在江小岸愣神儿时下车了，因为他到站了，而且他刚刚流泪是因为他有迎风流泪的毛病，而刚刚，他旁边的窗户也确实是开着的，而他不断地望向窗外，完全是因为他就快到站了，他不想坐过站。就是说江小岸对他的那些猜度完全是无中生有和一厢情愿，想到自己甚至有走过去劝一劝人家的冲动，江小岸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
三
五月中旬一个百无聊赖的中午，江小岸穿着裤脚被挽起很高的灰色休闲裤在街上瞎溜达时，看见一个从肯德基里出来的穿着桃红色裙子的女孩把大半个没有吃完的肯德基汉堡随手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这在普通人看来也不过是件浪费粮食的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我们的江小岸则又开始浮想联翩了。
他前些日子看过一本关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的大饥荒的故事，因为三年自然灾害的关系，农民们几乎颗粒无收，全国性粮食短缺，于是，人们饥饿难耐，树皮草根都成了可以饱腹的食物，但最后还是有许多人被饿死了，描写的很是悲惨。具体的细节江小岸还记得一两个，说是有人把黏土揣在衣服口袋里，饿了就捏出一块放进嘴巴里吃下去，还有就是许多人家会因为半个土豆半块干粮打出人命来！
江小岸就有了一个幻想：如果让那个时代的某个人穿越到这边，然后让他拣到了那个穿桃红裙子女孩扔的那半个汉堡，会发生些什么？
江小岸脑海里很快有了一些景象：那个看上去被饿得几乎脱了一层皮的人拣起汉堡后在别人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间里就吞掉了，可吞掉后他却不知道他吞掉的是什么，但他却知道这肯定是一种食物，而且是一种比馍比米粥都好吃许多倍高贵许多倍的食物，因为他的舌头、肠子和胃证明了这些。
饥饿得到了稍微的缓解后，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们家的粮食早就底朝天了，他怎么会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很疼，不是做梦！那么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开始思索起来，并且开始沿路寻找。他瞪大了眼睛，想看看是否还能再寻了一块，是啊，他的肚子现在就算再塞进十个汉堡包估计也还是半饱状态！
他想，是不是上面派人下发了食物或者是别人来救济他们这些灾民了？他无限疑惑地半蹲在地上，吃进的汉堡包让他的饥饿感又减轻了许多，他站起身来向前方走去。然后他来到了一个垃圾箱旁边，结果他看见了许多被丢弃在那里微微发霉或者发烂的食物，有面包、有鸡蛋、有香肠……
“天下大赦了，天下大赦了！”他喊叫起来，因为他觉得那么好吃的东西都被扔掉了，一定是天下发生了很重大的变故。他就这么疯掉了，像那个范进一样！
扯得稍微远了点。
江小岸最喜欢吃的菜是红烧肉，小时候，家里也吃不起，长大一些，就有了许多吃红烧肉的机会：单位食堂里有、朋友同事请客的时候有、姑妈姨妈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也可以吃到，总之机会特别多。上上下下吃过几顿，解了馋，再想起小时候，巴巴地盼望着一顿红烧肉的情形，心里既有心酸又觉得好笑。其实这就是时代更迭的原因，旧时代一道皇帝都难得吃到的菜品在现在可能只是一道随处就可以吃到的菜品，旧时代达官贵人才能品尝到的某种糕点在现在可能因为没有销路而在糕点店里发霉。
这些东西，其实就看你怎么去想了，一个人一个想法，不一而足！
四
六月份刚刚来到的时候，江小岸恋爱了，和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女孩儿。
一个雨天，江小岸撑着一把深色的雨伞走在街边，他本来是打算去书店买本书看的，结果雨下起来后，他就不怎么想去了，觉得这雨打扰了他看书的心境。往回走的路上，雨忽然就下得急起来，雨点子“噼哩啪啦”地砸在街面上和他的伞上。
“先生，先生！雨好大，借光避下雨吧！”
一个穿着淡红色泡泡裙，个子不高，笑容乖巧，眼睫毛很是乌黑浓密的卖花女孩不由分说地就钻到了他的伞下面来。女孩提着的花篮里，有半篮玫瑰花和小半篮百合花，花上已经沾上了许多小雨珠，此时，女孩和这些花都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楚楚动人！ 女孩和她的花几乎占据了江小岸伞下四分之三的空间，江小岸的肩膀已经被伞外的雨点淋湿了，但他一点儿也没抱怨，只是一直无奈地笑着。
走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女孩要拐进别的巷子里去了，临走的时候，女孩很真诚地冲江小岸道谢，然后还向江小岸要了个联系方式，江小岸就三心二意的样子告诉了女孩他的电话号码。
