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断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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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结论完全正确,亲爱的华生,”歇洛克·福尔摩斯说,“贫穷和污秽是暴力犯罪的天然策源。”
  “就是嘛,”我附和道,“真格的,我正在想——”可我惊讶地望着他,添说道。“老天,福尔摩斯,你怎么竟会猜到我内心此刻的想法呢?”
  我的朋友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我的判断力或许有限,因此不便答复。”他暗自嗤嗤发笑,接着说,“你蛮有本事,明摆着的事一没观察到,便会满不在乎地装聋作哑,不过你倒是一向乐意听取简单而合乎逻辑的推理解释。”
  “可我看不出什么逻辑推理使你居然料到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对他那种高傲的态度有点反感,便反驳道。
  “这并不太难。我刚才观察了你好几分钟光景。你一直面无表情,默不出声,两眼扫视这间屋,随后目光停留在书架上雨果那部《悲惨世界》上,去年你读过那本书,印象很深。你眯起两眼,若有所思,明明又在思考那部巨著中所描绘的人类悲惨境遇。后来你那目光移向窗户,外边有飞舞的雪花、灰蒙蒙的天空和凄凉冰冻的房顶,然后目光又慢慢转到壁炉台上我用来开启尚未答复的信件那把裁纸刀上面。你皱紧眉头,沮丧而下意识地摆摆头。浮想联翩嘛:雨果描述的凄惨的底层社会啦,贫民窟里的严寒饥饿啦,咱们这融融炉火上方那把光秃秃的尖刀啦,你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哀伤的表情,伤感地领悟到人世间悲剧的原由和后果。我于是敢于同意你这种观点。”
  “嗯,我不得不承认你极为准确地摸透了我的想法,”我认可道。“真是了不起的推理,福尔摩斯!”
  “肤浅得很,见笑见笑,亲爱的华生。”
  1887年已经临近年终。12月份末一个星期里,暴风雪席卷大地。从福尔摩斯贝克街寓所的窗户,可以隐约看到外面阴霾的天空、覆盖白雪的房瓦和飞舞的雪花。
  对我的朋友来说,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年份,对我来说则更为重要,因为玛丽·马斯顿小姐两个月前刚跟我结为连理,使我不胜荣幸。我作为一名享有半薪的退役军医,终于结束了单身汉生活,可也没少受歇洛克·福尔摩斯毫无道理的冷言冷语的奚落,不过多亏他我才跟玛丽相识,这我得感谢他,因此我们夫妇俩可以容忍甚至理解福尔摩斯那种愤世嫉俗的态度。
  12月30日这天下午,我来到我以前和他合住的寓所,陪老朋友消磨几个小时聊聊天,顺便问问自从上次造访以来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新案子。我发现他脸色苍白,无精打采,裹着晨袍坐着,室内烟雾腾腾,净是他喜欢抽的那种黑烟丝的浓味儿。
  “除了有些稀松平常的咨询外,没有什么大案,华生,”他尖起嗓门抱怨道。“自从我除掉那个怪叫人可惜的勃特·斯蒂文斯以来,那种具有创造性的犯罪活动便似乎收敛了。”随后,他就阴郁地蜷缩在扶手椅里,我们俩便没再交谈,直到后来我的沉思默想突然让本文开始所述的福尔摩斯那种观察打断。
  我起身告辞时,他挑剔地望着我。
  “华生,我看出你已经付出了不少代价,”他说道。“左下巴刮得那么不整不洁,不无遗憾地证明你刮胡子时用的那面镜子让人变动了位置。再者,你一直在胡乱挥霍。”
  “你可太冤枉我了。”
  “真格的,大冬天还天天花五便士买朵花戴!你那上衣翻领的钮扣孔让我看出你昨天还戴过一朵鲜花呢。”
  “福尔摩斯,这可是我头一次认识到你居然如此吝啬小气,”我有点挖苦地驳斥道。
  他大笑一阵,接着说:“亲爱的老伙计,你得原谅我!我这样责怪你当然不对头,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有点神经过敏罢了。哦,听!什么声响?”
  楼梯上传来一阵嗵嗵的脚步声。我的朋友打个手势,叫我坐回原位。
  “再多待会儿,华生,”他说。“这是格雷格逊来了,也许又有好戏登场啦。”
  “格雷格逊?”
