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军购案的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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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10月4日,军购条例第31次在台湾立法院的程序委员会闯关失败,这个每周都要在程序委员会上演的对决,几乎已成家常菜。泛蓝凭着人数的优势,打得民进党和泛绿毫无招架之力。
  3600亿台币的军购预算经费,大概可建三条全长1100多公里的青藏铁路了。为了军购,朝野近来吵成一团,连美国国防部都来干涉台湾内政。台湾军购牵涉的不止中美两国及台湾地区的关系,连看似团结一气的台湾国亲两党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龃龋风波。军购案要怎么走,走向何方,争论正在台湾内部上演。
  
  台湾民众对军购案的态度转变
  
  话说从头,早在1954年,台美签订了《中美共同防御条约》,美国的先进武器源源不断输入台湾,成为台湾对外防御的主要力量。物换星移,大陆政经力量提升,国际政治的转变让大陆取代台湾加入联合国,并进一步与日、美建交。1979年1月中美建交的前提就是,美国与台湾必须“断交、废约(台美共同防御条约)、撤军”。
  但中美建交公报并未解决美国军援台湾的问题。3年多后的1982年,中美签订的《八一七公报》才算对军援台湾有了个交代,美国政府声明将逐步减少对台武器出售,并经过一段时间导致最后的解决。美方声明,不寻求执行一项长期向台湾出售武器的政策,并称:向台湾出售的武器在性能和数量上将不超过中美建交后近几年供应的水平。 《八一七公报》是继中美建交后,另一个对台湾产生冲击的大事件。台湾长年在美国保护下,拥有大量精良的武器,因此一直保有台湾海峡的军力优势。《八一七公报》公布后,台湾极度紧张,担心两岸军力从此失衡,更担心美国出卖了台湾。
  《八一七公报》是当时亲大陆的美国务卿黑格想出来的招数。不过黑格此举并未获得当时里根总统的支持,里根甚至亲自签署了六项保证,缓和当时台湾对《八一七公报》的焦其中与军售切身相关的就是不设定对台军售的终止期限,以及不跟大陆谘商对台军售等。
  里根总统的这项声明似乎凌驾《八一七公报》之上,如今美国政府动不动就拿出来解释一番,其中主要的有:美国减少对台军售的前提是大陆必须承诺和平解决两岸分歧;美国对台军售的质与量,要看大陆对台湾的威胁而定。
  所以20多年来,美国对台军售始终持续进行,根本不把《八一七公报》放在眼里,要给先进的或淘汰的武器,完全依美国的标准来决定,不仅大陆无法置喙,就连台湾也说不上话。
  台湾早年民心凝聚,台美断交时,民众踊跃捐款研发武器、购买武器,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最贵的武器都买到手。但多年来国际大环境转变、国际军工市场开放且多元、军用品信息发达、台湾民心转变,加上过去几年来的台湾军购弊案(前海军上校尹清枫命案、拉法叶舰回扣案),都让台湾老百姓、民意代表对军购案开始反思。
  明显的转变就是,“台湾不是垃圾坑,不要再买人家不要的烂武器,不要再买比人家昂贵的武器”,“台湾不能再当凯子,任人宰割”。
  这样的思维,经过这几年媒体的呼吁、政治人物的奔走,终在这一年多来完全发酵,并形成对这次军购案的高度怀疑甚至不信任。尽管反军购思维也搀杂着台湾蓝绿对抗下的党派意识,但从多次民调来看,反对不合理的军购已是民意主
  
