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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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野米松的“活计”
  日本作家盐野米松用三十几年的时间走遍了日本全国乃至世界多个国家,倾听和记录下了不同业种和不同国家的匠人们的生活和他们的活计,创造了一种名为“听写体”的新写作方式—即尽量原汁原味地将讲述者的原话呈现给读者,为这些最质朴的手艺保留了一部生动的历史。因为盐野米松的努力,很多濒临消失的民间手艺人和他们的手艺得以重生。早在十几年前,他又走访了包括江西景德镇、云南、江苏、山东、北京在内的大半个中国,意在探究中国手工艺的渊源以及当代日本手工艺对其的传承,之后回国整理出版了《中国的手艺人》一书。因而,2003年,为了表彰盐野米松的贡献,国际天文联合会将11987号小惑星以YONE-MATSU(盐野的日文发音)的名字命名。
  我小的时候,街上有从事各种职业的人,有炼铁匠、染衣匠,也有伐木师、烧炭师,还有专门为盖房而铺基石的人。因为受地域和风土的影响,他们活计的内容总是随季节而变化。因此,那时候人们不用看日历便可以从这些匠工手里的活计中感受到季节的变迁。又因为这些匠工常年劳作和生活在我的周围,于是,自然而然地就给了我一个观察和接近他们的机会。我时而是透过自家的窗户,时而又是坐在临街的堂屋,饶有兴致地观望他们运用那双巧手做工的模样。有时看到盖房子的木工,我会讨一块端木来玩;也会惊异于竹艺师用片刻的工夫竟能将一条条的竹片编成个美丽物件;铁匠屋里烧火用的风箱在我眼里成了能施魔法的道具,它的主人简直神奇无比。于是,我幼小时便懂得了,工匠们的手艺是经过时间的积累才磨炼出来的,还明白了工匠们所使用的工具是真正的传家宝。天长日久,匠工这一职业真的成了我的向往。
  后来,在我漫长的旅行生涯中,每当我来到一块新的土地,又发现那里还有我没见过的匠工的职业。海边有以海为生的匠工,江边有靠江為职的匠工,山林深处的小村庄里也有傍着山林吃饭的匠工。那奇异的工具,作业时发出的美如音乐般的声音,无不引发着我的好奇,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童年时,伙伴们大多都是出自匠工的家庭,所以,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听他们拍着胸脯,竖着拇指大夸特夸自己的父亲如何如何了不起,我甚至还有过几次“帮把手”的机会。活计不是只属于父亲一个人的事,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份儿。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适合于地域风土的匠工的职业,慢慢地不再被人们的日常所需要了。匠工们一个个精工细作、破损后还要修修补补的东西从生活中消失了。它们变成了机械化工厂里统一制造出来的成品。既看不到制造它们的工人,也用不着考虑如果用坏了修补修补再接着用的问题。“用坏了扔掉”看上去是一种新的、合理的消费观念。再后来,更有了大规模制造、大批量销售这一今天的市场经济。消耗与消费的正比体现的是一种文化。
  童年记忆中的各条街道里匠工们作业时工具所发出的声音没有了,他们的作坊没有了,隔窗观望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了。那是因为这些职业已经不在我们身边,只一个世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怀着一颗憧憬和向往的心灵,观望过匠工们做活儿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也是为这些职业不复存在而深感遗憾的一代人的代表。出于这种感情,我用了不短的时间和多次的机会,寻找走访了现存的一些匠工和他们的作坊。听他们讲故事,看他们视为生命的工具。我把这件事看做是我今生中极为宝贵的经历和事业。然而,在我的寻访旅途中,事实告诉我:出自匠工之手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有的甚至因为没有继承人的缘故,现在手里的活计将成为最后一件。