  “听那脚步声,没错儿,准是他。莱斯垂德的脚步声没那么重,而且赫德森太太也认识来客,否则她就会跟他一起上楼来了。一定是格雷格逊。”
  这话刚说完就响起一记敲门声,接着便进来一个人,身披一件遮住两耳的厚斗篷。来客把他那顶圆顶帽扔在身旁的椅子上,解开那条蒙住半个脸的厚围巾,露出伦敦警察厅那名警探的浅黄头发和苍白的长脸。
  “哦,格雷格逊,”福尔摩斯欢迎道,狡黠地瞥我一眼。“天气这么坏你居然前来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快脱掉斗篷,到炉火这边来坐。”
  那位警探摇摇脑袋。“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啦,”他一边答道,一边掏出一块银怀表看看。“那趟开往德比郡的火车再过半小时就要开啦,我有辆马车在下面等着呐。这起案件对我这样有经验的警探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可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一块儿走一趟。”
  “是件蛮有趣儿的案子吗?”
  “凶杀,福尔摩斯先生,”格雷格逊简洁地答道,“从该地警方打来的电报来判断是一桩罕见的案子。看来像是德比郡副郡长乔斯林·科普勋爵被人发现在安兹沃斯城堡让人砍死了。伦敦警察厅蛮有能力破这类案子,但是由于那边警方打来的电文措词古怪,我就想到你也许愿意陪我一块儿去。你去不去?”
  福尔摩斯朝前探身,把那个波斯拖鞋里的烟丝都倒进他的烟袋,然后一跃而起。
  “稍等我一分钟,我去拿把牙刷和一个干净的衣领,”他大声说。“华生,我也替你带一份。亲爱的伙计,别吭声,我要是没有你的协助,又能干什么呢?快给尊夫人写个便条让赫德森太太送去。咱们明天就会回来。格雷格逊,现在我听你的指挥啦。一路上你可以把案情讲给我听听。”
  我们赶到圣·潘克拉斯车站站台时,列车长已经在挥动旗帜准备开车,我们拉开头一节准予吸烟的车厢门就登上去。福尔摩斯带来了三条旅行毛毯。火车在这冬季傍晚暮色苍茫中开始向前缓缓驶去,我们仨便在各自的角落里蛮舒适地安顿下来。
  “好了,格雷格逊,给我们详细讲讲案情吧,”福尔摩斯说,那顶猎鹿帽两边御寒的耳褡框住了他的瘦脸,嘴上的烟斗冒出缕缕青烟。
  “除了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之外,我啥也不知道。”
  “可你用了‘罕见’这个字眼儿,而且提到那边警方的电文时还说了‘措词古怪’。那就解释解释吧。”
  “我用了那两个字眼儿出于同一个原因。那边的警探在电文中建议伦敦警察厅警官看一下《德比郡指南》和《公报》。这项建议可真够邪门儿的!”
  “我倒认为这很明智。你有没有看过呢?”
  “看了。《公报》上说乔斯林·科普勋爵是位副郡长,当地要人,已婚,无子女,因对当地的考古社团多有捐赠而闻名。至于该郡指南,我带来了一份,”他从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查起来。“喏,有了,”他接着说,“安兹沃斯城堡建于十五世纪爱德华三世当政时期,彩画玻璃窗是为了纪念阿金库尔战役(注:指1415年英王亨利五世于法国北部阿金库尔村重创兵力数倍于己的法军的阿金库尔战役。)。1574年,科普家族由于王室专门调查委员会怀疑他们具有信奉天主教的倾向而遭到处罚。家族博物馆每年向公众开放一次,内藏大批古代兵器和其他珍贵文物,包括一台法国大革命时期在尼姆市制造的小型断头台,那原本是为了要对当今主人母方一位祖先执行斩首时用的,后来由于那位受难人逃脱,那台刑具就压根儿没使用过;拿破仑战争结束后,这个家族便把它当作一件遗物买下运到安兹沃斯城堡来。呸!当地那名警探准是神志不清,福尔摩斯先生。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对咱们有用的信息。”
  “咱们先别瞎评论。如果没有原由,那人决不会提出这项建议。与此同时,我想请你注意现在已近黄昏,天色阴暗,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可是样样都还具体存在,近乎隐藏在咱们的视觉之外。咱们得拨开云雾才能见青天。”
  “倒也是,福尔摩斯先生,”格雷格逊微微一笑,冲我眨下眼,说道,“说得还真颇有诗意咧!好了,我想先打个盹儿啦。”
  约摸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在一个乡镇小站下了车。雪不下了,德比郡荒野的沼地展现在一轮明月的照耀下,村庄屋顶上的白雪闪耀着微光。站台上有一个罗圈腿的胖子,身穿牧羊人花格呢衣服,朝我们快步走来。
  “你们大概是从伦敦警察厅来的人吧,”他粗鲁地跟我们打招呼。“我收到了你们的回电。外面有辆马车在等着呐。对,我是陶里希探长,”他答复格雷格逊的问话。“可这两位先生是何许人啊?”