关于为什么没有拒绝给她自己的电话，因为江小岸在一本小说里读到过一句话：每一个卖花姑娘的花篮里都有一份最温暖的春天！是啊，多么甜蜜温暖的一句话，江小岸怎么能拒绝呢，那对她来说不是太残酷了嘛！
而后的半个月里，江小岸很快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女孩忽然给江小岸打了电话说想见个面，然后就见了。
那时正是黄昏，街边公园的花圃里那些淡黄色的菊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芬芳四溢，淡橙色的夕阳像一个甜腻的蛋黄躺在西边的天际上，暖洋洋的，四周的气氛氤氲温吞，女孩刚刚洗过的头发被阳光照得泛着洗发水的花香，及膝的裙子下面，白皙的小腿在夕阳里尽显妩媚和诱惑。
也不知道是情不自禁还是心旌摇曳，总之那个黄昏，江小岸牵了女孩的手，女孩的手温软中带着热度，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两个人在看过几场电影吃过几顿饭后，有点突飞猛进般的，居然确立了恋爱关系。
关系虽然确定了，但在江小岸看来，好比一纸空文，只是口头上的一种消遣。因为女孩几乎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孩，难以捕捉她的动静，头天说好一起去看音乐会，江小岸在戏院门口等了她三个小时，她却并没出现。江小岸回到家，吃完饭，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女孩却突然来敲他的房门了。
果然，还没到三个月，他们又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应该说是分手的具体导火线，是因为，那天下午，女孩和江小岸生气后，去了一个墓地。
女孩说她要去看她爷爷，还说，她受了委屈后就会去和她爷爷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才会好受些，而她爷爷的墓就在那个墓地里。女孩说这番话的时候，江小岸忽然觉得心的某处很奇怪很失落，这女孩怎么这么让人难以琢磨，他也才刚刚发觉，交往了将近一百天，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证上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家具体住在什么地方，父母是什么人？天啊！怎么感觉像聊斋里那些变幻成人形和书生谈情的妖一般啊！
因为担心女孩，那天下午，江小岸一直尾随在她身后也去了那个墓地。
女孩很快就找到了她所谓的爷爷的墓碑，然后蹲下身来，把脸埋在膝盖上。此时，在江小岸的视线里，一大蓬淡绿色的蒿草半掩盖住了她娇弱的身影，她蓬松的头发完全遮盖住了她的侧脸，然后，她很忧伤地哭着，但那些哭声仿佛不是来自她的嗓子里，而是来自她的头发里。一只迷路的白色蝴蝶停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可惜，她哭的时候肩膀跟着抖动时，那只蝴蝶受惊后又飞离了她的肩膀，然后打开翅膀飞远了，仿佛是不想去打扰她的委屈和忧伤。
江小岸几次想上前去安慰女孩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走过去。他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有一层隔膜，很明显的隔膜，使劲儿地捅几下，大概都不会破的那种隔膜。是的，他觉得他受不了她极度波动的情绪和性格，也受不了她的来去无踪。江小岸也不想再去挽留什么，有些东西，挽留住了，就等于伤害自己。
但那天女孩在墓地和她在墓碑里的爷爷讲话的时候，江小岸还是想了一些恋爱之外的事情。
他最先想起了一个笑话：一个姑娘夜里被一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尾随，男人一直跟着，姑娘无法脱身，走到一个墓地的时候，姑娘灵机一动，在一个墓碑旁说了声“终于到家了！”于是，男人落荒而逃。记得刚看到这个笑话的时候，江小岸几乎是捧腹大笑，觉得这笑话里的姑娘实在是聪明过人，然后又想，与这样的姑娘交往，也一定有与众不同的感觉吧。
那么现实里真的有这样的姑娘吗？江小岸揉着脑袋想了想，答案是还真有。
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曾经在一家外企里实习，就曾经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也在这家公司实习。有一回，公司里要开一个重要会议，女孩的一个领导也要参加，但是因为这位领导上午的时候刚训斥过女孩，女孩心下不太乐意，所以就想趁这个机会报复一下。
于是，女孩在为这个领导准备开会穿的西装时，故意在里面夹了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此套西装已通过美国宇航局的第三次认证定位，若想顺利穿在身上，须步行三公里后，减掉相应的脂肪，才可穿，否则，后果自负！这领导也是个实心的人，居然信以为真，真的去步行了三公里，然后才穿上西装去参加会议，可惜他到会场的时候，看门的大爷都要下班了！