  台湾朝野因军购案引起严重对立
  
  军购案从多年前的照单全收,沦落到现在的举步维艰,主因是朝野政党的对立,加上台湾经济长年不见好转。
  早在2000年国民党当政之前,军购案就已提出,但美国直到陈水扁获取政权后的2001年4月才宣布对台军售清单,但又拖了3年,到2004年6月台湾“国防部”才呈报3项特别预算案,经费是6108亿元台币。3项军费主要是“爱国者”三型防空导弹、反潜直升机、潜舰,但经费高达6000多亿元,举世哗然,民进党压力骤增,连党团多名成员自己都称难以支持这样的军购。
  其中最有争议的是第一项的“爱国者”三型防空导弹。2004年3月,台湾“总统大选”时,民进党操作“公投绑大选”,把“买飞弹公投”与“总统大选”挂钩一起投票,结果公投遭到全民否决,等于全民否定了爱国者三型防空导弹,既然公投都已否决,民进党还要再提出这项军购,显然难以说服民众。
  台湾反军购民众气的不仅是导弹部分,台湾国防部从最初的6108亿,自行缩减到后来的4800亿,再到现在的3600亿,表面看来似有删减,但实际上没太大差别。一是潜舰的技术转移已取消,新型“爱国者”导弹又改以年度预算编列,因此剩下的3600亿仍然偏高。例如潜舰的价格比南韩贵一倍以上,而性能又远远不及,何以服众?
  9月25日,台湾的“反军购”和“反反军购”阵营分别上场。“反军购”的运动,是在“总统直选”、“国会全面改选”等宪政议题外,由民间酝酿及发动的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异议运动。
  台湾的安全,究竟是要建立在两岸互惠互利、和平稳定的架构上,还是要建立在军备竞赛、恐怖平衡之上,近来已有不同的讨论方向。国亲显然是朝着前面的路在走,而把民进党主张全盘照收的军购认定为台海未来“必有一战”的逻辑。
  走过大陆一遭的国亲两党主席以及多数泛蓝选民认为,两岸关系正走向和缓,不一定会重现从前的“零和竞争”。赞成两岸走向和缓的台湾民众认为,台湾应该营造两岸和平氛围,透过经贸的发展,进而确保台湾的安全,不要再用传统的军事对抗来维护安全。
  台湾的防卫,台湾的军队到底要走向何方?与两岸关系发展息息相关。前几年台湾军人有不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的困惑,今后这种情形只会更加严重。因为,假想敌是谁已越来越模糊。
  过去台湾民众的观念是军购多多益善,但现在民众发现,军购不一定能带来完整的国防,或者说军购不一定能促进台湾的安全。越来越多的台湾民众发现,民进党政府一方面提倡台独,搞公投制宪,制造战争因素;另一方面又要购买军火,战备整备。这样的做法摆明了就是让主张台独的政权加强军备,更会走向台独,一旦军购成功不就反而增加了国防的不安全?
  尽管民进党把反军购运动扣上“不爱台湾”,“中共同路人”等污名化帽子,但因为台湾经济近年每况愈下,使反军购的力量取得了社会认同与支持,让民进党政府十分头大。
  台湾这几年不断内耗、空转,经济明显滑落,媒体披露有家长因为缴不起孩子学费被迫写悔过书,幼童吃不起营养午餐、家庭负不起高涨的全民健保、以及许许多多想创业却缺乏资金的年轻人等消息。就以最新的3600亿元台币军购预算来计算,这笔经费是台湾一个普通县市全年预算的1000倍以上,相当于一个台湾普通县市1000年的预算。
  有民众认为,政府不拿这个钱去改 善经济,却去填美国军火商的无底洞,简直“头壳坏掉”。何况目前台湾的国防预算尚在逐年摊还二代机舰的特别预算,整个政府的负债已空前达到十兆元台币,债留子孙就要成为事实。
  民意给了国亲两党支持力量。最重要的是,国亲对未来台湾走向的论述、对两岸未来关系的考量,都与民进党明显不同,这样的差距在军购案中有着明显的区隔,赋予国亲得以能全力阻挡军购案的尚方宝剑。
  
  中、美双方密切关注
  
  国亲接二连三的阻挡终于惹火了美国军火商,并透过美国国防部向台施压。美国国防部官员罗斯公开声称“如果台湾不愿捍卫自己,美国当然也不会捍卫台湾”。其实类似的说法,早前也有,但都较含蓄,这次这么愤慨的表述,实在超平常情,甚至已干涉到台湾内政。
  奇怪的是,美国为什么比台湾还要急?过去台湾要美国武器时,美国推三阻四、高傲万分,现在反倒是美国紧张起来了。台海局势已和缓,美国有什么理由来恐吓台湾必须赶快买武器呢?
  军购涉及中国大陆、美国、台湾三方,美方对台施压,看似在担心台海军力失衡,但深层目的是在确保美国在西太平洋的战略地位,只有台海维持现状才符合美国利益。
  反军购人士近年对台美关系强烈质疑,且是自国民党撤退到台湾后的大反弹。他们认为,台湾的国防政策不能再作为美国霸权主义在一连串岛链上的哨兵,既然美国与台湾断交,撕毁军事同盟条约,台湾有何理由再扮演美国的马前卒?如果台湾要帮美国维护美国的西太平洋战略地位,应该是美国来捐武器、租武器给台湾,怎么会要台湾付高昂的费用来买武器?
  如果说,美国卖的武器是高科技,是物超所值,或许还比较能打动台湾民心,但美国卖给台湾的武器多半是东折西扣后的次级品,说好听是“增加台湾防卫能力”,但其实就是在“收保护费”,大赚台湾的血汗钱。
  妙的是,美国称不能卖太好武器给台湾,因为担心两岸一旦统一,精密武器全被大陆接收过去,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美国的担忧或许是真,但对照美方积极出售武器给台湾的举动,就显得矛盾可笑至极:既然两岸有可能统一,为何还要卖台湾武器对抗大陆?既然要台湾对抗大陆,但又不给台湾好的武器,充分显现美国在军购议题上已渐露窘境。
  大陆多年来一直不谅解美国出售武器给台湾,认为美国是在破坏台海和平。而台湾每年从大陆赚300多亿美元贸易顺差,保持了台湾经济命脉。台湾准备用从大陆赚来的钱买军火,准备和美国连手对付大陆,更让一般大陆民众难以接受,这是十足破坏两岸关系的行为。
  在两岸逐步走向和解,国、共两党“胡连会”声明建立军事互信机制下,台湾是否还需要庞大的武器开支,更多台湾民众在深思。“胡连会”的共识让国亲两党有了基本指引方针,全力反对民进党的“凯子”军购。
  