  “考虑到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名声,我就——”我们那位伙伴答道。
  “压根儿没听说过他,”那名当地警探插嘴道,两只闪现敌意的黑眼睛望着我和福尔摩斯。“这可是件严肃的事儿,没有业余爱好者插足的地方。不过嘛,站在这儿争论也太冷了。伦敦方面既然同意他介入,我又何必反对呢?那就请诸位跟我来吧。”
  车站前停着一辆车厢给遮得严严实实不透风的马车,我们便乘坐它离开车站前面的广场,马车稳健地行驶在村镇那条大街上。
  “会给你们在一家旅店订好房间,”陶里希探长嘟哝道。“可咱们得先去城堡。”
  “请先讲讲案情吧,”格雷格逊开口道,“包括你在电文中那种极不寻常的建议的理由。”
  “案情可太简单了,”那人答道,冷笑一下。“勋爵大人被人谋杀了,我们也知道凶手是谁。”
  “噢!”
  “凶手是被害人的表亲贾斯珀·罗蒂安上尉,他已经逃跑了。众所周知,那个家伙向来邪魔歪道,好酒贪杯,寻花问柳,还好骑马。他竟然宰了他的恩人——那个家族的一家之长,我们这里倒也没人感到惊讶。嗯,一家之长倒是个挺合适的词儿,”他轻声结束了话语。
  “这个案子你如果已经搞清楚,干嘛还提出那本指南呢?”
  陶里希警探向前探身,近乎耳语地悄声说:“看过了吗?那你也许乐意知道乔斯林·科普勋爵是在自己祖先的那个断头台上给砍了头。”
  这句话使我们毛骨悚然,一时讲不出话来。
  “那个家伙使用这种野蛮方式杀害了他,你认为是出于什么原因呢?”福尔摩斯终于问道。
  “大概是因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吧。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贾斯珀上尉中了邪吗?不过,看来那座城堡也是一处适合这种暴力行动的黑暗场所。”
  马车从村镇那条大街转入一条阴暗小道,两边是积雪的荒芜斜坡。坡顶上有座古城堡,塔楼和城壁在夜空衬托下显得灰暗光秃。几分钟过后,我们的马车便进入城郭拱门,在庭院里停下。
  一个身穿管家制服的老人回应陶里希警探的敲门。他举着一支蜡烛,把那扇厚实的栎木大门打开一点,从隙缝窥视我们。烛光照亮了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和一把凌乱的胡子。
  “怎么,你们来了四个人!”他抱怨地喊到。“我们眼下处于极端悲痛的时刻,你们居然这样来打搅夫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行了,斯蒂芬,夫人现在何处?”
  烛火颤颤悠悠。“还跟他在一起呐,”老人呜咽地答道。“夫人一直没动窝,还坐在那里那把大椅子上瞪视着他,就像张着大眼睡着了似的。”
  “你当然什么东西都没有碰过吧?”
  “没碰,一切保持原样。”
  “那咱们就先到博物馆犯罪现场去看一下,”陶里希说。“在院子那一边。”
  他穿过鹅卵石道,朝一条积雪已给扫干净的小径走去,福尔摩斯这时把手紧握在陶里希的胳膊上,严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博物馆在那一边,你却让马车驶进庭院,还让好多人像群野牛那样在地上乱踩。”
  “那又怎么样了呢?”
  福尔摩斯冲着月亮举起两臂,叹道:“雪!伙计,雪!你把现场都破坏了!”
  “可我跟你说过凶杀是发生在博物馆里。雪跟这又有什么关系?”
  福尔摩斯没好气儿地哼一声,接着我们便跟随当地那名警探穿过庭院走进一个穹门。
  我跟歇洛克·福尔摩斯一块儿工作了那么多年,见过不少恐怖景象,可我记不起哪一次比我们眼下目睹这间哥特式灰室里的景象更可怖的了。那是一间穹顶小屋,由铁盘上的烛光照亮。墙上挂着盔甲和中世纪兵器等纪念物,几个玻璃柜里陈列着古老的羊皮纸文稿、拇指环、石雕作品和张着口的捕人陷阱夹子。这些玩意我只瞥了一眼,注意力全让室内正中间一个低台面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暗红色油漆的断头台,除尺寸较小之外,跟我从法国革命木版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两根立柱中间倒卧着一个瘦高个子,身穿丝绒西服外衣,双手给绑在身后,一块白布怪可怕地盖在他的脑袋上,毋宁说盖在脑袋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烛光在那深嵌在月牙槽里血迹斑斑的钢刃上闪烁,也照亮了那位坐在可怕的无头身躯旁边的妇女的金红色云鬓。她并不理会我们的到来,坐在那把雕花高背椅子上一动也不动,那张脸活像象牙面具,两只黑亮的眼睛宛如蜥蜴之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视着阴影。三大洲的妇女我都见过,却从没见过谁的脸比安兹沃斯城堡这间死囚行刑室里这位守灵女郎的容颜更完美更冷酷的了。
  陶里希警探干咳了一声。
  “您最好去休息吧,夫人,”他生硬地说。“请放心,我和这位格雷格逊探长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她首次朝我们望了一眼,铁盘上的烛光摇曳不定,我一时仿佛看到她那双漂亮眼睛闪现一丝讥讽胜过悲伤的神情,却又转瞬即逝。
  “斯蒂芬没跟你们在一起吗?”她语无伦次地问道。“可是,当然啦,他会在书房里。忠诚不渝的斯蒂芬!”