听着也着实是个好笑的故事，和江小岸的这次恋爱也搭不上太大的边了，但江小岸还是喜欢这样杂七杂八地联想，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生活就是这样的，联想可以让你的思维更活跃，让你更有存在感，也不觉得做什么都那么乏味了。
五
九月的一天，江小岸又去他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屋读书了，然后他发现，他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位女孩：蓝色的格子裙，脸庞白皙，左唇边有一颗显眼的美人痣。
女孩的座位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外国文学小说集，但当时女孩并没有看书，而只是侧目望向窗外一棵正开满淡色小花的不知名的树。
江小岸忽然觉得很有必要和她认识一下，毕竟现在看小说的人可不多，而且还能在这么小的地方和她相遇，也算是志同道合之人的一种缘分了。
江小岸就走过去冲女孩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说道：“你好，我叫江小岸。”女孩也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伸过了自己的手握住了江小岸的手，并灿然一笑说：“你好，我叫颜如玉。”
是的，江小岸没听错，她的名字居然就叫“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那个颜如玉！江小岸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他感觉女孩的笑容让那泊停驻在他心底的湖，泛出了波光灿灿的涟漪来……
责任编辑 高颖萍
如果你在这座有很多桦树的小城靠近城郊的那条小街的某个咖啡厅里，看见某个安静的角落，看见一个戴深灰框眼镜、穿米色休闲裤、眼神谦和、眸子清亮的年轻人坐在靠窗的某个位置旁若无人地读一本书，那他很可能就是江小岸。
江小岸今年二十五岁，之前，他并不喜欢看书。
大学毕业后的某段时间，他在等某个单位的聘用通知，结果，一等再等，却一直没有消息，心里就不免毛躁和无聊起来。人在无聊和无事可做的时候，是很容易对一件在很多人看来都觉得挺没意思的事产生兴趣的，这就像一个很饥饿的人，在他最饿的时候得到的某样食物，他会很容易对它产生感情一样。
记得，那是春天将尽的时候，某个中午，江小岸莫名其妙地收到了邮局给他送来的一个信封，里面是上海某个书友会给他寄来的一本书。是一本小说，淡青色的碎花封皮，上面印着个好听的书名。江小岸就顺手翻看起来，没想到里面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居然在第一时间里就把他深深地吸引住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居然喜欢上看这种风格的小说了。
后来，如他所愿，那家他一直想去的单位聘用了他，他成了发电厂的一名技术员。这是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不但工作不忙，而且休班的时候也很多。江小岸不太喜欢泡吧，也不很喜欢去健身什么的，所以他打发这些闲暇时间的方式就是抱着一本喜欢看的小说，靠在椅子里或者床边读来读去。他很乐意这么做，简单省钱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书里的东西可以充实他的头脑，他觉得一个人的大脑里住进很多内容、想法和只有很少的内容想法的那种大脑是有本质区别的，那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就是贬损人才用的嘛！书店也成了他经常去的地方，当一本沉甸甸的小说捧在他手里的时候，他会觉得内心的某处莫名地踏实起来，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而书里的人物和故事一旦刻入头脑之后，就难免会令人产生一些联想，当在现实里遇见与之相关的东西、情境、景象或者语言，就很容易地与他看过的那些书里的情节联系在一起，江小岸现在就是这样。古语有言“书中自有颜如玉”，对于江小岸来说，从书里走出一位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的女子那自是天方夜谭，无可指望，但他又觉得如果你仔细品味书里的言语、故事和人物后，你的脑海里真的会驻进“颜如玉”，但这个颜如玉不是位美人，而是一个左右了你生活方式、思考方式和一些看人看事的态度的未具化的形象。它似乎很安宁又很敏捷，就像你有时并未感觉到有风，可当你看到摇动的并“沙沙”作响的树叶，你就知道了风的存在！
