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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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门口的石榴树累得弯下了腰。
  我蹲在树下,想为它拍一张日出时分的逆光照片,一枚藏在枝叶深处的笑石榴突然闯进了我的眼帘。
  小时候,老屋的院子里有棵石榴树,沧桑的树干虬曲交错,华盖如伞高过了屋檐。每年夏天,满树石榴花红红火火,令低矮的泥墙小院蓬荜生辉。父亲在树荫下用一根牛骨拨槌打绳儿,我就踢毽子跳方格写作业,被它偷偷地别一朵石榴花在发间,是常事。石榴的雄花像金盏,雌花像肚腹微凸的花瓶。花谢后雄花回归泥土,雌花褪去霓裳,到秋天就成为一只只怀揣秘密的花瓶。父亲不让我碰,说吓着它石榴就不甜了。我就管住味蕾,当它是一幅画,一把伞。过了中秋,有石榴微启朱唇,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淡粉色石榴籽,挤在一格格小房间里。有时候瞅着它,馋虫子就在肚子里翻江搅海,我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地掰一粒尝尝,哎呀,酸得舌头都要掉了。于是不再惊动它,直到寒霜满天,满树的叶子落尽,初雪轻飘之际,石榴笑得前仰后合四分五裂,一粒粒皓齿像珍珠像玛瑙,调皮地冲着人眨眼睛。父亲掰一块递给我,剩下的继续在枝头上随风摇晃。我捏一粒放在口中,轻轻地一咬,只觉甜中有酸口舌生津,比偷吃到的美味多了。
  “石榴,你張开口/怎么却不说话/和传统的女子一样/恪守笑不露齿的古训……”石榴像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不张扬,不招摇,只管孕育生命的甜蜜。
  后来老屋翻新,石榴树被忍痛伐掉。没过几年,父亲也被时光无情地伐掉了。光秃秃的院子,空旷得像寂寂荒漠。高考落榜之后复读无望,我便离开了它,去异乡的城市打工。我努力地工作和写作,得过先进拿过奖,却没有成为名正言顺的公家人;我用尽全力地爱过,却人去情空,什么都没留住。当我遍体鳞伤地回到故乡,倾尽所有买下一座土房子,脚实实在在地落到地面上,扎进泥土里,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我在门口栽下一棵石榴树,一边打工,一边照料年幼的女儿。没有时间抱怨命运的不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没迈进大学的门槛,女儿必须坐进大学的教室。女儿们很争气,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我的节日。我捡起荒废多年的文学,开始追求自己未竟的梦想,去应聘作文老师,是对人生的最后挑战。在石家庄快乐作文总部举办的师训班里,我是最老的,年龄是最小同学的两倍,每天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起上课,抢着回答问题,晚上除了消化学过的内容,还得写教案,迎接每天一度的公开课考核,熬到深夜两三点钟是家常便饭……当我拿到教师资格证书并成为师训乐学标兵站在讲台上,真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门口的石榴树,并不嫌弃街道的逼仄,每年五六月,花开胜火,别有一份灿烂。高中住校的女儿们大休回家,娘仨围着石榴树赏花,谈天说地其乐融融。高考临近,我的心理压力与日俱增,竟然迷信起风水来,去花店买花旺风水。闺蜜忍俊不禁地笑我:还有比你家门口的石榴树更能旺风水的花?!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心稍安。女儿们大休回来,我也能若无其事地在石榴树下和她们谈笑风生,闭口不提高考二字了。连续两年,女儿相继参加高考,燃烧的石榴花伴我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两个月漫长的等待之后,苏大的录取通知书来了,红彤彤的,和石榴花一个颜色。漫卷诗书喜欲狂,只有石榴花懂得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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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自《教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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