  “我担心爵爷的去世——”
  她猛地站起来,胸脯起伏不定,一手抓起黑花边衣裙。
  “他遭天罚了!”她嘶声嚷道,接着做了个绝望的手势,便一转身,款步悄悄地离开那间屋。
  房门关上后,歇洛克·福尔摩斯就在断头台旁边跪下一条腿,拎起那块湿血布,窥视下面可怕的深槽。“噢,天哪!”他轻声说,“铡刀的力量那么大,脑袋想必滚到房间那一头去了。”
  “可能吧。”
  “真叫人闹不明白,可你肯定知道在哪儿找到了脑袋吧?”
  “没找到,我没找到那个脑袋瓜子。”
  福尔摩斯跪在那儿默默抬头望着陶里系警探,琢磨了好一阵子。“我觉得你倒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似的,”他终于说道,慢慢爬起来。“那就说说你对这起罕见的案子怎么想的。”
  “明摆着的事嘛,昨天夜里两人发生了争吵,最后就动起武来。年轻的制服了年老的,便用这个家伙把他铡了。罗蒂安上尉把科普勋爵的双手绑在身后,这说明了勋爵是活着给塞进断头台的。斯蒂芬老管家今晨发现了这起凶杀案,便立刻派了一名马车夫把我从镇里接了来。我就按常规手续辨明了爵爷的身份,登记了他身上的私人物品。你如果想知道凶手是怎么逃脱的,我也可以告诉你。马厩里丢失了一匹母马,他骑着它跑了。”
  “蛮有启发性,”福尔摩斯说。“按我理解你的推断,那就是说两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斗,倒都挺小心谨慎,既没打翻室内任何家具,也没砸碎四处挤满的玻璃柜。凶犯干掉了对手,便在夜间一手拎着一个衣箱,另一只胳臂夹着被害人的脑袋,快马加鞭逃之夭夭。嘿,真是一场了不起的表演!”
  陶里希那张脸刷地一下子涨得通红。“对别人的看法挑三拣四,当然容易得很,”他讽刺道。“福尔摩斯先生,那就说说您的高明看法吧。”
  “现在还没有,我得找到事实根据才能说。顺便问一下,你们这儿最近一场雪是什么时候下的?”
  “昨天下午。”
  “那就还有希望。让咱们先看一下这间屋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助破案的线索。”
  我们便站在那里观望着他约摸十几分钟光景,我和格雷格逊都满怀兴趣,陶里希则露出一脸藐视的神情。福尔摩斯趴在地上,活像一条暗褐色大虫子,嘴里不住地自言自语嘟囔。他从披风兜儿里掏出他那个放大镜,我发现他不仅察看地面,还仔细检查几张备用的小桌。随后他站了起来,背对着烛光沉思默想,瘦削的身影正落在那台暗红色断头台上面。
  “不大对头,”他忽然说道。“这是一起预先策划好了的谋杀。”
  “这你怎么知道的?”
  “断头台上启动的曲柄新上了油。被害人当时失去了知觉,否则的话,双手一使劲晃动就能松绑。”
  “那怎么还给绑着呢?”