  百年作坊的最后传人 鱼钩手艺人满山泰弘 (1947年9 月13日生)
  满山泰弘的作坊坐落在长崎县对马严原镇的久田适。从福冈乘飞机在对马机场下来以后,再坐车到严原镇,穿过镇子的中心地带,沿坡路一直往上走,不远便可以看到路边立着的“创业于庆应元年(1865年)满山钓具制造所由此向前50米”的牌子。按照牌子上的方向所示走上一条很窄的小路,又一块“对州名产钢铁鱼钩”的牌子就在眼前了,这是一块用槭木做的看上去很有年头的牌子。挂着牌子的建筑物就是满山的作坊兼住宅。这是个能把严原港尽收眼底的丘陵中腹地段。
  住宅的左边是他那盖成平房的作坊,有一间打铁用的土地面的房子和一间铺着木地板的用来加工鱼钩的屋子,两间屋子用玻璃拉门隔开。打铁的那间放着风箱、铁砧、油罐和盛满水的水槽。面向火炉,地面有一块儿是低陷下去的,上边架着一块木板,干活儿的人可以坐在那里一边观察炉子的情况一边操作,左手还可以拉风箱。因为做的是鱼钩,所以这间打铁的屋子里所有的工具、道具都是小号的,往炉子里进风用的风箱还是第一代人用过的,上边贴着“免除火灾”的护符。
  打铁屋旁边的那间用来加工的作坊有五平方米左右大,地上铺着木地板,屋子中央是一块一米七长、用槭木做的厚厚的工作台。地上摆放着的垫子是给干活儿的人准备的,从地面到工作台的高度是36厘米。工作台的两侧分别安放着两个研磨机,也就是说可以四个人同时工作。当年,这里也曾是满山的祖父、父亲以及弟子们干活儿的地方,但是现在,只剩下满山泰弘一个人坐在作坊主的位置上干活儿了。作坊主坐的是靠里侧正中央的一席位置。他的右边是一台工作机和工具箱。抽屉里放着窝弯儿用的各种模子、剪子类、订货单和作为样品的各类鱼钩。所有的东西都是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这样布置的用心是为了不必停下手里的活计就能够着那些工具。右边有一扇窗户,正面对着的是通向打铁房间的玻璃拉门,照射进来的日光是柔和的。满山独自一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干活儿。工作台的桌面上放着小铁锤和铁砧,台子的下边有一个盆是用来接用锉刀锉下的金属灰屑的。
  鱼钩的制作共有十二道工序。其中的锉、窝弯儿和整形这三道工艺都是在作坊里完成的。作坊的窗户在安装的时候充分考虑了进光,因为窝弯儿和整形的工艺完全是借着太阳的光线来调整的,要做出那弯曲处微妙的变化和钩尖的形状都离不开好看的斜射光线。过去,这里老一辈的作坊主都是坐在现在满山坐的位子上,把其他的手艺人和徒弟们做好的鱼钩举过头顶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检查、修改。   满山的作坊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看上去用起来也很方便,是一间干净漂亮的作坊。
  满山泰弘口述
  我们的作坊推算起来是从江户时代(1600~1868年),也就是庆应元年(1865年)开始做鱼钩的。到我这第四代已经整150 年了。现在在全日本,整个工艺流程完全都是手工制作鱼钩的只有我这一家了,已被政府指定为“长崎县传统工艺”和“无形文化财产”,听说还正在申请“国家文化财产”。
