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调控,管制价格不如管理预期

来源 :南风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NewComeMa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房租的上涨,是一种经济现象,更是一种感受和情绪。由于缺乏全面的统计数据,房东的“自白”,租房者的抱怨,越发成为对这种经济现象的度量。
  8月初,一位北京网友发布了一篇《资本盯上租房,要吸干年轻人的血吧》的文章,自家120平方米三居室要出租,心理预期价位是7500元/月。但两家長租机构争抢房源之后,价格被抬高到10800元/月。这是一位“良心网友”。
  随即,租房者的声音在网上炸开了锅。一时间,大量租房者开始袒露自己“被涨房租”的遭遇。媒体调查发现,原来北京、深圳等地的房租,这段时间的确在悄悄上涨,有的区域,幅度不低。
  房租上涨,是某些因素综合推动的结果,但它们一直都比较隐秘,在经济的繁荣时点,长期不被关注。比如,房东的利率风险、拆违或者城中村改造对供给的削弱等。但是,一旦遇到经济增速放缓,带来人们预期的扭转,这些因素就会迅速发生作用,改变市场。

利率风险与涨租冲动


  2016年和2018年是两个极为特殊的年份,前者是房价上涨,后者是按揭利率上涨。
  在北京、深圳等热门城市,不少银行提供的按揭利率纷纷上浮,以前是基准利率,而现在是基准利率上浮10%~20%。

  利率风险之所以长期少人关注,原因在于中国人已经长期习惯于利率的各种“优惠”和宽松的货币环境。对新购房者来说,在2008年之后,为了刺激经济,银行往往会降低按揭利率,比如为基准利率7 折到9折,这时购房等于“少付几十万”。对已购房者来说,在浮动利率的情况之下,央行多次降息,即意味着月供多次降低。但是,进入2018 年之后,这些曾经的“好事”都成为了过去。
  利率环境的变化,有宏观和微观的两方面因素。宏观上,外部环境突变,带来资本外流的压力,让中国开始动真格地去杠杆,流动性变得更加宝贵。而且,由于特朗普强势美元的政策以及美联储的加息可能,国内不少人对央行加息的预期也不断在蔓延,这种预期短期不会改变。
  微观上,“房价永远涨”的预期并没有打破,那么对银行来说,提高利率也并不影响购房者按揭贷款的热情。相反,在经济下行的时段,企业贷款严重收缩,那么按揭贷款已经成为银行最优质的资产。利息提高之后,更将成为对银行利润贡献的主力军之一。
长租机构的占有率固然无法影响市场供求,但它们抢占房源的抬价行为,却足以点燃整个市场供给方涨房租的强大预期。

  实际上,从公开信息来看,对房租问题反应最大的城市,也多半都是当地银行提高了利率的城市,比如北京、深圳。近一年,一些国有大行在北京已执行首套房贷利率为基准利率上浮10%、二套房贷利率上浮20%的政策。与此同时,深圳的部分银行则分别上浮15%和20%。
  房东并非都是土豪,他们多数也是每月要支付按揭的普通人。而且,不少人是在2016年的高点“上车”,月供并不低,家庭现金流也不坚实,而在加息通道之中,房东们正暴露于利率风险之下。因此,在利息走高,月供增加的预期之下,涨房租很可能只是一种未雨绸缪。

资本作祟,还是拆违?