  “被害人给弄到这儿来的时候无疑已经失去知觉,两只手早给绑上了。”
  “这你就说错了,”陶里希大声插嘴道。“从手上捆绑的印儿看来,那是一根从这儿窗帘上揪下来的绳子。”
  福尔摩斯摆摆头。“绳子一般经久受到阳光照射便会褪色,可这一根却没有。这无疑是一根门帘上使用的绳子,而这间屋里并没有门帘。好了,这里没有什么可检查的了。”
  那两名警探低声嘀咕了一阵,格雷格逊随即转身对福尔摩斯说:“现在已经是午夜,咱们还是先回镇上旅店休息吧,明天再分头进行调查追捕。我同意陶里希探长的话,咱们在这儿没完没了地争论,凶犯可能早已跑到海边了。“
  “我想先弄清一件事,格雷格逊,我是不是已由警方正式聘请参与破案?“
  “这不可能,福尔摩斯先生。”
  “那好吧。这样我就可以完全自主地做出判断。请再容我几分钟时间到庭院里去查看一下,然后我和华生大夫便跟你们一块儿离开。”
  我跟随在福尔摩斯那盏灯笼昏暗的亮光后面,慢慢穿过庭院,沿着那条两旁堆积着白雪的小径朝前门走去。阵阵刺骨寒风扑向我们。“真是一群笨蛋!”他大声说,弯身望着雪泥地面。“看这儿,华生!一营部队也不会破坏得比这更厉害了。三处有车轨印。这儿是陶里希的靴子印,另有靴钉印,也许是马车夫的。这里有一名妇女跑过,当然是首先听到噩耗的那个人——科普夫人。对,肯定是她。斯蒂芬到这儿干什么来了?这明明是他那双方头皮鞋的印迹嘛。华生,他给咱们开门的时候,你一定也注意到了他那双鞋吧。可这儿又是什么?”
  那盏灯笼稍停移动,随后又慢慢朝前晃动。
  “轻便鞋印,轻便鞋印,”他兴致勃勃地喊道,“还是从前门那边走过来的。瞧,这儿又有了。从脚的尺寸来看,大概是个高个子扛着什么重东西打这儿走过。脚步在这儿又迈小了,脚尖比脚跟印得更深些,扛东西的人总把身子朝前倾斜一点呗。他又转身回去了。嗯,就是嘛!就是嘛!对,咱们没瞎浪费工夫。”
  在返回村镇的一路上,福尔摩斯一直沉默不语。但是,我们在旅店门口跟陶里希警探分手时,福尔摩斯却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作案人是个又高又瘦的家伙,五十岁左右,左脚朝里拐,烟瘾很大,喜欢用烟嘴儿抽土耳其卷烟。”
  “罗蒂安上尉吧!”陶里希嘟哝道。“不过左脚和烟嘴儿的事,我却全然不知,别的方面你描绘得倒挺准确,可是谁把他的外表告诉你了?”
  “作为回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科普家族的人曾经是天主教徒吗?”
  那名当地警探意味深长地瞥一眼格雷格逊,敲一下自己的脑门。“天主教徒?嗯,既然你提到这一点,我想他们的祖先确实是吧,可这究竟又有什么——?”
  “我只想提醒你好好钻研一下那本指南。晚安!”
  次日早晨,两位警探把我和我得朋友送到城堡大门口就跟我们分手,乘马车到别处去做进一步调查。福尔摩斯双目熠熠发亮地望着他们离去。
  “华生,在过去的年月里,我恐怕真有点冤枉你了,”我们转身敲门时,福尔摩斯莫名其妙地对我说。
  那位老管家给我们开了门,我们便跟随他走进大厅,看得出来这位忠诚的老仆人还在为主人的死亡深感悲痛。
  “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他扯起嗓门尖声说。“老天爷,你们能不能别再打搅我们?”
  我以前曾经提到过福尔摩斯有一套抚慰别人的本领,那个老人也就渐渐恢复常态。“据我所知,嗯,这扇玻璃窗是为了纪念阿金库尔战役,”福尔摩斯抬头仰望一扇极其精致的彩画玻璃窗,冬日阳光通过它照射进来,使古老的石板地面显现一片斑斓色彩。
  “是啊,先生,全英国只有两扇这样的玻璃窗。”
  “你在这户人家一定服侍多年了吧,”我的朋友温和地说。
  “服侍他们?我和我的祖辈已经在这里整整待了两个世纪。我们主仆两家患难与共,不分彼此。”
  “那他们的家族史必定辉煌而丰富多彩了,是不是?”
  “那当然了,先生。”
  “听说那个不吉利的断头台是给你去世的主人一位祖先特制的。”
  “对,瑞安侯爵,是他那些坏心眼的佃户给他制的,那帮家伙恨透了他,因为他保持了一些不正的旧风俗习惯。”
  “是吗?什么风俗习惯?”
  “涉及女人那方面的事呗,先生。书房里的书都没具体讲明白。”
  “兴许是Le droit de Seigneur (注:法语,贵族法权。)吧。”
  “这种异教徒语言我不会说,可我相信就是这几个词儿。”
  “嗯,我倒很想看看那个书房。”
  老人朝大厅尽端一扇门瞟一眼,嘟哝道:“想看看书房?那里有啥好看的?净是些旧书,而且夫人也不喜欢……嗯,好吧。”
  他不大情愿地领我们进入一间房顶低矮的又长又宽的屋子,沿墙至顶全都排列着书笈,尽头有个哥特式华贵的壁炉台。福尔摩斯浏览一下,便停下来点燃一支方头雪茄烟。
  “华生,我想咱们还是回去吧,”他说。“谢谢你,斯蒂芬。这间书房挺漂亮,可我感到惊讶,地上居然铺着这样一块粗制的印度地毯。”
  “印度!”老管家生气地反驳道。“这是一块古老的波斯地毯!”
