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木槿花喜欢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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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二十二岁的莫小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相亲,而更诡异的是还被对方莫名其妙地pass掉了。
  莫小小气恼地对着穿衣镜里身高169公分,肤白长腿的女孩行了半分钟的注目礼,伸手将左右两颊各拍一通,镜子里便再现了见到邱石时自己双颊微红的模样——明明眼神晶亮、唇红齿白的嘛!
  莫小小坐回床上,拿过手机打开了邱石的朋友圈——他的动态还停留在大半年前,是一段视频,摇摇晃晃的镜头里,缝隙里生着杂草的青石台阶和一双交替着时隐时现的脚尖,看不见人,却准确无误地传导着一个信息:他在试图征服一座高山。
  莫小小觉得,此刻他就像那座山,而自己心里对他分明藏着一点想要探索的好奇。
  她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和邱石仍旧是微信好友关系。一段失败的相亲过程,居然谁都没有删除对方,莫小小觉得这件事对于小心眼又记仇的自己来说,还挺诡异。
  她点开页面,却在“确认删除”四个字出现的一刻住了手——“眼见你起高楼,眼见你宴宾客,眼见你楼塌了。”莫小小忽然想起这段话,觉得自己简直被柠檬精附了身,就想看看他是怎样坚定地走上“注孤生”这条道路的。
  机会似乎很快就来了。莫小小是位护士,第二天晚上她刚好值夜班。邱石因为小龙虾过敏,到医院挂急诊时,面部皮肤泛红而又有着轻微水肿,莫小小原本看着就诊单上的名字就有些诧异,等拿着药品托盘进入病房,看见他的窘态,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作为医护人员,不能嘲笑病人。”面部红肿的过敏症病人邱石,看著莫小小的笑容,忍不住微弱抗议。
  莫小小听着他有些走调的声音,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嘴巴里却努力表达了身为医护人员的关怀:“喉咙也不舒服是吗?”
  “何止。”邱石说:“还嘴唇发麻、浑身发痒、腹痛腹泻,各种痛苦……”
  “不是第一次吃小龙虾过敏吧?”莫小小残忍地打断了他的喋喋诉苦。
  “不是。”邱石诚实地说。
  莫小小看了邱石一眼,眼神内容不言而明,显然是在质疑他的智商:明明知道过敏还吃,这人没救了!
  莫小小准备好输液针管,习惯性地确认:“邱石,对吗?”
  病床上的邱石抬了抬肿胀得有些睁不开的眼睛:“你还记得我?真荣幸。”
  “还没肿到认不出来的程度,不过,你再加把劲儿多吃点,基本就可以达到隐身效果了。”莫小小笑得眉眼弯弯,还指着输液卡片补刀:“再说了,就算我不记得你,也挡不住你自报家门。”
  邱石看着莫小小,哑着嗓子低声说:“你太过分了!”
  过分吗?莫小小想起丢脸的相亲经历简直想用针头扎他的手,她收敛了笑容,“打针了,伸手!”
  邱石的手缩进了被子里,“你轻点!”
  莫小小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我尽量吧。”
  除了橡皮筋勒着胳膊有了血液不畅的胀痛之外,针尖冰凉而快捷地刺入血管,邱石还没等觉出扎针的疼痛,橡皮筋便已经被解开了。女孩固定好输液针,起身调整滴液流速,指尖微凉而滑腻的触感,仍旧留在他的手背和小臂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隐隐的失落。
  “别乱动!”邱石刚动了动手指,就受到了莫小小的呵斥。看着他老老实实连睫毛也不敢眨动一下的模样,莫小小忍不住弯起了眉眼,有了一种类似大仇得报的快感,语气也因此温和许多:“过敏症状很快就会消退,我在护士站,有事按铃叫我。”
  半小时后,莫小小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因为邱石按铃已经超过了三次,他的理由层出不穷:“皮肤发痒更严重了,我是不是继食物过敏之后又药物过敏了?”
  “我想喝水,能帮帮我吗?”
  “我这种情况,明天需要继续输液吗?”
  邱石再次按铃时,进来的是位男护士。邱石噎了噎,说:“对不起,我不小心碰到了……”
  
   2
  拉扯莫小小和邱石相亲的是她的朋友夏夏,她们相识于初夏的一场旅行,两人一见如故且是同城,因此互换了联络方式。而邱石是夏夏老公小野的同学。那天,邱石和夏夏、小野一起吃饭时,大概女孩子天生就喜欢做红娘,夏夏提议:“邱石,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吧?”
