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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个人,真的讨厌得很,他每天都会来面包店,每次都会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吃掉蛋糕上点缀的黄桃肉或是樱桃,然后还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他笑的时候,嘴巴有点歪,像是耐克的LOGO。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在奶油上嵌一颗毒药,含笑半步颠。
许安在厨房里,把黄瓜一片一片切成薄薄的青绿色的蝴蝶,我在一边,一片一片将它们叠在蛋糕的边缘,围成一圈花边。那个人走过去,吃掉最中间的两片。太可恶了,又要推掉重先再叠。店东好脾气的过来招呼他,递给他一根黄瓜,他不接,店东又递过来一根烟。他真的很没品,他拿烟圈吐我。
许安一直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地切黄瓜,我停下来揉眼睛。他问:“姜绚,怎么你哭了?”他问得很小声,可那个人还是听见了,走过来,把半截烟屁股塞在许安嘴里。许安不会抽烟,却只能那样含着,没有一点表情。
那个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临出门还故意把花衬衫脱一半,露出后背的肌肉,还有上面的刺青,他的刺青是一尾跃起的鲤鱼。店东说:“现在黑社会也讲究彩头,他是想年年有余,我们可是天天倒霉。”我在水池边洗手,许安吐掉烟头,又开始切黄瓜,切着切着,他对店东说:“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那个午后,他一个人坐在面包店后面的杂物间抽烟,里面黑漆漆的,只看得见烟火明明灭灭,还有他不停地咳嗽。他不会抽烟的。店东在门口安慰他:“你不要再难过了,我告诉你,那个人叫花雕,很恶的,这条街许多人都被他欺负。”
2花雕隔一天又过来,坐在我对面,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低下头,不看他。他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喜欢我对不对?”我斜了他一眼,我又看见他笑歪了的耐克嘴,真恶心。他又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回答,他便伸手过来拽我的胸牌。我躲闪着,店东连忙过来:“她叫姜绚,她叫姜绚。”
他笑笑地看着我喊了一声:“姜绚。”我没有答应。他又喊:“姜绚。”我还是不答应。他便推开面包店的门,对着大街声嘶力竭地喊:“姜绚,姜绚,姜绚,姜绚……”他喊得满头大汗,街上的人都停下来看。
他喊得累了,又跑回来,托着下巴坐回我的面前,一脸回味的表情:“姜绚,姜花绚烂。”第一次有人这样解释我的名字,想想挺有意境的。可是他又开始无赖地问:“姜绚,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许安一直在对面的操作间埋头工作,他用红萝卜刻玫瑰,用白萝卜刻睡莲,用青萝卜刻一只螳螂。花雕朝他走过去,他赶紧丢下玫瑰,睡莲,螳螂,钻进杂物间。他又开始抽烟了。好像就是从那天之后,他学会了抽烟。杂物间传过来一阵一阵咳嗽。
过了很久,店东进去叫他:“许安,花雕已经走了。”他不说话。打开灯,看见许安蹲在黑暗里,地上一滩血。他抓着刻刀,把自己的手臂刻烂了。原来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了一只猫。
许安的伤口一天一天好了,他不愧是一名最棒的食品雕刻师,那只猫在他的手臂栩栩如生。只是他的刺青一点也没有彰显出他的力量,不过真的很可爱。我说:“我也刺一只猫,hello kitty那样的,刚好一对。”他说:“很痛的。”我说:“我不怕。”他说:“我怕,我是不是很不配做你的男朋友。”他哭了。
3我在蛋糕上挤出一朵一朵玫瑰,许安跟在后面洒上金色的巧克力粉,花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把许安推开去,他说:“姜绚,我帮你啊。”他很认真地一朵一朵地洒过去,每一个花瓣都很小心翼翼,嘴巴里还不停地问:“我这样洒对不对?”他把所有的玫瑰全都洒成金黄色,才满意地把嘴巴笑成耐克。他的手上沾满了奶油,他拽过许安的衣服擦手,还用奶油在许安的嘴唇上画了两撇胡子。
他擦干净手,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张CD来,是杨坤的《那一天》。他学着杨坤,脚碾烟头,手弹烟灰,痉挛扭曲地唱:记得那一天,上帝安排我们见了面,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了春天……我忍不住笑出来,他唱的真的很像。看见我笑,他痉挛得更夸张了,整个人扭曲成一团。
他把CD举到我的面前:“生日快乐。”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我看向店东。他一脸讪笑,不用问,是他出卖了我。我看向许安,他也在看我,只一眼,便扭头进了杂物间,丢下手里刻了一半的玫瑰。我接过花雕手里的CD,其实,我也很喜欢杨坤。听说,从前他的声音也和张信哲一样清澈,后来生了一场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沧桑。
那张CD我带回家,第二天听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满是划痕,应该是刻刀划过的吧。我问许安。他默不作声。他最近抽烟越来越凶了,呛得我的眼睛生疼。他问:“姜绚,你哭什么,划烂了他送的CD,你心疼是吗?”