  台湾军购的未来走向
  
  但国亲这样反对下去的负面效应也已出现,许多台湾民众反过来思考:是不是三项军购项目都应拒绝?是否可以择优购买?是否可以有条件放行?……民意如流水,过与不及都容易让选民选择中庸。
  国民党最近的一项民调发现,台湾民众对军购案态度从原先反对多于赞成,变为赞成与反对比例已差不多,赞成军购者有上升趋势,但这些赞成军购者多为“有条件赞成”。这也因此导致国民党的立场开始调整。
  国民党中央准备变更态度,改采“不反军购,但反对凯子军购”,把民进党军购案定位为“压榨子孙的拼装军购”;开始有条件支持军购预算。回到以往“正常军购”的轨道上。国民党内部认为,国民党应与亲民党在军购案上有所区隔,不宜一味反对到底,要争回主导权。至于“爱国者”三型导弹,已在去年公投遭否决,国民党应继续坚持反对立场,如此才符合主流民意。
  这个消息传出后,引起亲民党极大的反弹,亲民党团副总召集人孙大干扬言将以放行党产条例反制国民党。孙大干称,国民党若在年底立委选举后有条件通过军购案,等于“背叛盟友”。他称,亲民党反对债留子孙,也无法同意现行的军购特别预算编列模式以及采购项目。国民党若放行军购案,等同放水,无异于阵前倒戈,背叛盟友与选民。
  亲民党强烈反对军购案,与今年年初扁宋会有关,扁宋会看似达成10点共识,结果是宋楚瑜再度被耍,亲民党全力反扑,就是政党因素使然。亲民党放话,就算国民党要放水,亲民党也绝不会改变,纵使在程序委员会中战到一兵一卒,也不会让步。
  另一名反对军购甚力的是无党籍的立委李敖,他也放话会全力阻挡军购案过关,即使是有条件的军购也不行,他痛骂国民党正在搞阴谋,要大家小心。
  以目前台湾立法院生态来看,军购案只要一交付程序委员会审查,不论“严审”或“实审”都已不重要,因为有太多见缝插针的机会,结果可以预期。这也是为何国亲立委必须在程序委员会联手挡它31次的主因。但这种做法,难免会让外界认为是“野蛮国会”,背离了“理性监督,有效制衡”的形象。
  台湾立法院院长王金平即指出,立法院是可以讨论是否要让军购预算过关,要过什么项目、什么金额,最后再由“国防部”根据立法院决议的金额、项目与美国讨价还价。王金平的说法已透露出相当的信息,即国民党在年底立委选完,避开与亲民党的冲突后,有可能调整检讨在现行军购案中一味反对的做法。
  赞成军购或反对军购者,无非都是从确保台湾安全的前提出发的见解。这些正反意见者也应拿出强有力的论证,告诉大家如何才能真正得到台湾的安全。
  以反军购的立场来看,要打破这数十年来台湾人的迷思非常艰巨,毕竟过去台美关系一向良好,要大家相信“依靠军购或美国来获得安全,根本就是错误的政策”,似乎困难重重。
  而台湾应该要有多少的军购,更属专业的问题,多数民众本就一知半解,也难以回答,自然容易被政治人物牵着鼻子走。
  在美国的压力以及台湾民众的民意下,军购案仍有其翻案的机会。照目前趋势来看,国家最终还是会屈于压力,最后有可能只守住不要“凯子”军购,不能有特别预算,不能违反去年公投结果的底线。
  这对反军购人士来说,看似民进党的退让,其实却是一个全盘的失败。因为,台湾的未来发展、两岸关系、和平与军购问题,依然是一个没有人敢真正面对的问题,台湾未来的道路仍旧暧昧不明,迷乱还有可能再度重演!
  (作者为台湾资深媒体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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