  邱石答应得很痛快:“好啊,是你朋友圈照片里的女孩吗?”
  他说的那个女孩就是莫小小。喝了半瓶啤酒的夏夏乘着酒兴拨通了和莫小小的微信语音通话:“小小,哪天见个面一起吃饭吧?”
  莫小小正在敷面膜,小幅度牵动嘴角肌肉时,连声音都变形了,她说:“过两天吧。最近台风过境,还是尽量少出门,不如我们先云吃饭吧?”
  “什么云吃饭?”
  “就是我们各自开着视频,你看着我吃,我看着你吃,边吃边聊,也可以达到一种身心愉悦的效果啊。”莫小小说得开心,哪知道另一边除了夏夏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三天后,莫小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邱石见面了。夏夏的表情暴露了拉扯两人见面的真实想法,她含混地互相介绍着:“你们认识一下,以后也多了一位可以云吃饭的伙伴,是不是?”
  这话似乎没毛病,而邱石已经拿出了手机——云吃饭嘛,要视频至少得先有网络联系方式,对吧?
  那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邱石有一张挺秀清隽的面孔,话不多,幽默轻松,不带节奏,却接得住两个女生的话题。
  说实话,当时莫小小对他挺有好感的。可是当天晚上夏夏打电话来,吞吞吐吐地对她说,邱石对她的印象“也就那样儿。”
  莫小小憋了一口气。她明白,从她在他对面坐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表示默认了相亲模式。如今,人家兜头一盆凉水浇过来,还非要追问为什么没加热到三十七度的话,是不是更傻了?
  于是,莫小小默认生平的第一次相亲,折戟而归。
  她没想到的是,邱石在输液后的第二天晚上,居然要请她吃饭!
  莫小小下意识地拒绝了。可是隔两分钟,他的微信消息又来了:“聊表谢意,万望赏光。”   说得如此谦恭,莫小小被打击后的自尊心显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舒展,她忍不住打趣:“吃小龙虾吗?”
  “你来的话,吃什么我都奉陪!”邱石应得豪气干云,莫小小想起那场不太愉快的“相亲”,觉得他大概把自己当成大兄弟了。
  算了,大兄弟就大兄弟吧,总不能因为人家没看上自己就长久心怀敌意。于是,为了显得自己心胸开阔,莫小小欣然赴约。
  然而,莫小小在餐厅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等来邱石。服务员一眼又一眼地望过来,莫小小咬咬牙,招手点菜。
  那天晚上,莫小小一个人坐在价位并不便宜的餐厅里,妥妥地吃撑了。她觉得自己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完全是一副被放了鸽子的悲凉人设,而当她嘟哝了一句“邱石你等着”时,不止形象到位,连心态也达标了。
  莫小小回到家,洗漱后已经躺在床上时,才接到了邱石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对不起,刚要下班时,忽然来了危重急诊病人。”
  “没事,我根本就没出去。”莫小小说完了这句早就想好的台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来了危重急诊病人,临时做了台手术。当时情况挺危险的,没能打电话给你,让你等急了吧?”
  “你在哪家医院工作?你没说过你是医生啊?”
  邱石笑了:“你也没问过我啊!”
  “你是医生的话干嘛跑来我们医院打针?”
  邱石停顿了一下,在这个时间段,莫小小已经替他想好了两个答案,比如:因为莫小小他们医院离他家最近,比如莫小小他們医院治疗过敏症最在行,然而,邱石平静地回答:“因为你在那儿。”
  邱石轻声说着,似乎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从听筒里传到耳边,莫小小竟然觉得耳根一热,她觉得自己被撩了。可惜,他说过的,他对她的印象“也就那样儿。”
  莫小小一想起这几个字,心里就像出现了一具超级强力的灭火器。
  “我要睡了,再见。”莫小小说着,也不等待他的回答,径自挂断了电话。
  一分钟后,微信聊天页面出现了邱石发来的消息:晚安。
  莫小小捏着手机,看着手机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忽然发现有时候哪怕简单的两个字,也会让人心尖微甜,回味良久。
   3
  不声不响地过了几天,莫小小忽然发觉自己查看手机的频率变高,与此同时,心底生出了一股疑似冷战的期待与酸楚,前所未有。作为某人的大兄弟,这种情绪不太科学呀。
  莫小小再见到邱石,是在一周之后的下午,本来她已经准备换衣服下班了,来了急诊病人。是一场车祸导致的三位伤患。莫小小随同医生进入手术室,她只顾着按照主刀医生的指令,递取器械、协助止血、处理伤口,没注意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位高个子的男医生。两位医生紧张而又默契地协作着,直到那人叫了她一声:“小小,准备伤口缝合。”
  那是一道熟悉但在手术室内却分明陌生的声线,莫小小来不及多想,飞快地应了:“是!”
