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懒洋洋的，人懒洋洋的，整个村子懒洋洋的，屁股下的矮木椅也懒洋洋的。只有门前的那一小片麦子绿油油，活得挺有劲。
　　年轻时，乡农业技术员说，麦子拔节会发出快乐的咝咝声，他没听到过，技术员的耳朵真好使。岁数大了，更听不到了，也更想听到。他耳朵都触到麦叶子了，还是啥动静没有，他有些失望。
　　儿子和媳妇外出打工，过年回来一趟。孙子在省城上学，每年回来两趟。剩下的日子，只有左手的黄公狗和右手的黑母猫陪伴他。黑猫好像闻到了啥，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伸懒腰，缓步离开。
　　他咧开没牙的嘴笑笑，又要添丁进口了。春天，猫叫春，狗起秧子，比人种庄稼准多了。每年黑猫都会给他下一窝小猫，抱到集镇上，卖了能换几瓶酒。想到酒，就想喝一口。他眯着眼屎模糊的眼，拍拍狗头。黄狗不想动，犹豫一忽而，一步三摇地进屋，叼出他的不锈钢扁酒壶。这是他七十大寿时，孙子送他的礼物。
　　远远地，他听到黑猫像让火烫了似的嘶叫。这世界上，没有比猫叫春更难听的了。每回听，他都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像夏天起痱子，搔痒难耐。黑猫边嘶叫，边往家里跑，后面是二癞子家的麻猫。二癞子家的麻猫，村里人都说是最骚的猫，不管啥时，见母猫就追。也许交配太滥，得性病了，浑身皮毛脱落得像施肥乱撒的庄稼，一片茂茂密密，油油亮亮；一片光光秃秃，露出红嫩嫩的皮肉；再一片又是长短不齐的瘌痢头，实在让人不待见。黑猫大概没看上麻猫的德行，也许厌恶麻猫有嫖娼的恶习，玩命地想逃回家。
　　黄狗正把酒壶递到他手上，突然一激灵，甩掉了酒壶。红着狗眼，汪汪狂吠，箭一般直射麻猫。黄狗太急，太快，眨眼就撞翻麻猫，又冲出去十几米，才勉强刹住脚，调头再扑麻猫。麻猫被撞了一溜跟斗，蒙头蒙脑爬起来就跑，却正好跑向黄狗张开的血盆大嘴。他似乎听见狗牙磕碰，咬断骨头的声音。眨眼再睁开，麻猫不知咋逃过了黄狗的利牙，窜上邻家的猪圈，逃得他娘的比他眨眼还快。
　　黄狗怜爱地用头拱了拱黑猫，似乎安慰黑猫。猫头顶着狗下颚，斯磨阵子，像是撒娇，又像是感激，然后跳上黄狗背。黄狗像怕黑猫摔下来，缓慢地踱到他身边。
　　他探手捡起酒壶，抿了一口，蠕蠕自語：这是咋啦？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咋男猫追女猫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