  任何价格的变动,本质上讲都是供求关系的变动使然。那么,在租房市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动?不少人将矛头指向了长租企业。
  据中国指数研究院测算,当前我国总租赁人口接近1.8 亿人,租房市场规模达1.38 万亿。此外,还有数据显示,我国租赁市场依然以个人房东为主,机构渗透率还不足2%,而这一数据,美国为32%。
  市场潜力的巨大,让长租企业成为新风口,风险投资大量涌入这个行业。但他们暂时还无法左右市场。8月21日的中期业绩发布会上,万科总裁祝九胜就说,“机构推高租金”是个误会,即使在机构房东最多的北京,渗透率也只有5%。
  在“宝万之争”之后,成为一家地方国企的万科是进军长租公寓的先锋。目前,万科累计获取房间数超过16万间,开业仅4万间。祝九胜说,万科低估了做长租公寓运营的难度。“收到房间和供应房间的时间差控制得不是太好,装修、过消防等都是关键的事情,中间有时间滞后性,还需要改善。”   长租公寓的商业模式有着不少缺陷,在中国表现更为明显和突出。在美国,长租公寓的主流模式是运营机构从融资、建造到运营,一条龙完成。这种模式的好处是企业可以更好地进行成本控制,不会存在过大的“收到房间”和“供应房间”的时间差,从而占用资金。与此同時,集中运营的成本也更低。
  但在中国,长租公寓是另外一种情况。如果是一条龙式运营,拿地的地价成本极高,甚至可能出现成本和出租收入的倒挂。如果从房东手中收房出租,那么房屋的过度分散,将抬高各种成本。所谓的收房到供应房间的“时间差”控制不好,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房源的分散所致。
  实际上,资本进军长租公寓,首先要做的并不是自己当二房东,涨房租,赚差价,而是必须迅速扩大市场占有率和销售额。然后,才好去海外的资本市场讲“中国故事”,最终在上市后套现退出,斩获资本利得。至于房租,并不是资本考虑的重点,这是任何一家风投机构最基本的常识。
  但是,长租机构的占有率固然无法影响市场供求,但它们抢占房源的抬价行为,却足以点燃整个市场供给方涨房租的强大预期。因此,抬价抢房源被严厉叫停。所以在8月17日,北京市住建委便联合多部门集中约谈了自如、相寓、蛋壳公寓等租赁企业的负责人,要求不得哄抬租金抢占房源。
  再退一步讲,为什么长租公寓敢于抬价抢房源?高价抢房源,一旦租不出去,很可能造成资金积压,这对创业公司来说,非常危险。显然,这些北京的长租机构似乎对整个市场供需关系有着某种判断。那么,他们的判断是什么?
  拆违,是北京租房市场近两年来的最大变量。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至2017年,北京市拆违面积分别达到了1818万平方米、3000万平方米、5900万平方米。2018年,拆违大潮并未退却,据北京市有关部门公布的数据,2018年前4个月,北京拆违逾1640万平方米,完成全年计划41%,拆除量则是去年同期的3.8倍。
  另一方面,由于楼市调控,可供出租的房屋缺口却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那么,这就意味着市场供给的减少。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青年人都能在北京租得起正规的公寓,那些被拆除的陋室曾是他们的栖居之所。更重要的是,连续数年的高强度、高密度拆违,还会影响租房市场对未来供给的判断,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预期,将真正左右着市场走向。

市场参与者的两个预期


  拆违并不只是发生在北京。和拆违相似的是南方的城中村改造,在深圳、武汉等地,城中村曾是吸纳大量中下经济实力租客的大本营,但这几年来,城中村改造正在蔓延,改变着市场的供求关系。
  城中村改造热,背后的逻辑并不复杂。必须注意,这两年,国内城市的土地流拍现象越来越多。中原地产一项统计显示,2018年前7个月,全国土地流拍数量高达796宗,其中一线城市13宗,二线城市154宗,三四线城市合计629宗。这一数据创下这些年来流拍数量的新高。那么,为何会流拍?
管理预期比管制价格更优,后者往往让供应更加短缺,最终反倒抬高价格。