  是邱石。莫小小镇定心神,克制了想要抬眼看他的想法。患者受伤多处,在手术中途,她见他的汗水濡湿了发根,她迟疑了一下,而他几乎在同时直起身,向她侧转了脑袋。莫小小快速抓起擦汗头带,轻轻按在了他的额头和耳后。
  手术顺利结束,他叫住了她:“小小,我要连台手术,帮我换衣服。”
  “是。”
  莫小小将伤患推到普通病房安置好,输液、观察,一系列工作完成之后,邱石他们另一间手术室门口的红灯,却迟迟没有熄灭。
  莫小小有些担心,已经可以下班离开,仍旧帮助同事们将用过的手术室整理好。她小声问护士长:“邱石怎么会来,是因为手术室医生忙不过来吗?”
  “是啊,小邱硕士毕业时在我们这里实习过一段时间,而且,听说咱们院长有心挖他回来呢。你来工作时,他已经被聘走了吧?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朋友的聚会上见过,”莫小小莫名脸热,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们不熟。”
  莫小小话音刚落,便惨遭打脸,还没有换下手术服的邱石站在门口,叫她:“小小,过来帮个忙好吗?”
  这一次莫小小答应得没有那么痛快了。几位医生都在解衣洗手,互道辛苦,明明有护士站在他身后,他却还在叫她:“小小?”
  “来了。”莫小小迎过去,站在他身后替他解开手术衣,低声说:“干嘛又叫我?”
  “我和她们又不熟。”邱石小声回答着,理直气壮地指使她:“把我的口罩摘了。”
  莫小小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照做了,下手有点重,扯得他耳朵疼,险些叫出声来。
  相熟的医生挽留邱石:“等会儿一起出去坐坐,吃个夜宵吧?”
  “不了。”邱石笑着拒绝:“两天一夜没正经睡觉了,要回去补觉回血。”
  他们说话时,莫小小正盯着邱石的眼睛——刚才他戴着口罩,才发现他的睫毛那样长而浓密,垂眼时密密覆着,不留一丝眼神缝隙,这个好看的男人把自己当成了大兄弟,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心酸。
  她胡思乱想着,没注意邱石已经叫了她一声,见她望着自己怔怔不语,忍不住笑着又叫了她一声:“小小!”
  他说:“我们一起走吧?”
  莫小小慌慌地点了头,旁人尽皆了然地笑了起来。
  上了车,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有些窘,邱石没话找话地说:“我两天一夜没睡了,坐我的车,会不会害怕?”
  “会!”莫小小说着,作势下车。
  邱石笑了,“放心吧。”
  “听说我们有可能成为同事?”
  “你希望这样吗?”邱石笑得促狭。
  她瞪了他一眼。按照今天的情势来看,如果真的成为同事,说不定他会怎样奴役她。何况,她很清楚他在身边时自己心里的慌张,这在工作状态中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想起他工作时的专注模样,她由衷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   邱石转过头看了看她,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看不上我?”
  莫小小下意识地辩解:“我哪有看不上你?”
  邱石反问:“那你看上我了?”
  这话怎么接?莫小小心慌脸红地嘟哝:“我看上你又有什么用,你还不是看不上我?”
  邱石正系安全带的手停在了那里,“我什么时候说的?”
  4
  第二天,有同事打趣,不知道邱石和莫小小在车里做什么,车子停在那里半天没有开走。
  当时,他們面面相觑之后,大抵搞清了相亲的整件事是个乌龙。半晌,莫小小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你很需要相亲吗?按照你的年龄,似乎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她捏着手指计算:“本科五年硕士三年……”
  邱石笑了,伸手拿过工作证身份证驾驶证,一股脑儿递给了莫小小,“别算了,都在这儿了。我是不是很有诚意?”
  证件照还蛮好看,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眼神明亮,寸发漆黑,莫小小匆匆瞥了一眼,赶忙将他的手往回推,“哪有什么诚意,看不出来!”