下班路上看见路灯下卖水果的阿婆，电影院门口捧着花束的女孩，某个巷口停着的菜筐里放着青青红红菜蔬的自行车，某户人家的台阶上安静趴着的一只花猫，树荫旁打着遮阳伞穿着短裙漫步的姑娘，或者黄昏时分树影里牵着宠物狗的老伯，都会把江小岸带入他读过的书里，产生联想。这让他觉得很好玩儿，或者，这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思考方式。
二
有一次，他去外地出差，在坐火车的时候，他斜对面不远的座位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简陋的粗布衣裤、糙了边的布鞋、胡子拉碴的脸庞、平淡无奇又似有几分落魄的眸子躲在一副宽框眼镜的背后，他没有任何行李，甚至手边连一瓶水也没有。
江小岸不知道车厢里别的乘客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反正，他已经注意上他了！
那时，江小岸忽然记起前些日子他看过一本关于商海沉浮的小说，是一个女作家写的，里面就讲到一位商人因为生意场上的失利，从火车上跳车自杀的故事。里面写到这位商人坐在车厢里靠窗的位置，车厢里人并不多，没有人在意到他满面的绝望与失落，他身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一直在旁若无人地读一本诗集。这女孩忽然抬头时，就觉得耳边似有一阵风掠过，然后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被开启的车窗上只剩下了这个商人的半个身子，然后眨眼间，半个身子也迅速消失了，那个商人曾经坐过的座位上只留下了一只黑色的旧皮鞋。毫无征兆地，商人已经从车窗跳了出去！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被吞没了，女孩的耳边很快又恢复了火车发出的无休止的“哐哐”的撞击声，甚至除了那个女孩，商人身边的一些乘客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座位上的人已经在几秒钟之前在这列火车上消失了，或者说，也已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车厢里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这个商人最后留在这世间的影像，也许会长久地存在那女孩的脑海里，当然，也可能会被很快遗忘！
而现在，在江小岸斜对面的这个男人，让江小岸联想到了那个跳车的商人。此刻男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时地朝窗外望几下，偶尔还会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揩一下眼角流下的类似泪水的东西。但这反而更让江小岸担心，觉得这是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觉得男人此刻或许也是绝望的，他流泪是因为他忧伤，他朝窗外望，或许是因为他也想跳车……
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会义无反顾地去选择死亡？
江小岸有个初中同学，上学时是个懂事憨厚的男孩，辍学后和他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家因为一些变故显得拮据和沧桑，后来如同雪上加霜，他的母亲生了重病。其实，日子苦点累点，吃的粗糙点，都不是大问题，但是人一旦生了病，所要担负的压力真的就如同山一样了。
为了给母亲看病凑足医药费，这个年轻人去工地搬砖，被吊起很高为大厦擦玻璃，去码头扛麻袋，去机械厂做高温焊接，干各种辛苦的力气活，可吃的却都是粗茶淡饭。老板们也没亏待他，他的辛苦换来了不菲的回报——一大笔医药费！
然而老板们没有开他玩笑，老天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那些艰辛的日子结束的时候，是一个盛夏时节。他坐上了回家的列车，下了火车又坐长途汽车，在汽车上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他大汗淋漓，快下车的时候，他把外衣脱了下来，然后下车的时候他忘记了再拿起自己的外衣。而他挣的那一大笔给母亲的医药费就揣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他再去找时，司机告诉他，衣服和钱都已经被他邻座的陌生人拣走了，可能再也找不回了。那时，他真的想一头撞死在路边算了！后来他打电话给江小岸说这件事的时候，江小岸完全可以感觉到他肠子都悔青的那种绝望！ 江小岸还想起了老家有个叫静月的表妹。