  “肯定是印度的。”
  “波斯的,没错儿。你们这样的绅士老爷总该认识上面的图案嘛。不用放大镜看不清吗?嗐,真见鬼,他又撒了一地火柴!”
  我们捡起地上乱撒的短火柴,站起来的时候,福尔摩斯那张蜡黄的面颊忽然由于兴奋而泛起红晕,真叫我感到纳闷。
  “还是我弄错了,”他说,“确实是波斯地毯。走吧,华生,咱们得回村镇赶那趟回伦敦的火车啦。”
  几分钟后,我们便离开城堡。但是使我惊奇的是我们一走出城郭,福尔摩斯就匆匆领着我沿着一条通往马厩的小路走去。
  “你莫非打算查询一下那匹丢失的马吗?”我问道。
  “马?亲爱的伙计,我敢肯定那匹马早给安全地藏在一处农舍里了,格雷格逊却还在跑遍全郡到处瞎找呢。我要找的是这个!”
  他走进第一格马厩,抱出一大把干稻草。“你再去抱一把,华生,咱们大概就够用啦。”
  “够干什么用啊?”
  “要紧的是咱俩朝前门走去时别让人发现,”他一边格格发笑,一边抱起一大捆干稻草。
  我们又走回原路,福尔摩斯把食指放在唇边叫我别出声,小心谨慎地打开大门,钻进近旁一个放满衣帽手杖的壁橱,他把我们那两捆干稻草都扔在里面的地上。
  “放在这里够安全的,”他悄声说,“因为是石板地。哈!这两件橡胶雨衣肯定可以帮大忙,”他一边说,一边划着一根火柴扔在那堆干草上。“今后我还会有别的场合可以运用这个小小的计谋。”
  火焰从干草堆燃烧到雨衣,滚滚浓烟从衣帽柜里冒出来,一直窜进安兹沃斯古堡那间大厅,还伴有橡胶烧着的吱吱声。
  “老天爷!福尔摩斯,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我给呛得泪流满面,气喘吁吁地说,“咱们俩会给呛死的!”
  他把手按在我的胳臂上。
  “沉住气,再稍等一会儿,”他小声说。这当儿忽然传来一阵跑步和惊叫声。
  “哎呀,着火了!可了不得啦!”
  我听出那是斯蒂芬老管家绝望地呼叫。“着火了!”随即我们听到他急匆匆穿越大厅的奔跑声。
  “行了!”福尔摩斯悄声说,一下子从壁橱里蹿出去,迳直奔向书房。房门半开着,我们俩闯进去的时候,只见那位老管家正在歇斯底里地拼命捶打壁炉台,连头都没回一下。
  “着火了!房子着火了!”他尖声嚎叫。“噢,老爷啊!爵爷!勋爵大人!”
  福尔摩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往那衣帽柜橱里泼桶水就没事儿啦,”他平静地说。“可你最好也请爵爷本人出来跟我们见个面。”
  老管家一转身,两眼冒着怒火,手指像秃鹰爪子那样弯曲着,扑向他,嘴里喊道:“陷阱!我上了你这个鬼花招的当!”
  “抓住他,华生!”福尔摩斯一边喊道,一边伸出两臂把老管家抵在一臂之遥那儿,“好了,好了,你真是一名忠仆。”
  “忠诚至死不悔,”他低声说。
  这当儿,我不由自主地朝后惊退一步,因为那个古老壁炉的底座石板滑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从那黑洞里钻了出来。他站在那儿,浑身是灰尘,叫我一下子还当他是个幽灵而不是个大活人。他五十来岁,骨瘦如柴,高鼻梁,一双暗淡无神的眼睛深嵌在灰纸般的面孔上。
  “这灰尘恐怕弄得您很不舒服吧,科普爵爷,”福尔摩斯温和地说。“坐下来更好些吧?”
  那人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一把扶手椅里,气喘吁吁地说:“你当然是位警察!”
  “不是,我是一名私家侦探,但是在为正义工作。”
  科普勋爵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可惜为时已晚了。”
  “您病了吗?”
  “快死啦,”他摊开手,亮出一个小药瓶。“我的时间不多啦。”
  “华生,快给爵爷看看,有没有办法治一治?”