  我虽然是属于继承父业,但是因为父亲去世比较早,所以,从他那儿学技或者说跟他一起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其实这种活计靠谁来教的成分并不多,而更多的是靠自己去看、去记。其他的手艺人不也都是这样吗?我开始继承父业是在26岁那年,父亲是在我刚继承了他的作坊没多久就去世了。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没真正掌握这门手艺。所以,就跟渔师们打好招呼,如果是因为用了“满山钩”而出了什么故障请一定毫不留情地反馈给我,我是想通过使用它的人的告诫来学习和改进。所以,就在每一盒钩里都放进去一张写着“如果出了问题,请一定通告我们”的纸条。那段时期,也就是父亲去世、我接班以后,几乎六年的时间里鱼钩都出现过问题。但是现在,不能说百分之百吧,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了。这个差别究竟在哪儿?我想还是因为随着做的年头越多手艺也就越长吧。即使是现在,比如,拿今年做的跟去年做的比就觉得不一样,那明年再跟今年比肯定又不一样了。到底哪儿不一样,用的人都说有差别。
  我的作坊在严原镇,就是从福冈乘渡轮来的时候靠岸的地方,是整个岛上最大的镇。我的作坊是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正好能看见大海。我经常是边看着大海边做活儿的,因此,对大海也格外钟情。借工作之余我还会到大海里去,或者潜海,或者出船去钓鱼。钓鱼的目的当然也是想尝试一下自己的鱼钩力量如何。
  150年都是同一形状
  想购买我的鱼钩的人要先给我订货单,我是按订单的先后顺序一个一个地做,订单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所以来一百个订单就做一百个,来五百就做五百,完全是接订单的数量。
  除了极特殊的对形状有要求以外,我们的鱼钩150 年都保持着同一形状。这是因为,这种钩到了渔师手里还要经过一道加工,他们会在鱼钩的上边铸入铅,这是壹歧地区一种独特的捕钓方法。铅要铸到中间的部位,这就要求钩不能有丝毫的偏差,一根一根都要符合他们的要求,包括长度。做好的鱼钩还要放在玻璃上一个个地摆平,检查它们当中是否有不平的。前边有个挂鱼饵的部位,挂的就是那种用蓝色的橡胶剪成的秋刀鱼形状的假鱼饵。因此,从形状大小以及拐弯儿的口开得宽与窄,每一个订货人的要求都不一样。
  过去,通讯系统不发达的年代,渔师们需要亲自到我这里来说明他们想要的钩型,现在都是通过电话或者直接写在订货单上。只有长崎县壹歧藤本地區的渔民,直到现在每次还都会寄他们所希望的“样品”来,其实就是他们保留至今的我父亲做的钩。我手里拿着的这个是钓狮鱼的钩,这个是钓加级鱼跟平政鱼(一种只产于日本海的鱼)的。
  我非常庆幸渔师们对“满山钩”很钟情,他们说:除了“满山钩”,别的都不能用,这让我很骄傲。我想他们之所以钟爱“满山钩”,或许是因为喜欢这种钩的弯曲角度和犹如月牙般的饵挂吧。钓鱼的人都知道,鱼钩的好坏就看最前边的像箭头一样的这个饵挂部位,它必须让钓上的鱼脱不了钩。
  这尖尖的像箭头一样的部位,根据地区的不同名称也不一样,所以,接听订货电话的时候很不方便,总要追问好几次才能确认好。因为做出来的东西跟人家订的不一样就麻烦了。前些时候就有过一回发错货的事。我听对方说是要钓加级鱼用的那种“铸了重的鱼钩”,于是就寄了去,可后来对方又把东西寄回来了,说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钓加级鱼的18号钩(因为日语中铸重鱼钩和18的发音都是tenba)。没办法只好又重新做了一套寄给他。
  订货的数量每次也都是不一样的,通常是几个渔民凑在一起订,数量有的成百有的上千,这些订货的客户当中职业渔师占六成,业余钓鱼爱好者占四成。最近,业余爱好者明显地在增加,这要归功于媒体的宣传,因为,电视和杂志上介绍钓鱼的内容太多了。