4店东求平安,请花雕吃饭。他带了一大群人过来,他们一起灌许安酒,许安一直不说话,来者不拒,花雕喝一杯,他也喝一杯。那是他第一次喝酒,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倒下了,只有他一个人还醒着,举着手机不停地录像,录醉的人,唱歌的人,大声嚷嚷的人,不作声的人。
录完所有的人,他又开始录自己,对着手机大声笑,笑得那么夸张,那么恐怖。笑完之后又开始哭,蹲在墙角,把脸对着墙壁哭得无比大声。我过去扶他,使劲掰他的脸,掰不动。我也哭了,我说:“许安,你怎么了?”他说:“姜绚,我是不是特没劲,特不像个男人。”我说:“怎么会啊,你把他们全喝趴了。”
从酒店出来,已经午夜两点了,我们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初秋的天气,已经有微微的凉意,风一吹,许安打了一个寒颤,便趴在路边的一辆车上哗啦啦吐起来,一边吐还一边拼命咳嗽,拼命捶那辆车。一辆普通的桑塔那,里面居然钻出来十几个人,冲过来,对着许安拳打脚踢。他是真的醉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都不知道躲闪。
刚刚还被人扶着的花雕大吼一声冲进人群,挥舞着拳头。他不愧是这条街的街霸,几下就把那群人打散了,他们四散奔逃。其中一个人又钻回车里,发动引擎,朝花雕冲过来。我大声喊:“快跑。”已经来不及了。他轰隆一声倒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许安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告诉他:“花雕双腿被撞骨折了。”他还说:“那他以后就不能来捣乱了。”其实我很想告诉许安,他是为了你才骨折的。
5一群人抬着花雕连同轮椅闹哄哄地走进店里来。他的手里还拿了一只小喇叭,对着我的耳朵大声喊:“姜绚,姜绚,我喜欢你。”他歪着耐克嘴,笑得坏极了。我问他:“你的腿好了吗?”他说:“还没有,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就立刻站起来跑。”
他看见我的手臂上刻了一只猫,奇怪地问:“怎么他有一只猫青,你也有一只猫青。”店东忙过来解释:“姜绚是小安的女朋友。”花雕的耐克嘴歪向了另一边,他转过去问许安:“怎么你一直都没有说。”许安不说话。花雕又说:“你很没劲呢,你喜欢姜绚,我也喜欢姜绚,我们公平竞争好了。”
花雕问:“姜绚,你喜欢谁,你自己选。”我看向许安,他一直低着头,切了一桌子的黄瓜片,一只一只蝴蝶的形状。花雕喊:“你选啊。”我走过去许安身边,把桌子上的黄瓜一片一片叠在蛋糕的边缘。可是,许安还是不朝我看。他又哭了,抽搐着肩膀。过了一会儿,他走进杂物间,黑暗里,不停传来他的咳嗽,他又开始抽烟。
杂物间飘出来一阵一阵的烟,那烟越来越浓,许安冲出来,抓着我的手就朝外面冲:“快跑。”店东看见着火了,也冲出去。大火很快包围了整个面包店。我这才想起坐在轮椅上的花雕,我想冲进去,可是许安死死地抱着我:“我就是要烧死他。”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烂了他的猫青。
花雕从轮椅上翻倒在地,看见我进来,举着手里的小喇叭疯了一样喊:“姜绚,快跑。”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他喊我的名字,隔着冲天的火光。火光熄灭,他也从我的生命中黯然消失。我们之间像是一张满是划痕的CD,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没有,只剩下悲伤,断断续续地纠结。一直以为是他自作多情,却不知道,原来是爱情。
(科荷摘自作者博客)
许安在厨房里,把黄瓜一片一片切成薄薄的青绿色的蝴蝶,我在一边,一片一片将它们叠在蛋糕的边缘,围成一圈花边。那个人走过去,吃掉最中间的两片。太可恶了,又要推掉重先再叠。店东好脾气的过来招呼他,递给他一根黄瓜,他不接,店东又递过来一根烟。他真的很没品,他拿烟圈吐我。
许安一直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地切黄瓜,我停下来揉眼睛。他问:“姜绚,怎么你哭了?”他问得很小声,可那个人还是听见了,走过来,把半截烟屁股塞在许安嘴里。许安不会抽烟,却只能那样含着,没有一点表情。
