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锦时,我正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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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应该感到高兴,香港那么盛大,死神那么凶残,可它们都打败不了宋小虎。素年锦时,她,拥有爱。
  
  宋小虎的那朵乌云,悠悠愁愁地走了
  
  要想知道宋小虎迷上李云彩的确切时间,时间得非常俗气地退回到十年前。宋小虎9岁,早熟。
  宋小虎带同桌李云彩到火车道以南的苗圃去采集自然兴趣小组的昆虫标本,一不小心迷路了。野草深处,小雨密集。
  宋小虎和李云彩找到一棵大槐树躲雨。李云彩背着双肩背,双手插在长裙口袋里,掉了头绳的长发被风吹得跟地面平行,就像……一样美。宋小虎赶紧在他贫瘠的大脑里搜词,他伸脖子看天,一道闪电,一缩脖子有了,李云彩像乌云一样美!李云彩有乌云一样黑的头发,乌云一样肥嘟嘟的小脸和小腿。
  从此,宋小虎的作文水平,日进千里。
  青梅竹马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两人参加完了高考。这天,宋小虎请客,他得了163块稿费。他把李云彩约到一个荫凉的小商店门前,说,吃什么买什么。
   苍天的樟树下,知了声声,李云彩没一点矜持地吃了7个蛋筒冰淇淋。当吃到第8个的时候,宋小虎因她的数量而豪迈起来,把手里的汽水换成了啤酒。
  李云彩突然说,我要走了,宋小虎,我被香港中文大学录取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宋小虎说不出来的悲愤。香港中文大学每年的奖学金能买十多万多个蛋筒冰淇淋,姑娘大了,由不得他了。本来想甩两句狠话,一看李云彩脸上的两条小溪,已经哗啦啦地开始工作了。
  他心碎地把她搂在怀里,不是说好不分开的吗?
  
  他怎么可能养一朵云像养一盆雏菊呢
  
  自打李云彩变身金凤凰,飞到香港之后,宋小虎就非常非常地孤独,他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溜冰,一个人骑自行车,一个人跟一盆雏菊说话。
  雏菊是李云彩留下的。宋小虎把它搬到自己臭臭的男生宿室,他对它说,嗨,这就是你的新家了,我会把你养得又肥又绿,让我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好吗?
  每当用小喷壶给雏菊浇水的时候,宋小虎就后悔,当初他为什么要把李云彩比喻成一朵乌云,太白痴了,他怎么可能养一朵云像养一盆雏菊呢?
  不过,MSN另一端的李云彩却是非常非常快乐的。总是噼哩叭拉地打出动植物小山一样的文字,都是关于香港的。宋小虎怀疑李云彩在香港根本找不到人说话。
  李云彩说,尖沙咀有一种会走的冰淇淋可好吃了。七元一支。为什么会走哈?因为它是流动售贩车卖的。香港的冰淇淋都有童话色彩哦。
  李云彩说,你知道星光大道谁的手印最酷吗?王家卫和周星星啊,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按手印,娃哈哈哈……
  李云彩说,香港有好多电子人,面无表情,每天都像上满了发条,在急急赶路。对了,香港人做扶梯都靠右面的,左面留一条小道,给电子人通过。
  李云彩说,香港中文大学有七个图书馆,她现在都去了四个了……
  宋小虎说,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的睫毛下面。然后,关掉了MSN。
  宋小虎决定,等李云彩春节回来,一定得和她说道说道,香港有什么好的,在他心里,全世界都比不上一个李云彩。
  
  琼瑶阿姨,怎么可以酱紫呢
  
  李云彩的寒假很短,一过完春节就匆匆地回了香港。宋小虎没有和她说道说道,因为他发现她瘦了很多。在香港念书的压力一定很大,十几万的奖学金并非那么容易得到,每年都要重新申请。如果成绩不好,就申请不到,那么高昂的负担,会把李云彩压垮的。于是,他除了怕她跟电子人谈恋爱,又暗暗地为她的经济捏了一把汗。
  第二年春节,李云彩没回来。宋小虎开始攒钱。
  他太想她了,这两年来思念没一分减少,越来越多无法释放的思念狠狠挤压着他的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样难过?为什么全世界也比不上一个李云彩?
   为解开这个谜团,他拜读了琼瑶阿姨的好几本书,答案没找着,但他提出问题的语法终于有了改进——怎么可以酱紫呢?
  2007年暑期,经过两年的省吃俭用,宋小虎终于攒够了去香港的钱。足足有5000银子呢。
  那天他顶着小骄阳去市公安局的出入境大厅办理港澳通行证。给他办证的,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孩,肩膀上,只有一个三角,连个杠都没有,好像还在见习期。女孩脸臭臭的,宋小虎却一直堆着超级名模那样的笑容。
  末了,宋小虎把贴着照片和条形码的申请表交到女警手里,已经笑得像个皱巴巴的苹果,他很贱地说,美女姐姐,你千万千万不要拒签啊!
  这个肩上没杠的女警终于被逗笑了。她一笑,就像太阳爬出了乌云,蝌蚪翻过了泥堆,黑夜找到了萤火虫,也不知该咋比喻,反正,宋小虎的心是敞亮了。
  15天后,宋小虎如约拿到了港澳通行证。3天后,宋小虎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咕噜咕噜地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
   上车后,宋小虎一再认真核对车票上的数字,是否与火车车厢门上标示的数字相符,要知道,光是接近还不行,排列方式得完全一样。宋小虎可真聪明啊!
  