  一个钩卖250 日元(人民币约16元)
  鱼钩现在基本上是以机器化批量生产为主的,像我这样手工制作的几乎没有了。我并不是否认机器化生产,但批量生产出来的东西里边出现不良品是很常见的,手工制作其实就是为了尽量不出或减少不良品。当然,猴子也有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做的钩百分之百地不出问题,只能是力争避免。
  如果用批量生产的五六十元一个的钩去钓加级鱼,因为没有钩住而跑掉了,那就不如用我的250 元一个的钩,保你能钩得牢牢的。加级鱼在新年前(在日本,加级鱼是吉祥的象征,所以在新年或婚礼的宴席上都要吃)要卖到每公斤四五千元左右,所以,这样算起来250 元的鱼钩就不算贵了。这种钓加级鱼的钩也正好卖250元。批量生产出来的一般都是10个或20个一袋,卖600 元到700 元,那么,平均一个就是六七十元。我的钩跟它比虽然要贵四五倍,但是我想那些来订货的客户一定认为有价值才会找我吧。所以,我那里的订货才至今都没有中断过。
  做这个是非常需要耐力的。
  我通常是一个人跪坐在窗户旁边,一坐就是一天。做鱼钩必须要跪着坐,因为窝一边的时候只往那一边上用劲儿,而不是两边同时用劲儿的,别管多小的钩都一样。我做的鱼钩小的有12、13号的,大的有能钓马哈鱼的。
  鱼钩的全长是用“寸”来计算的,所谓12、13号就是把它拉直时的长度,所以这个号也叫“寸号”。比如:一寸五分就叫“寸五”,一寸三分就叫“寸三”。那么,13号就是一寸三分长的。
  如果是用样品来订货的,那就要完全合着订货人的样品来制作了。
  总听人说我将是这一行最后的手艺人。过去好多地方都曾有过制作鱼钩的工艺。
  被说成是“最后的一人”已经有几十年了,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我的订货倒是络绎不绝的。可这活计不是赚钱的买卖。但,在我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自己亲自去争订货的时候。点头哈腰地说“请您买我们的鱼钩”的时候也是没有的。倒相反,买的人会恭敬地说“请帮忙做鱼钩”。当然这样也很不舒服。
  我每天的工作差不多是从早上八点半开始,一直到傍晚五点左右。说是坐一整天,其实两个小时就得起来活动活动坐麻了的腿。要做完100 个鱼钩的12道工艺,得花两天到两天半的时间。变成钱也不过二万五千元而已,所以说它是不赚钱的行当。我想也正因为如此,其他的人才纷纷不干了。但是,我还在坚持。
  干这个,神经要特别细致,所以,你们看,我的头发全都白了。
  本来,我也并不是非得继承父业不可,但是,因为父亲有这个愿望,所以我也就只好从命了。现在,我倒觉得这个家传继承对了,不然,当初我是想去当海员的。
  一旦决定了要继承就不能半途而废,非得一直做下去才行。学徒是从上高中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还只是偶尔做一做,干这个不是说想做就能做好的,必须自己亲自去看,去实践,因为家业就是干这个的,所以,可以说我就是在祖辈、父辈们干活儿的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并对它早已耳濡目染。
  两天半,十二道工艺
  我们这种“满山钩”,做钩用的材料是钢丝,要把它们先放在桶里蒸烧上一个晚上,然后,按一定的尺寸剪断。在这个阶段要剪出一个钩两倍的长度,以便于进行下面的操作,如果太短的话,放在火里烧和用锤子敲打起来都不方便了。把两头都在火里烧过了以后,再放回桶里蒸烧三个小时,不这样的话,会因为材料太硬而不好上锉和窝弯儿。放在火里烧是为了要把一头儿打出尖儿,而另一头儿打出一个用来连接鱼线的平片儿。这些都是要一个一个地用钢锤来打的。我们所用的钢锤是一种斜面的,与一般的锤略有不同。锤把儿的位置也不在正中央,而是偏后一些。