  尽管“房价永远涨”的预期依然没有被打破,但这并不意味着开发每一块土地都能挣钱。一是土地价格仍在走高,二是在去杠杆的大潮中,房地产企业自身的资金成本和风险也在走高。因此,可以预见随着房地产调控的加码,为了规避风险,房地产商将对市中心的土地更加偏爱。像碧桂园那样,善于在非市中心搞 “快速周转”的房地产企业并不多。
  在房地产企业对土地位置的偏好有所改变的情况下,地方政府的土地供应方向也将随之调整,拆迁那些位于市中心的城中村,对地方政府和地产商来说,都将越来越成为最保险的模式。实际上,在中国南方很多城市,市中心的未开发土地多半只剩下了城中村。
  拆迁城中村和北京拆违的出发点并不一样,但效果可能趋同,即租房市场的供应将会在一定时期内减少。那么,价格的上涨将很可能是一种市场的自发行为。不过,这种逻辑本质上还是一种尚未完全发生的预期。
  房价很重要,房租也是。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核心地段的物业,它越来越成为人民币极为核心的底层资产,维持其价格稳定,即关系到金融体系和本币币值的稳定。同样,房租也关系到稳定,不过是另一个层面的稳定。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讲,着手应对房租可能的大范围上涨可能比房价更为紧迫。
  价格是一个货币问题,也是一个预期问题。对中国来说,信贷拉动经济的模式短期内难以扭转,它是刚性的,但预期却是非刚性的,它可以一定程度受到外部的影响。它才应该是管理部门房租调控的着力点。管理预期比管制价格更优,后者往往让供应更加短缺,最终反倒抬高价格。
  两个预期最为关键,一是持有资产的人面对现实的利率风险,他们可能认为未来现金流的消耗将增大,那么必然有抬高租金的冲动。另一个,则是对市场供求的预期,当城中村、“蚁居”等为特色的“多层次”租赁结构遭受破坏,而缺口却没有相应的补充,那么这种预期就会成为现实。
  任何一个市场,从长期看都会最终归于均衡,但短期内的波动则可能让参与者付出太大的代价。实际上,经济的“短期”,可能是一代人的命运。因此,如何管理这两个预期,恐怕是未来的关键。
其他文献
除了引发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外,新冠病毒还正在加速推动那些已有的技术趋勢。其中一个最值得注意的点,是那些大型科技企业正在日益壮大。  科技股占比较高的纳斯达克指数在2020年迄今已上涨30%,而苹果、亚马逊、脸书和Alphabet(谷歌母公司)的总市值已超过5万亿美元。因此,自疫情暴发以来亚马逊首席执行官杰夫·贝佐斯的个人财富增长了超过700亿美元(68%),而脸书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的
领教工坊联合创始人、CEO朱小斌  2001年,从厦门大学获得统计学金融工程博士学位的朱小斌来到上海的大型证券公司和基金公司做金融衍生产品,这在当时是“暴利”行业。但金融业的血腥令他反感,“当年有很多内幕交易,发生很多大鱼吃小鱼的故事。我觉得这不是创造价值,而是在掠夺和转移价值”。  两年后,他去了上海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任教,年薪变成了原来的1/10。他当时想通过大学MBA、EMBA课程培养企业
谭保罗 常务副主编  最近,有一部韩国电影很火,叫《国家破产之日》。  故事梗概是,1997年韩国爆发金融危机,国家紧急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求助。在IMF的压力之下,韩国推出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但这些措施都以损害小企业主和普通国民为代价,而大型财团反而在危机中拿到“改革”带来的好处。  这部片子颇有人文关怀,关注股民、打工者和小企业主的財富、人生悲剧,抨击了官僚和财团的沆瀣一气,比较过瘾。但
2019年6月23日,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甘肃省第二人民医院医生、援藏医疗队队员陈志芳搭乘当地牧民的摩托车在草原上出诊  根据党的十九大部署,中共中央政治局5月13日召开会议,决定从今年6月开始,在全党自上而下分两批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开展此次主题教育,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把群众观点和群众路线深深植根于思想中、具体落实到行动上,不断巩固党执政的阶级基础和
茅台镇里的酱香酒酿造车间,工人正在摊晾酒糟  山高,崖陡,河谷深秀。  赤水河的两岸,分布着茅台镇、习酒镇、二郎镇……糟香飘溢,一刻不散,因为酿酒车间,24小时不停工。  小镇往往位于山坡上,甚至贴着崖壁生长,一排排整齐的车间,如三军列阵,粗暴,雄壮。  车间里氤氲缥缈,又热火朝天,酝酿那“杯中之王”,中国酱香。老师傅  酒糟刚出甑,直冒白烟,散发出浓重的糟香。  老蒋将裤腿高高挽起,光着脚站在酒
國内造车新势力蔚来汽车  新能源汽车的狂欢仍在持续,资本市场掀起一阵又一阵狂潮。  今年以来,行业龙头特斯拉股价上涨了540%,市值突破5000亿美元大关,碾压传统车企,成为全球市值第一高车企。  在特斯拉的示范作用下,国内三大造车新势力蔚来、理想、小鹏在美股也是一路"狂飙突进"。截至12月初,不到一个月时间里,三家公司的股价便接连翻倍,市值迅速飙升,将通用、福特等众多老牌车企甩在身后。半年多前还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发现人们对负面理想存在偏好。比如极端主义理想,我们私下里认为它们具有极强的感染力,足以吸引新的教徒。  与此同时,我们往往不那么认真地对待积极的理想,本能地不相信在缩小贫富差距或实现零碳经济领域,可能取得有意义的进展。为实现上述道德目标所提出的政策,被视为脱离现实或没有希望,而支持它们的政客则根本不受关注抑或招来怀疑的目光。总而言之,我们的偏见导致我们将理想主义的鼓舞力量拱手
前不久,有网友吐槽“中国电费太贵”!国资委新闻中心进行了回应,并列举了全球主要国家电价水平。目前,中国的居民电价为0.084美元/千瓦时,和美国、日本、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等主要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居民电价水平最低。之后,不少网友表示“恍然大悟”,原来在中国用电是一件很实惠的事情。  电费,一直都被看作是成本。但实际上,对企业来说,电费并不是成本的大宗—当然,除了电解铝等特殊工业企业之外。企业最
1979年3月30日,北京,在長城上喝可乐的男孩图 / James Andanson  国家主席习近平2019年9月17日签署主席令,根据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三次会议表决通过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授予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的决定,授予42人国家勋章、国家荣誉称号。其中,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系原主任卫兴华被授予“人民教育家”的国家荣誉称号。  卫兴华出生于1925年,是我国著名经济学家和经济学教育家
如果没有遇见闫家的亲戚,恐怕我也会迷路。实在太难找了,与闫家相邻的做卖猪肉生意的人告诉我,闫家老屋是在隔壁镇上的茶坪村三组,我和另一名来自广州的记者便招呼摩的,一同去往村里。他的摩的师傅骑得快,迅速消失在我的前方,过会儿又打电话来说:“迷路了,这么远就不去了。”  我的摩的师傅比较会认路,从双河镇出发,正确地拐过几条土路的分岔口后,也正左右为难。通向村里的小路,无路标、无地名、无邻人可问,此时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