静月是个拥有一双如月般晶亮眸子的静雅的女子，她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是个很爱拼搏也很幸运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南方一家不错的公司上班，还说等攒足了钱就把静月一起接过去。静月一等就是五年，这五年里，每过一天，她就在日历上把这天的号数圈起来；这五年里，她原来又长又黑又厚的秀发变得枯糙、稀落，但她对他的心却一直没有变，也不会变；这五年里，她原先丰腴的身体臃肿了许多，腰也变粗了，以前穿的那种显身材的裙子都被她压在了箱底。
但还是那句话：她的心没变，也不会变！
五年后的那天，他打电话给她，说她可以去他那边了，他已经买了房子，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还向她求了婚。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但那是幸福的泪水，她想，她的五年没有白熬，她找对人了！
第二天，她买了一张去南方那座城市的火车票。可是，当她找到他的住处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的尸体。昨天晚上，他在宿舍里因为煤气中毒身亡了！她料理了他的后事，整理好他的遗物，独自来到海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大海，但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站在海边，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有一刻，她多么想跳进去，就这么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但事实是，江小岸的那个初中同学以及那个表妹，现在都很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绝望是什么？江小岸觉得，绝望应该就是所有的快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的痛苦都可以不屑一顾，目光所及之处，阳光是冷的，花朵是暗的，到处都是步履匆忙，每个人脸上写的都是冷漠无情……这大概就是绝望。
但有的绝望是可以化解的，也可以这么说，绝望，对有的人来说是可以化解的，就像他的同学和表妹。那么有肯定的答案也就有否定的答案，就像他看的那本小说里跳火车的结束生命的男人。当然了，这个否定的事例毕竟只是书里的，很可能是虚构出来的。
“先生，麻烦你抬脚。”
此时，清扫车厢的列车员打断了江小岸的思绪，江小岸转头的时候，却发现他一直关注的那个男人真的已经不在那个座位上了！
怎么回事，跳车了？当然不可能！
原来人家在江小岸愣神儿时下车了，因为他到站了，而且他刚刚流泪是因为他有迎风流泪的毛病，而刚刚，他旁边的窗户也确实是开着的，而他不断地望向窗外，完全是因为他就快到站了，他不想坐过站。就是说江小岸对他的那些猜度完全是无中生有和一厢情愿，想到自己甚至有走过去劝一劝人家的冲动，江小岸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
三
五月中旬一个百无聊赖的中午，江小岸穿着裤脚被挽起很高的灰色休闲裤在街上瞎溜达时，看见一个从肯德基里出来的穿着桃红色裙子的女孩把大半个没有吃完的肯德基汉堡随手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这在普通人看来也不过是件浪费粮食的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我们的江小岸则又开始浮想联翩了。
他前些日子看过一本关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的大饥荒的故事，因为三年自然灾害的关系，农民们几乎颗粒无收，全国性粮食短缺，于是，人们饥饿难耐，树皮草根都成了可以饱腹的食物，但最后还是有许多人被饿死了，描写的很是悲惨。具体的细节江小岸还记得一两个，说是有人把黏土揣在衣服口袋里，饿了就捏出一块放进嘴巴里吃下去，还有就是许多人家会因为半个土豆半块干粮打出人命来！
江小岸就有了一个幻想：如果让那个时代的某个人穿越到这边，然后让他拣到了那个穿桃红裙子女孩扔的那半个汉堡，会发生些什么？
江小岸脑海里很快有了一些景象：那个看上去被饿得几乎脱了一层皮的人拣起汉堡后在别人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间里就吞掉了，可吞掉后他却不知道他吞掉的是什么，但他却知道这肯定是一种食物，而且是一种比馍比米粥都好吃许多倍高贵许多倍的食物，因为他的舌头、肠子和胃证明了这些。