  我烧火时用的风箱至今还是祖上第一代传下来的、一百五十年前的东西。钢锤的年代跟它一样,是用可以做刀的那种硬铜铸造的。用钢锤敲打出钩尖的部分,然后,还要在火上蒸烧一个晚上,仅这道工艺就需要一天的时间。
  经过一个晚上的蒸烧,第二天就可以用锉来锉钩尖了,从这道工艺开始往下的工艺都是在另一间用来加工的房间里进行的。锉是三角锉,还有刃锉,包括钢锤,这些都是很特殊的工具,跟一般的这类工具是不同的。钩尖,就是头儿上我们叫做“小月牙”的那个来钩住鱼的部位,很不可思议的是它的形状越是接近月牙,在钓住加级鱼的时候它的作用力就越大。
  钩尖的部位是在经过敲打之后又创制出来的。整个这些都是跪坐着进行的,所以,我的跪功还是蛮硬的,去参加个葬礼什么的需要长时间跪坐的时候都不犯怵。
  尖兒锉磨好了以后,就该窝弯儿了。这窝弯儿的工艺看起来不难,其实并不简单,要保证用力均匀,还要边对照边矫正。另外,钩的形状也是根据它的粗细程度来定的,于是就需要根据它的粗细随时调整用于模子的夹子的大小。
  形状固定好了以后,为使材料更加坚硬,更有韧性,把它们十五、二十个的用铁丝捆在一起还要再来一次淬火处理,这样它们就不会轻易地折了,窝成的弯儿也不会轻易开了。所以,淬火这道工序还是相当重要的,如果淬火处理得不好,即使形状窝得再好也会出问题。 淬火处理时不能用很硬的炭,要柔软一些的,柔软的炭才会使火苗很旺,火旺了才会把材料烧红,具体的温度虽然没有量过,大概有900 度吧,我都是习惯于看火苗的旺势来判断的。调节火势就用风箱。
  淬火处理后先把它们放进山茶花的油里,再放进水里冷却。这水得用“寒水”(冬天时储存下的)才不会腐烂。经过这道工序处理后的钩如果用钢锤凿还有可能被凿断,所以,要再进行一次回炉烧炼,才会让它更具韧性,不易折也不易直。“满山钩”独具的特点就是这个“韧”和“硬”。
  东西最后完成得好坏,要看在回炉时粘在钩上的山茶花油烧干的情形如何,这就要凭经验了。
  最后是往钩上镀金,盐酸中不加入亚铅是镀不上去的。
  先把钩放进调好的盐酸和亚铅的液体中,再放入溶解了的锡液中,合适了以后取出在石板上敲打敲打,这是为了把积在鱼钩前头挂钩处多余的锡敲打掉。镀了锡就算完成了全过程。
  我现在算不算是一个够格的手艺人我自己不好说,但是,毕竟继承父业至今也已经二十一二年了,我今年正好四十八岁嘛。祖父干这个那会儿,订单真多,那时,他们把订单都贴在一个本子上,那本子到现在还留着呢,我自信自己做的钩跟祖父的钩、父亲的钩已经很接近了,尤其是挂钩的部位。
  母亲也曾帮着镀过锡什么的,过去,本来还有四五个人是一起做的,但,他们都没能坚持到底,可见,这个活儿有多“了不起”吧。
  从前还曾经出现过假冒的“满山钩”,其实是在工厂里生产的,打上了我们的招牌。是买到手的客人向我们提出了不满,说用起来不是折就是变形。买的人以为是我们的钩,而事实上卖的人写在上面的牌名并没有用汉字的“满山钩”,而是用了同样发音的字母mitsuyama (满山),当时,我们可真没少受埋怨。
  我们的钩从不往渔具店批发,只接受客户的直接订货,不过,新县的佐渡岛上有家店是我们提供的,因为跟那里已经有一百多年的交易了。
  我有个儿子今年22岁,说是将来要继承我的手艺,25岁以后。现在他在游艇的停靠港做事。他自己似乎意识到了这个手艺的重要性,现在,也已经慢慢地开始做了,不过是看样学样,久而自通,不是靠教出来的。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想他决定继承这个是下了横心的,就像我当初,好像很自然地就进到这个行当里来了。
  现在,我已经感到了肩上的重担不轻,作为传统工艺的最后一个传人,真的很重。
  (1995年2 月26日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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