那个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临出门还故意把花衬衫脱一半,露出后背的肌肉,还有上面的刺青,他的刺青是一尾跃起的鲤鱼。店东说:“现在黑社会也讲究彩头,他是想年年有余,我们可是天天倒霉。”我在水池边洗手,许安吐掉烟头,又开始切黄瓜,切着切着,他对店东说:“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那个午后,他一个人坐在面包店后面的杂物间抽烟,里面黑漆漆的,只看得见烟火明明灭灭,还有他不停地咳嗽。他不会抽烟的。店东在门口安慰他:“你不要再难过了,我告诉你,那个人叫花雕,很恶的,这条街许多人都被他欺负。”
2花雕隔一天又过来,坐在我对面,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低下头,不看他。他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喜欢我对不对?”我斜了他一眼,我又看见他笑歪了的耐克嘴,真恶心。他又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回答,他便伸手过来拽我的胸牌。我躲闪着,店东连忙过来:“她叫姜绚,她叫姜绚。”
他笑笑地看着我喊了一声:“姜绚。”我没有答应。他又喊:“姜绚。”我还是不答应。他便推开面包店的门,对着大街声嘶力竭地喊:“姜绚,姜绚,姜绚,姜绚……”他喊得满头大汗,街上的人都停下来看。
他喊得累了,又跑回来,托着下巴坐回我的面前,一脸回味的表情:“姜绚,姜花绚烂。”第一次有人这样解释我的名字,想想挺有意境的。可是他又开始无赖地问:“姜绚,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许安一直在对面的操作间埋头工作,他用红萝卜刻玫瑰,用白萝卜刻睡莲,用青萝卜刻一只螳螂。花雕朝他走过去,他赶紧丢下玫瑰,睡莲,螳螂,钻进杂物间。他又开始抽烟了。好像就是从那天之后,他学会了抽烟。杂物间传过来一阵一阵咳嗽。
过了很久,店东进去叫他:“许安,花雕已经走了。”他不说话。打开灯,看见许安蹲在黑暗里,地上一滩血。他抓着刻刀,把自己的手臂刻烂了。原来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了一只猫。
许安的伤口一天一天好了,他不愧是一名最棒的食品雕刻师,那只猫在他的手臂栩栩如生。只是他的刺青一点也没有彰显出他的力量,不过真的很可爱。我说:“我也刺一只猫,hello kitty那样的,刚好一对。”他说:“很痛的。”我说:“我不怕。”他说:“我怕,我是不是很不配做你的男朋友。”他哭了。
3我在蛋糕上挤出一朵一朵玫瑰,许安跟在后面洒上金色的巧克力粉,花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把许安推开去,他说:“姜绚,我帮你啊。”他很认真地一朵一朵地洒过去,每一个花瓣都很小心翼翼,嘴巴里还不停地问:“我这样洒对不对?”他把所有的玫瑰全都洒成金黄色,才满意地把嘴巴笑成耐克。他的手上沾满了奶油,他拽过许安的衣服擦手,还用奶油在许安的嘴唇上画了两撇胡子。
他擦干净手,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张CD来,是杨坤的《那一天》。他学着杨坤,脚碾烟头,手弹烟灰,痉挛扭曲地唱:记得那一天,上帝安排我们见了面,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了春天……我忍不住笑出来,他唱的真的很像。看见我笑,他痉挛得更夸张了,整个人扭曲成一团。
他把CD举到我的面前:“生日快乐。”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我看向店东。他一脸讪笑,不用问,是他出卖了我。我看向许安,他也在看我,只一眼,便扭头进了杂物间,丢下手里刻了一半的玫瑰。我接过花雕手里的CD,其实,我也很喜欢杨坤。听说,从前他的声音也和张信哲一样清澈,后来生了一场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沧桑。
那张CD我带回家,第二天听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满是划痕,应该是刻刀划过的吧。我问许安。他默不作声。他最近抽烟越来越凶了,呛得我的眼睛生疼。他问:“姜绚,你哭什么,划烂了他送的CD,你心疼是吗?”