  我当即号号病人的脉。勋爵那张脸已经发灰,脉搏微弱。
  “晚了,没办法了,福尔摩斯。”
  科普勋爵挺吃力地坐直身子,说道:“你也许可以满足我最后一个好奇心吧,你是怎样识破了这件事的。你这个人肯定具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力。”
  “不瞒您说,一开始我也遇到不少困难,”福尔摩斯承认道,“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难题就逐渐迎刃而解了。关键在于两件事的结合引起了我的注意——断头台的使用和被害人脑袋的失踪。
  “我就心想谁竟会使用这个笨笨咧咧而古怪的刑具呢,除非那玩意对那个人来说具有某种强烈的象征意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合乎逻辑地推断那种意义必定跟家族以往发生过的一件事的意义相似。”
  爵爷点点头,嘟哝道:“当年瑞安侯爵让他的佃户的女眷遭受了耻辱,他们为了报复便给侯爵造了那个断头台来惩罚他,好了,请快点接着往下讲吧。”
  “这第一件事就谈到此为止吧,”福尔摩斯扳着手指头数着说,“第二件事使得整个这个案子显得非常清楚了。这里又不是新几内亚,案犯干吗要把被害人的脑袋带走呢?明显的答案就是他想隐藏死者的真面目嘛。顺便问一声,”他严厉地问道,“您把罗蒂安上尉的脑袋怎样处置了?”
  “我和斯蒂芬半夜里在家族地下墓穴里把它焚化了,”勋爵虚弱地答道,“而且一切按照礼仪办的。”
  “剩下的事就非常简单明暸了,”福尔摩斯接着说。“那具死尸穿着您的衣服,再加上当地探长登记的那些私人物品,就很容易让人认为那是您了。这也就是说,除非凶手和被害人互换了衣着,否则便没有必要把脑袋隐藏起来了。从血迹来看,衣服是在死亡前换的。被害人事先已经没有活动能力,大概是给服了麻醉药,因为有些事实我已经向我的朋友华生大夫解释过了,那就是两人并没有发生争斗,他是从城堡里另一处给抬进博物馆的。我的推理如果正确,那么被害人就不可能是科普爵爷,而且另外那个被指控为凶手的人——爵爷的表亲贾斯珀·罗蒂安上尉不是失踪了吗?”
  “可你怎样才能把这个通缉犯的样子向陶里希探长讲清楚呢?”
  “华生,看看被害人的尸体就行了。这两个人长得明明有许多相似之处,否则这一骗术一开始想必就行不通了。再者,博物馆里有个烟灰盘,里面放着一个烟蒂,是土耳其烟卷,而且是用烟嘴儿新近抽过的。只有一个烟瘾很大的人才会在那种已经非常可怕的处境下还在抽烟。雪地上的脚印显示有人从主楼里走了出来,扛着一个重物,可后来返回来的时候却没再扛着。我想我把要点都讲清楚了吧。”
  我们默默坐了片刻,只有窗外刮起的呼呼风声和那垂死老人的喘气声偶尔打破那阵沉默。
  “我不必向你解释什么啦,”勋爵终于开口道,“因为只有上帝了解人的心灵深处,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我尽管为此感到羞愧,可还是要向你说明实情,足以使你能宽宏大量地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你该知道我那位表亲贾斯珀·罗蒂安由于丑闻而结束他的军旅生涯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他尽管一文不名,臭名昭著,我还是像一家人那样对待他,不仅给他经济上的帮助,还让他享受我在本郡也许更为宝贵的社会地位的保护。
  “我现在回顾过去那些年月里,责怪自己缺乏原则,没能制止他奢侈浪费、酗酒、赌博以及一些谣传他所干的不体面事。我认为他真是太狂妄而不可救药了。后来我又得知他是个极其卑劣的家伙,全然不知羞耻,竟然要玷污家族内部的名声。
  “我娶了一个年纪比我小得多的妻子,她是个既美丽又放浪的女人,这是一种从她的西班牙祖先继承下来的血统和恶习。当然这是老生常谈,可后来我终于领悟到这种可怕的事实,也明白我余生只剩下惟一一件事啦,那就是报仇雪耻,向那个败坏了我的家族荣誉和我个人名声的家伙开刀。
  “出事那天夜里,我和罗蒂安在书房里饮酒到深夜。我设法在他那杯葡萄酒里下了麻醉药;在药性还没发作、他头脑还清醒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发现了他败坏门风的丑事,只有叫他丧命才能把事摆平。他讥笑我若是杀了他,只会把我自己送上断头台,也会把我夫人跟他私通的丑闻暴露于世,使我的夫人丢尽脸面。我向他说明了我的计划,他脸上那种讥笑神情才渐渐消失,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使他那颗黑心惊吓得僵住了。接下来的事,我也毫不隐瞒。下的药使他昏迷之后,我便跟他互换了衣服,从门帘上揪下一根绳子绑住他的双手,扛起他来,穿过庭院,弄到博物馆里那个当年为另一个闹出丑事的人而造的却没使用过的断头台那儿去。
  “斩首之后,我就唤来斯蒂芬,向他讲明原委。老头儿对他受委屈的主人一向忠诚不渝。我们俩便把那个脑袋埋在家族墓穴里了,然后他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骑着飞奔荒原各地,制造有人逃跑的假象,随后便把那匹马藏在他妹妹的偏僻农舍里。剩下的事就是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兹沃斯城堡跟古代许多信奉天主教的家族城堡一样,有个司铎的秘密藏身处。我便藏在里面,只在夜晚进入我的书房,给我那位忠仆安排一下我最后的嘱咐。”
  “正是因为您在地毯上留下了五处土耳其烟卷灰的污迹,我才产生了怀疑,确信您还活着而且就在近处,”福尔摩斯插嘴道,“不过您最终怎样打算呢?”