饥饿得到了稍微的缓解后，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们家的粮食早就底朝天了，他怎么会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很疼，不是做梦！那么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开始思索起来，并且开始沿路寻找。他瞪大了眼睛，想看看是否还能再寻了一块，是啊，他的肚子现在就算再塞进十个汉堡包估计也还是半饱状态！
他想，是不是上面派人下发了食物或者是别人来救济他们这些灾民了？他无限疑惑地半蹲在地上，吃进的汉堡包让他的饥饿感又减轻了许多，他站起身来向前方走去。然后他来到了一个垃圾箱旁边，结果他看见了许多被丢弃在那里微微发霉或者发烂的食物，有面包、有鸡蛋、有香肠……
“天下大赦了，天下大赦了！”他喊叫起来，因为他觉得那么好吃的东西都被扔掉了，一定是天下发生了很重大的变故。他就这么疯掉了，像那个范进一样！
扯得稍微远了点。
江小岸最喜欢吃的菜是红烧肉，小时候，家里也吃不起，长大一些，就有了许多吃红烧肉的机会：单位食堂里有、朋友同事请客的时候有、姑妈姨妈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也可以吃到，总之机会特别多。上上下下吃过几顿，解了馋，再想起小时候，巴巴地盼望着一顿红烧肉的情形，心里既有心酸又觉得好笑。其实这就是时代更迭的原因，旧时代一道皇帝都难得吃到的菜品在现在可能只是一道随处就可以吃到的菜品，旧时代达官贵人才能品尝到的某种糕点在现在可能因为没有销路而在糕点店里发霉。
这些东西，其实就看你怎么去想了，一个人一个想法，不一而足！
四
六月份刚刚来到的时候，江小岸恋爱了，和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女孩儿。
一个雨天，江小岸撑着一把深色的雨伞走在街边，他本来是打算去书店买本书看的，结果雨下起来后，他就不怎么想去了，觉得这雨打扰了他看书的心境。往回走的路上，雨忽然就下得急起来，雨点子“噼哩啪啦”地砸在街面上和他的伞上。
“先生，先生！雨好大，借光避下雨吧！”
一个穿着淡红色泡泡裙，个子不高，笑容乖巧，眼睫毛很是乌黑浓密的卖花女孩不由分说地就钻到了他的伞下面来。女孩提着的花篮里，有半篮玫瑰花和小半篮百合花，花上已经沾上了许多小雨珠，此时，女孩和这些花都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楚楚动人！ 女孩和她的花几乎占据了江小岸伞下四分之三的空间，江小岸的肩膀已经被伞外的雨点淋湿了，但他一点儿也没抱怨，只是一直无奈地笑着。
走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女孩要拐进别的巷子里去了，临走的时候，女孩很真诚地冲江小岸道谢，然后还向江小岸要了个联系方式，江小岸就三心二意的样子告诉了女孩他的电话号码。
关于为什么没有拒绝给她自己的电话，因为江小岸在一本小说里读到过一句话：每一个卖花姑娘的花篮里都有一份最温暖的春天！是啊，多么甜蜜温暖的一句话，江小岸怎么能拒绝呢，那对她来说不是太残酷了嘛！
而后的半个月里，江小岸很快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女孩忽然给江小岸打了电话说想见个面，然后就见了。
那时正是黄昏，街边公园的花圃里那些淡黄色的菊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芬芳四溢，淡橙色的夕阳像一个甜腻的蛋黄躺在西边的天际上，暖洋洋的，四周的气氛氤氲温吞，女孩刚刚洗过的头发被阳光照得泛着洗发水的花香，及膝的裙子下面，白皙的小腿在夕阳里尽显妩媚和诱惑。
也不知道是情不自禁还是心旌摇曳，总之那个黄昏，江小岸牵了女孩的手，女孩的手温软中带着热度，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两个人在看过几场电影吃过几顿饭后，有点突飞猛进般的，居然确立了恋爱关系。
关系虽然确定了，但在江小岸看来，好比一纸空文，只是口头上的一种消遣。因为女孩几乎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孩，难以捕捉她的动静，头天说好一起去看音乐会，江小岸在戏院门口等了她三个小时，她却并没出现。江小岸回到家，吃完饭，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女孩却突然来敲他的房门了。
果然，还没到三个月，他们又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应该说是分手的具体导火线，是因为，那天下午，女孩和江小岸生气后，去了一个墓地。
女孩说她要去看她爷爷，还说，她受了委屈后就会去和她爷爷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才会好受些，而她爷爷的墓就在那个墓地里。女孩说这番话的时候，江小岸忽然觉得心的某处很奇怪很失落，这女孩怎么这么让人难以琢磨，他也才刚刚发觉，交往了将近一百天，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证上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家具体住在什么地方，父母是什么人？天啊！怎么感觉像聊斋里那些变幻成人形和书生谈情的妖一般啊！