4店东求平安,请花雕吃饭。他带了一大群人过来,他们一起灌许安酒,许安一直不说话,来者不拒,花雕喝一杯,他也喝一杯。那是他第一次喝酒,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倒下了,只有他一个人还醒着,举着手机不停地录像,录醉的人,唱歌的人,大声嚷嚷的人,不作声的人。
录完所有的人,他又开始录自己,对着手机大声笑,笑得那么夸张,那么恐怖。笑完之后又开始哭,蹲在墙角,把脸对着墙壁哭得无比大声。我过去扶他,使劲掰他的脸,掰不动。我也哭了,我说:“许安,你怎么了?”他说:“姜绚,我是不是特没劲,特不像个男人。”我说:“怎么会啊,你把他们全喝趴了。”
从酒店出来,已经午夜两点了,我们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初秋的天气,已经有微微的凉意,风一吹,许安打了一个寒颤,便趴在路边的一辆车上哗啦啦吐起来,一边吐还一边拼命咳嗽,拼命捶那辆车。一辆普通的桑塔那,里面居然钻出来十几个人,冲过来,对着许安拳打脚踢。他是真的醉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都不知道躲闪。
刚刚还被人扶着的花雕大吼一声冲进人群,挥舞着拳头。他不愧是这条街的街霸,几下就把那群人打散了,他们四散奔逃。其中一个人又钻回车里,发动引擎,朝花雕冲过来。我大声喊:“快跑。”已经来不及了。他轰隆一声倒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许安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告诉他:“花雕双腿被撞骨折了。”他还说:“那他以后就不能来捣乱了。”其实我很想告诉许安,他是为了你才骨折的。
5一群人抬着花雕连同轮椅闹哄哄地走进店里来。他的手里还拿了一只小喇叭,对着我的耳朵大声喊:“姜绚,姜绚,我喜欢你。”他歪着耐克嘴,笑得坏极了。我问他:“你的腿好了吗?”他说:“还没有,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就立刻站起来跑。”
他看见我的手臂上刻了一只猫,奇怪地问:“怎么他有一只猫青,你也有一只猫青。”店东忙过来解释:“姜绚是小安的女朋友。”花雕的耐克嘴歪向了另一边,他转过去问许安:“怎么你一直都没有说。”许安不说话。花雕又说:“你很没劲呢,你喜欢姜绚,我也喜欢姜绚,我们公平竞争好了。”
花雕问:“姜绚,你喜欢谁,你自己选。”我看向许安,他一直低着头,切了一桌子的黄瓜片,一只一只蝴蝶的形状。花雕喊:“你选啊。”我走过去许安身边,把桌子上的黄瓜一片一片叠在蛋糕的边缘。可是,许安还是不朝我看。他又哭了,抽搐着肩膀。过了一会儿,他走进杂物间,黑暗里,不停传来他的咳嗽,他又开始抽烟。
杂物间飘出来一阵一阵的烟,那烟越来越浓,许安冲出来,抓着我的手就朝外面冲:“快跑。”店东看见着火了,也冲出去。大火很快包围了整个面包店。我这才想起坐在轮椅上的花雕,我想冲进去,可是许安死死地抱着我:“我就是要烧死他。”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烂了他的猫青。
花雕从轮椅上翻倒在地,看见我进来,举着手里的小喇叭疯了一样喊:“姜绚,快跑。”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他喊我的名字,隔着冲天的火光。火光熄灭,他也从我的生命中黯然消失。我们之间像是一张满是划痕的CD,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没有,只剩下悲伤,断断续续地纠结。一直以为是他自作多情,却不知道,原来是爱情。
(科荷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