  “一个人竟对自己的亲人做出那种极大的错事,我就对他采取了报复手段,成功地保全了家族声誉。我可以依靠斯蒂芬的忠诚。至于我的夫人,她尽管知道真相,也不会出卖我,不会向世人公开自己那种不忠的行为。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无可留恋,我因此决定再用一两天时间把后事安排好就自尽。不瞒你说,你发现了我的藏身处,只比我预定死亡的时间早了一个多钟头。我已经给斯蒂芬留下一封信,求他为我尽最后一个职责,把我的尸体秘密埋在我祖先的墓穴里。
  “二位先生,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我是这个古老家族最后一个人,现在安全由你们决定是否要把这件极不光彩的事宣扬出去。”
  歇洛克·福尔摩斯拉住勋爵的手。
  “赶巧警方事先已经向我和我的朋友华生大夫讲明我们俩完全是以个人名义来到这里的,”福尔摩斯轻声说。“我现在把斯蒂芬叫回来,因为我不禁觉得他如果把这把扶手椅也抬进司铎的秘密藏身处,然后在您身后把这滑门关闭,您想必会走得更舒适些。”
  我们俩不得不低头俯耳才听得清乔斯林·科普勋爵微弱的答复。
  “那就让天庭更高的法院来审判我的罪行吧,”他喃喃道,“坟墓将会吞噬我的秘密。永别了,让一个垂死的人祝福你们二位吧。”
  
  在我们返回伦敦的途中,天气寒冷得令人沮丧。傍晚又下起了大雪,福尔摩斯沉默不语,两眼望着车窗外时而闪现的村舍零零散散的灯光。
  “旧的一年在点头告别呐,”他蓦地说道,“这些善良的老百姓在期待着午夜钟声,心中始终巴望着来年比往年会过得好些,尽管过去的生活经验证明这种愿望往往失之天真而落空,不过人们抱有希望仍然是医治生活给我们带来的挫折和创伤惟一最好的万灵药。”他朝后一靠,开始抽他的烟斗。
  “华生,你将来万一把德比郡这桩奇闻轶事写出来,”他说道,“我建议你用‘红寡妇’这个题名最合适。”
  “我知道你一向毫无道理地嫌恶女人,福尔摩斯,可我倒很惊讶你居然留意到了勋爵夫人的一头红发。”
  “哎呀,华生,你搞错了,我指的是人们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给断头台起的那个著名的绰号,”他严厉地反驳道。
  我们很晚才回到贝克街寓所,福尔摩斯一进门就捅了两下壁炉火,立刻换上他那件灰鼠色晨袍。
  “临近午夜啦,”我说,“我想在这除夕夜跟我太太一块儿辞岁。亲爱的朋友,我得走啦,祝你新年快乐!”
  “我也衷心祝贺你,华生,”他答道。“请代我问候嫂夫人,并且向她道歉,我让你短时间里没在她身边陪伴着。”
  我来到杳无人影的街头,停下来竖起我的大衣领子好遮挡狂飞乱舞的雪花。我正要朝前走去,却被一阵小提琴声吸引住了。我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我们那间起居室的窗户,只见福尔摩斯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灯光照亮的窗帘上面。我看到那个我熟悉的鹰般的侧影,肩膀微微歪向他那把小提琴,琴弓上下起落。然而,在这阴沉静谧的冬夜,那首飘荡下来的曲子肯定不是一首意大利梦幻曲,也不是他自编的那种复杂的即兴曲。
  旧友怎么叫人忘怀,
  不再怀念在心?
  旧友怎能叫人忘怀,
  美好的往日!
  想必是雪花飘进了我的双眼,因为我转身离开时,微弱的煤气灯光下的贝克街显得荒凉而朦胧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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