  “还没有诚意?只差一个户口本,就可以去民政局了。”邱石笑着打趣,偷眼去看莫小小的脸色,她却将脸转到了一边。
  “你别误会,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相亲。”邱石将车子开出停车场,驶上了主路,又轻声说:“我们以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莫小小蓦地转过脸来,他微笑着的侧脸,挺秀而温柔,于是胸腔里的一颗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软软一动。
  那时候莫小小刚毕业,第一天穿上淡粉色的护士服,同色的护士帽用黑发卡规规矩矩地别在头上。她不是第一次给病人扎输液针,却是第一次被病人家属刁难、指责。那是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伸出的圆乎乎的拳头上,看不清蓝色血管。莫小小连续扎了两针都没有准确下针,自己先慌了。男孩的爸爸粗声斥责:“新来的吧?这是护士还是容嬷嬷?”
  站在另一张病床前的邱石转过头来,见女孩抬起的眼睛里有着小鹿一样的惊慌和清澈,她小声致歉:“对不起!”几乎想要弯身行礼,又说:“对不起!”
  邱石走过来,捏着男孩的手背看了看,又卷起他的衣袖,察看了他的手臂血管,他看着莫小小,温和地说:“别慌!”
  “我们不用她打针!”男孩的爸爸忽然大声说:“她连扎了两次都没有扎上,孩子本来就病着,受不了这样的折腾,我们要求换一位护士!”
  “再给她一次机会。”邱石平静却坚定地说,口罩上方的眼睛深黑沉静,“我相信这次她一定可以。”
  邱石并不等待男人的回答,弯下身去,卷好男孩的衣袖,用橡皮筋扎好了他的手臂,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在男孩的手臂上仔细抚触了几下,指着一线青蓝给莫小小看:“来,这里。”
  “别慌。”他再次轻声对她说。
  莫小小手里的针尖,在接近男孩皮肤的时候,仍旧略略迟疑了一下,邱石伸手扶了她的手腕,他说:“别怕,要相信自己。”
  这一针很顺利,看到针栓处出现了适量的回血,莫小小松了一口气。等到她做好手上的工作,回头想要对男医生致谢时,却没有再见到他的影子。
  那是邱石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他接受的是另一家医院的聘书。
  此刻,在夜行的车子里,莫小小忍不住惊呼:“怪不得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人而懊恼好久,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
  “是我。”邱石说:“我从夏夏的朋友圈照片里,一下子就认出了你。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对你的印象这么深刻。所以夏夏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时,我立刻想到了你。她怕你不肯出来,所以没提相亲这茬儿。我也有错,坐在她旁边,却没让她说清缘由。因为我不确定你会同意用相亲的方式和我见面。”
  莫小小的脸颊红红的,半天没有开口。
  到她家楼下,邱石忍不住重申:“至于夏夏传递给你的那句话,我真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小小心里轻飘飘的,脚底下也像是踩了飘忽忽的云彩。
  “我现在那家医院挺好的,暂时不会离开。”邱石说:“我不是轻易会变来变去的人,对工作是这样,对感情更是这样,相信我,好吗?”
  莫小小点点头。虽然,第二天她就后悔当时没用手机的录音功能记录下他说的这些话。
  5
  
  莫小小没有追问过夏夏,关于当时的真实情况。很多时候,言语都过于轻飘,她更愿意自己用眼、用心,去看清并感受。
  邱石在夜路上说的那些话,真真切切打动了她。而眼前是璀璨夜灯,车行其中时,仿若穿越星河,梦幻一般美好。
  她再想不到,他居然就是她当时冲出门未曾追到的那个身影。再转身时,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觉得,命运当真待自己不薄。
  那一整晚的梦里,辗辗转转,全是他。
  莫小小没想到,第二天傍晚,她居然会在自家的火锅店里再次见到邱石。
  不止邱石,他订好的包间里,早在十分钟前,已经有一位女孩在安静等候。
  邱石停好车,就看见了院角的一大丛蓝紫色木槿花,花朵开得硕大密实,压弯了枝丫。他在莫小小的朋友圈照片中见过,包括这家火锅店,也是她当时发过的照片。小野约他时,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家店。似乎去她去过的地方,吃她吃过的食物,也是靠近她的一种。
  邱石拍了一张蓝紫色木槿花的照片,发给了莫小小,然后走进了订好的包房。
  小野迟到了一会儿,包房里只有小野的妹妹。因此邱石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和莫小小上次一样,被相亲了。
  而更诡异的是,他的手机里,收到了莫小小的回复:“欢迎光临。”
  她说:“你一进来我就看见你了。你的女伴,她等你多时了。”
  邱石有点懵。一顿火锅,因为邱石的神思不属,显得尴尬无趣。小野抛出的所有话题他都不肯接,硬是把自己拗成了面瘫失语的形象。   中途,服务生进来,用白瓷瓶插着的一枝蓝紫色木槿花,换下了原本桌上的一朵红玫瑰。
  邱石怔了怔,赶在服务生出门前问道:“每桌客人都有吗?”