因为担心女孩，那天下午，江小岸一直尾随在她身后也去了那个墓地。
女孩很快就找到了她所谓的爷爷的墓碑，然后蹲下身来，把脸埋在膝盖上。此时，在江小岸的视线里，一大蓬淡绿色的蒿草半掩盖住了她娇弱的身影，她蓬松的头发完全遮盖住了她的侧脸，然后，她很忧伤地哭着，但那些哭声仿佛不是来自她的嗓子里，而是来自她的头发里。一只迷路的白色蝴蝶停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可惜，她哭的时候肩膀跟着抖动时，那只蝴蝶受惊后又飞离了她的肩膀，然后打开翅膀飞远了，仿佛是不想去打扰她的委屈和忧伤。
江小岸几次想上前去安慰女孩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走过去。他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有一层隔膜，很明显的隔膜，使劲儿地捅几下，大概都不会破的那种隔膜。是的，他觉得他受不了她极度波动的情绪和性格，也受不了她的来去无踪。江小岸也不想再去挽留什么，有些东西，挽留住了，就等于伤害自己。
但那天女孩在墓地和她在墓碑里的爷爷讲话的时候，江小岸还是想了一些恋爱之外的事情。
他最先想起了一个笑话：一个姑娘夜里被一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尾随，男人一直跟着，姑娘无法脱身，走到一个墓地的时候，姑娘灵机一动，在一个墓碑旁说了声“终于到家了！”于是，男人落荒而逃。记得刚看到这个笑话的时候，江小岸几乎是捧腹大笑，觉得这笑话里的姑娘实在是聪明过人，然后又想，与这样的姑娘交往，也一定有与众不同的感觉吧。
那么现实里真的有这样的姑娘吗？江小岸揉着脑袋想了想，答案是还真有。
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曾经在一家外企里实习，就曾经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也在这家公司实习。有一回，公司里要开一个重要会议，女孩的一个领导也要参加，但是因为这位领导上午的时候刚训斥过女孩，女孩心下不太乐意，所以就想趁这个机会报复一下。
于是，女孩在为这个领导准备开会穿的西装时，故意在里面夹了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此套西装已通过美国宇航局的第三次认证定位，若想顺利穿在身上，须步行三公里后，减掉相应的脂肪，才可穿，否则，后果自负！这领导也是个实心的人，居然信以为真，真的去步行了三公里，然后才穿上西装去参加会议，可惜他到会场的时候，看门的大爷都要下班了！
听着也着实是个好笑的故事，和江小岸的这次恋爱也搭不上太大的边了，但江小岸还是喜欢这样杂七杂八地联想，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生活就是这样的，联想可以让你的思维更活跃，让你更有存在感，也不觉得做什么都那么乏味了。
五
九月的一天，江小岸又去他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屋读书了，然后他发现，他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位女孩：蓝色的格子裙，脸庞白皙，左唇边有一颗显眼的美人痣。
女孩的座位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外国文学小说集，但当时女孩并没有看书，而只是侧目望向窗外一棵正开满淡色小花的不知名的树。
江小岸忽然觉得很有必要和她认识一下，毕竟现在看小说的人可不多，而且还能在这么小的地方和她相遇，也算是志同道合之人的一种缘分了。
江小岸就走过去冲女孩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说道：“你好，我叫江小岸。”女孩也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伸过了自己的手握住了江小岸的手，并灿然一笑说：“你好，我叫颜如玉。”
是的，江小岸没听错，她的名字居然就叫“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那个颜如玉！江小岸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他感觉女孩的笑容让那泊停驻在他心底的湖，泛出了波光灿灿的涟漪来……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