  宋小虎的初恋感冒了
  
  火车晚点两个小时终于抵达广州。宋小虎马不停蹄买了到深圳的动车组,然后,从罗湖过关。坐地上地铁,直抵香港九龙。再从那里倒另一线地铁去港大。
  香港的女孩没有宋小虎预料中的黑,个子不高,大都单薄,一种寡淡的青春。不过,香港的男孩,一般都帅气逼人。穿着时尚而前卫,有的混血男孩,手里拿着滑板,听着CD,真真青春无敌的样子。这让宋小虎非常地不开心。他摇头叹气,李云彩同志的诱惑太多了!
  找到李云彩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宋小虎只在火车上吃了一顿泡面,还有一点咳嗽。
  李云彩的第一表情很怪,有一点惊喜,也有一点要发火的样子,她没有扑进他怀里,只是迅速地做出应急反应,带宋小虎去找一个东北老乡借住。宋小虎拖着两个轱辘的小行李箱,乖乖跟在后面。
  夜色中的港大很美,有很多现代的建筑,就像高大威猛的金刚蹲伏在角落里,空气中飘浮着玉兰花扑鼻的香味。这让宋小虎的心温柔极了。他真快乐。
  第二天一早,李云彩来找宋小虎,要带他逛香港。他们去了尖沙咀、女人街、星光大道……不知道为什么,李云彩总是很客气,还有那么一点点忧郁。
  傍晚,他们爬上太平山顶,脚下是东方明珠举世无双的夜景。宋云彩背着双肩背,双手插在长裙口袋里,长发被风吹得跟地面平行,她仍然像他记忆中那么美。
  李云彩说,小虎,你看香港,是多么地盛大,是多么地富饶,素年锦时,就像一个梦一样。我要考研,我要留在香港……
  宋小虎问,那我呢?我们不是说好,不分开的吗?
  李云彩说,你究竟懂不懂呢?有很多香港男生追我,我长大了。我不是从前那个李云彩了。
  宋小虎说,可是,我们说好了,这辈子不分开!
  李云彩说,你这个笨蛋,我和你如果注定要分开,那么为什么不是现在?
  沉默了很久很久,宋小虎悄悄抹了抹眼睛,用力吸了吸鼻涕。他说,我讨厌香港,就像一个冬天,哪里都这样冷,我又感冒了。
  
  素年锦时,她,拥有爱
  
  宋小虎没让李云彩送他,他说他英语好着呢,丢不了。他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专线去迪斯尼玩了一圈。把来之前换的1800元港币统统花掉了。
  回来后,他把礼物发给宿舍里的哥们,哥们一看价签,一盒曲奇170,说太贵了。宋小虎却说,反正港元不是真的钱。他还吹,说,李云彩待他可好了,就像小鸟儿一样依人。
  生活又如之前一样寂寞了,宋小虎就像被扔在宇宙边缘的一颗行星上,每天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想念。他半夜跑到李云彩的博客上给她留言,说又梦到她了;他往香港寄最大颗的松子和榛子……
   他就是放不下李云彩,有的人放不下金钱,有的人放不下权势,他却放不下那只破小鸟——李云彩。怎么可以酱紫呢?
  2008年春节前夕,李云彩躺在医院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本英文小说。她的床边有一个男孩在削苹果,比病人还瘦,已经瘦成了瓜子脸。
  李云彩无法再留在香港,因为有一天她昏倒在课堂上,医生说,她的心脏长了一毛线球形状的东西,她的心从此有了缺口,无法合拢,血液倒流。迫于香港昂贵的医疗,她只有回内地做手术。
  生和死的机会各占一半,不多不少,就像在上帝的天平上称过一样。
  李云彩把小说塞到枕头下,纤细的指尖相互交错握着,越收越紧。
  北国正飘着大雪,细弱的雪,像一朵朵白色的蝶扑撞到落地玻璃上,不一会儿就留下许多斑驳的浆体。东奔西走的生命,有明有灭。她呵出凉气,语气尽量平淡,她说,小虎,我错了。但是,我不要你的原谅,只想你离开,不要赖在这里……
  宋小虎只顾埋头削苹果,像什么都没听见。苹果皮在他的刀下旋转跳舞,没有断。他说,我们说好的,这辈子不分开,你怎么可以反悔?
  李云彩泪流满面,可她一点也不难过。她应该感到高兴,香港那么盛大,死神那么凶残,可它们都打败不了宋小虎。素年锦时,她,拥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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