  “那还不把花树折秃了?”服务生笑了,“是小小让送进来的,那些花儿可是她的宝贝。”
  邱石的筷子差点儿落地,过半天才对小野说:“这是小小家的店?你不知道吗?”
  “我哪知道?”小野说:“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邱石拿出手机,编辑了一长串的解释发给莫小小时,页面上除了红色惊叹号,还有一行字: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邱石没理睬小野的詢问,起身径自出了门。他没有见到莫小小,显而易见的是,在昨晚刚刚掏心掏肺说完那番话之后,再面对此情此景,她彻底误会了。
  那天晚上,熟悉邱石的朋友发现了一件吊诡的事情——一年半载不肯更新一次微信朋友圈的邱石,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动态,是一张照片:墙角盛放的大丛蓝紫色木槿花,开出了一片清凉。
  很多人留言说好看,是适合夏天的花,只有邱石自己知道,那颜色实在太适合他此刻的心情了,忧郁且凉凉。
  而他发给莫小小的微信好友请求,始终没有通过,打给她的电话,也始终不被接听。
  
  6
  
  两天后的夜里,又是莫小小值夜班。夜诊收治了一位看起来很严重的过敏症患者,去病房挂针的护士很快去了又回,告诉莫小小,对方指名道姓地要她去。
  莫小小走进病房时,那位患者面朝墙壁躺着,被子拽到了脖颈,只露出了半截脑袋。
  “现在感觉怎么样?”她问,将药瓶挂上输液架。
  “不好。”对方没转过身,却低声答了。
  莫小小伸手去拉他蒙在脸上的被子,“打针了!”
  被子拉下来时,那人却抬起两条手臂捂住了脸。莫小小看着他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一把拉下了他的胳膊:“别捂了,没人想看你的脸!”
  莫小小说到做到,垂着眉眼快手快脚地用酒精棉在他的手背上消毒,故意问道:“叫什么名字?”
  他不答。她再问:“叫什么名字?”
  仍旧不答。莫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点笑意,“邱石!”
  病床上那人用另一只手抓起被单,蒙在了脸上。
  莫小小拈着输液针,恨不能狠狠扎他几下,却还是快速地找到了血管,扎好,固定针头,调整滴速。做好这些,她起身准备离开时,邱石拉住了她的衣襟。
  那是扎针的手。莫小小恼了,蓦地转过了脸,对着邱石怒目而视——这次他的过敏症比前些天严重得多,脸颊、脖颈上全是红疹,连眼睛也似乎小了一圈。莫小小心软了,一下子泄了气。当然,她把这情绪的转变理解为医者仁心。
  “明明知道自己吃小龙虾过敏,怎么总是记不住?”
  “不是小龙虾,是虾肉馄饨。这两天心情不好,没注意,等到皮肤发痒才发现。”
  “心情不好?”莫小小看了邱石一眼,挖苦道:“相亲又失败了?”
  “你误会我了!”邱石的表情看起来着实委屈,他还想再说下去,莫小小打断了他的话,“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别的病房看看。”
  “我可以解释的,别生气了,好吗?”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全然不顾及此刻的形象,莫小小忍不住笑了,“懒得和你计较。”
  莫小小刚离开没一会儿,邱石就睡着了。莫小小又气又笑的模样,让他一下子就安心了。他这段时间是真的辛苦,也因为心事重重,所以同事聚会叫了虾肉馄饨时,他根本没注意,等到发现过敏时,同事送他回医院用药,他却要人家绕路把车开来了莫小小所在的医院。他没记错的话,刚好应该是她的夜班。
  莫小小回到邱石的病床前时,他睡得正沉,莫小小俯身看了看他脸颊和脖颈,红色已经消退了不少,但水肿仍在。直到输液瓶中的药水滴尽,邱石也没有醒来,莫小小拔下针头时,他的手指动了动,莫小小轻轻按住了他的手,于是他继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邱石被护士长打趣:“小邱这是在一家医院住院,又到另一家医院上班呀。到底是我们的医生好,还是护士好?”
  低头写记录的莫小小红了脸。邱石敲了敲她面前的桌案,吓了她一跳,抬起头来,就看见他睡眠饱足、红疹消退的明亮笑脸,他说:“我走了?”
  莫小小心虚地瞪了他一眼,“谁要管你?”
  7
  
  邱石上午有两台手术,因此小野和夏夏打电话给他时,得到的都是关机的提示音。
  下夜班的莫小小正在补觉,被手机铃声连连呼叫,只能爬起来接电话。
  夏夏承认是自己说了谎。小野的妹妹见过邱石,印象很好,一听说夏夏在替他介绍女朋友,便酸溜溜地指责她帮着外人瞎张罗。夏夏这才发现小姑子的心思,为了和婆家人搞好关系,夏夏虽然觉得为难,仍旧瞒着小野,分别给莫小小和邱石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对方的印象“也就那样儿。”她怀着侥幸心理,希望他们不会相中对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全然相反。莫小小虽然没说什么,邱石却着实抱怨了小野一通,满心不愉快的小姑子自然也没领她的情。
  “我的肠子都悔青了!”夏夏说:“对不起啊,小小!”
  “我没怪你。”莫小小真诚地说:“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呢。”
  莫小小说的是真心话,即使是真朋友,有时候也难免遇见真为难。何况,很多时候真的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方才可见一个人的真心执意。譬如邱石,不知道他除了对虾类过敏,还对生命中什么样的事情过敏?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都是对那个人的优点着迷,继而对缺点脱敏,才能长久走进光阴。
  而他眼下的缺点就有一条:他很忙,会放人鸽子,更会时常关手机或不接听电话。可是,如果他足够优秀到让自己心生爱慕、爱戴,而他又刚巧愿意将自己放在心中的第一位置呢?
  莫小小的手机嗡嗡响,屏幕上显示着邱石的号码。
  “好了,夏夏,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她说:“先这样吧,他来电话了。”
  “他?”夏夏乐了,“啧啧啧!”
  刚接通电话,邱石便说:“今早走得急,口服药忘带了,现在好难受。”
  “少装可怜了,”终于清楚了全部原委的莫小小心情愉悦,轻快地说:“那点儿毛病你自己能治。”
  邱石也笑,“干嘛揭穿我?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给你打电话。”
  “给我打电话还需要理由吗?”
  “那见面呢?”邱石说:“我想见你。”
  “这可能还是需要一点理由的。”
  “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不够?”他忽然说。
  是的,我喜欢你,这是最好的理由了。信任与喜欢是通往人心的密钥。
  “有多喜欢?”她俏皮地问。
  “像木槿花喜欢夏天,像蓝莓爱上冰沙。”
  莫小小的笑容漾了满脸。她喜欢的蓝紫色木槿花,又叫蓝莓冰沙,这个名字,生活里少有人知道。而因为喜欢她,他笨拙又真诚地关注着她喜欢的所有。
  她心头一热,轻声应了:“是啊,我就是那样地喜欢着你。”
  我喜欢你,就像木槿花喜欢夏天,沉静而热烈,安宁却掩不住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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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画像砖,就好比一幅幅市井百态的微缩图。  庖厨宴饮、告贷养老、骑射、讲经,汉代生活的形形色色一一呈现。  炊煮者、杂技者、讲经者,今天的我们仍然重复着汉代早已存在的身份。  就让我们跟随四川博物院的步伐。  透过这些生动的图像,感受那个时代的生活味聆听那个时代的管弦声。  从“告贷”到“养老”:一块画像砖的“变形记”  事实上,“养老”并非人们对于这一画像砖的最初解释。在《四川汉代画像砖拓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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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随着调查小组对案件的进一步调查、走访,原来的推论被新的证据推翻,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与此同时,荣家人的刻意阻拦让案件更加寸步难行。随着走访的不断深入,调查小组找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即死者杨晓萝的男朋友刚子,在调查中揭开了一段杨晓罗和刚子两个小镇青年为爱打拼却为钱沉沦的故事。   19、思念  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  夜色朦胧,万家灯火。  陆远和白淑婷都没有说话,车子在无声中前行。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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